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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嫡幼子的從容人生在線閱讀 - 第94節(jié)

第94節(jié)

    “臣,臣不敢……”

    “夏鋮之事與東宮毫無瓜葛,爾等善自珍重。”太子信不過夏家,卻終究不愿做的太絕,他深呼一口氣,給出了另一條路。

    “看在母后面上,只要夏鋮自己陳情,孤可以施壓刑部從輕發(fā)落,至多就是遠(yuǎn)黜出京,孤不會虧待他的。”

    孟薛濤雖然投效東宮,但河北到底是什么樣的情況,太子不得而知,借機按插些自己人是很有必要的。再說他那位大舅,太能折騰,想起一出是一出,不把他趕得遠(yuǎn)遠(yuǎn)的,恐怕日后再生事端。

    太子心里對坤寧宮還是在意的,剛才的氣頭一過,就不可抑制的猶豫了。照黎太傅幾人的辦法,未免太不近人情,親手摁死母家,他做不來。

    東宮眼看是說不動了,現(xiàn)在答應(yīng)還能保住最后一絲顏面,真再鬧下去,說不定眼前這點保障都沒了。

    夏家三兄弟抽抽搭搭的出了東宮,一路垂頭喪氣的,任誰都知道在太子殿下那遭了冷遇。

    “明誠要是沒病倒就好了,有他在,總有人能給孤出出主意,哪像現(xiàn)在,煩的孤頭都要炸了……”

    榮寶輕輕按摩著太子頭上的xue位,聞言頻頻點頭,他以前還不覺得,直到昨天看到詹事府為這一點小事吵做一團,才發(fā)覺人與人之間的差距真大,往常公子在的時候,哪用殿下為這些瑣事cao心,肯定一早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

    第183章 大夢初醒

    “愿賭服輸,將來外甥落地, 可得送回邵家啟蒙。”

    邵柏博素來好茶, 可惜永安侯府這等勛貴暴殄天物, 得了好東西也不會炮制, 白白讓他心疼。勉強抿上一口,呔,這火候真是差了老遠(yuǎn)。

    短短幾日,趙秉安臉頰便瘦削了不少,側(cè)面一看,多了幾分冷峻。

    “我自問剖肝瀝膽,待他忠心耿耿, 為何, 他要如此試我?”

    茶煙裊裊, 遮住了邵柏博一瞬間的停頓,聽著趙家這小子話語中的不甘憤怒,嘴角忍不住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是你自視甚高,枉自多情。”

    “你當(dāng)真以為沒了你在背后搗鼓的那些小動作, 東宮就坐不穩(wěn)儲君之位了?愚蠢!誠王得勢十幾年, 太子不也在朝上立的好好的。哼!諸位皇子里頭,唯有太子最得圣上衣缽,帝王心術(shù)深不可測,你白白拿真心去撞,這不是尋死嗎!”

    永安侯府是什么下場,邵柏博不在乎, 但他只媛馨一個meimei,絕不能跟著這姓趙的小子妄自葬送。

    四叔祖教出來的好弟子,就跟他本人一樣,永遠(yuǎn)缺個心眼。湖湘書院半數(shù)弟子陷入江南官場泥沼,白白成了沈炳文與趙懷玨翁婿的掌中利刃。眼前這小子,傻不愣登的為人披荊斬棘,卻沒想著都快把自己折騰成一塊抹布了。此次若非及時抽身,以太子那薄情寡義的秉性,將來豈能容下身邊有這么個知道所有丑事的屬臣。

    “是我想差了,君臣有別,日后必當(dāng)時時謹(jǐn)記!”

    “留住了分寸,你就是臣子;踩過了界,便只能作棋子。今兒我把這話給你撂在這兒,日后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起身之后,邵柏博望著書桌后頭那半明半暗的身影,沉吟了稍許,壓抑著聲音,極細(xì)聲的吐出一句,“離孟家遠(yuǎn)些,那譚渾水不是你能碰的。”

    趙秉安猛的抬頭,兩人目光沖撞,一方震驚,一方嚴(yán)肅中隱藏著悲憫。

    “你為何會知道?我明明年前就斷了與孟家的聯(lián)系。”

    “你手里那點根基,連一個二等世家的底蘊都不如,只要想查,總能尋到些蛛絲馬跡。記著,不要去和孟夏兩家攪合,他們絕不像表面上那么簡單。”言盡于此,邵柏博轉(zhuǎn)身出了書房,再不搭理這“病中”的妹婿。

    京城此刻還在細(xì)雪連綿,邵府的心腹掀開轎簾,卻見一向胸有成竹的主子,眉目凝重的盯著這永安侯府的鎏金牌匾。

    “姑爺已經(jīng)避過一劫,主子緣何還是不喜?”

