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
“先帝駕崩是他咎由自取,哀家日后不想再在宮闈內聽到有關此事的議論,哪怕母親你,最好也要謹言慎行。” 奉浥夫人不敢置信,她的女兒竟敢如此冷酷無禮地對待她這個生身之母,太后當真是看不到趙氏的狼子野心,還是如坊間揣測得那般色令智昏,為了趙明誠,她真的打算把江山拱手讓人嗎! “哀家生于孟氏沒落之際,以母家式微失寵于神宗,以致在后宮飽受磋磨,大弟他們為哀家四方奔走,呼應求援,哀家銘記于心。如今皇帝即位,哀家大封子侄,這情義算是還到份上了?!?/br> “都是嫡親骨rou,娘娘說這話不是扎老身的心嗎……” “是嗎?母親真的心疼過哀家嗎?那為什么,要讓哀家在東宮掙扎十年?!” “哀家十四歲入侍宮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錯拖累孟氏一族步入萬劫不復之地,哀家被人打壓欺辱,甚至失印數年之久,可母親從未告訴過哀家,孟家早在二十年前就在朝野布局停當。 師芎、郭涔,還有那遠在河北的布政使,若非太師,你們是不是又要越過哀家直接替皇帝代掌了?! 六部九卿潛藏了多少孟家班底,以致于讓內閣膽寒,張燾失魂! 你們把兵部玩弄在股掌之上,何必再對我們孤兒寡母假以辭色,父親真要這皇位,就讓他親口來跟哀家說,或許,當日哀家在朝陽門前就該遂了你們的意……” 歷經世事滌蕩,孟氏早就學會對任何人留一個心眼,也正因如此,她才全力扶植太師,孟家那座夢園太恐怖,沒有另一股勢力牽制,她們母子三人難有善終。 “娘娘這是聽信了何人的讒言,孟家豈會有大逆不道的心思,你爹他,他……” 奉浥夫人嫁進孟府四十余年,對壽春侯府算是了如指掌,她敢斷言孟守德沒這份膽子,可這幾年孟家在前朝的動作都隱隱指向那隱秘之地,對于那位神鬼莫測的父親大人,奉浥夫人就拿不準了。 “母親回去吧,趙孟聯姻作罷,太師若有好女,必為中宮之主,希來膝下萱姐晉櫟澧郡主,許其另擇佳婿。” “不成!道萱的婚事變不得,娘娘,這是太爺的意思,你爹他們也不會同意的?!?/br> 趙孟兩家聯手,江山唾手可得,況且,太師入秋以來對孟家在前朝的強硬崛起一直持觀望態度。就目前看來,趙氏沒有開戰的意思。 雖然壽春侯府明面上聲勢驚人,但孟家父子卻處于權力真空地帶。除了孟希來,孟家其余后嗣并不得人心,幼帝多病體虛,前途難卜,這種時候,趙孟兩家的關系可是越緊密越安全。 “呵,哀家倒是忘了,太公尚在呢。罷了,這些事押后再議吧,反正孩子們都還小,誰知到時候是什么光景……” 孟太后眸中閃過陰霾,對母家前后不一的口吻展開辛辣嘲諷,看來太師罵得對,她就是太過軟弱以致于孟家連謊都懶得在她跟前圓。 奉浥夫人猛不迭被人掀了底牌,看著親生骨rou大改往日作風,她突然從心里躥出一股寒意,太后與孟家不知何時竟離了心! 政和二年,黃河再發凌汛,河北總督董臻趕赴淮揚行營,親自主持抗洪事務。 朝廷數年的部署在此時展現的淋漓盡致,叢嵐拼著一條老命把戴家留守河南的所有勢力都拖下了水,兩江兵馬早被調回,留在大營里的都是被打散待罪的原桂西軍團麾下。 自靳家獲罪,這些人便惶惶不可終日,即使躲在河南也心有余悸,如今總督大人突然拋過來一個戴罪立功、洗刷出身的好機會,傻子才會放過。 戴廣成憑借其叔父的yin威在河南境內橫行多年,魚rou百姓他擅長,可調兵遣將?