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公子就是聰明人,來吧,早完早了,義父還在宮里等著呢。” 大牢里這倆人是聊的挺歡暢,可苦了在外面候著的謝從瑜了,他不到一刻鐘就要往里面瞅一瞅,聽聽動靜,可這都好半天過去了宮里的公公還沒出來,他實在忍不住了,剛想偷偷進去看看究竟,就猛的聽見里面傳出來一陣慘呼。 “哎吆,哎吆,哎吆吆……” “糟了,莫不是咱們會錯了意,趙公公不是來放水的,快,快進去攔著啊……”關乎永安侯府這位祖宗,謝從瑜還真不敢大意。 “大人,大人稍候,您細聽聽這聲音,中氣十足,小公子應是沒受什么罪。” 謝從瑜好歹也是掌了三年府臺的人,這點分辨力還是有的,他剛才也不過是關心則急了,這會兒回過神來也是松了一口氣,“這就好,這就好……” 趙秉安早上出發到的邵府,傍晚時候才從順天府回去,一路上坐的都是馬車,只在進侯府的時候露了一面,躺在擔架上一副滿頭虛汗羸弱不堪的模樣,旁邊不少等著看熱鬧的人家瞧他這樣子也不好打擾,只能散了,不過他們臨走之前倒是隱約聽見侯府大門內趙老三他媳婦哭天抹淚的,估計今晚趙家又是一番好鬧騰哦。 第110章 蘇家內亂 “什么,父親您要送煜兒回老家?這不行, 兒絕不能答應!”蘇澤衡原就不指望他爹能給他們父子討回個公道, 但也沒料到他老人家居然這么狠心, 連一點機會都不給二房留。 書桌后面坐著個青袍圓襟的老者, 他今日早早的就卸下了閣老的七梁冠,此刻頭上不過束了根簡樸至極的木簪,其他空無一物。聽見二兒子一番話,他不氣也不惱,輕輕放下手里的湖筆,往身后的太師椅一仰。 “總得有人去平息趙邵兩家的怒火,阿七自己惹出的事就得他自己負責。” 蘇二爺袖子里的拳頭攥的死緊, 這件事是誰挑唆的您老人家難道不清楚嗎, 這會兒瞧見煜兒無用了, 便打算推那孩子去填坑嗎。趙懷玨是新調的兩江布政使,吳中就在他的轄區內,煜兒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而且府上這些年和宗房那邊的關系很是平淡, 他爹寧愿抬舉偏支都不愿意把吳中堂哥他們調到京城來, 送煜兒回去,那些人恐也不會真心相迎。 “父親,煜兒的傷御醫已經來看過了,臉上的傷口不深,好生調養之后只要稍許遮掩便不會被人識出,這孩子還是有前途的。” “可他的腿已經廢了, 朝堂之上永不會有其立身之地,老二,你怎么就想不清楚呢?”今天要不是孫子搞出的這事,蘇閣老壓根不會那么早回府,他是想和邵家聯姻不假,可絕不是以這種愚蠢的方式。想起劉諳把他擋在乾清宮外的那些話,他就清楚自己那點小籌謀已經惹得圣上不滿了,此時要不補救,等邵文淵入閣,他倆就得先在圣駕前拼上一回,而且今兒沈炳文看他的眼神也不對,似笑非笑的,總覺得其中有深意啊。 “那煜兒也可以在京城養傷,何必非要把他送到老家去,咱們府上又不是連這點地方都沒有。”蘇二爺就這么一個兒子,他平素不爭不搶,任憑外人笑話都沒關系,可他兒子不成,離了自己的照顧,難不成讓那孩子去過寄人籬下的生活嗎。 “你這是對府上有怨懟啊。”蘇祇銘七子五女,老二樣樣不出彩,所以他平時關注二房也最少,這幾年要不是阿七那孩子太能折騰,他都不知道自家老二已經混到光祿寺卿的位子了,雖然是個虛職,但好歹也是小九卿之一,他對這個兒子還是很滿意的。 印象里老二從來不出頭,剛才那一句反對已經讓蘇祇銘有些驚訝了,而此時一身戾氣的兒子卻讓他更覺陌生,或許他是從未了解過這個兒子,不過不妨礙,這件事他已經下了決定,不管老二同不同意,三天后阿七那孩子必須離京。只有他走了,蘇家才能與邵家有重修舊好的機會。 “兒不敢,兒只是心疼煜兒那孩子,趙家小畜生跋扈囂張也就罷了,可東宮怎么也……” “慎言!國之儲君豈是你能妄議的。”東宮的態度蘇祇銘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無非是關于六皇子那點事,他今日下午試探過了,太子并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偏向,只是言語間對阿七不遵禮法的行為有些不滿,這也符合東宮一向的風格,不合體統的事向來不討這位殿下的喜歡。 不過到底是自己的孫子,阿七除了這件事外也算是聽話,蘇祇銘也不忍心看他沒了下場。 “你放心吧,待阿七回鄉之后,吳中貴女任其挑選,老夫必為其聘一賢媳,延續二房血脈,府上當年留下的家產分三成予他,足夠他一生衣食無憂了。” “瑜兒才十七,他的一生還有那么長,難道就要永遠縮在吳中那個小地方,做個渾渾噩噩的小地主嗎,要是大哥今天站在這,您也能這么對他說嗎?” “混賬東西,你在胡言亂語些什么,滾出去,安排車馬,明早就送阿七離京,老夫給你三天期限,去邵府上賠禮道歉,要不然日后休得以蘇家人自居!”反了天還,兒子居然敢質問老子了,蘇祇銘要不是顧忌老二這回確實受了委屈,非家法收拾他不可。 “呵呵呵……,我不去,煜兒也不會走,邵趙兩家這事還沒完,咱們日后走著瞧。” “你,好,好,真是好的很,你以為自己坐上區區三品官翅膀就硬了是不是,老夫告訴你,沒有蘇家這塊牌匾撐著,你什么都不是,老夫一封奏折上去,就能立時毀了你的前程!”怎么說都說不透,蘇閣老干脆打算簡單粗暴的處理這件事,擼了老二的官職,他就不信這人還能犟。 “您想做什么都隨意,不過我提醒您一句,三年前祭天大典的時候,大哥背后搞的那些小動作,我可都查的一清二楚。他被人蠱惑,以您的名義往國子監插了不少人手,其中有些人做的事好像不怎么適合拿出來說。而且您不知道吧,大哥居然藏匿了好幾家誠王黨的贓款,他可真是貪心,自以為事后出手滅口就能蒙混過去了,殊不知別人都不是傻子,動過手怎么會不留下痕跡,這些事哪一件泄露出去馬上就是殺身之禍。對了,還有三弟,五弟他們……” “夠了!”蘇祇銘望著這個向來安靜淡漠的二兒子,心頭都發寒,他是什么時候查的這些,蘇家待他不薄,他怎么敢! “你給老夫滾,滾!” “兒就當您默許了兒的那些要求,邵趙兩家就不用您費心了,等趙家那個小畜生出京,兒會派人好好招待他,至于兒剛才所說的那些罪證,您也別指望能從府里搜出來,除非煜兒平安的在京城娶妻生子,要不然所有人都不會好過。 您公事繁忙,兒就先告退了。” 蘇澤衡忍了半輩子,唯一的子嗣卻遭自家人算計,那他還有什么好顧忌的,幾個兄弟之間的情分不早就在那一次次的算計里磨沒了嗎,他們要是容不下自己這一房,那也不能怪自己心狠,該去聯絡那位了…… 蘇家里現在是一灘狗血,蘇閣老沒想到平素倚重的長子是個頭腦這么不清醒的蠢貨,把人叫來一問,確定是實情之后差點沒當場把人打死,剩下幾個小的也是各有各的毛病,他老人家都不消怎么費心,諸多被壓下去的案子就擺在了他的書桌上,翻了幾本,罪行不大,就是疊在一起極惡心人,查到最后,整個蘇家最干凈的竟然是悶不吭聲的老二,蘇閣老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自己或許犯了個不可饒恕的大錯。 相較于蘇家現在凝重的氣氛,邵家雖然也不怎么樣,但聽著后院女眷還是有說有笑的。幾位年紀尙幼的女郎都不大看得懂母親們勉強的笑臉,一心都盯著邵媛馨從前堂領回來的那個小錦盒,巴不得立刻打開看看里面藏了什么好東西。 