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總算是沒有白費她的心血。為了讓枯燥的課程稍微有點意思,又能將所學真正運用到工作中,不至于水嗒嗒的,郁玲模擬了一個初入職場的員工在工作中所能遇到的各種情況。 這已不再是一個單純的辦公軟件培訓,因為稍用點心的人在網(wǎng)上也能搜出一大堆實用技巧,她還接著講這個,一是不動腦筋,二是大材小用。她添進去許多辦公場景里的工作指導,讓學員能以最快的方式看到問題,解決問題。 來這里參加再就業(yè)培訓的人,無論天資還是后天努力都欠奉,能少走點彎路就少走點彎路吧。 這也算是近九年的職場老兵所能給予的諄諄善誘了。她想了好久,才為自己暫時的講師生涯找到一個切入點,那就是真誠,不走過場吧。 到月底一個晚上,郁明和小倩拎了兩瓶橄欖油和一袋泰國香米過來,說是單位發(fā)的年貨,但他們開飯少,馬上又要回家過年,不如送到海藍公寓這邊來。有鐘樂這等做菜好手,才不至于浪費這上等的米油了。 郁明把東西放在廚房墻角,出來一看,客廳里電視開著,郁玲卻不在。他問鐘樂:“我姐呢?” “今晚她有課,還沒回來。” “都是晚上上課嗎?” “對,一個星期兩節(jié)課。”鐘樂看下時間,“喲,我要去接她了。” 她講課的地方也不遠,十來分鐘車程,但自她從晨星辭職后,車子都是鐘樂在開,他既然下完班回來了,理應(yīng)去接她。 “我們也去吧。”郁明說,“最近好忙,都十來天沒和姐見過面了。正好我做了一筆業(yè)務(wù),請你們吃宵夜。” 鐘樂“喲”了一聲,心道這才是他們今晚來的目的。他看了眼廚房墻角的米油,就他倆的小廠小公司,能發(fā)四百多的橄欖油做年貨?他替郁明高興,更替妻子高興:“不錯啊,這個時機能掙到錢正好,你過年也不至于兩手空空回家了。” 接到郁玲的第一時間,鐘樂便和她說了,有好事,郁明掙了張不錯的單。 “是嗎?”郁玲邊扣安全帶邊問:“你去廠里都快四個月了吧,終于有業(yè)績了?掙了多少提成?” “有一萬二。” “那還真的挺大一張單的。” 郁明很興奮:“我?guī)煾狄舱f了,做業(yè)務(wù)只要打開局面,以后是會越來越好做的。” 小倩今天倒是意外的沒什么話。郁玲掃了后座的兩人一眼:“你們什么時候回家?” 2016年的春節(jié)來得早,今天已是舊歷的臘月二十了。 “我這邊沒什么事,什么時候走都可以,但小倩那邊要上到二十七號的班,我等著她。” “那小倩,你工作還順利嗎?” “也還好,掙得沒有郁明多,但領(lǐng)導說了,年終也會多發(fā)一個月的工資做獎金。” “那也不錯啊。” 到了燒烤餐廳,鐘樂和郁明去燒烤臺點餐。小倩問郁玲:“玲姐,你這個月都講的什么課?剛剛在車里等你,看到宣傳欄里的海報,但大晚上的也不看清。” “再就業(yè)培訓,挺簡單的,教他們做些表格公文,處理些簡單的文職工作。” “免費的?那我能來聽嗎?” 郁玲真是意外,“是免費,可今天晚上已經(jīng)是這一期最后一堂課了。”看小倩臉上的失望神色,“我下周再幫你問問,他們應(yīng)該還會搞,就算不是我講,但你來報個名聽課,還是沒問題的。” 郁明已回來了:“你怎么想起要聽課了?” “還不是經(jīng)理讓我把去年的東西給匯總做個表,我9月份才去上的班,以前的都不熟,老是被他罵。” 鐘樂和郁玲對視一眼,他聳聳肩,眼神示意郁玲不要額外給她補課。新手上崗,被人罵罵也正常。 郁明也勸小倩開心點,工作哪有一點磕碰都沒有的呢?他又問他姐:“姐,你不找工作了嗎?還是以后就做培訓講課了?一節(jié)課多少錢啊。” “兩百塊。”