哼,用軍營里老卒的話說,“那真是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淮揚行營在蟄伏五年之后井噴爆發,叢嵐大開屠刀,親自在淳化堰口上將戴廣成祭了龍王,但當年淳化毀堤一事時過境遷,為了安定河南官場的人心,太師只剪除了幾波大惡,涉案附吏數百,謫遷發判,董臻自會料理妥當。 經此一役,叢嵐于治河政務算是功過相抵,這位翻過年就六十整齡的老大人連發七道奏疏,乞求內閣放他告老還鄉,但江南如今內斗不休,蘇袛銘正騰不出手來收拾越發猖獗的瞿國梁,又怎會對攜重功歸朝的老部下輕易放手。 沒卒在黃河任上,那就回京繼續為次輔一黨所用,況且,如今的朝堂上,誰也不確定今日為袍澤,明晨會不會就成了敵手。 外戚坐大,誰能料到孟希來對江南命脈了如指掌,一場子虛烏有的科場舞弊案幾乎把江南四大書院全兜了進去,那是江南士統的希望啊,拿捏在后族手里,滿朝大臣們豈還敢擅動。 若非趙懷玨臨危不亂,動用總督府與整個蘇南的官勢強把白鹿書院從中撇清,那沈蘇顧張幾家留守的宗房分支定也會被一網打盡,從開年至今,太師一直在這件案子里斡旋,江南數萬士子的生死現如今就懸在西宮一念之間。 如今的內閣算得上眾志成城,幾位閣老協同合作,試圖以營造平靜的朝堂氛圍來壓制住麾下人馬的恐慌,但自三月以來,每日里還是有不少肱骨門生改投山門,他們痛心疾首卻也是無可奈何。 四月,京中興起春熱,政和帝重病難行,一旬未朝。 西宮衣不解帶照顧幼帝,對前朝政務置之不理。但向來醉生夢死風花雪月的昌酉伯孟康來卻石破天驚的上了一道請封皇儲的折子,求西宮加封身殘有疾的榮王為皇太弟,這讓舉朝上下陷入了有史以來最為混亂的境況。 榮王的出身,京中無人敢忘,他那條小腿是怎么跛得,滿堂大臣也心知肚明,推他上位,就是割rou飼鷹,早晚有一日把自己全搭進去都不夠。 況且,一國之君豈能形容有缺,幼帝就算無嗣,那也可從裕親王府過繼,裕王世子妃可是懷胎九月,即將臨盆。 內閣態度明確的反對,沒有商量的余地。太師亦對此議震怒,當朝把昌酉伯拎出來罵的狗血淋頭,最后還以口德不修削了他三年俸祿。 在太師看來,幼帝只是體虛,不是即將殯天,著急忙慌的推舉皇儲,是要咒帝早夭嗎?! 區區一個風寒,怎么可能奪去元澈的性命,太師詔了報恩寺得道高僧入宮祈福,他相信自己教出來的孩子定然能挨過這一關。 四月尾聲,幼帝病勢好轉,西宮娘娘將江南的官司朱筆勾銷。 轉月,裕親王世子歡宴醉酒,不慎溺水身亡,世子妃悲痛過甚,以致于胎死腹中,一尸兩命! 就此,宗室近支絕嗣。 第299章 “可乘之機” 雖然西宮懿旨作罷,但于天下讀書人而言不過是掩耳盜鈴, 江南詩風經過這場舞弊案已然蹭上了一塊永遠抹不去的污漬, 儒學圣地之名搖搖欲墜, 而這, 也為四年后的燕塢巨變埋下了禍根。 河南兵禍消弭,戴其鄞這位久居甕中的大都督自然下場凄涼,趙太師本就對孫坤之死耿耿于懷,如今大局得穩,自然該好好清算這殺兄之仇。 五軍都督府中,戴其鄞一系的心腹皆被剪除,手上干凈一些的被發配到福建戍守海境, 而罪大惡極的都被丟去了玉樓沙疆, 充作軍奴。 不到一年的功夫, 趙太師便料理了兩位大都督,雷厲風行的手段不得不讓軍中武勛膽寒。 如今朱大年晉天下兵馬大元帥,手里滿打滿算只有一萬士卒,京中但有個風吹草動, 他手下這點兵馬只怕塞牙縫都不夠。故此, 朱元帥干脆做起了守家甕,任憑四郊兵馬上躥下跳,就是不理事,不主政,凡事一推四五六,讓兵部與那些大爺們扯皮去。 