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節
這邊廂那看門奴開門的時候雖然迷糊,可通稟的速度卻不是一點半點的快,鳳欽剛走出一步,正殿的方向段凌煙已經一聲素衣的迎了過來,看到段凌煙粉黛不施的樣子朝自己走來,鳳欽的腳步便慢了下來,微微一頓,他站在原地,沉沉的目光掃過段凌煙的臉。 “王上怎么這個時辰過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妾身都要歇下了。” 段凌煙一邊念著一邊走到他面前來盈盈一拜,眼底又是疑惑又是嗔怪又有兩分不自知的喜悅,她的情緒太多,卻唯獨沒有緊張,且那一雙在外人面前桀驁凌人的眸子此刻通透無比,映入滿園的燈火,璀璨而明亮,嫵媚而含情,瞬間讓鳳欽心頭一軟,他一把握住段凌煙的手將她扶起來,先攏了攏她急急披著的外袍才道,“忽然想過來看看你。” 段凌煙站起身來往鳳欽身后看了一眼,見只有王慶一人微微一笑,“這么晚了,王上可是剛處理完政事?”一邊說著一邊拉著鳳欽往殿門的方向走,因是往前走了幾步,燈火一時更為明光大亮了,也將鳳欽的面色照的更為清楚,段凌煙面色微變,“王上的臉色瞧著不好?這是怎么了?可是今日的事情太多了累了?” 鳳欽白日里病重的消息被孫岑封鎖了,可是鳳欽知道,已經過了大半日,整個宮闈必定都知道了他病重的消息,可段凌煙卻是真正的不知道,憑她的手段和在宮里的人脈,探聽這些消息并不難,而她卻是老老實實的等著他來看望,被禁足的這些日子更是不曾惹出任何事端來吸引他的注意力,鳳欽看著她關切的眼神,心中安寧。 拍了拍段凌煙的手,“沒事,就是坐的太久了。” 段凌煙面上一松,只以為是今日的政事太多,便搖了搖頭嘆氣,又嗔怪的看著鳳欽,“王上也太不注意了,政事哪里有你的身體重要,我去給你泡安神茶來。” 段凌煙說著腳下走的更快了兩步,也拉著鳳欽走快了幾步,在宮里,不論是誰在鳳欽面前都是畢恭畢敬,不僅畢恭畢敬,還沒有人敢不用尊稱,你啊我的一出口便要遭罰,也只有段凌煙一人,敢你你我我的稱呼,敢拉著鳳欽疾行,敢用怪罪的語氣與他說話,而鳳欽甘之如飴并且樂在其中,被段凌煙急急的拉入了殿中表情也十分愉悅的樣子。 段凌煙拉著鳳欽入殿也不先安排他落座,竟然將他落下便去泡茶了,下人們守在外面不敢進去,鳳欽左右看了看便自己去尋了個位子坐下,沒一會兒,段凌煙捧著一壺茶和兩個茶盞走了過來,“王上來的急沒做準備,這茶是去年的茶了,卻勝在味甘。” 鳳欽心底便是一暖,打量了她幾眼道,“這地方住著可還好?” 段凌煙已禁足了許多日,面上不僅沒有一點抱怨之色,相反還十分的從容閑適,她褪下了往日里的盛裝,只著了簡單的黛色素衣,綢緞并非上等,上面更是一個紋樣也無,與往日里明艷而嫵媚的她完全不同卻又同樣的叫人著迷,鳳欽伸出手去,段凌煙便坐在了他身邊,一邊為他斟茶一邊道,“有什么不好?住在這里清閑多了。” 斟好一杯茶,段凌煙轉身捧給鳳欽,“王上,請用茶——” 鳳欽接過,輕抿了一口,雙眸微瞇露出贊揚神色,什么都不必說,只這表情便能讓段凌煙笑意放大,他喝完遞過杯子,段凌煙接過放在一邊才問道,“怎么忽然過來了?王上瞧著十分疲憊?可是朝政上遇見難題了?不管遇見什么都急不得慢慢來。” 