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未到酉時前朝諸多大員便齊聚在華蓋殿, 眾人稍稍落座后便忍不住開始偷偷打量前頭那三家。畢竟最近京城里頭關于這三家的流言那可真是傳的鋪天蓋地。 永安侯府這一代還算是勛貴里的中堅力量, 所以老侯爺和世子的位子很是靠前, 也就擺在那幾位國公下面,旁邊倒是坐了個混不吝的靖遠侯,他那張嘴口無遮攔的,一瞧見這祖孫仨人就自來熟的上前搭話。 “哎,趙秉宣,你家那位十公子呢,怎么沒拉出來溜溜啊, 嘖嘖嘖, 那小子當初還叫過本侯幾聲世叔呢, 真是慫蛋,有本事把腿打折那還不如干脆點把人打死呢,那種禍害東西,真不知道留他干嗎…… 瞪什么瞪, 本侯說的不在理啊, 你說你們這些讀書人啊,天天嚷著禮義廉恥,本侯瞅著最不要臉的就是你們了,一個滿大街禍禍別人媳婦兒的名聲,一個臉都被抽地上了還默不作聲的,呵呵, 還真是讓咱這些武夫都開了眼界了。” 從韋鴻燁能蹦會跳開始,朝堂上的御史估計每人都參過他好幾回,他倒是不在意這個,反正被罵兩句也不會少塊rou,可自從他入朝以后就發現明顯不同了。 明面上的非議越來越少,可暗地里這些文官的手段可真是能惡心死人,堂堂九門駐軍,全大朔最精銳的軍隊,糧貼補給竟然是三月一發,軍械甲胄更是不用說,每一套都要在兵部登記造冊,缺漏一點都只能去和那群堂官扯皮。 原本他打算朝外祖母抱屈,可家里那個老頭子一番話讓他清醒過來,他依仗的無非是早死的親娘,但在壽康宮老太太眼里,女兒再心疼也比不過兒子的一根毫毛,兵部和戶部敢這么拖欠軍餉,要說里面沒有乾清宮的授意誰信! “噗……” 勛貴里也就這位敢這么不分場合一次連懟兩位閣老,偏偏人家有底氣,老靖遠侯承爵之前把北疆所有兵權都給交了,給韋鴻燁換了個九門提督的副職,雖說不過是四品武銜,但戍衛皇城這是多么要緊的差事,可比在北疆干那些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強多了。再說了,想動這位主兒,也得看看太后她老人家同不同意啊。 蘇邵兩家幾位少爺的臉色都很難看,這群武夫簡直是蹬鼻子上臉,要不是顧忌著御座上的陛下,他們非好好教教他們何為體統。 東宮瞧著這火藥味十足的開局,眉梢皺緊,他略有些不滿的掃視底下一圈,瞧著都有所收斂才算是和緩了臉色。 老永安侯向來是護短偏私,在他老人家眼里這次純粹是蘇家不要臉,邵家沒動作只是為了顧全大局,再說秉安已經策劃了今夜的籌謀,他們趙家吃不了虧就行。 “靖遠侯年輕氣盛,有些事還看不透徹,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切,永安侯您可真是大度,自家孫媳婦被人敗壞成那樣還能坐得住,擱本侯身上,嘭……”韋鴻燁手上一用力,把酒盞死死的壓在案幾上,“誰敢打本侯女人的主意,本侯滅他滿門!” 蘇家大爺坐不住了,這是要把他們蘇家的臉面拎出來當著滿朝文武扇個透啊,“你……”,蘇家大爺剛要站起來與其理論,就被父親伸手給攔住了,這韋鴻燁是塊天不怕地不怕的滾刀rou,以往拿捏勛貴的招數對他全不適用,戶部里面已經被他折騰的快要撐不住了,蘇閣老現在不能讓他把炮口轉向蘇家,今夜要是給了他機會把軍餉的事鬧騰出來,那長子在戶部的地位肯定保不住了,圣上可從不在明面上虧待這些勛貴。 “侯爺說的是,是老夫教子無方,二郎,借著今天這個機會,你去向邵大人賠禮,請他寬恕阿七的罪過,要不然日后他就不再是蘇家的子孫了。”蘇閣老難得把老二帶在身邊,為的就是今夜這個時候,在滿朝文武面前把這件事了了,既能阻止這件事發酵下去,也能把自家的損失降到最小,只要老二道歉夠誠懇的話。 蘇澤衡唇角微抿,勾勒出一絲涼薄的淺笑來,真是幼稚,以為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自己就無法反駁他老人家的要求,只能乖乖就范嗎,父親還真是低估了他。 