靳嘯隸打拼半生, 留下的家底何止豐厚二字足以形容,軍中各系勢力對這些東西垂涎欲滴,但礙于趙太師威懾,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各方都在暗戳戳的謀劃,唯有黑云一系直接大咧咧的尋上了門。 師芎“機緣巧合”下得知了當年幼子慘死背后的真相,對靳家上下恨之入骨,不僅在宮變中出了大力,還在前往北疆的一路層層設卡,勢要將流竄在外的靳蒲永捉拿歸案。 狡兔有三窟,桂西軍團那么大的家業定然不止京中明面上顯露的這一點,等抓住靳家二小子,挫骨揚灰之前肯定是要把其余東西套出來的。雖然現如今在北疆,黑云與遼河幾乎說得上只手遮天,但師帥心里門清,趙孟兩氏暗中發展的勢力絕不容小覷。況且,這一路地方衙門與駐軍派系數不勝數,不跟百官的大頭頭打好招呼,說不定會平添事端。 趙太師對此事可有可無,師芎若還是在北疆馳騁的猛虎,那他定要躊躇一二,畢竟還有著養虎為患這一說。但眼下,老虎入了吃人不吐骨頭的獅子林,就算他有兵權傍身,想收拾也不難。何況,師芎也算是明白人,只把黑云主干握在手里,其余兵馬都乖乖交了出來,黑云一系又有著老永安侯的淵源在,趙秉安到底要顧忌三分情面。 太師睜只眼閉只眼,對師芎劫掠一事默不作聲,朝廷里也就風平浪靜,六部與都察院閉目養神,冷眼瞧著御史臺那幫蠢貨在大殿上演獨角戲。 這瞿國梁白眼狼一個,把老首輔攆出了京城,自個兒又撐不起大梁。自以為能在師芎一事上捉住太師的痛腳,孰知西宮太后最聽不得靳家那些亂臣賊子的消息,在西宮看來,打殺靳蒲永乃是國法明律,師芎不過是想邀功,手伸得長了點,何罪之有。 就算,那些個武勛是惦記靳家留下的浮財,又怎么了,孟太后樂得慷他人之慨來為自己招攬人心,用得著御史臺在這絮絮叨叨。 趙懷玨在御史臺中的肱骨心腹泰半被趙秉安提拔進了都察院,為新法改革儲才,故而如今占主流聲音的皆是首輔黨下瞿國梁的走狗,太師在御座旁掃視四下,突然覺得是不是他對江南六道新晉的這些官員太過放縱了,敢指著皇家的鼻子叫囂,他們當自己腳下站著的是什么地方! 拿下對幼帝西宮言語不敬的幾人,趙太師直接扒了他們的官服,在午門口鞭刑示眾,血水綿延一地,吏部瞿侍郎路過之時連尸體都涼透了。 董臻于河南立下大功,他主持修建的淮揚河渠提前完工,在春末凌汛中發揮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河南境內感恩戴德的百姓自發為其立起了生祠,美名已傳至京師。 如此一張好牌,趙太師怎能不好好運作,吏部尚書之位空懸已久,顧椿瘸了腿不敢動,他可還惦記著呢。 如今的內閣,刨除茍儷旬與盧沛良二人,剩下的不過一堆老弱病殘。蘇次輔自顧不暇,索性由得太師動作,蘇燃已經出任湖南,伺候邵雍去了,戶部如今與湖湘的關系還處于模糊不清的階段,待蘇燃在長沙蹲滿幾年,讓馬季等人看出蘇家的誠意,昔年那樁舊仇也就了了。而在此期間,估摸著趙太師也該開始籌劃動手的時機了。 瞿國梁死抱著東寧郡王府不放,老太妃無奈,只能數度入宮,請求自貶王爵,歸藩守孝。 可西宮能放人嗎?盛家宗譜上的男丁都死絕了,如今外藩就剩下無錫的東寧郡王與皇帝血脈最近。雖說三個都是庶孫,但據傳聞個個活蹦亂跳,孟氏可不覺得憑政和帝與榮王的身體可以熬得過東寧王府那三兄弟。 六月,政和帝下旨蒙恩,讓原東寧郡王世子的庶長子承襲了郡王位,但無詔不得離京??ね醺溆喽右裁啥髻p得了國公爵位,入宮伴讀。 可惜的是,平襄國公入毓慶殿的當夜就突染痢疾,太醫束手無策,送回郡王府第二日就咽氣了,剩下年僅四歲的定康公躲在永巷被廢棄的宮殿中日日垂淚。 