這么私密的東西怎么好意思在人前顯露,邵媛馨紅著臉不自在的把東西往懷里藏了藏。 邵四夫人瞧見自家閨女那嬌羞的表情,嘴里真是一口黃連吐不出,今兒趙三夫人臨出門時那態度,要不是顧忌老太太當面,說不準退婚兩個字就直接甩了出來,就連趙五夫人聽說那道杖刑旨意后對自家也沒了開始的和暖,她千禮萬歉好話都說盡了也沒能把人留下,最后趙家雖然沒有撤走庚帖,可這門婚事卻已然擱置了下來。這種情況,以后就算媛馨勉強嫁進永安侯府,恐怕日子也難熬啊。 邵家家風正,幾位妯娌平常相處的不錯,這會兒瞧見老四媳婦這為難憔悴的神色,其他幾位夫人也忍不住嘆了口氣,她們也都為人母,今兒趙三夫人一番話說得很清楚,趙家可以不在乎先前那些謠言,但不能容忍明誠一再因媛馨而受累,今日只是打板子來日呢,趙家三房受不起這么折騰。現在只說取消婚期,還沒提退婚,已經算是顧忌兩家的情誼了。 “四弟妹,凡事得往好處看,至少明誠那孩子對媛馨還是真心的。” “就是,趙三夫人性情簡單淳樸,縱使現在對媛馨略有些看法,但只要明誠堅持,想來她也不會多加阻撓。而且這門婚事不看僧面看佛面,趙家總不好傷了叔父的這份念想。” 確實,要不是兩家中間還有邵雍這個緩沖帶,這門婚事非黃不可。邵雍對趙秉安有大恩,不僅授業解惑,而且數次在危難之際挺身搭救,老人家是真的把趙秉安當成了自己的子孫,給了所有人脈不說,甚至搬空了草廬里全部珍本逸傳給邵媛馨做陪嫁,最終想留給誰不言而喻。 這件事當時在邵府內宅里面還掀起了些波折,雖然邵家家大業大,但子孫也多,邵雍這份資產原本按理應該在邵府諸位少爺中擇一繼承或者直接邵府四房平分,結果老爺子突然來這么一出,大頭都被一個外姓人拿走了,后宅里幾位夫人就算顧忌著輩分不明說但心里也都是有些小膈應的,要不是趙秉安會做人,隔三差五就往邵府上送禮,蔣氏每次去也是表現出“財大氣粗”的模樣來,邵府里恐怕早就流言滿天飛了。 關于這件事邵府上幾位老爺倒是相當看得開,對他們這種在官場上打滾的人來說,弟子有時候和兒子真的沒什么兩差,說不定更好更貼心,最起碼得看這個人順眼有能力你才會收他做弟子吧,而且這原本就是叔父他老人家的私事,給出去的又不是田土良產,邵家別的不敢說,古本珍藏還真不缺叔父那點東西,何必斤斤計較呢。 “借嫂子們吉言吧,唉,也不知懷他們兄妹的時候少拜了哪位神佛,一個兩個的姻緣都這么坎坷,當初給搏兒定親也是一波三折,好不容易成家就等他立業,結果撂下一句游學的話就帶著媳婦回湖南了,現在也不知道過得怎么樣了,原想著馨兒這孩子比她兄長運氣好,早早定了親,肯定能順順利利嫁出去,可眼下又是……我這是上輩子造了什么孽啊!” 瞧見素來好強的四弟妹哭得如此辛酸,另幾位夫人心里也不是滋味,何止媛馨啊,府上這些孩子恐怕往后都不好在京城說親了,沒瞧著今日還沒過呢,外頭關于邵家女紅顏禍水的流言就已經起來了嗎,雖說趙邵兩家都出動了不少人力去辟謠,但估計也擋不住悠悠眾口。 邵四夫人不大敢狠哭,怕把閨女招來,待會多一個人愁斷腸,也幸虧今兒為了避嫌沒讓閨女和趙三夫人碰面,要不然此刻還不知道會亂成什么樣呢。 其實忙了一整天,邵府里這些頂事的女眷都已經累的不行了,但她們此刻還都不能回去休息,家里老太爺傍晚趕回來的時候對著府上四兄弟就是一頓狂噴,幾位老爺都是五六十的人了此刻還得和那群小的一起跪在祠堂,要不是老太太攔得住,家法都差點動上了。 邵家大太爺活到這么大年紀,平素養氣的功夫絕對稱得上一流,蘇煜這點事在他老人家眼里還真不算什么,關鍵是自家這幫不爭氣的兒孫,誰教他們的,為了個閣老的位子連家族臉面都不要了,由著姓蘇的糟蹋邵家女的名聲,今兒要不是趙家小子當機立斷把蘇煜給廢了,邵家從此不要想在士林里立足,被人如此打臉還不敢還手,風骨都就著唾沫星兒咽啦!