起身離席,蘇澤衡直接就對邵文熙行了一個長揖禮,他倆雖年齡相差較多,但輩分上還是一屆的,“邵大人,此前種種皆是小兒孟浪,澤衡糊涂,今次誠意致歉,萬望您能海涵!”說完又長施一禮,畢恭畢敬。 邵文熙倒是很想把手里的酒盞潑他臉上,這種事是一句致歉就能解決的嗎,他滿門清譽都毀在蘇煜那個小畜生身上,不挫其骨揚其灰難消心頭之恨。可是御座上時不時投過來的視線,讓邵文熙不得不憋住滿腔怒火,圣意難違,他現在一只腳已經踏進內閣了,這時候貿貿然與蘇家結仇,必會破壞了圣上的布局,到時候入閣之事中斷,邵家面對各方打壓就會更顯弱勢。他得忍,忍這一時之氣,謀來日方長。 “望令郎今后好自為之!” 邵文熙到底是飲下了這杯酒,上面乾封帝和太子都松了一口氣。雖然這次是邵家吃了虧,但東宮出的那個主意也算是很好的彌補,乾封帝給劉諳遞了個眼色,讓他去坤寧宮傳個信,可以頒旨了。 坤寧宮里皇后夏氏和太子妃也正打量這傳聞中的邵家姑娘,眉若遠黛,膚如凝脂,雙目似一泓清泉,顧盼之際,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愁緒,除了面色過于蒼白之外確實是個無可挑剔的大美人,怪不得能讓永安侯府的公子如此惦記。 剛才邵家女眷一進宮門,幾乎就引起了京都所有貴婦的注意,皇后娘娘親賜宮牌的消息早就傳揚了出去,眾人都在猜是不是因為永安侯府請動了東宮最后才得以打通了坤寧宮的路子。 這皇城根底下的人都知道前些年皇后并不怎么受寵,后宮里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刮跑東風,但從始至終這風就沒往坤寧宮吹過,要不然當初太子爺不至于被乾封帝打壓的那么慘。也就這幾年,太子儲君之位日穩,乾封帝也愈發給皇后臉面,不僅時常留宿,連統攜六宮之權也都還給了皇后,要知道成婚二十幾年,鳳印一直攥在老太太手里,夏氏那是連面都沒見上幾回。 也因為前幾十年的遭遇,夏皇后其實一點也不喜歡邵媛馨這樣弱柳扶風嬌弱可憐的閨秀,總能讓她聯想到宋氏那張“梨花帶雨”的臉,要不是那個女人,她和東宮何至于受了這么多年的罪,不過現在都過去了,宋氏和她那個混賬兒子一起被圈禁,這輩子估計都不會出來礙眼了。 邵家幾位夫人豈能不知皇后偏愛端莊的姑娘,但媛馨這孩子原長得就秀氣,這幾日又是遭夠了罪,就是上了胭脂也藏不住那股子虛弱的氣色,她們也真是沒辦法了。 趙家幾位夫人早先都見過這姑娘,當時都是贊不絕口,只是今兒瞧著諸多熟人都在底下對其指指點點的,面上不由尷尬起來,因此遲遲未去與邵家見禮。 這般情景更加重了殿中人的猜疑,不少京中閨秀都悄沒聲的離邵家女眷的地方遠了點,最后只剩下與邵媛馨關系極好的兩三個手帕交還在一旁攙扶著她小聲安撫著,當然這兩家的長輩也都與邵家世代交好,刨除家族利益考慮,心里對這可憐的姑娘也是頗為憐惜的。 全場最不滿的應該就是那位眼睛冒火的蘇二夫人了,要不是蘇府老太太攔著,她剛才差點就要撲上去把邵媛馨給撕了,就是這個狐貍精把她兒子一生都給毀了,想想府里煜兒那半死不活的模樣,她就心如刀絞啊! 蔣氏原本還有些猶豫,但瞧著蘇家二夫人這樣一副嘴臉,她心頭突然一陣火起,你兒子落到那個下場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好嗎,管邵家女子什么事,她可還沒退婚呢,你這么瞪她兒媳婦當她是死的啊? “馨兒丫頭,來,到我身邊來坐。”蔣氏一沖動開了口,瞧見殿中女眷突然把目光都放在她身上之后,心里又有點慫,想往后躲結果被五弟妹給頂住了。 “三嫂,做得好,咱不能給安兒丟臉。” 被弟妹這么一夸,蔣氏的腰桿也挺了起來,蘇二夫人的誥命是跟著蘇澤衡走的,只有從三品,而趙三爺可是正三品六部實缺,蔣氏理當高蘇二夫人半階,這么一想,蔣氏的自信一下子起來了,比相公比兒子她不比殿中誰差,怕什么! “快,愣著干什么,趕緊讓孩子過去給三夫人請安。” 縱使邵家大夫人見識超群,此刻也為蔣氏的態度喜得不可自抑,原本以為趙家退婚是板上釘釘的事,沒想到居然峰回路轉又有希望了。