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節
商玦說著,火爐之上的茶壺便已經煮開了,他取過茶盞拿過茶壺倒了兩杯茶,一杯放在朝夕面前一杯放在自己面前,“嘗嘗看?” 或許是屋子里太暖和,朝夕只覺得四肢百骸的寒意都被驅散,她順著商玦的話端起那茶盞,正要放在唇邊輕抿一口,商玦卻下意識出聲提醒,“小心點。” 他聲音不高,含著莫名的親昵,朝夕端著茶盞的手微頓一下,心底卻并不排斥,將茶盞放在唇邊,在商玦的注視之下她輕抿了一口清茶,茶味濃郁,朝夕不禁微微頷首,商玦見她滿意方才彎唇,也端起自己身前的茶盞抿了一口,二人正喝著茶,房門卻忽然發出“咔嚓咔嚓”的響,倒像是有什么在撞門,再一聽,外面還有子蕁和云柘的聲音,二人對視一眼,雙雙站起身來朝外走去,商玦走在前打開房門,映入眼簾的便是白月的腦袋。 朝夕跟過來唇角微彎,卻原來是白月在撞門…… “必定是知道你來了所以它才這般興奮。” 商玦說著話,將門徹底的打了開,白月從門檻之外一竄而入,直圍著朝夕打轉,朝夕眼底生出兩分薄笑,帶著白月走了出去,外面的天色已經大亮,清晨雖然猶有薄寒,空氣卻十分清新,而前日的雨氣還未完全褪去,草木的香味尤其清澈濕潤。 朝夕帶著白月往院子中央走了幾步,朝夕看了看,順著一條小徑往不遠處的小亭而去,商玦則漫步出來,目光溫柔的落在那一人一寵之上,子蕁也站在檐下笑看著朝夕和白月,冷不防的回頭卻發現商玦就站在她身后,她面色微變忙行禮,商玦揮了揮手緩聲問,“你們公主今日何時起來的?好端端的怎么過來的這樣早?” 子蕁不知商玦為何問起,卻還是恭敬的回稟道,“回世子殿下,公主今日起的比平日里都早,奴進屋子的時候公主自己梳洗好了站在窗邊,奴問了一下公主說她做噩夢了,至于為何這么早過來,大抵是因為公主有些擔心世子殿下這邊出了狀況吧……” 子蕁心底猶豫著,不知道是不是該把問商玦的事說出來。 子蕁的話和朝夕的話差不多,商玦心底的疑惑便淡了兩分,低眸一瞬,卻見子蕁面生幾分猶豫,他便直接道,“還有什么沒有說完?” 子蕁忙抬起頭,“不是不是,只是……” 這主仆二人今日都這般猶猶豫豫的,商玦對朝夕耐心足夠,可對子蕁就沒那么多耐心了,他眉頭輕蹙,語聲之中的壓迫之力重了半分,“嗯?只是什么?” 子蕁心頭一跳,“是……是昨日奴和公主忽然說起您當日在燕營還未見過公主便拒絕獻城求了公主,奴最開始還以為殿下是見到了公主之后對公主一見鐘情呢……” 商玦抬起目光看著遠處的朝夕,她的側影尤其顯得纖細,“然后呢?” “然后?”子蕁也隨著商玦的目光看過去,想了想還是照實交代起來。 “然后……然后公主就說那奴婢可以自己來問世子殿下… …” 商玦聽著這話忽然唇角微彎,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子蕁本有些忐忑,話落之后久未聽見應聲方才抬頭去看,這一看,卻是發現商玦面上竟然噙著幾分笑意,她忐忑的心一安,隨即便對商玦露出崇拜的目光來,又轉眸去看朝夕,只覺得世上再也沒有比他們二人更般配的了,思及此,子蕁又忍不住大了膽子問道,“那世子殿下當初有沒有見過公主呢?不然世子殿下憑何不要獻城而要了公主?” 商玦的目光仍然落在朝夕身上,“大概,就是一見鐘情吧。” 子蕁一愣,全然沒想到商玦會回答,更沒想到商玦的答案竟然真的是一見鐘情! 她心跳一快,忍不住就想馬上去和朝夕說,走出一步方才想到商玦就在她身后,深吸口氣,子蕁這才按捺下自己的激動,面上的笑意卻是忍不住的擴大開來。 那邊朝夕小小轉了一圈已帶著白月回來,一邊走一邊道,“本以為它在宮中也受了驚嚇,現在看來倒是沒有,它昨日是怎么出宮的?