東寧郡王如今就是擺在砧板上的魚rou,進也是死退也是死,在滿朝文武看來,除了瞿國梁,這一家子孤兒寡母無路可走。 首輔黨賭得就是一個際遇,這幼帝病病歪歪,一看就是早夭的命,榮王又是天行不全,連他兄長都不如,東寧郡王府如今有了他們的支持,總有一爭之力。 可裕王府毀家絕戶的例子就在眼前,老太妃只恨瞿國梁又逼死了她一個孫兒,死活不肯讓新東寧王入朝,天天在府上囤著酒色,就讓大孫子玩耍,老人家眼毒,早就看出瞿國梁不是個能成事的料子,寧愿養廢了親孫子也好過被西宮鳩殺。 接連死了兩戶王孫,朝野間免不了對孟氏的非議,瞿國梁倒還想借著這波聲勢在前朝打壓一下外戚的勢力,但江南本宗進京的幾位老者卻三下五除二將其打回了原形。 說實話,瞿國梁能與吳肇漢相爭,全靠沈栗死得絕,坑了沈炳文不說,連如蔡川廷一般的封疆大吏都因與煙袋街的親密關系被打壓遠黜,首輔黨內數一數二的繼任者幾乎被趙秉安一鍋端了,就剩兩個坐冷板凳的熬出了頭。 吏部尚書空置一年之久,江南士族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都沒能把瞿國梁拱上位,反因他的錯誤決擇連番折損,這次科場舞弊案更是讓幾大氏族看清了此人的昏聵無能。趙懷玨僅能動用三分江南官場,便將白鹿書院撇得干干凈凈,不僅沈氏一族丁點麻煩都沒沾上,還把文昌郡公那尊大神哄回了京師。 可瞿國梁又干了什么,他居然蠢到想以江南的底蘊與外戚硬撼,逼得麾下大批忠士離心,如今首輔黨氣勢萎靡,全都該怪到這個豎子身上! 瞿罔一照面,就掄起拐棍往不肖子的身上猛抽,他是真想把這個孽子打死了事,瞿家百年積累的人脈,何其龐大的政治資源如今就要敗在這混帳手里。 趙太師是什么人,那是一路踏著朝臣的尸骸在萬千官場老怪中殺將出來的妖孽!當初未入內閣之前就計殺了與神宗奪嫡的兩位王爺,牽連其中的本土世家幾乎全軍覆沒;后來登堂入殿,更是無人出其左右,內閣里那幾位算是都被薅了一遍,江南六道損失慘重,隨后沈炳文出面籠絡,他們依附在首輔麾下,本打算休養生息,結果氣都沒喘勻就被趙太師一刀扎進了心窩子!沈氏謀逆,首輔被廢,各大士族精心培養多年的心血一朝傾覆,這一口毒藥含在嘴里他們不敢咽吶! 吳肇漢罪有應得,死的不冤,但他麾下那些人馬本是沈炳文遺留的護身符,瞿國梁眼皮子太淺,白白便宜了趙秉安。 經過幾個月的琢磨,江南的老人算是明白過來了,那趙太師就是把瞿國梁當成家畜蓄養,有需要的時候就上前割兩刀,而自家那號傻子徒會叫喚兩聲,卻連人家一個回合都接不下來。 再讓瞿家子挑大梁,江南六道恐怕離一敗涂地的那一天就不遠了。 要不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江南這些老家伙一眼看穿事情的本質,直接動身,北上進京管束自家崽子。當知道瞿國梁cao之過急,直接損了東寧王府一位國公之后,瞿罔沒有再聽任何解釋,干凈利落的替孽子上了辭官折子,同時鼓動江南尚得用的人脈替顧閣老煽動造勢,在董臻與顧椿之間,他們分得清輕重。 打了一幫小的,惹出一幫老丘八,趙太師最近可真是頭疼。 顧椿那個老家伙記吃不記打,要說他不惦記吏部尚書這個位子那是唬鬼呢,東宮黨當初被半路截胡,導致顧家元氣大傷,以致于被趙太師壓在頭上數年,顧椿心里積壓的怨氣可想而知。 