第2節
溫凜淡淡笑了笑:“她失戀了,心情不好。” “她三天能失兩回戀——” “好了周妍!”孟瀟瀟接過溫凜手上的食品袋,不忘叮囑,“我幫你帶回去。你也早點回去啊,前兩天校門口有流氓堵人呢,保衛部都通報了。你一個女孩子,太晚了不安全。” 溫凜微笑著答謝她,站在原地沒動。 電梯在她面前沉下去,還能聽見周妍跟同伴說話的聲音——“顧璃這公主病也是沒誰了,溫凜真倒了八輩子霉才攤上這種室友,被人當老媽子使喚呢……” 溫凜深吸一口氣,轉向影城的招牌。 電梯沉悶的灰色轉瞬化為燈光斑斕。眼前幾塊廣告牌,像舊宅門里的長廊,廊柱上是時換時新的電影海報,廣告語激情澎湃,一會兒是深情不渝,一會兒是亂世浮沉。 她擦干凈手背上沾的油膩湯汁,低頭穿過去。 已經過十點,還在排片的片子并不多。溫凜越走越深,沒看見楊謙南的人影,于是挑了正在檢票的一場電影。文藝片,以敘事基調沉悶著稱的一個導演,難以想象他愛看這個。 只剩vip廳。 她掏出學生卡,說:“我是r大的學生,能打對折。” 售票小哥垂著眼,仿佛在說不用她提醒。 他叩叩機器:“選個座吧。” 視線移向屏幕—— 本來就是小廳,只賣出去幾張票,前排兩對都是緊挨著的。只有一個紅色方塊,在最后一排,孤獨醒目,整行只有他一個。她賭博似的指了紅色方塊旁邊的位置:“五排五座。” 買完票才發現,她懷里還抱著本書,一本德文專著。 傻里傻氣的,抱本書來看電影。 她想找個地方擱,但最終沒舍得。這書是從文圖借來的外文原版書,丟一罰三。 溫凜抱著書過檢票口,聽影城工作人員說“走到底左拐”,心怦怦跳起來。 說不清為什么。穿梭在幽暗的影廳走廊里,暗紅色的地毯在她腳下沙沙作響,她抱緊懷里的德文書,覺得嗓子眼里有疾風穿過,身體灌滿涼風,將要浮起來。 直到進影廳看見那個身影,確確實實,孑然坐在最后一排。 她賭對了。 那個位置,大熒幕的光像一層浮游的螢火,斑駁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他臉上光影變化,眼眸卻始終盯著某處黑暗,沉沉的,望不見底。 那一剎那她從半空降至實地,心里無端浮現一個詞, 叫鬼迷心竅。 作者有話要說: 寫在前面: 17年第一本,來得有點晚。 新年新氣象,這是本清明節氣質的甜文,每次寫他們的甜我都想哭…… 前三章評論都有紅包送,感謝人民對我的信任。 第2章 電影進行到一半,楊謙南就睡著了。 準確地說,他從她進影廳那一刻起就沒清醒過。溫凜懷疑他進影院本身就是來睡覺的。 vip廳的座位是沙發,中間兩對情侶全把椅背放下來躺著看,甚至有個姑娘蹬了涼鞋,窩在她男朋友懷里。相較之下,楊謙南的睡姿太端正了,單手撐額,椅背不過微微傾斜,一雙長腿交疊在前排座底。溫凜始終正襟危坐,卻覺得他放松時的儀態并不比她差多少。 電影中規中矩,有幾個長鏡頭確實很催眠。但溫凜是個再沉悶的東西也能認真看進去的個性,仔仔細細看完片子,乃至沒留意身邊人是什么時候睡熟的。 毫無征兆,楊謙南把頭靠在了她肩上。 沉甸甸的一下。身體里仿佛有一只手,把她的心也拽下去一截。 溫凜的下巴蹭到他熟睡時的額頭。體溫交換的感覺是奇異的,古人言交頸而臥,她是從這一刻才領略,那是種怎樣的纏綿。 電影進入懸疑,背景音樂激昂澎湃。溫凜目光抖顫,姿勢別扭,很怕楊謙南在此刻醒來。 幸好他沒有。 他似乎很疲倦,近了瞧眼眶是深陷的,眼周陰影很深,雙眼皮被倦意扯寬,像個癮君子。 溫凜花了很久,漸漸抽回神識,適應肩上的那顆腦袋,沉浸入電影里。 擂鼓般的心跳漸漸平復,但那片子后半段講了什么,她腦子里一片空白。 終場燈光亮起的時候,她還在發呆。兩根手指突然碰到她懷里的書,把她嚇了一跳。 溫凜抱緊書頁,扭頭驚愕地看著他。楊謙南已經醒了,卻仍把下巴擱在她肩上。落入他眼簾的第一件東西是那本書,于是他就隨手撥了撥。他斜挑著眼,看著書頁里若隱若現的便簽:“學德語么?”他嘴角似笑非笑,還想繼續翻幾頁。 “……嗯。”