這次邵家幾位夫人打定主意,要是蘇家再敢出面攪合,那她們就拼著兩敗俱傷也要撕擼起來,誰家還沒點見不得人的事啊,她們就不信能教出蘇煜那樣不知廉恥的人家屁股底下會有多干凈。 邵四夫人從剛才蔣氏說那句話后就一直是呆滯的狀態,直到被妯娌撞了一下才回了神,趕緊轉過頭來瞧瞧邵媛馨身上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檢查再三,這母女倆才往趙家的方向去了。 邵媛馨手里都是汗,她現在什么都聽不見,耳邊只余下自己心跳的聲音,撲通撲通,一下比一下快…… “你這孩子臉色怎么那么差,可請大夫看過了嗎,這馬上就要換季了,可別是得了風寒?” 蔣氏把人拉過來總要說上兩句,她這幾年沒少見邵家這孩子,還從沒見過這么憔悴的神色,再想想自家小兒子昨日說的話,難免有些心虛愧疚,連帶著說出口的話都軟和了好多,這讓邵媛馨差點掉下淚來,天知道她這幾日有多害怕多惶恐,生怕哪一刻突然就接到趙家退婚的消息,要不是時時刻刻攥著那根鳳頭釵,她真的一刻都撐不下去。 “無,無礙的,只是這幾日胃口不好,少進了些,母親已經說過我了。” “這可不行,人是鐵飯是鋼,你吃的少氣色自然就不好,小姑娘家家的,還是得聽父母長輩的話,外人說什么很不必往心里去,我還不知你是怎樣的人嗎,放心,咱娘倆緣分天定,不是那等小人幾句口舌就能挑撥的了的。”蔣氏拍了拍邵媛馨的手,一番話直接把蘇家二夫人的臉給扇歪了,連永安侯世子夫人都側目的很,實在是沒想到三弟妹今兒能朝常發揮啊。 蘇家那邊眼瞅著二夫人就快壓不住了,永安侯府幾位夫人自覺帶人往邵家那邊去了,兩方就在坤寧宮擺開了架勢,瞅這模樣一個火星下去說不定就要干起來了。 夏皇后真是頭疼的很,這永安侯府是東宮的屬寮,趙家最近又為太子出了大力,不僅扳倒了老大那塊絆腳石,還在朝上給太子收攏了一大批勛貴,正是得用的時候,他家的顏面得給。而且邵文熙馬上要進內閣了,到時候他與蘇祇銘便是半斤對八兩,要是拉攏到他,那就不怕哪一日蘇祇銘突然倒戈投向康王那一方了,可關鍵是蘇家現在和諸王都只是曖昧,要真踩了他家的臉面把人給逼反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夏皇后一番思慮之后給自家老母親遞了個眼神,算是把商量好的那件事定了下來,她心里想著這回算是委屈侄女了,將來東宮登基必不會忘了補償她的。 其實一開始夏皇后是打算把侄女配給趙家小子,可太子不允,說是身份上到底不妥,記名嫡女在這些武勛眼里是瞧不上的,勉強嫁過去也不會得寵。 其實東宮當初差點被他母后這個設想給驚趴下,他那位三舅舅身上就一個四品典儀,那位表妹印象里也不是什么國色天香的人物,誰給他的想頭,居然妄想攀附到三品大員的嫡子那去,要不是蘇煜的腿斷了,他那位表妹連摸蘇家門的機會都不會有。 這邊坤寧宮氣氛正尷尬的時候,劉諳就到了,他都不用說什么,一露面夏皇后就知道了是什么意思,輕呼一口氣,這樣也好,至少趙邵兩家能握到手里了。 “邵家千金今日到了嗎,走上前來讓本宮瞧瞧!” 夏皇后半天不說話,一開口就這么一句,讓在場的人很琢磨不透,不過上意不可違,蔣氏和邵四夫人對視一眼,壓下心底的不安領著人上前去了。 “是個不錯的姑娘,太子妃這幾日常在本宮耳邊提起你,說是流言不可盡信,本宮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可定親了嗎?” 這句話就有些明知故問了,經過蘇煜那回事,估計現在京城里討飯的叫花子都知道趙邵兩家有門婚約。 不過夏皇后這么問自然是有用意的,這不太子妃孟氏立即接住了這個話頭,“已經有了婚約,前幾年就定了永安侯府上的十公子,臣妾常聽殿下提起,說是難得般配的一對小兒女呢。” “哦,這可是一樁好事,本宮得沾沾喜氣,順祥,把鳳印請出來,本宮今兒要下道賜婚的懿旨。”夏皇后繞了那么久,為的就是這一句,這是趙家求上東宮的頭件事,她得拿捏好分寸。 