袁嘉齊承接這個項目并不掙錢,可郁玲大病初愈就如此勞神費心,他再怎么入不敷出,也得給人發(fā)點辛苦費。 “兩百塊?”對面兩個人都大吃一驚,一個月才掙一千六?這么點錢,怎么就入了郁玲的眼呢? 眼看只剩幾根烤串了,郁玲招呼服務(wù)員買單,郁明伸手搶單:“姐,說好了今天是我請你們。” “就要過年了,你那一萬二哪里經(jīng)得起花?” 小倩放下了手上的烤串,也勸郁玲:“姐,你就給郁明點面子吧。他從來都是吃別人的,好不容易能讓人吃他的了。他今天可神氣了,嘮嘮叨叨一整天,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難得,最后是郁明買了單。 回程路上,自是先送郁明小倩回宿舍,再回海藍公寓。 看車燈晃得越來越小,消失不見,小倩胳膊拐進郁明的臂彎里:“你姐,是不是遇上什么問題了。兩百塊一節(jié)的課,要是天天都有,那也成,可一個月才八節(jié)課。你不是說她之前一年能掙三十萬嗎?” 郁明怔怔的望向黑夜里:“應(yīng)該是吧。” 那么多年,郁玲事業(yè)上都順風順水,掙那么多錢,可讓他羨慕了,可感情上連個泡都冒不出來。去年桃花運終于來了,鐘樂也很不錯,但是人的運氣就是有限的,人就是不能兩頭都占,兩頭都好,她的事業(yè)一落千丈,連身體健康都遭遇一個不小的坎。 他還覺得他姐有變化了,沒有那股看誰都不順眼的狠勁了,自從出院后她再也沒有罵過他。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隔了整整四年,郁玲終于回家過年了。不回來也不行,她和鐘樂婚禮一拖再拖,最新敲定的日子是正月初九。姜美鳳打電話和她說時還心有余悸,應(yīng)該不會再起波瀾吧。 過年再加上婚禮,可想而知會是怎樣熱鬧的場景。鐘家許多親戚不認識郁玲,郁家也許多人不認識鐘樂。過年在前婚禮在后,說什么也少不了挨門挨戶的拜年。 不要說郁玲愁,鐘樂都不喜歡:“這么多親戚,大伯二叔四姑大舅二姨三舅小舅的,還不是都住城區(qū)。到人家了得吃頓飯打會麻將吧,這逛親戚都能把人給逛趴下了,還結(jié)什么婚?” 雙方父母同時出聲“別啊”,這酒席好不容易訂下了,請?zhí)苍侔l(fā)一遍了,婚禮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改期。但兩個孩子一年到頭的忙工作,不能過節(jié)還讓人疲于奔命。陳婷出了主意,初三還是初四吧,再定一個廳,把這些必須要去拜年的長輩親戚全都給請上,吃頓飯,一次性的拜個年。結(jié)婚的新人最大了,沒時間一家一家走。我陳婷的臉就擱這里了,他們愿意來就來,不來拉倒。 當然,擱桌子上的還有姜美鳳的臉了。 少了這許多的人情應(yīng)酬,他倆還能安生的窩在家里烤火看電視。 老家的冷是典型南方的冷,濕淋淋的能鉆到骨頭縫里去。十年前的郁玲,每到最冷的那兩三個月,恨不得吃睡都在火桌邊,鐘家卻沒有架火桌的習慣。鐘家父母一來忙,沒有時間坐火桌邊上不動彈,二來他們認為不能靠烤火來抵御寒冷,否則人一離開火桌,更容易生病。 鐘樂事先也不知道郁家的習慣,從深圳回來當天陪郁玲回去吃了頓飯,出門就召了出租車直奔電器商城,買了個一模一樣的取暖器,帶回了鐘家。 在鐘家父母全程的注視下,鐘樂裝好火桌,給取暖器插上電,瞬間它就加熱到適合的溫度。郁玲腳踩到火桌腳踏板上,心滿意足的嘆了口氣:“早知道就不穿這鞋回來,我這腳都不是我的了。” 陳婷拿了薄被出來罩在火桌上。郁玲說:“爸,媽,我在自己家烤火慣了。” “沒事,烤火就烤火吧。”鐘自在揮手,“我們家沒有烤火的習慣,所以想不到這個。