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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嫡幼子的從容人生在線閱讀 - 第105節

第105節

    而且,大家都清楚,從禮部出來的閣老將來有七成可能會成為首輔,剩下三成則歸到吏部,而顧椿恰是沈炳文在吏部的二把手。

    圣上有意將皇太孫的根基夯實,不惜搬空太子的班底。邵文熙明眼人就知道是留給下一屆國主用的,現在變成了皇太孫的講禮師傅,縱使是親父子,太子心里也很難不膈應。

    這種情況下,孟氏腹中那一胎就懷得戰戰兢兢,太子在外人面前不曾表露,但關起東宮大門,那火熱的眼神幾乎要將孟氏的肚皮燒穿。

    嫡出可不止一個,怎就認定元澈才是真龍呢!

    三月初九,天邊剛起了點光亮,萬名學子的心就提了起來。

    西北京郊小校場,趙秉安府試之地,也是今科春闈的場所。

    禁軍三大營現在調防入京,讓四周減緩了不少殺伐之氣,不過,京師的尋常駐軍也不是易與之輩,一個個瞧著兇悍的很。

    考官三日前就入場了,士子們從子時便守在此處等候校檢,直到卯時,才聽到清脆的鳴鑼聲。

    趙秉安不緊不慢的下了馬車,與兩位堂兄告別,今日沒有出動永安侯府的鐵衛,太招搖,也沒那個必要。

    國子監一眾師兄弟已經在前方等著了,領頭的陸博士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趙秉安與這位也算是歡喜冤家,不過師生有別,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該行的禮還是要行。

    “甭客氣了,這幫小崽子我可就交給你了,全須全尾的給我帶回來,缺一個可都不成。”

    往年江南那幫家伙沒少在考試間隙使陰招,糟蹋了他們國子監多少好苗子,這次有趙家這小狐貍坐鎮,可得叫他們也吃吃虧。

    “明誠省得了。”

    趙秉安對往年那些齷齪的事情也略有耳聞,他倒是不怕有人下黑手,考場私斗,確實是說不清楚對錯,但這科乃是太子主考,誰敢搗鬼,不怕砸了闔族的前程嗎。

    能從江南幾大書院結業,到京城來應考的必不是傻子,最起碼能考中舉人就說明對朝政還是有些見解的,這種時候,江南士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他人不找他們麻煩就不錯了,哪還有膽子跳出來瞎折騰。

    后來事實也如趙秉安預料的一般,整場會試下來江南士子安分地不得了,完全不見往年那些幺蛾子。

    就是那些豪商巨賈捐出來的監生也都在號房里苦苦熬著,一連幾天遭罪,都沒人敢開口抱怨。

    會試與鄉試流程極為相似,開局第一場仍是四書文、五言八韻詩。

    京城開春以后雖然日漸升溫,但到了夜里,這北郊還是冷風呼呼的刮,趙秉安縮在大廠里,暫且擱置了筆墨,思索著他今科的出路。

    心腹二字遇到盛家皇室,便似乎失了它們往常的含義,太子的猜疑隱藏在溫情之下,趙秉安努力了這么久,卻仍不敢說徹底感化。

    自打邵閣老頻繁出入乾清宮之后,太子便有意無意試探他的口風,嫡幼二字雖提的不多,但趙秉安都記在了心上,顯然在立儲這件事上東宮有了不同于乾封帝的想法。

    皇太孫雖是一點點的小人,可已經妨礙了他父親的大業,太子想當圣君,從沒有權柄外分的念頭。

    永安侯府三房里的情景成了趙秉安最好的護身符,他對皇太孫并無其他人那般熱忱諂媚,主子只有一個,他還不至于糊涂的本末倒置。

    太子發覺這一點后很是欣喜,已然將趙秉安引為知己,殿試之后,便會賜給趙秉安東宮行走的權力,這就算是在乾清宮那里過了明路,將來好將人調入詹事府。

    乾封帝不知道這些,他對永安侯府的觀感一直不錯,從趙懷珩到趙懷玨,都是恪忠職守的臣子,雖說趙懷珉是個不著調的,但哪家勛貴不出浪蕩子,永安侯算得上教導有方了。

    實際上,乾封帝被太子這么一提醒就想起了遠在浙江的趙懷玨。閩宏達那個老頭子與穆家關系匪淺,已經不能再容忍了,趙懷玨雖是資歷不足,但能力功績擺在那里,上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當初乾封帝對趙秉安不過是起了純臣的一個小念頭,覺得打磨幾年將來留給太子用,但現在綜合考慮,他老人家發覺皇太孫好像更需要這樣年輕有為的人才。