底下諸多命婦都看傻了,就這三言兩語的怎么就看出一個人的品性了,皇后這也太不講究了,好歹也出個題問段女戒什么的讓她們見識見識啊,這接下來她們夸都不好夸…… 夏皇后第一面對邵媛馨的印象就不好,哪還愿意深入發掘這個女子什么優點啊,她就當是一份差事應付完了事。倒是太子妃記得娘家傳來的話,拉著邵媛馨和蔣氏親親熱熱地聊了半天。 這下底下的命婦便都明白了,東宮為趙邵兩家出頭了,有皇后娘娘鳳口親譽,以后便不能再提邵家女的那些流言,要不然打了就是太子的臉面,打了皇家的臉面,這是絕對要不得的。 到這時候,不少人反倒是羨慕上了邵媛馨,這事到現在已經很清楚了,趙家有人求了東宮,東宮又托了皇后娘娘,這才會有今天這道懿旨,而能為邵家女花那么多心思的人還會有誰,無非是那位傳聞中“沖冠一怒為紅顏”的趙十公子唄,這么有情有義的男人自家閨女怎么就遇不上呢。 坤寧宮里此刻是悲喜兩重天,趙邵兩家找夠了臉面,喜不自勝,而蘇家那邊卻是靜默無言,臉色肅黑。在場的人比這三家身份高的就那幾位國公夫人,她們倒是早就預備著說和,可瞧現場這氣氛,她們覺得這事恐怕是不能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爾不往,吾亦長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爾不往,吾亦長停駐。……” 少年清朗的歌聲從宮外的月攏河漸漸飄揚進來,引得坤寧宮中的命婦不由得都伸頭外望,想瞧瞧今夜還能折騰出什么花樣。 聽見這歌聲的課不止這些女眷,就連華蓋殿的那些大臣亦忍不住往外張望。 乾封帝剛想和太子問詢一下這是怎么回事,就見太子一臉不爭氣的表情,再往下瞧瞧老永安侯那張難得發臊的臉,還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趙家小子記著上回關雎那回事了,非要找回來呢。 趙秉安可不知道宮里的人是怎么想的,他原本只是打算領著三百家丁就夠了,哪成想太學館這些師弟非要湊這個熱鬧,一個兩個的唱的比他還來勁,這是集體思春了還是怎的? 歌未停,河燈也該放出來了,此時放,待會女眷出宮的時候應該都能看見,而且太子幫他通了太液池和護城河的閘門,司禮監也打過招呼了,這么多河燈總會有部分能飄進去的。 但愿她能看見上面寫的話…… 第113章 情書 冬日將暖,太液池已經化為流波, 月光照耀下頗顯靜謐。可隨著宮外閘門一開, 月攏河的流水嘩啦啦的就涌進了大內, 裹挾著那一盞盞河燈, 遠看就像是一條柔和的光帶,在點點斑斕中緩緩走進。 宮中的女眷甚多,能在坤寧宮占的一席之地的就那幾位,余下的低位妃嬪也得過節啊,京中閨秀是在月攏河放燈,而她們身處禁內也就只能在太液池湊合了。 老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這數十個女人中的人精湊到一起, 那一點火星兒也能扇成燎原之勢, 沒出半盞茶的功夫, 整個后宮便都知曉了太液池今夜的盛景。連太后她老人家都難得從壽康宮出來瞧這門熱鬧。 數千盞做工精美的河燈,將太液池襯如白晝,那花花綠綠的一片,惹得年齡稍幼的女郎都想上前摸一摸。 宮中幾位稚齡的皇子還沒長到避嫌的時候, 都躥到各自母妃身邊指著池中的河燈嚷著要。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宮外的歌聲還在飄揚,眾人卻都不自覺的把目光投向了邵家女眷里那道單薄的身影,忍不住在心里感嘆,這趙家公子看來還真是情根深種,特意請來懿旨還不夠,還專門設計這么一出, 以后京中人估計只會記得花朝節的悠悠我心,再不會提那勞什子關雎了,那邵家小姐真是讓人羨慕啊。 “娘親,花燈上有字!”扒在欄桿上的女郎眼尖,一眼就瞧見了臨邊的燈柄上系著一縷帛條,上面若隱若現的寫著什么東西。 小女郎喊得這一嗓子聲音并不大,但顧忌著皇室最尊貴的三位女人在,誰也不敢擅自言語,所以這句童聲一出來,著實把在場的女眷嚇了好一跳。 