這話正說到點上,今日鳳欽可不就是著急了氣著了才暈倒的,鳳欽呼出一口氣仰靠在身后的靠墊上,“是有一些棘手的事,不過已經想到法子了,孤只是不放心你過來看看,這幾日孤太忙了不曾過來,你心中可曾怨怪孤了?” 段凌煙的處境并非尋常,她苦笑一下,“我怎么會怪你。”說著看了一下這屋子的布置,“這地方都是王上親自準備的,哪里像個禁足的地方了,我心中念你的好還來不及,怎么會怪你呢,我只想著,別人都知道我是被懲罰禁足的,而你今日過來看我,不知道宮里宮外的人都會怎么說,你本來很累了,再給你惹了麻煩的話……” 鳳欽生了一天的氣,這會兒聽到這話心底安慰非常,又握了握段凌煙的手道,“凌煙,這宮里也就你最懂事了,這是孤的王宮,孤想來看你誰敢說什么。” 段凌煙一笑,“好,王上說的有理,既然這樣王上怎么現在才來看我?” 鳳欽一愕,顯然沒想到段凌煙竟然真的拿準了這一點來說,他一直語塞,段凌煙看著他這表情卻笑開來,“所以說啊,王上只管為自己的事忙便是,以大局為重,莫要因為我生了波瀾才好啊,我又不是不懂你的苦衷。”微微一頓,又遞上來一杯茶,面帶狡黠的道,“這茶二道回甘,你再嘗嘗和第一杯有沒有什么不同?” 分明已經有了年紀,可段凌煙逗樂起來卻狡黠靈動好似少女,鳳欽看著她這般半點不惱,接過她的茶心情更是開懷不少,鳳欽又喝了兩口茶湯,抿了抿唇,依舊萬分贊許的點頭,段凌煙正開心,卻見鳳欽眸光一轉忽然道,“凌煙,孤將你jiejie禁足了。” 段凌煙笑意一滯,整個人呆了住,隨即眉頭微皺有些疑惑道,“怎么了?” 鳳欽自己將茶盞放下,語氣平靜的道,“今日宮里出了一些事端,孤不得不這么做。” 段凌煙眼底滿是關切,聞言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么,隨即卻又沉默下來,她冥思一陣像是想通了什么做了決定,這才抬頭道,“只要是王上做的決定我自然只有支持的,jiejie那里王上必定也是念了情分的,王上不必考慮我和段氏,還是那句話,以大局為重。” 見段凌煙如此通情達理,鳳欽心底安慰更甚,可看著段凌煙坦然的樣子鳳欽卻說不出段氏要求換防而他準許的事來,略一沉吟,他只是道,“再有兩日便是春日宴,從明日開始孤便會解除你的禁足,到了春日宴那日,你和孤一起去參加。” 段凌煙大概沒想到這么快就可以出去,聞言微微一怔,看著鳳欽不似玩笑的眼神卻知道他說的是真的,段凌煙呼出一口氣,似要起身行禮,“多謝王上……” 剛站起身便被鳳欽一把拉住,鳳欽看著她嘆了口氣,“好了,孤看了你也該走了,你先歇下,明日搬回長信宮去,眼下掌宮之權孤暫且交給孫岑了。” 段凌煙聽到掌宮之權交給孫岑也沒有別的表情,只站起身來將鳳欽送到了門口,鳳欽目光深重的看了看她轉身離開,王慶有些莫名,“王上,怎么又要走了?” 王慶滿以為鳳欽要在這里歇下,卻不想他竟然這么快就要走。 鳳欽擺了擺手,走出門了才輕聲道,“若以后孤和段氏爭鋒相對,她不知會站在哪一邊?” 王慶聞言縮了縮脖子不敢多言,這邊廂的殿內,關上門的侍奴走回到段凌煙身邊恭敬的道,“主子,消息已經送到段大將軍手里了……” t 第110章 歹毒母女 “母親,您可聽說了?” 鳳念芷一把拉住楊蓮心的手,眼底透著兩分緊張。 楊蓮心哼笑了一聲,“怎么沒聽說啊,段凌煙搬回長信宮了,位分雖然還是美人,可眼看著是要重新回到夫人之位了,至于段錦衣那里,怕也是要解除禁足令了,畢竟春日宴馬上就要到了,每年一次的春日宴上可有哪次是王后缺席的?” 