    趙秉安此子身份特殊,邵沈皆有牽絆,背靠湖湘這么一座大山,將來趙懷玨又是重用之臣,這樣的人合該留給皇太孫做保障才對。

    第199章 雄心壯志

    考到會試這份上,四書五經那些死理已經不占大頭了, 尤其主考的又是太子, 朝野上下的眼光都匯集在第三場的策論上, 大家都想摸摸東宮的深淺, 看看未來主子是個什么路數。

    這幾年風頭不好,前有蘇南官場大地動,覆沒了廢誠王一黨;后面又接著爆出了京城女尸案,舊康王一脈就此落馬;最近更是倒霉,因著魏王大婚謀逆案,連一向置身事外的武勛一系都遭受了牽連。

    鎮國公有乾清宮包庇,只是革了軍職, 可西郊軍營里其他人可就沒這樣的好運氣了。

    石家麾下幾大心腹都下了詔獄嚴審, 刑部那幫死人臉絲毫不顧忌軍方施壓, 什么齷齪的手段都用上了。

    尤其燕長品這個酷吏,最近經由蔣老爺子引薦得了東宮的賞識,便愈發在魏王的案子上賣力氣,死在他手里的大將已經很有幾個了。

    好在此人一直念及趙秉安對他的知遇之恩, 與永安侯府稍有關系的駐軍將領都略了過去, 最多也就是到刑部大堂走個過場。

    這般輕拿輕放的區別待遇自會引人注目,但刑部現在姓蔣,考慮趙蔣兩家的關系,其他人還真的沒有辦法。

    倒是有不少老牌武勛,為了挽救家中無辜牽連的小輩,親上永安侯府求情。

    在他們眼里, 蔣家那還是不入流的門第,跟蔣正楷一個寒門出身的侍郎低頭太掉身價,再說,就算他們忝著臉送上門,蔣府也未必會給他們這個面子。

    還不若直接走趙汝貞的門路,這老狐貍雖然手黑了些,但在武勛中的信譽卻是杠杠的,一口唾沫一個釘,從不出爾反爾。

    可惜,老侯爺最近被愛孫愛子接連敲醒,早就有意低調行事,所以除了幾家實在推脫不了的親故,其他人一概不見。

    不管京郊駐軍勢力怎么變動,永安侯府都不再關心,因為趙家現在另有要務。

    七少爺趙秉寅憑著小灣坊三百賊首,直升五城兵馬司總指揮使,官居正五品,手下兵馬立時擴充三千。不過,目前只有東城與南城聽他調度,其余兵馬聽宣不聽調。

    老侯爺也不指望這根愚木能開竅,豐同分家那兩個小子哪個拎出來都是吊打一片的將才,有他們坐鎮兵馬司,永安侯府早晚能掌控這三千人馬。

    不過,愛孫卻言京城大變將起,無兵權護身,永安侯府這家大業大的,屆時必會招人覬覦。老侯爺雖不明白老五與秉安私下里在搗騰些什么故事,但既然他們叔侄倆都提了這事,就說明京城確實是要不安穩了。

    老人家動用了軍中人脈,重洗了五城兵馬司,現在明面上還是三千兵丁,但私下里已經另外加塞了兩千疆場精銳,這是永安侯府藏下的所有家底,現在都裝備上了。

    趙家的手段隱秘而快速,除了藏匿在暗處一直觀察的蘇澤衡與邵柏博,其他人都沒有發覺京中多了一股兵馬。

    邵柏博倒是贊嘆妹婿嗅覺敏銳,知道京郊駐軍不可靠,早早得就將兵馬回攏,以防不測。

    而一點未曾發覺自己被人盯上的蘇煜卻在收到消息的瞬間砸爛了整座書房,他日日夜夜無不想著如何毀了永安侯府,好不容易從父親那里求得人手,可乘大亂之時血洗冼馬巷,可趙明誠那個王八羔子臨了又把這窟窿補上了,兵馬司現在合整五千士卒,他哪來更多的人手!