你要有不習慣的地方,就和我們說,和鐘樂說也行。我和他媽都是很隨意的性子,我們家也沒什么規(guī)矩。既然你們都結(jié)婚了,這也是你家,怎么舒服怎么呆。”他還把沙發(fā)上兩個靠墊扔了過來,“出去這么多年,家里的天氣你們都不適應(yīng),靠著吧,省得背也涼。” 郁玲起初是不想一直住鐘樂父母家的,她覺得拘束,打算睡一兩個晚上,就回自家去。只不過鐘樂父母確實不怎么管他們,既不管他們睡覺起床的時間,也不管飯,更無所謂要拖著他們應(yīng)付人情,倒是比在自家還自在些,她也就不提起這事了。 過年的菜肴總會豐盛些,此刻鐘樂便在做老家的傳統(tǒng)春節(jié)美食,具體名字,郁玲沒法翻譯成普通話,只知道是一種炸物,雞蛋混合糯米粉,再加一點點的肥rou沫和香蔥,放鹽放糖,調(diào)成面糊,一條一條的放入油鍋里炸制而成。 油滋滋的響,讓人無比懷念的香味,充盈這小小的三室一廳。另外三個都起了身,站在小廚房的門口。油鍋里,炸條變得色澤金黃,陳婷嘖嘖出聲:“我們鐘樂還是能干。” 郁玲見她翹首企盼的模樣,撲哧樂出聲來。她這婆婆真的和別的婆婆不一樣,過年了,廚房柜子里依舊是空空如也。四個人不是得在外頭吃,就是得靠鐘樂下廚。雖然婚前氣勢洶洶的給了她個下馬威,但更像是無心無肺的鬧劇,轉(zhuǎn)眼就沒了后文,大而化之的過去,倒是顯得人更易相處。 鐘樂做了美食,卻沒法好好享用,脫下圍裙說下午要出去一下。郁玲問什么事? “同學聚會。你去不去?” “哪些同學?” “就寧少,坤邊他們幾個,呃,還有澤帆。” 炸物芳香酥脆,不比那同學聚會更有吸引力么,郁玲滿嘴熱乎乎的,拿手扇風:“更不去了。我回趟家,婚禮當天太冷的話,得在禮服外面套件大衣,我和我媽一起去挑。” 晚上九點剛過,鐘樂便回來了。外間下了雨,他把羽絨服的帽子折下,拍打衣裳上的水滴。屋內(nèi)只有他爸媽二人:“郁玲還沒回來?” “下雨了,又這么冷,應(yīng)該是歇那邊了,沒給你打電話?”陳婷說。 鐘樂挑出手機看了一眼,“沒有。我去接吧。”他又戴上手套去拿傘。 “等等,”陳婷招呼他去餐廳,“你奶奶知道我不會做飯,怕我虧待她孫子和孫媳,熬了老母雞湯端過來,我一直小火燉著,你要不要先喝一碗?” 正巧他淋了一路的冷雨,身上都快結(jié)冰了,雞湯又是香氣四溢,接人也不急在這么一會:“來一碗。” 陳婷給他盛一碗端過來,看他慢慢喝:“等會郁玲回來,也喝一碗,暖暖身子。” 鐘樂看窗外黑壓壓的,雨滴打在雨篷上砰砰直響:“要是一直下雨,我們就不過來了。” “那湯呢,我和你爸都還舍不得喝呢,要留到明天嗎?” “家里不是好多保溫飯盒嗎?你把雞湯舀過去,找個結(jié)實的袋子打包好,我拎過去。” “你還要撐傘。過年了,出租車也不好打。” “沒事,又不遠,走二十分鐘就到了。” “你奶奶一個勁問我,是不是孫媳婦也不會做飯啊。我說是啊,鐘樂會做。她說那不行,也得自己會做。她等了好久,郁玲也沒回來。走之前跟我說,讓我穩(wěn)重些,有點婆婆的樣子,要會提要求,女孩子都結(jié)婚了,怎么能老在娘家待著。” 陳婷邊說邊笑,手上打包也仔細。鐘樂也開玩笑:“那你有什么要求沒,等會我?guī)湍惆言拵У健!?/br> “我能有什么要求?你們安排好你們的工作生活就好。” “真沒要求?” “要求是相互的啊。我這個兒媳,不要求婆婆買房子落名字,買車子給彩禮,就連開刀住院這么大事,我照顧她二十多天吧。回來你爸都講我,照顧什么啊,骨頭湯都沒熬過一回,可她也沒要求我要做好吃的,要盡心滿足她啊。那我這個做婆婆的能提什么要求,算咯。” “媽,越相處你就越知道郁玲的好。” “不嬌氣,醫(yī)院里的事我看得還不多嗎?