內宮之中除了王后的昭仁宮之外還有另外四大主宮,乃是四大夫人所居之處,楊蓮心的長逸宮,孫岑的長秋宮,段凌煙的長信宮,還有一個便是那位足不出戶多年的朱夫人之長寧宮,不論是諸侯王室還是皇室,一后四夫人是定制,而只有位及夫人才能獨居一宮,其余人大都只有一殿一閣,這是位分和尊榮的表現,段凌煙本來被貶斥到了美人之位,又被勒令禁足,是沒有重回長信宮資格的,可是鳳欽既然讓她回了長信宮,這便意味著她的夫人之位馬上就要回來了,每年的春日宴都是大赦天下之時,鳳欽如此做旁人實在不能說什么,更何況,段凌煙出自段氏,想必朝堂之上也沒有誰敢說什么不妥的話。 鳳念芷聽著面上便是一片緊張之色,楊蓮心卻又笑著搖了搖頭,“王上這一次先后禁足段氏姐妹,眼下卻又讓段凌煙回了長信宮,他對段凌煙是真的寵愛啊,可是那又如何?段凌煙到底姓段,你以為王上眼下對段氏是什么態度?就憑這一點,她段凌煙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囂張跋扈了,她只怕還不知她哥哥做的好事,等知道了,呵呵……” 鳳念芷眨了眨眼,“母親,這么說來王后和段夫人在這宮中撐不了多久了?” 楊蓮心對上鳳念芷的目光,表情微微一變,隨即才看了一眼外面緊緊關著的殿門低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為娘身邊只有你這么一個女兒,去爭那個位子也沒意思,就算好不容易到了那個位子,只怕也是守不住的,真真的是可恨……” 楊蓮心嘴上這樣說,眼底卻還是閃過不甘心的薄光,鳳念芷看的清清楚楚,于是又勸道,“可是母親,您有沒有想過,若是您不做王后,將來父王百年之……” “后”字還未說出口,楊蓮心的眉心一跳將鳳念芷的嘴巴捂了住,“死孩子,在說什么胡話呢,這話若是傳出去我們母女兩可算是完了,你以為我不曾想過嗎?母親是一定將你嫁個好歸宿的,至于以后……”楊蓮心瞇了瞇眼,“你父王不可能帶著我走。” 對于楊蓮心來說,最可怕的不是鳳欽百年之后的凄涼蕭索,而是大殷那延續了兩百多年仍然未被廢除的殉葬制度,帝君或是君王死去,要欽點幾人殉葬,被點到的人大都是逝者生前寵愛的嬪妾,而王后則是君王留下來照看后世之人,是不會被點到的。 殉葬制度并非從大殷開始,大殷之前的大夏以及各個部落都有這樣的制度,被君王點到的人是受寵愛的標志,其人殉葬之后其家族還會得到許多封賞,因此在許多人看來都是早已認命的事實,可是表現的再如何鶼鰈情深,誰愿意真的陪另一個人死? 更何況,生者坐擁榮華富貴,而楊蓮心想要徹底的避免殉葬,便只能將目光落在王后之位上,早在鳳欽剛成為世子的時候許多人便瞄準了王后之位,可沒想到斜刺里殺出來一個莊姬,好不容易等到莊姬死了,又是權勢最大的段氏之女段錦衣得封。 楊蓮心曾經以為她再也沒有坐上那個位置的機會了…… 這個世道,權利自然是越大越好,位置當然是越高越好,錢財自然也是越足越好,哪怕膝下無子,可放眼整個宮廷,段錦衣身邊只有鳳垣一個,而段凌煙更是孤身一人,孫岑剛死了兒子,而那位朱夫人,更是早就無心權力爭斗,誰說她沒有機會的? 