    每想一遍,蘇煜就恨不得沖進考場里將趙秉安拖出來活活打死,太欺負人了。

    蘇澤衡知道此事之后不過是驚訝的挑了挑眉,隨即便恢復了往常神色。趙家那小畜生向來是看三步走一步,能有這番布局也不稀奇。

    目前,康王已經與他達成協議,大祭之時宗人府那位殿下也會率軍歸來,有此二人在明面上牽制太子,蘇澤衡足以專心對付乾封帝。

    至于那所謂的皇太孫,呵,會有人代他料理的,畢竟,魏王可是被逼著硬生生廢掉了自己一條腿啊。

    傷在兒身,痛在娘心,武賢妃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軟的女人。接掌了宋穆兩位娘娘在宮中多年的積淀,若是還對付不了蠢笨如豬的夏皇后,那蘇澤衡就自認有眼無珠看錯了人。

    關鍵還在于禁軍和金吾衛,李卓杵在那太礙事了,李茂那個廢物又根本立不起來,讓他給他老子下點藥,磨磨蹭蹭半個月都還沒動手,指望他是不成了。

    好在昏君多疑的毛病極深,金吾衛也不是李家的一言堂,蘇澤衡借著其父的印信早就串聯了幾家,禁軍那里倒是容易,有清河郡王這張金牌在,凡事無往而不利。

    姚宏建幾人對于定遠侯府還是感念的,他們屆時很可能不會站隊,但對自己一些私下里的調動必然也是視而不見。

    鐵河軍團、屯疆軍團,以及“沒落”多年的黃沙軍團,大筆隱秘兵馬已經回撤到玉樓,一旦京中發號,他們會越過山海關,直撲京師。

    儷王當年年幼,無力爭取自己應得的東西,但只要他肯立清河郡王為儲,再拿出先帝遺詔,這江山自會回到它真正的主子手里!

    這叔侄倆在朝中毫無根基,所有調度都出自蘇澤衡之手,與各大軍團的利益劃分更是蘇澤衡一手擬定的,可以說,這叔侄倆縱然上位,也不過是蘇澤衡與柱國公幾人的傀儡。

    蘇澤衡手里還有京城與皇宮的防守權,屆時攜天子以令諸侯,不比做勞什子首輔來得痛快!

    趙秉安此刻還不知道蘇家父子意圖改天換日,他正在號房里應答最后一場策論。

    太子此番劍走偏鋒,將最后一關定在了吏治上。這個議題很是敏感,誰都不敢敞開了說。

    孟申沈三位首輔整頓吏治前前后后得有七十余年,孝英宗皇帝臨朝期間可說是海請河晏,可光宗貞皇帝在位二十幾年,便將盛家皇室百年根基敗得一干二凈。

    先帝重jian佞遠賢臣,內侍監在其手上“發揚光大”,士林中迎風臭十里。

    若非有孟蕭二人,一文一武,忠心耿耿的輔佐朝局,大朔能不能傳到乾封帝手里還是個未知數呢。

    當今圣上即位之初也算勵精圖治,眼瞅著朝廷的氣象一年比一年好,結果一場奪嫡將一切又打回原點。

    朝廷精銳大批內耗,地方官吏貪腐橫生,雖然祥瑞多出,可民間早起流言。

    這幾年,長江沿途平原一年三稻,植桑采絲,按理說老百姓應該越來越富有才對。可其實不然,百姓收入多了,地方官衙的苛捐雜稅也隨之增加了。

    更不用說,江南士族圈地成風,地方賦稅十成里能收回三成就算萬幸了。

    水車,紡架這兩件利器,最后肥了大戶,真正落到老百姓頭上的實惠所剩無幾。

    這都是因為朝廷在吏治上的不作為造成的!