莫非皇城的宮墻也攔不住它?” 商玦聞言彎唇,“它素來來去無蹤慣了,我也不知它如何出來的,你卻不必擔心它受了驚嚇,到底是獸中之王,它兇起來莫要驚嚇到你才對。” 朝夕搖搖頭,不說話卻拍了拍白月的腦袋,白月本還繞著她轉,經她一拍之后卻是乖乖的睡在了朝夕腳邊,朝夕這才道,“它這樣乖巧,哪里會嚇人。” 商玦神色愉悅,“也只對你這樣,說起來它待你便是比起我來也分毫不差。”稍稍一停,商玦又道,“并且它似乎格外聽你的話,你們才認識幾日?” 雖然算算她距離第一次在雪嶺山中見到白月到現在已經有半年之久,可是相比之下還是商玦和它相處的時間長,便是如此,白月待她二人卻是無差,不僅如此,待朝夕還格外的溫順臣服,這便讓商玦覺的有些奇怪了,按理來說,他和白月相處的時間更長,并且朝夕常日里待人并非熱切那種,怎的白月對她格外親近也更聽話? 商玦有些想不透,朝夕彎了彎唇,“大抵是我們投緣吧。” 本書由網首發,請勿轉載! 第192章 只是陪我 正說著話,商玦忽然想起昨日孫昭來過儀館,“對了,昨日孫昭來過這里,來見洛玉鏘,問他在淮陰見過朝暮的事,問完便走了——” 朝夕抬眸看他,“看來他還是在懷疑我。樂文小說|” 商玦抿唇,“若你覺得不喜,可將此事告知蜀王……” 朝夕搖頭,又走進屋子里去,白月從地上起來,跟著朝夕進了屋子。 “我倒沒有覺得不喜,他既然喜歡查便去查好了,反正也查不出個什么來,我心中無愧,自然是不怕他查的。”朝夕坐回案前,“只是如今宮中才是最為緊要的,他不要主次不分耽誤了時機,楊夫人還在瘋著,于美人和十一公主尸骨未寒。” 宮中的動亂太大,總不是一時片刻可以解決的,而鳳欽將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孫昭,滿朝內外自然都在看著孫昭,而朝夕更是等著孫昭查出個所以然來,朝夕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又看著商玦道,“所以……你昨夜是徹夜未眠?” 商玦略一沉吟,在朝夕的目光注視之下還是點了點頭。 眉頭一皺,朝夕有些疑竇,“唐術就在你身邊,為什么你還有這樣的老毛病?” 商玦此人,坐擁燕國世子之位,手中握著燕國的軍政大權,從鳳欽對他的態度也能看得出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實在叫人難以想象他竟然會有睡不著覺的時候。 商玦聞言苦笑了一下,“不僅是他,便是他哥哥都來診治過,卻是未好。” 唐術出自燕國唐氏,唐氏世代行醫,家中出了圣手無數,唐術的哥哥朝夕雖然不認識,可一聽也知道必定是個或許比唐術還要厲害的,而這兄弟二人都未曾診治好商玦,卻委實奇怪的緊,她眉頭皺著,商玦便看著她道,“沒什么大事,這幾年習慣了。” 這幾年習慣了……看來真的是老毛病了。 朝夕瞇了瞇眸,她仍然不知道商玦的過去,除了三年之前他出現在燕王宮之外,之前他的經歷她一概不知,后來的這三年,從一個流落在外被尋回的王室庶子變成今日的世子,又從初初回來之時的勢力全無到如今成為燕國真正的主子,眼前之人到底經歷了多少朝夕雖然未曾親眼見過卻能想象的到,在他這神佛一般的外表之下,血腥與陰謀必不可少。 “看來燕國也不平順,既然唐術和其兄都治不好你那便是心病了。” 朝夕一語中的,難眠并非無藥可救的絕癥,可唐術和其兄都診治過卻未好便一定是心病導致如此,朝夕眼底閃過一抹微光,在她此前的認知之中,商玦是完美無缺的,是讓世人仰望的,是站在權力之巔強大到沒有軟肋的,可她今日忽然發現,商玦竟然有心病。 