她吃那么大苦頭也沒對你抱怨兩句,”陳婷點頭:“倒是你和她在一起后也穩(wěn)重多了。” 到了正月初九,淅淅瀝瀝下了許多天的雨停了,雖然還是冷,但總算是難得的露了點晴。老家習俗吃喜酒是吃晚宴,白天時間充裕,也請了婚慶公司,各項事情忙而有度。 郁玲從來都對喜慶場合的玩鬧無感。若是可以選,她寧愿選西式婚禮。雖說不信教,在教堂里舉辦有些附庸風雅,他們也沒有美國鄉(xiāng)下的白房子和綠草坪,但深圳的海邊或是市區(qū)公園,都有景色非常不錯的地方。兩個人,兩家至親,外加三五好友,再有個兩人都尊重的長輩做證婚人,舉行一場樸素的儀式,吃一頓簡單營養(yǎng)的西餐。婚禮是見證是分享,搞得太炫目鋪張,容易把自我掏空。 此刻她就是掏空的階段。早上六點天還是黑蒙蒙的,她就被姜美鳳折騰醒來,然后被化妝師折騰,被各種小習俗折騰。到九點,接親的人才過來接她去鐘樂家,再是各種莫名奇妙的穿鞋、踩火盆的習俗。郁玲記得她小時也參加過各種叔啊姨啊的婚禮,也繁瑣也講究,但也沒這么經(jīng)不起推敲的傳統(tǒng)。當中也只有新兒媳給鐘家長輩敬茶這個說得過去罷了,但那也是太古板了,憑啥鐘樂就不用去她家跪拜著敬茶。 她揪著裙角,跑到鐘樂身邊,湊過去把她的腹誹說了一通。房內(nèi)人聲嘈雜,鐘樂也要湊過來說:“那回門的時候我再跪好了。”有人問他事,他轉(zhuǎn)頭答了兩句,又湊過來笑著耳語:“跪就跪嘛,又不損失什么。” 他今日打扮得極帥氣,黑色西裝考究精致,將他多年鍛煉出來的好身材展現(xiàn)無遺。事實上他還挺適合這身正規(guī)的打扮,陽光開朗中帶點頑痞的氣質(zhì),穿起來就不會顯得老成呆板。 郁明也跟過來瞧瞧,看到鐘樂,拍他肩膀:“樂哥,就差一副墨鏡,就是大佬了。” “那是。就我們家這地盤,方圓十里沒有比我更好看的了。” 跟拍的攝像師轉(zhuǎn)過來拍今天的主角,鐘樂就著把他的鏡頭當鏡子,擺弄頭頂已硬成塊的發(fā)型,然后把郁玲摟過來,“這是我的新娘,郁玲,很漂亮,是吧,我見到她時都傻眼了,因為她在我跟前從來都沒化過妝,”郁玲翻白眼,旁邊有人起哄,“難怪不認得,現(xiàn)在的女孩子化妝跟沒化妝,是兩個人。” 鐘樂接著說,“別給我惹事,我的老婆,沒化妝一樣漂亮,然后你看,”他示意攝像機往下,“她今天穿了這么長的裙子,直接拖地。還有,”他又示意郁玲托起大紅禮服的裙擺,露出高跟鞋,“這鞋起碼得有十厘米,她也從來沒穿過,剛才她走樓梯上來,見到我就伸出雙手,知道為什么?因為不會走路了。” 他又指著窗外;“今天氣溫只有六度,我老婆還是個特別怕冷的人,但就穿了這么件單薄的禮服,天沒亮就開始折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因為她要嫁給我。這一天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更會一直愛著她守護她。” 鏡頭一直在眼前晃蕩,數(shù)十人前他說得這么直白,郁玲害羞的低了頭。屋子里嘖嘖聲一片,有人說:“樂哥,你這說甜言蜜語的功夫跟誰學的?郁家jiejie這么個女強人,就是被你這一招給哄到手了吧。” 外間寒風侵肌,屋內(nèi)喜氣融融,同樣都是跟拍,但對攝影師而言,確實是要比在郁玲家有趣得多。 中午兩家人去飯店吃飯,下午新人還能休息一會。 迎了兩個小時的賓客,晚宴七點開始,泱泱的宴會廳里擺了近三十桌。郁玲的腳在高跟鞋已呆得痛不欲生,司儀才宣布婚禮開始。只能忍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