她很警惕地后退了一些。 就在這幾秒,影廳的頂燈一層層打開,他的眼睛在她面前,越來越清晰。 楊謙南說:“我是不是見過你?” 這不是一句搭訕的套話。他們確實剛剛見過。 溫凜表情茫然,有意等他自己想起來。 “r大的學生?”他終于問。因為懶散,還省略了主語。 她好似很警惕地點了下頭。 “r大還有德語系。”他自言自語,一邊稍稍起身,單指挑一下她微燙的耳垂,“小姑娘也不叫醒我?”他天生一張癮君子的面相,被看的人會覺得自己也跟著輕飄飄。 他那語氣曖昧得,再多一分就是戳穿了。 溫凜忽然臉熱,霍地站起來就逃。 楊謙南措手不及地看著她的側影,擰了兩下酸痛的脖頸,鼻間逸出絲笑。 那本德文書被她緊緊按在懷里,封底早已脫落,一眼望去,好似書的最后一頁是她的襯衣。年輕女孩子相貌文秀,鼻翼一點咖啡色的小痣,低著頭倉皇離場。 對于長遠的記憶,人總是會記得一些莫名其妙的瞬間。譬如某個久遠的清晨,教室里的一堵墻,譬如溫凜后來總會回想,他小指上的一枚戒指。 而楊謙南腦子里的瞬間,是書的最后一頁。 * 回去的時候,顧璃不在。 那碗排骨湯她就動了幾口,擱在桌上,骨頭已經干成灰白色。溫凜猜測她是去找程誠了。 她們倆的宿舍是罕見的兩人間。有一個好處是當一個人不在,整間屋子就屬于另一個人。 那個晚上屬于楊謙南。 溫凜夢見了他。 夢境第二天醒來就忘了。她只記得夢里他眼窩陷得很深,挑起來看她,似在嘲弄。 竟然這么清晰,清晰得讓她心虛。 是鬼迷心竅了吧,竟然跟蹤他進影院。 她一直沒有忘記這個人。 平平淡淡過去一個月,京城下起了雨。 那幾天很反常,雨時下時歇,卻一直不停,讓人摸不準陰晴。溫凜去會計室報銷個發.票,出門的時候尚且干燥,走到半路,雨越落越大。 周末的教學區沒什么人,道路上空空的深灰色。 溫凜怕弄濕發.票,把文件袋抱在胸口,在雨里佝僂著背疾行。 她用手掌擋在額前,也就沒發現,主干道上開來的那輛車。 那是一輛很低調的黑色奧迪,車速緩慢行進在校園里,楊謙南坐在后座發短信,一抬頭就在后視鏡里瞥見那個女孩子。透過鏡面上斑駁雨水,隱約能瞧見她鼻翼一點咖啡色的小痣。 也是湊巧,司機師傅慢悠悠開到了她身邊。 楊謙南忽然說:“在這停。” 陳師傅回頭,重復:“在這停?” “就這兒。”他笑。 陳師傅開車很溫和,慢慢滑到溫凜腳邊,恰好剎住。 一個后坐力,吸引了溫凜的注意。 她先是側退一步,怕濺著水。楊謙南把車門一開,篤定地坐回去,說:“要去哪兒。送送你?” 溫凜抬頭,愣住。 “不記得我了?” 他那眼神非常確信,她還記得他。 溫凜反應了一秒。那一秒像是在做夢,反應完畢之后不是回到現實,而是一腳踏進夢里。得天獨厚的人,連老天都會幫忙,雨在這一刻突然又下大了幾分。溫凜站在老樓的房檐邊,被幾顆飽滿的雨點砸中,紅著臉,一鼓作氣坐進了車里。 她教養很好,坐進去之后先撫了撫背后的裙子,說“謝謝”。 小姑娘滿身狼狽,坐最少的身位,連椅背都不靠,怕弄濕他的車。楊謙南問她去哪里,她報了個科研中心的位置,給司機師傅低聲指路,文文弱弱的,也不敢多看他。 楊謙南忽然覺得好笑,從身旁抽了個靠枕出來,往她身后一擱。 溫凜腰后突然墊了個軟綿綿的物什,下意識回頭去摸。 楊謙南手還扶著那墊子:“累不累?” 溫凜受寵若驚地搖搖頭,說不累。 姑娘是真挺難伺候。這是楊謙南對她的最初印象。一路上他不挑起話題,她也就安安靜靜的,也不亂看,就望著后視鏡。偏偏他也不是太愛聊天的人,翹著腿按手機。 學校里原則上不允許進社會車輛。為了不扎眼,陳師傅開得很謹慎,一段雨路開了很久。到校門口附近,溫凜突然出聲,細若蚊吶:“到這就好了。” 陳師傅應言停下。楊謙南卻不讓她走,看了看路:“不是還剩一段?” 溫凜笑笑說:“再過去就跟你不順路了。” 小姑娘不聲不響的,還挺會察言觀色,知道他這一趟是要出校門。 楊謙南說沒事,吩咐陳師傅繼續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