不過他對趙秉安針對江南的布局一直憂心忡忡,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終究是老了,選錯一次對顧氏來說可能還承受得住,但如果再站錯一次隊,那他們父子可能連沈炳文那樣的喪家出戶都做不到。 首輔黨如今有求于人,自然會放低姿態,瞿罔重利說動顧氏宗房游說顧椿,又讓江南六道老姓頻繁登門拜會,只要顧椿稍稍心軟,便能給他們留下可乘之機。 第300章 廬山真面 趙秉安真為顧彥郴惋惜,攤上那么一個拎不清的老子, 縱是cao碎了心, 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家族誤入歧途。 首輔黨自愿改名換姓, 輔佐顧閣老上位, 吏部合二為一的誘惑使得顧椿開始搖擺不定,而就在此時,瞿罔使出了石破天驚的一招,他要集江南余力撬一撬被西宮摁在腳下的首輔之位。 眾所周知,沈炳文離朝后,這首輔空懸數年,對這個燙手山芋, 所有人避之不及。幼帝即位, 西宮生怕內閣架空皇權, 所以一直有意無意的擱置遴選首輔一事。 如今,瞿罔一出手便直擊要害,他清楚顧椿對內閣那頭把交椅可謂是日思夜想,要不然當年又是緣何與沈蘇兩氏結下芥蒂。 朝局瞬息變幻, 趙秉安看著顧老頭一步步往末路上走, 真可謂是感慨萬千。貪婪是原罪,哪怕明知前面即是萬劫不復的深淵,但仍對自己抱有一絲僥幸心理。 顧閣老以為自己身上的太傅之位已然是立場的最好說明,江南若想讓他主事,那勢必是要放棄東寧王府的籌劃,而小東寧王與定康公也必得入宮為質來向幼帝保證忠誠。 易藩, 將這兩位幸存王孫身上染上的政治顏色抹去,這是顧椿提出的小小條件,瞿罔滿口應下。 老jian巨猾如這位,早就揣摩透了京中如今的態勢,從未來的格局上看,瞿國梁選擇東寧王府乃是明智之舉,但他錯就錯在過早的暴露了己方的意圖,以致于平白損了一位國公,還招惹了外戚的忌憚,怎么說如今的幼帝都才是正統,江南可以以名分壓制西宮,但也需得提防被其反噬。 顧彥郴到底是沒能把老父從這條不歸路上拽回來,一心想要更進一步的顧閣老明顯有了偏向,江南六道以“力挽士族于危難”的虛名將顧氏綁縛上了賊船,如今的顧家馬上就要絕了自個兒的后路。 太師壓住瞿國梁的辭呈不批,一直拖到六月,京中物議達到頂峰的時候,才在大朝會上將此事挑破。 政和帝對御前近立的朝堂重臣印象都不怎么好,內閣里幾位老師傅,母后每次提及都恨得咬牙切齒,剩下那六部侍郎,遠遠的看過去就是一片垂著的腦瓜子,瞧也瞧不分明,這瞿侍郎他倒還記得,因為每逢朝會,這個人總是要跳出來尋亞父與舅舅的麻煩,可惜每次都被亞父懟的啞口無言。 小圣上對亞父突然給予的決策權有些惶恐,下意識地想回去看看母后的臉色,但太師卻沒有請示玉屏后的西宮,反而比剛才更加耐心地講解,這瞿國梁無過辭官,圣上要有意應允是怎么個流程,若要留用又是怎么個章程。 滿朝文武起先對太師此舉摸不著頭腦,心竅玲瓏的已經開始琢磨太師與西宮是否產生齷齪,但稍往后聽,又覺不對,太師講解的分明就是主政之道,馭下之術,難不成太師還真考慮還政于帝嗎? “亞父說的朕銘記于心,瞿侍郎為政勤勉,恪忠職守,朕少承大統,尚需仰賴這般老臣輔佐,故,難準其請?!?/br> 稚嫩的聲線微有些發顫,但盛元澈第一次朝堂發言也算是做到了擲地有聲,此刻,朝上的大臣們也終于記起,這位是皇帝,不是謠言中注定早夭且被其外家把控在手里的傀儡,只要太師愿意,那就是一言九鼎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