    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但如今的現狀卻是,朝廷官員個個忙著投機倒把,今日投了哪個門庭,日后便為哪派鷹犬,府衙內部爭斗不休,誰有心思關注民生民意啊。

    沈首輔單憑一人之力,也就能勉強維持朝局運轉,江南官場這一譚巨墨,至今還是無法可破。

    原本湖湘一派已漸有氣色,可朝廷幾番動蕩,人才奇缺,沈首輔無奈,只能從江南抽調人手,好在繼任者趙懷玨光速拿下蘇南官場,總算扳回一局。

    乾封帝對東宮已起猜忌,為何不再扶植九十等幾位小殿下,卻將政治希望寄托在離長成還需多年的皇太孫身上呢。一方面是因為圣上自忖壽元長久,自信能親手培養出一個完美無缺的儲君,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實在折騰不起了!

    看看現在的六部九卿,有哪座官衙敢說自己沒在奪嫡中受創,尤其刑部,那真是凋零的啥都不剩了。穆家一敗,二十多堂官也跟著落了馬,若非蔣正楷憑借幾十年的資歷硬拉起一點班底,刑部真就成一個空殼了。

    趙秉安盯著面前雪白的答卷,猶豫著答題的方向。

    本朝吏治的毛病一大堆,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可眼下這個時機,太子真點這樣的文章出頭豈不是當眾打乾封帝的臉嗎。

    要記得去年末,太子可是親率宗室百官賀當今千古功績的,這才過去幾個月的功夫,堂堂儲君怎么會自打嘴巴子。

    東宮不會不知道滿朝文武都在關注這科春闈議題,可仍然將吏治這個驚雷拋出來,是不是在表明自己的政治志向?太子有一顆想做實事的心,既然武不能開疆拓土,那文就要治國平天下。

    現在儲君之位已穩,所以太子想對烏七八糟的吏治下手了!

    趙秉安抿唇哭笑,東宮這步子邁的太大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雄心壯志。可歷朝歷代,改革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失敗的案例比比皆是。莫說他還只是個儲君,就是真坐上了那把龍椅,被拉下來的也不在少數。

    若只想整頓朝廷風氣,這倒是不難。朝野上下目前最完備的衙門大概就是都察院與御史臺了。將十三道巡檢御史都撒出去,各州道官員至少能消停個一兩年,剩下的日后再徐徐圖之。

    可怕就怕太子豁出心想查,以趙秉安對這位主子的了解,那恐怕得等東宮碰個頭破血流才會曉得收斂。

    不是說詹事府引進了不少英才嗎,怎么不勸著點太子,任由他這么莽撞行事。

    趙秉安哪里曉得太子就是故意為之,此科點出來的三百貢生都會是他整頓官場的試行軍。

    壓抑了二十多年,太子就想肆意一回,滿朝上下從此刻起都該知道,他盛閬瓚不是乾清宮的應聲蟲,而是堂堂正正的東宮之主,未來的九五至尊!

    第200章 懸在頭上的污名

    趙秉安就算知道了太子的意圖,也不能順著這位主的意思來。

    此番東宮是主考不假, 但實際上誰都知道真正掌控會試走向的還是顧椿與那三位翰林院的大學士。

    這些人都是朝局博弈的老手, 最不待見的就是高歌猛舞, 上來不管三七二十一, 先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憤青菜鳥。

    每屆大比,總有那么幾個刺頭讓人棘手,最后不是被掃到御史臺就是打發出京,但眼下,煽動人心的卻是東宮儲君,顧椿就是有心挽回局面都無從下手。

    號房內,學子們也正愁著呢, 越有見識的士子便越了解這道題的難處, 無人敢輕易下筆。

    批判吏治, 無異于側面抹黑當今圣上與沈首輔的功績,這樣就算熬過了會試這道坎,那接下來的殿試、入朝,恐怕結果不會好到哪去。

    可不寫, 太子正在高臺上殷殷期盼著呢。修得文武藝, 貨與帝王家,眾學子里多得是有志之士,希望得遇明主,大展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