    “我只怕他已經(jīng)身陷局中卻尚不自知啊……”那個人似乎對趙秉安格外感興趣,打從三年前就派人密切關(guān)注,若非自己此次回京,接掌了一部分眼線,都不會知道永安侯府居然安插了那么多釘子。

    趙明誠也是個膽大包天的,孟府里三層外三層都是乾封帝的暗哨,若非那個人幫忙遮掩,趙家這麒麟子恐怕早就將闔族帶溝里了。

    “不回府了,轉(zhuǎn)道翰林院,祭典的恩表還等著本官去擬呢。”

    這繁華上京,就沒有一日是消停的,三月春闈,四月大祭,都是好戲碼,就是不知屆時哪位要謝幕了。

    回文院外,沈林小心地站在趙佑一側(cè),時不時抬頭打量著書房里的動靜,大冷的天他卻急出了一身汗。

    書房的門吱拉一聲緩緩打開,肖明從里面探出個頭,朝倆人遞了個眼神。

    屋里的氣氛很不好,趙秉安的臉色自打邵家少爺過府就沒好過。沈林攥著剛從戶部二少爺那收到的消息,心情也是止不住的往下墜,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么,只是隱約覺得天要變了。

    “乾清宮親自出的書條,讓戶部年初開庫之后往東宮撥款十萬兩,日后循例。”

    “夏家長房幾位少爺現(xiàn)在還在奔走,夏鋮尚未露面,躲在府中惶惶不可終日。但據(jù)暗衛(wèi)深入探查到的消息,夏家二爺、三爺一早就開始打點行裝,預(yù)計是要同夏鋮一道出京,同赴河北。”

    “據(jù)宮中傳言,這是太子殿下念及皇后娘娘,特意去乾清宮求的恩典,說是讓幾位國舅戴罪立功,思報皇恩。”

    趙佑等沈林一口氣說完夏家的動靜之后,靜默了片刻,擔(dān)憂的望了少主幾眼,還是將自己查到的線索都講了出來。

    “去年末福建水師押送貢物入京,隨后因圣旨賜恩,便一直停留在東郊渡口,待開春破冰之后再行拋錨。當(dāng)日夏家的船只剛剛啟航便被攔了下來,我們的人趕去之時,人已經(jīng)被福建水師盡皆帶走了。

    渡口至今還在水師的控制下,屬下的人馬根本無法靠近,但暗衛(wèi)借著市舶司的便利調(diào)查了東郊的物資流動,年初至今都未發(fā)現(xiàn)異常。不過,去年臘月二十七日,水師便散出兵馬喬裝打扮購進(jìn)藥糧,他們的人雖然極力模仿京城口音,但腳上穿的都是軍方規(guī)制的皂靴,有眼力的茶鋪老倌一眼便瞧個分明。”

    “福建水師,由何人帶隊進(jìn)京?”

    “回主子,是福建都督府麾下經(jīng)歷司從五品經(jīng)歷衛(wèi)潤。”

    “……五軍都督府的衛(wèi)良平與他有何干系?”

    “衛(wèi)潤是衛(wèi)大人的庶出四子,自成年之后便遠(yuǎn)派出京。”

    衛(wèi)家是原東宮黨的中堅力量,衛(wèi)良平的結(jié)發(fā)夫人出身太原葉氏,是東宮大皇孫的母家。衛(wèi)家三子衛(wèi)源是原詹事府正五品右庶子,向來以太子臂膀自居,上介詹事府被乾封帝借故遣散之后,下落不明。

    趙秉安只覺得自己吸進(jìn)去的每一口空氣都帶著冰茬,扎得他心疼心涼。太子根本就沒跟他說過一句實話,原東宮黨一直都在,只不過都隱沒在朝廷各處,他們固守不出,卻看著他一人在臺上演獨角戲。

    事涉存亡,太子當(dāng)時來不及反應(yīng),情急之下采用了他假造祥瑞的策略,這雖然讓東宮躲過一劫,卻也把太子架在了火爐上。

    太子妃這一孕懷的時機太妙了,天降祥瑞,祖蔭登仙,得是什么樣的命格才能拖生在這樣的好時候,若是個女兒倒也罷了,要是個男胎,乾封帝都不見得會讓他平安生出來。

    這種時候,太子往自己頭上潑盆臟水,可謂一箭四雕。

    一來,借著滿朝文武的嘴把成天裹亂的母家踢出京城,解了東宮的累贅。

    二來,降低乾封帝心里的提防。自打魏王突然退出,朝局上的平衡便被一夕打破,諸多人馬在太子與康王之間待價而沽,兩位殿下的聲望是一日勝過一日,尤其太子,竟被底下人炒出了“舍我其誰”的架勢,簡直就是往乾封帝的眼窩子里扎刀片,活膩歪了。