一群糊涂東西,孰輕孰重都分不清! 可憐邵文熙今日下午在內閣和蘇祇銘打了好半天機鋒,晚上回府還得挨訓,他倒不怕和蘇家撕破臉,原本兩家走的路子就不一樣,邵家是只忠于圣上的純臣,而蘇家卻始終立場飄忽,等他入閣之后發生碰撞是遲早的事。 可問題就在于乾清宮今日所下的那道圣旨上,明面上看是每人各打五十大板,但只要不傻都看得出來其中明顯是偏袒了邵趙兩家,蘇家小子不僅面毀腿斷,就連前程也被圣上給一言絕了,相較于他們兩家,蘇家確實是名聲掃地損失慘重。 這種情況下,邵家要是“得理不饒人”,再朝蘇家發難,那就勢必會讓乾清宮不滿了。 可要是他們接下來什么都不做,恐怕家里這兩位高堂就先得氣死,邵文熙和二弟對視一眼,忍不住苦笑,這回可真是進退兩難了…… 第111章 花朝節 不管這幾天外面流言傳成什么樣子,當著邵趙蘇三家的面基本無人敢提起當天那件事, 但這也不妨礙大家暗戳戳的觀望, 等著這事的后續, 畢竟這次蘇家可是折了一個大好兒郎, 邵家也損了滿門清譽,總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罷休了吧。 結果幾日下來,蘇邵兩家閉門不出,永安侯府那邊卻倒是好一番熱鬧,風風火火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侯府上的下人一天到晚搬進搬出,旁人到是想看個究竟, 可偏偏那些東西都裹得嚴嚴實實的一條縫兒都沒留。有心上前探聽一下, 那下人的嘴都跟上了鎖似的, 塞了銀子都撬不開,直勾的人心癢癢。 原本趙秉安回京之時就已經是元月下旬了,要不是發生了邵府門前那回事,京城里此刻應該都忙著籌備花朝節呢。 二月二龍抬頭, 像永安侯府這樣的勛貴每年花朝節都是要入宮參宴的, 這也是眾多世宦子弟在皇家面前露臉的好機會。往常因為趙三爺只有三品階,所以前面兩年趙秉安就算去了,也不過是在華蓋殿外圍占個座,見見幾位國子監的同窗或前輩,聊聊交情就完了。那種場合大家基本都不敢多說話,生怕一句有錯被冤家對頭抓住把柄, 自個兒前途盡喪不說再帶累整個家族,可就真的是萬死莫贖了。大人們出門之前也都會直接點明,不許在宮里惹是生非,去這一趟不功不過混個面熟就可以了。 當然,要是你有心,家里關系也夠硬的話,那你在大殿上表現一把也沒什么,每年都得有人來出這個風頭嘛。像去年,定國公府嫡長孫陸境,雖然未到十三之齡,但那一手長槍耍的是虎虎生風,三個大內禁衛輪番上陣都被他一一挑落,雖然明眼人都知道里面肯定摻了水,但真功夫也不能說沒有,定國公當前,怎么也是要贊一句將門虎子滴。 不過今年趙秉安估計是不能去了,他在蘇州的所作所為早就傳回了京里,甚至老侯爺當初還推波助瀾了一把,這讓他成了諸多和誠王黨關系密切之人的眼中釘rou中刺。這幾日明里暗里在侯府附近盯梢的人簡直是呈幾何倍增加,這也是趙秉安一直不愿意露面的原因,任誰被這么一大群人窺探都會覺得不舒服,而且他又不能主動出擊,畢竟這些人只是盯梢,又沒有什么實際舉動。 “安兒,你這是要出門?”府外的人不知道趙秉安這些天搗鼓些什么,但蔣氏是一清二楚的,她就不明白了那邵家女子到底給她兒子灌了什么迷魂湯,以前也沒看出來安兒投入感情那么深啊。 “娘,兒……”趙秉安瞪了一旁心虛的田二一眼,不是說早膳后他娘就去鎮遠將軍府見外甥了嗎,怎么會突然出現在回文閣。 “你瞅他干嘛,娘耳不聾眼不瞎,你這些天折騰出這么大動靜誰能不知道。哼!真不明白那邵家有什么好,都鬧成現在這樣了,老爺子連個退婚都不許我提,還有你爹,嘴上說的比什么都好聽,事到臨頭不見人,讓他跟老爺子開個口,那就跟扒他層皮似的,你說你們父子倆怎么都這么個德性!”