朝夕這話略帶著兩分試探,商玦聽著卻苦笑一下并未反駁,朝夕心底不由的微微一震,她實在想不出對于商玦而言有什么心病能讓他連著幾年徹夜難眠…… 商玦并未過多的解釋,只伸出手來,“手給我。” “嗯?”朝夕一愣,好端端的為何把手給他? 她有些遲疑的看著商玦伸過來的骨節分明的大手,想了想還是將自己的手放在了商玦的掌心,商玦先握住她的手,而后又握住了她的手腕,再然后朝夕便覺得手腕處一熱,一股子精純的內息緩緩的從脈門處涌了進來,朝夕眉頭微抬,他又要給她內力?可他前夜才因為這個受過傷啊,朝夕手腕一縮想要退出來,商玦卻搖了搖頭,“別動。” 商玦這般一說,朝夕便不再動,很快,那股子精純的內力以綿綿之勢流轉至她的全身,而后,緩緩的匯聚在了她的丹田之處,朝夕只覺得丹田之地仿佛有一團暖融融的云絮,她昨日未曾好眠的疲乏都去了一半,而商玦也未像前夜那般只管給她內力,待那內息在她丹田處停住他便停下了手中動作,“雖然沒法子給你太多內力,可至少先讓你習慣,慢慢學會調用,而后才能將你體內的內力化為己用,這是對你來說最安全的法子。” 朝夕剛剛才知道自己體內竟然有深厚內力,自然第一時間想著怎么能自己cao控,可那日商玦受內傷的事尚在眼前,他多半是怕用別的法子會傷了她,朝夕收回手來,只覺得身體之內盡是暖意,點點頭自然聽商玦的,朝夕看了一眼窗外,“你徹夜未睡,不去歇著?” 商玦搖了搖頭,“無礙,你今日可要入宮去?” 朝夕點點頭,“要的。” 宮里才出了事,而今日朝堂之上已經復朝,必定有人對春日宴諸事上奏,而宮中還有鳳曄,朝夕自然是要入宮看看的,商玦便彎唇,“好,那我待會兒陪你入宮。” 商玦沒給朝夕選擇的機會,話音落下便又轉身出門,“去備早膳。” 吩咐了云柘又進來,道,“陪我用早膳?” 朝夕蹙眉,“我已用過了……” 商玦便又看著她,“那就只是陪我。” 暖室旖旎,茶香沁心,朝夕抿了抿唇,只覺得商玦那深沉的眸子里竟然露出兩分期待來,她心底有些無奈,嘆了口氣到底沒有拒絕,商玦便是一笑,又道,“今日孫昭那里必定會有回信,長逸宮的兩個宮婢當有結果了。” 進宮看起來是為了請安,可朝夕感興趣的自然還是那件案子。 但凡和朝暮有一丁點關系她都必然要掛心的…… 早膳準備的很快,朝夕已經用過,商玦便命人將早膳準備在了書房之中,書房分了兩案,朝夕這一席上暖火煮茶,商玦那一席上便是幾樣簡單的小菜粥品,朝夕掃了一眼,商玦吃的也十分清淡,神思一晃朝夕又想起那碗魚湯來,或許是因為商玦也喜歡口味極淡的? 她神思飄至別處,商玦卻用的很快,待用完早膳,外面的車馬也已經備好,朝夕來的時候乘了馬車,商玦便未準備新的馬車,更衣之后便帶著朝夕準備進宮去。 此刻天色已經大亮,卻未見太陽的影子,大抵又是個陰天,朝夕要走,白月便一個勁兒的繞著她打轉,正逗著白月,扶瀾披了一件外袍從側院走了過來,看到朝夕神色一亮,“小鹿?!小鹿你怎么這么早就來了?!”說著又看商玦一眼,“嘖,果然她一來你的病就好了,怎么?這是要入宮去?白月來……跟著我,她們今日可不帶你玩了。” 扶瀾懶洋洋的,商玦拍了拍白月將它留了下來,而朝夕聽著扶瀾那話越發肯定了商玦難眠之癥必定不輕,于是她不經意的問一句,“我若不來會如何 何?” 扶瀾打了個哈欠,“你若不來,他就生生捱過去唄!” 朝夕蹙眉,商玦卻看了扶瀾一樣,“行了,咱們走吧。” 扶瀾逗著白月果然不多言,朝夕一時間想不透,便先出門上了馬車。 公主府的馬車同樣華麗寬大,朝夕和商玦入了馬車相對而坐,商玦時不時便要看一眼朝夕唇角的傷口,倒是讓朝夕自己都有些不自在,沒一會兒商玦又道,“那夢做了很多遍?” 