    三來,便是把東宮宿衛(wèi)的規(guī)制問題擺到明面上來解決,沒有得到正式的番號,這五千人就只能窩在東宮里看家護(hù)院。夏家這丑聞的緣由為何大家心知肚明,乾封帝若不想在天下人面前落下苛待太子的名聲,便只能在這五千兵馬的問題上松口,現(xiàn)在已經(jīng)撥了款項,正緊番號還會遠(yuǎn)嗎。

    四來,太子還是不信趙秉安的,最起碼沒有像他說得那般信任,河北之事當(dāng)時由趙秉安一手cao辦,孟薛濤說是投效,可這幾個月什么功名狀都沒見著。太子心心念念的河北糧道,也只能在孟薛濤的來信中窺見一二。凌何幾家代表的隴西勢力被太子實打?qū)嵉倪谑掷镆院螅匀幌肱梢粋€自己人到河北去坐鎮(zhèn)大局,這個人不需要有經(jīng)天緯地之才,只要能時時給孟薛濤提個醒就足夠了。

    捋清了這些思緒,趙秉安的臉色愈加蒼白了三分,猛的一看,倒真像大病初愈的模樣。

    是他大意了,先入為主的認(rèn)為東宮在按照他的計劃走,差點被人家繞進(jìn)圈里去。永安侯府與孟、夏兩家交往過密,這恐怕一早就看在了東宮的眼里,此番,趙秉安也確實中了計,孟家的消息一傳過來就亂了分寸,若非舅兄及時阻攔,永安侯府的人手就要撒出去了,若真的是這樣,恐怕趙秉安在太子那里便再無前途可言。

    “少主!”趙佑瞧著小主子暈暈晃晃的模樣,很是擔(dān)憂,趕緊上前接住了人。

    “無礙,只是大夢初醒,有些驚著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樣,趙家從里到外、從上到下都打著東宮的烙印,太子繼位了,永安侯府不見得能再進(jìn)一步,但若太子失勢了,侯府里滿門老少則必然不會有什么好下場。趙秉安就算心里再怎么厭惡反感,他也絕不能放棄扶植太子,頂多就是拋下以前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日后本本分分做個純臣。

    至少在他羽翼未豐之前,他的目標(biāo)就是成為一個深受帝寵的“純臣”。

    大年初八,京中一萬兵馬啟程,浩浩蕩蕩的前往沉都喜迎祥瑞。同日,大病初愈的趙秉安奉詔入宮,與太子手談。

    第184章 餌

    “明誠這臉色還是不佳,太醫(yī)院可確診痊愈了?”太子臉上的擔(dān)憂那么真切, 一瞬間趙秉安恍惚著以為什么都沒戳破, 可棋子落盤, 清脆的聲音將他活生生的拉回現(xiàn)實。

    “勞殿下掛念, 已無大礙。”瘦削臉盤衍生的銳氣被眉間的一縷清愁沖散了不少,抬手間款款而坐,倒更像個人畜無害的病弱書生。

    “是明誠無能,區(qū)區(qū)風(fēng)寒都抵擋不住,以致延誤了替殿下解憂的時機。”

    “唉,此事與你有何干系,究其緣由, 還是夏家不檢點。”

    太子對他那個母家是極看不上眼的, 早些年在他與誠王艱難對弈的時候, 就拖過不少后腿。此次夏鋮回京不足一年,更是在四九城里鬧盡了笑話。不過,好在外祖他老人家睿智,借著這次的事端不僅將幾位不省心的舅舅通通送了出去, 也讓東宮暗度陳倉, 神不知鬼不覺的往河北安插了許多人手。

    至于對永安侯府的試探,那不過是捎帶著的一點末節(jié),再說,明誠終究沒讓他失望不是嗎。龐孟聯(lián)姻,受益的還是東宮,明誠與孟家之間若是真有糾纏, 恐怕父皇一早就把人抓進(jìn)內(nèi)侍監(jiān)了,哪還能如此重用永安侯府。外祖與衛(wèi)源估計是潛伏的久了,看人總帶有那么幾分偏見。

    衛(wèi)家作為一早隱沒的東宮黨,在軍中勢力可謂大幅縮減,衛(wèi)源因此,曾多次勸說太子加快行動,剩余幾個東宮鐵桿心腹,自趙秉安冒出來之后也頗多微詞,東宮前段時間在朝中聲勢突然大燥,其中少不得他們的手筆。

    太子因為這一點很不滿意,越俎代庖的臣子向來不受待見,而趙秉安一向以來的鞠躬盡瘁不計得失,更是生生將過往那些“兄弟”襯出了三分心機。

    想到這,太子對面前的青年更多了幾分看重,破天荒親自動手給趙秉安斟了一杯茶水。

    “殿下萬萬不可……”既然人家有意上演“君臣相得”,那趙秉安自然也得識時務(wù),再說這不也是他一直所求嗎。

    “你我之間情同手足,區(qū)區(qū)一杯茶水,難道明誠就受不得?”太子唬著臉,狀似極不高興。

    “……殿下知遇之恩,明誠敢不效死!”