蔣氏真是憋了一肚子氣,一邊用指頭戳著趙秉安的額頭一邊霹靂巴拉的數落著,她真是倒了八輩子霉,嫁了個悶葫蘆,生了三個犟葫蘆,偏生一個比一個倔,一點不讓人省心。 “哎吆,哎吆,那不是您看好的人選嗎,可不是我自己挑的……”對付蔣氏千萬不能上綱上線,趙秉安從他爹幾十年的斗爭經驗總結出來的,他這位母親大人得順毛擼,要不然準炸。 “我當初哪能預料到會發生那么多事啊,安兒,你聽娘的,這邵家女子就算了吧,咱們再另選一門良媳,邵老先生那么看重你,他老人家應當可以理解的。再說現在外面關于邵家女子的流言都傳成什么樣了,你要是真娶了她不得被人笑話死,娘絕不能允許這種事在咱們三房再來一次。 只要邵家同意解除婚約,咱們送去的那些定親禮啊什么的娘都不要了,就當賠給他們家了,實在不行,娘也可以再多給邵家女子出些添妝,讓她,讓她另尋良緣。” 瞧見這回蔣氏是打算來真格的了,趙秉安也不好插科打諢下去,他揮退了所有下人,把蔣氏請到了正堂上安坐,自己還像小時候一般伏在母親的膝頭上。 “娘,這門婚事是改不了的,不管我喜不喜歡邵家jiejie,我都得娶她,這是我應該負的責任,您別忘了,當初蘇煜之所以會找上邵家,泰半是因為孩兒的緣故,邵家jiejie不過是無辜受累罷了。” “可,可她聲名已經壞了啊,就算你娶了她,日后不照舊得被別人指指點點,將來我孫兒要是有這么個母親那該怎么出門見人!” 蔣氏對邵媛馨這幾年的喜歡不是假的,可那也有個隱形前提,因為邵媛馨身家清貴,知書達理,能對她兒子將來的前途有所裨益,所以她一見面就能火速接納這個兒媳婦,可如今,邵家女子的優勢已經蕩然無存,甚至于這門婚事進行下去會讓她兒子淪為京城的笑柄,那不管陪嫁多么豐厚,這邵氏女都不能進他趙家門。 趙秉安自然明白蔣氏的想法,要不然他何至于忙活這些天,不就是想借著京都貴門齊聚一堂的時機把這件事完美解決了嗎。唉,東宮太子妃那道令旨不難辦,關鍵是乾清宮坤寧宮那兩位,也不知道時間那么短太子和邵大人能不能把事情辦妥。 “正說著話呢,你這孩子又走神到哪去了,你這回一定得聽娘的,知道嗎,咱寧愿被人罵一時,也好過一輩子被唾沫星攆著,這次不管老爺子什么態度,娘一定得把這門婚事給你退了,等你鄉試上榜,娘就不信沒有好姑娘登咱家門。” 趙秉安聽著蔣氏越扯越遠,心里真是苦笑不得,他覺得縱然現在沒有確鑿的信兒傳回來也得先和母親大人報備一下,要不然她老人家再“靈機一動”,私下跑去退婚怎么辦。 “娘,邵家jiejie的聲譽您不用擔心,兒保證,明日之后,京城里再無人敢說三道四,到時候反而人人都會羨慕您娶了個好媳婦。” “安兒你這話說的娘一點摸不著頭腦,到底什么意思?”蔣氏對這門婚事唯一的顧慮就是邵家女如今那爛大街的名聲,要是這個問題能解決,那這門婚約也不一定非要退哈。 “您想知道啊,那今明兩天孩兒可以出門嗎?” “嘿,跟你娘敢也討價還價,信不信我讓你爹收拾你。” “您肯定不舍得,再說我爹才不會打我呢,他老人家最多橫眉冷對面上訓斥我一頓,回頭說不定我們爺倆一起溜出去了呢,在外面可沒人管他一頓喝多少。” “咳咳,胡扯些什么呢!光天化日的,注意些體統,還不趕緊站起來。”三爺這幾天也是被蔣氏叨咕怕了,原本他是打算到回文閣來躲一會兒清閑,順便打聽一下自家兒子花朝節的籌謀,結果沒成想夫人提前一腳到了,還又提起了退婚這件事,這蠢婆娘也不想想要真能退他不早把這事給辦了嗎,這里面牽扯到好幾家的權益呢,以府上老爺子的性子,別說只是名聲上有瑕疵,沖著新進的邵閣老,就是斷胳膊少腿的也不妨礙娶進門,只要能結兩家之盟,小兒女之間的私怨算得了什么。 