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該為了她的女兒謀劃一番,王后的女兒總比夫人的女兒聽著好聽些,楊蓮心淺吸一口氣,“這件事,籌劃起來可真是不容易呢,段氏即便再如何的強弩之末,也是段氏,王上再如何生氣,也不會真的將段錦衣怎么樣。” 楊蓮心語聲沉肅的說完,又道,“除非,她真的犯了大錯。” 鳳念芷聞言冷哼一聲,“可是現在掌宮之權交到了孫夫人手里,她都不掌宮了,還能有什么責任推脫給她,現在她一定也會小心翼翼的,怎么會授人以柄?” 掌宮之權交到了孫岑手中……楊蓮心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孫岑也是閉門不出多年的,是因為死了兒子去昭仁宮跑了幾次才又重新回到人們視野之中的,她沒想到鳳欽會把掌宮之權交給孫岑,而那個孫岑,又豈會是真的心無旁騖不愛名利。 楊蓮心眼底露出一星狠色,鳳欽為何就不曾想到她? 這般一想,楊蓮心頓時將孫岑也嫉恨了上,她沉吟片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底一亮,鳳念芷看見了便知她一定有好主意了,馬上便急急道,“母親想到了什么?” 楊蓮心定定的看著鳳念芷,忽然問道,“芷兒,你可還想嫁給商玦?” 鳳念芷聞言一愣,面上頓時一紅,“母親……你的意思是……” 楊蓮心瞇了瞇眸子,眼底閃出一點狠光,“想來想去,商玦的確是最好的人選,眼下燕國的地位如此之高,能成為燕國的世子夫人可比那個什么晉國的強太多了。” 這一點鳳念芷當然知道,不僅知道,更無時無刻不為此心動。 “可是母親,商世子看重的是鳳朝夕啊,我……難道讓我去做妾嗎?若是我去做妾,您面上也無光,鳳念蓉就是因為不愿做妾才未對商玦表現興趣的。” 楊蓮心似乎下定了什么決心,反而淡然從容了許多,聽到鳳念蓉三字之時她卻冷笑了一聲,抬手在鳳念芷額頭點了一下,“你呀,不要整天都跟在你那個jiejie后面,你沒有你那個jiejie會做人,在哪里都被她比下去,她當然不會去做妾了,她的母親也出身段氏,至今卻也只是個美人,比起段錦衣和段凌煙慘淡了不知道多少倍,眼下為什么她母親足不出戶了?我倒是聽說當年她母親本來很受王上看重的,卻被段錦衣搶了先,后來她母親氣不過多番吵鬧,鬧得王上不喜歡,段錦衣也多番被她為難,都是一個族出來的,多少知道些往日的秘事,段錦衣怎么會容忍她一直胡鬧下去,后來……她不知怎么回事這里變得有些不正常了才被禁足的,清月殿那地方我多年未去了,可真真是偏僻的很,你看她鳳念蓉可有日日去向她母親請安問好的?看到她母親的慘景,她還怎么想做妾?” 鳳念芷倒是不知道老一輩還有這么多故事,聽見楊蓮心的話她下意識抬了抬下頜,鳳念蓉在宮里最為搶風頭了,也最受寵愛,的確走在哪里她都比不過她,可是她可沒有一個精神不正常的母親,而且她的母親是貴妾是夫人,又豈是她那美人母親能比的?! 鳳念芷挺了挺胸膛,簡直后悔往日一直在鳳念蓉身邊做了那么久的陪襯,對上楊蓮心泛著狠光的眸子又道,“母親,若是我想去燕國做世子夫人,難道你還有別的法子嗎?我們剛才還在說段氏的事,你怎么忽然想到了這里了?” 楊蓮心輕笑一下,“段氏,和這件事可以變成一件事。” 鳳念芷眼底閃過疑惑的光,“怎么變成一件事?利用鳳朝夕讓王后那里出錯?” 楊蓮心轉頭看出去,窗外春陽晴好一片明朗,她也跟著笑意一舒無比的快意,“本來是沒有機會的,可是眼下便有一個很好的機會擺在眼前,若是錯過了可就可惜了。” 