    趙秉安匍匐在華美的殿堂之內(nèi),恭行跪拜之禮,他嘴上念著盡忠獻(xiàn)誠之辭,心湖里卻不起一絲波瀾。

    盛閬纘,自此之后,你為君我為臣,榮華富貴,權(quán)宰天下,這些我會從你手中一點一滴的謀奪。

    衛(wèi)家、夏家還有那許許多多藏在權(quán)力更迭背后自鳴得意的小人,趙秉安發(fā)誓,絕不會讓他們稱心如意!

    太子身邊已經(jīng)很久未曾有人這么直白的表露自己的心意,一時間他都未來得及反應(yīng),便眼睜睜看著心腹愛將跪拜下去了。

    “你我之間,何須如此生分。來,坐!”攙起趙秉安,太子覺得納賢若此,何愁大業(yè)不成。

    稍許煽情有益增添趙秉安在太子心里的分量,但要是過了頭,恐怕會適得其反。

    趙秉安未再繼續(xù)推辭,落落大方的接著行棋,直至末尾以一子之差敗落。

    黑子斬大龍,太子身上的戾氣與銳氣并存,趙秉安不用思量都知道其中緣故。

    自打夏鋮之案落定,康王便在朝上屢屢發(fā)難,對東宮幾番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的折子接連不斷的呈進(jìn)乾清宮,當(dāng)今雖然不發(fā)一言,但那臉色也是日漸難看。

    嫡皇孫已經(jīng)移出坤寧宮,遷入乾清宮的后殿撫育,太子前些日子出入宮廷,見著已經(jīng)蹣跚起身的嫡子在君父膝下承歡,卻對自己這個生身父親視而不見,心里既是憤怒也是哀涼。

    東宮宿衛(wèi)的番號已定,兵部久選不決,乾封帝便直接賜下了“固城”二字,聽在太子耳中便又是新一輪的打擊。

    康王似乎摸準(zhǔn)了圣上與太子之間的矛盾點,這幾日一直在朝中鼓吹拆分東宮宿衛(wèi),轉(zhuǎn)由金吾衛(wèi)分兵把守。且不說,金吾乃是圣上私衛(wèi),單講大內(nèi)禁軍駐守東宮,這與圈禁何異?內(nèi)閣里諸位閣老皆不贊同此事,可架不住有人反反復(fù)復(fù)的提,乾封帝這幾日口風(fēng)已經(jīng)開始模糊,面對太子一再加恩,只怕是有意調(diào)防金吾衛(wèi)的。

    太子要是心里沒鬼,這東宮圈也就圈了,可實際上這位殿下在京中藏匿了諸多勢力,若是東宮被困,那外面豈不是群龍失首,亂了套了?

    康王誤打誤撞,在太子脖子上架了把刀,豈能不讓人著惱。

    趙秉安抿嘴含唇,等著內(nèi)侍收拾完棋局,才面露猶豫的從袖中掏出一份書折,深呼一口氣,將其鄭重的呈給了太子。

    太子猶疑,不知這又是什么緣故,帶著一頭霧水打開折子,隨后許久未能抬起頭來。

    “此中所言皆為實情,穆勒將人偷出宮廷之后藏身于北城貓兒胡同,那里還藏匿了諸多民間良家女子,皆是他擄掠所得。

    侯府侍衛(wèi)已經(jīng)持續(xù)盯梢半月,發(fā)現(xiàn)時常有康王黨人進(jìn)出那個地方,據(jù)里面?zhèn)鞒龅膭屿o來看,聚眾□□的可能性極大。

    想來殿下也知曉,明誠母家在刑部略占一座,他們暗中排查了近幾年京城的失蹤人口,結(jié)果觸目驚心!

    底下人昨日已在亂葬崗中尋到多名女尸,仵作驗證,都是遭受凌虐至死。

    而那個地方,是刑部差役尾隨貓兒胡同的馬車尋到的。拋尸現(xiàn)場,有兩位刑部主事與一位提刑官親眼見證,穆家惡奴已被當(dāng)場扣下,就等著殿下發(fā)落了。”

    毫無疑問,這是一樁彌天大案!

    相較而言,夏鋮所為之事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根本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