壽康宮老太太年齡越大越愛看熱鬧,也就這兩年,她老人家身體漸衰,經不起多番折騰,這才消停了下來。其實太后當初也不是非要把著鳳印不放,乾封帝別的不說,孝順絕對是天下獨一份,老太太咳嗽一聲整個皇城都得抖一抖,就算沒有鳳印,她老人家也站在皇城頂尖尖上。關鍵是老太太覺得她那個兒媳婦太拎不清,堂堂正宮皇后天天跟那些妃子爭風吃醋,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攪合的后宮里是雞犬不寧,活該被皇帝厭棄那么多年。 太后可憐的是東宮,再爭氣被這么個親娘拖累那還能好,所以她老人家把夏皇后在手底下一壓就是十幾年,天天磨年年練,好不容易這兩年算是開了竅,豈料今兒一錯眼就又犯了糊涂。 懿旨賜婚是何等莊重的一件事,不管里面摻雜了幾方利益交替,你明面上都要遮掩好,不偏袒不露私,抓住明禮大義把事情辦的漂漂亮亮的不行嗎,非得讓所有人都看出來東宮想拉攏邵家,這不是誠心給太子招嫌嗎? 太后當時都快服藥歇下了,聽說皇后辦的這事氣得又起來了,她老人家在壽康宮左等右等也沒收到皇后補救的消息,惱的根本睡不下去,正好太液池的消息傳過來,她老人家就借著這個借口趕了過來。 揮手免了女娃母親的請罪,太后“興致勃勃”地讓人把那帶字的河燈撈上來,派人下水之前還特意問邵家幾位夫人是否介意她老婆子代勞。 太后難得起了興致,她們這些做臣婦的又豈敢說不,只能笑著答應了唄,倒是邵媛馨,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被眾人用目光打趣,這會兒臉都羞紅了,一番小兒女情態倒真是讓老太太看得開懷。 “系我一生心,免你千行淚。”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蒲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 數百張帛條上,每一份上面的字跡都是一樣,可以肯定是同一人所寫。 往年京中人說起趙家的雙安公子,第一印象就是溫潤內斂,才華橫溢,而此刻展現在諸多女眷眼前的卻是一個情意纏綿,溫柔體貼的郎君吶。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爾不往,吾寧不嗣音。……”宮外的歌聲還在繼續,在場之人瞧著這滿池癡心,真是什么言語都說不出來。 “你這丫頭有福啊……”太后瞧著兩眼噙著淚花的邵媛馨,心里也滿是感嘆,她轉頭朝著命婦的方向夸了一句,“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皇后,你這門婚事賜的好!” 夏皇后破天荒被婆婆夸了一回,簡直都驚著了,天知道剛才壽康宮鳳駕到的時候她有多忐忑,還以為老太太又是來找麻煩的呢。 “臣妾也是瞧兩家般配,兒女出色才想著沾沾喜氣,原不知這趙家孩子如此有心呢。” “有心才好,有心才值得托付……”想當年要是靖遠侯世子真對她閨女有心,何至于拋下身懷六甲的妻子就往前線去,還不是舍不得手中的權利,怕被皇帝架空兵權。哼,姓韋的那一家子都是沒心的混賬,要不是顧忌燁兒那孩子的名聲,她早就把那一家給弄死了。 “既然皇后已經賜了婚,哀家也得有所表示才對,要不然怎么對得起這滿池心意喲。來人,把去年云南進獻的那對玉如意取出來,算是哀家贈與的添妝。” 這太后添禮簡直太貴重了,說出去長幾輩子的臉面啊。 不少京中未出閣的女郎這回望向邵媛馨的目光都是綠油油的,那個羨慕嫉妒啊,恨不得以身替之。 蘇家幾位誥命在太后剛到的時候還抱有點希望,畢竟夏皇后不怎么討壽康宮喜歡這是人盡皆知的事,老太太要真有心打皇后的臉,把懿旨駁了也不是不可能,可聽完剛才那道賜物的旨意之后,她們就不再奢想了,皇家今兒是擺明了要偏袒趙邵兩家,她們再掙扎下去恐怕更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