鳳念芷還是不太懂,楊蓮心看著她靜靜的吐出三個字,“春日宴。” 春日宴?!還有兩日就開始的春日宴?! 鳳念芷眼底一亮,對啊,春日宴的時候所有人都要來,鳳朝夕要來,段錦衣也會被解除禁足令,可不正是個好機會嗎?可是機會是機會,又該怎么做呢? “母親,春日宴上怎么做才好呢?” 楊蓮心唇角微彎,即便這殿中沒有旁人她也傾身趴到了鳳念芷耳邊一陣輕語,鳳念芷靜靜的聽著,面上的表情從疑惑到恍然再到激動興奮,到最后笑意止不住的從唇角溢了出來,待楊蓮心說完,她眼底已經露出了志在必的亮光—— “母親此計甚好啊!簡直是一石三鳥!” 鳳念芷激動的握住楊蓮心的手,高興的快要跳起來,“等鳳朝夕一死,段氏必定會被治罪,到時候宮里的公主便只有我適合嫁入燕國了!也只有母親適合掌宮了!母親……” 楊蓮心拍拍鳳念芷的手,“好孩子,此事還要安排,你可千萬不能露了信兒。”說著冷笑一聲,“咱們母女已經在宮里低眉順眼多年,總該到咱們得勢了!” 第111章 美人交鋒 朝夕一進宮便看到整個蜀王宮內忙忙碌碌的宮人,臨近春日宴,整個蜀王宮好像忽然活了過來,看著來來回回走動的人,跟著一起來的子蕁也睜大了眼睛。 “公主,怎么以前沒覺得這宮中有這么多人,感覺原來他們都躲在暗處現在一下子全出來了一樣,聽說每年蜀國的春日宴都和過年一樣盛大呢,公主這么多年沒有回來了,這次的春日宴和從前的一樣嗎?啊不對,公主那時候還小呢……” 子蕁一路上絮絮叨叨的,朝夕眸光一深卻是想起了十三年前的春日宴,那時候的春日宴是莊姬公主親自cao辦,比之今日的盛大有過之無不及,雖然眼前的景象已經十分熱鬧,可朝夕看著還是覺得有些蕭瑟了,這么多年過去,連春日宴也一年不如一年,難道蜀國真的氣數真是不濟了嗎?這么一想,朝夕便又想到了那日里扶瀾說的話。 “公主,您看您看,那里是什么啊?” 子蕁忽然一聲輕喝,朝夕不由朝她指的方向看過去,這么一看,立刻看到十多個侍奴抬著一面巨大無比的船帆從宮道上經過,那船帆不同于尋常白帆,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此刻上面涂滿了燦燦生輝的金漆,陽光之下耀眼無比,子蕁是北方人,來蜀國之前本就沒坐過船,這會兒一時并未認出來,朝夕抿了抿唇,“是船帆。” “船帆?金子做的船帆嗎?宮里怎會有船帆?” 朝夕唇角微彎,“內宮有處未央湖還未帶你去過,每年的春日宴都要在那里游船水上祭奠的,這金帆便是為春日宴準備的,等到了那日你便知道了。” 蜀國多水,無論是漁業還是農桑全都與水息息相關,因此每年的春日宴除了宗廟的祭奠之外還要祭拜河伯水神,宮內最大的水域便是未央湖,而朝夕每次進宮去的除了崇政殿便是昭仁宮,因此還未曾帶子蕁見過未央湖,而聽朝夕這么一說,子蕁不由得眼底一亮,因為從未坐過船,與水和船有關的子蕁都異常感興趣,又聽朝夕這意思竟然要帶她來春日宴,嘴上雖然沒說,她心底卻是萬分的感激和雀躍,面上也表露無遺。 朝夕今日入宮是要去探望鳳欽的,鳳欽昨日被氣的病倒,雖然表面上這消息被封鎖了誰都不知道,可私底下卻早已流傳開,別人可以裝作是真的不知道,可她昨日乃是親眼所見,自然不可能若無其事,只是她沒想到一入宮就得了個新的意想不到的消息。 因為淮陰一行辦事不力的段凌煙被解除禁足搬回長信宮了。 