朝夕微微頷首,“是有些奇怪,也不知怎的……” 說至此她笑一下,毫不介懷的道,“好像被鎖在了一個棺材里。” 朝夕態度颯然,可商玦聽著卻是眼瞳一縮神情微變,他面上本帶著溫柔薄笑,聽到朝夕這話之后頓時皺了眉頭,馬車內的氣氛更是一下子冷了下來,朝夕挑眉看了看他,“夢而已,當時有些嚇人,現在倒也好了,我可不怕虛幻的東西。” 夢里再如何嚇人,醒來之后她還是百毒不侵的鳳朝夕。 她本是寬慰商玦一句,誰知商玦聽著這話面上的嚴峻沒有減輕一分,反而嚴正的看著她沉聲道,“這話總是不吉,往后不要再說了。” 本書由網首發,請勿轉載! 第193章 是吻痕吶 在朝夕的印象里,除卻剛剛在燕國大營相遇那段世間,之后商玦極少用這樣的語氣和她說話,回了巴陵之后更是,可今次只是因為一個夢她說了一句不吉的話就這般認真了? 朝夕抬了抬眉頭,“你竟然也信這些?” 別說朝夕不信一個兩個噩夢,她是連欽天監卜算出的命格她都不信,在她眼底,商玦也是這樣不信命不信任何外力的人,可他竟然會在意這句不吉的話? 商玦斂眸,朝夕在他眼底清晰的看到了兩分克制,他似乎在壓抑自己的情緒,而朝夕卻不懂他到底在壓抑什么,于是又抬了抬眉頭,“你很在意這些話?”說著又搖搖頭,“我可不信你會在意這些,何況是人都會死,棺材總會躺進去的。” 這話落定,商玦的眉頭又緊皺一分,他抬起頭來,眼底的溫柔不在,反倒是一片駭人的幽深,仿佛深海之淵,叫人害怕再進一步便會掉進去,他定定看著她一瞬,眼底的克制越發明顯,而后忽的搖了搖頭嘆口氣,“旁人我不在意,你說你自己,我便會在意。” 朝夕微愣,雖然覺得商玦這在意的點十分奇怪,可又被他眼底的深沉戳到,旁人他不在意,她說的是她自己他便會在意,當真在意到了一句不吉的話也不能說的地步? 朝夕只覺得今日見到商玦開始便是疑惑,到現在疑惑越來越多,卻是一個都沒想明白,商玦有心病,動了藥石不靈難以入眠的地步,且他會在意她說的這個夢。 朝夕深深看著商玦,商玦也看著她,她面上的疑惑寫的明明白白,若是別的事商玦大抵會懷著坦蕩告知于她,可眼下,他眼底分明有更深的考量和克制,卻是無法對她說明白,眼底閃過一絲猶豫,他忽然看著她道,“我住去公主府可好?” 朝夕一愣,忽然就想到了子蕁和她說的話,要是世子殿下住來公主府就好了! 朝夕眨了眨眼,只覺得會不會是子蕁和商玦說了什么,這么一想又覺得不對勁,子蕁經過她那一嚇之后,是斷然不會明知道這樣不符合規矩卻還和商玦說的,這想法必定是商玦自己的,可商玦又是怎么想的?就因為她剛才說了一句不吉的話? “這……只怕于禮不合,只是一個夢而已,你不必如此擔心。” 朝夕猶豫一瞬,在她心中倒不十分在乎禮制,只是對她而言還沒到想和商玦朝夕相處生活在同一屋檐之下的地步,而顯然這會兒的商玦有些急迫的擔憂。 朝夕越看越是迷茫,怎么了?好端端的就是因為那個夢? 朝夕的冷靜和商玦的對比明顯,他斂眸一瞬,強自鎮定下來,這才苦笑的搖了搖頭,“沒什么,沒什么,你說得對,的確是我太著急了,一個夢而已……” 朝夕眨了眨眼,忽然覺的這樣的商玦有些陌生。 他便該是風華絕代的,便該是永遠閑庭信步從容風雅的,這樣的情緒出現在他的臉上實在叫人覺得詫異,即便那般克制,朝夕還是感受到了他心底的壓抑和擔憂,甚至還有痛苦……仿佛因為她的一句話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往事,這才讓他緊張了起來。 一個夢,她被關起來,就想躺在一個棺材里。 就這樣而已,讓他想到了什么呢?難道從前的他被這樣對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