淮陰一行,段凌煙乃是主事一人,可跟著去的一位公主和一位公子都死了,還有一個瘋瘋癲癲不省人事,就只有一個鳳念依好好地回來了,做為段凌煙而言,這兩條人命的確有她看護不利的責任,當初于美人和孫岑鬧過兩次,段錦衣雖然沒有明著偏幫,卻到底是姐妹情深,而直到鳳欽必定會護著段凌煙就更是不曾出力,直到段凌煙被禁足才總算給了個交代,而誰能想到這才半個月而已她就被放了出來?!雖然位分貶謫了,可哪有美人住在長信宮的,看起來是美人,可也是夫人的尊榮了,鳳欽寵愛段凌煙果然是不假。 朝夕這般想著徑直朝著崇政殿的方向走去,雖然崇政殿被稱作殿,可卻是宮中最為巍峨宏偉的建筑,前殿側殿后殿連綿成一大片,而鳳欽日常的休憩便在后殿之中,朝夕跟著領路的侍奴一路到了崇政殿后殿,一抬頭眼底便映入了一行人的身影。 她心中淡淡笑了一下,真是想什么便來什么啊…… 領路的侍奴比她反應更快,撩袍便跪地行禮,“奴拜見段美人。” 正對著朝夕走來的正是段凌煙一行,搬回了長信宮的段凌煙再度衣香鬢影前呼后擁,她手中拿著個食盒,看樣子是來給鳳欽送吃的,大抵沒想到在這里遇見朝夕,她面上也生出了淡淡的愕然,那愕然一閃而逝,隨即便化為一抹薄笑。 初初回宮這宮里宮外不知道多少人在看她的笑話,可這笑話沒幾日就成了過去,眼下雖然還未復位,可誰都不敢在她面前多言一句,大抵是把朝夕當成了看她笑話的那一撥人,她那笑意里面多少有些興味的成分,揚了揚下頜,段凌煙還是受盡萬千寵愛驕傲矜貴的段凌煙,朝夕思及此唇角微彎,儀態從容的走上前去,“段美人。” 曾經是段夫人,如今到底只是段美人,段凌煙聽到這三字面上表情微變,卻還是笑道,“多日不見,公主越發傾國絕世了,這整日沒意思的蜀王宮因為公主這身紅裳都變得有意思起來了。”說著朝殿門的方向看了一眼,“公主和我似乎不是第一位客人。” 后殿的門口,正侍立著兩個大氣都不敢出的侍婢,并且二人的衣裳還都不是出自一個宮中的宮服,她們不僅不是第一個客人,連第二個都不是,朝夕心知肚明來的是誰,只又看著段凌煙道,“美人今日回了長信宮,段大將軍想必一定十分開懷。” 段凌煙笑笑,“大將軍如今正在為換防之事奔波,怕是顧不上這些的。” 果然,段凌煙還是第一時間知道了,雖然知道,可是她說話的語氣好似在說別人家的事,仿佛段大將軍和她無親無故,又好似段氏換防只是一間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小事一般,朝夕對段凌煙的表面功夫很有些嘆服,于是彎了彎唇不再多言,她對于段凌煙而言根本不算什么,里面比他們來的更早的兩位客人才是她這會兒最大的敵人—— 朝夕抬手一請,“美人請吧,父王必定在等我們了。” 段凌煙唇角微彎,儀態萬千的抬步朝殿門口走去,一步步走上臺階,剛走到門口便看到王慶迎出來的笑臉,看到朝夕和段凌煙二人一起時他一愕,隨即更笑道,“奴拜見公主殿下,拜見美人,真是沒想到您二位一起來了,王上等久了正讓奴去迎呢。” “可不就是巧了?”段凌煙看朝夕一眼,“自從回宮之后第一次見搖光公主呢,果然在和淮陰之時大不一樣,果然這回了家就是好,王上在干什么?” 段凌煙隨意的說這話便進了殿,鳳欽大抵聽到她的聲音朗聲笑道,“孤在等你們呢,你和朝夕一起來再好不過了,快過來,咦,這是拿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