趙三爺其實覺得他爹胃口有些太大了,背靠一位首輔不夠,還惦記著邵家在禮部的布局,前幾天招他去華廈,言語間透露出來的意思好像是希望五弟將來走沈首輔那條路,讓秉安往邵家方向上努力努力,他們家在禮部根基深厚,要是鼎力相助,五弟將來接任禮部尚書的可能會增大不少。他就納悶了,人邵家又不是沒有自己的兒孫,怎么可能把資源都外嫁,老爺子想當首輔想糊涂了吧。 趙秉安看見三爺繃著臉也不害怕,笑嘻嘻的站起來給他鋪了張新墊子,冬日多放炭火,趙秉安怕干屋里就儲了不少水,原本那張墊子邊上有些濕潤,待會坐著恐怕不大舒坦。 三爺也享受慣了小兒子的貼心,臉上不自覺的就和緩了下來,不過這年頭不流行當爹的夸兒子,所以三爺一開口還是有些訓誡的意味。 “你這幾天天天忙那些歪門邪道,書溫過了沒有,還有幾個月就要秋闈了,到時候敢折騰出什么幺蛾子,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嘶,這茶不錯,待會給你娘包幾斤。”幾句場面話照舊說完之后,三爺就仰在靠椅上品茶,不品不知道,這上佳的西湖龍井竟被自家這敗家兒子大啦拉的放在正堂里沖白水,簡直是暴殄天物。 “幾斤?您可真能開得了口,杭州一年才出多少,兒花了上千兩銀子也就買回來幾兩呢。”其實這些茶都是當初五爺到任之后底下那些官員上趕著的孝敬,當時趙秉安想著他爹好這口,就把里面所有品色絕佳的都給篩了出來卷回了京,桌上這壺西湖龍井是因為不怎樣才被他擺在堂上的,只不過對于三爺這幾天見死不救落井下石的行為,趙秉安很不滿,他決定先把東西昧下來,等以后惹老子生氣的時候再拿出來救場。 “上千兩!你們爺倆也太敗家了,安兒,娘知道你手里銀子多,但不是這么個花法,就這二兩樹葉,你爹不喝也沒什么毛病啊,以后這……” “噗……”三爺一聽西湖龍井成了樹葉,一口茶水憋不住直接噴了出來,他岳父當年好歹也是二甲,怎么就教出自家夫人這么“心直口快”的閨女呢,以前喝茶的時候他家夫人也是能說上兩句的啊,怎么現在愈發返璞歸真了呢。 以前那是以前,現在都老夫老妻的,蔣氏也不介意暴露本性,她就是喝不出那些苦唧唧的茶葉有什么不一樣,當年要不是她爹硬要她抱著茶樹背茶性,她連茶葉的種類都分不清楚。 而且御醫交代過了,自家老爺的身體雖然看上去不錯,但平常也要注意平居養氣,最好能飲食清淡,忌油少辣,這濃茶發性太強,少飲為妙,平時沾沾嘴過把癮就得了,真論斤喝那還不得豎死過去。 三爺在幾十年的夫妻生活中已悟得一個真理,永遠不要妄想你能說通另一半改掉她根深蒂固的觀念,樹葉就樹葉吧,只要不像煙葉一樣給禁了就行。在夫人沒注意的時候,三爺給小兒子遞了個眼色,讓人把茶葉送到書房去,他自己泡自己喝還不行嗎。 二月初一,宮中參宴的人選已定,各家各戶都接到了內務府分發的宮牌。 “老爺,要不就不要讓媛馨那孩子去了吧,她,她現在身體怎么受的住……”邵四夫人這些天頭發都快愁白了,滿京城的流言蜚語,聲聲如刀,攪得她是寢食難安,這么大的事她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媛馨從昨天下午得到信兒開始就不吃不喝,手里攥著那根鳳頭叉連話也不說,整個人都跟瘋魔了一樣,今兒好不容易在老太太懷里哭了出來,轉頭就吐了半天胃水,現如今還是水米未進呢。 “唉,這是坤寧宮皇后娘娘親自派人送來的宮牌,咱閨女要是不去,免不了又要被人說不識抬舉啊。” 邵文淵這幾天也急,事發當日他出城去和鐘拱對峙,警告他收斂國子監的弟子,結果在回來半路上就聽說蘇煜做的那些混賬事,要不是被幾個侄子給攔住了,他能立時沖到蘇家去砸門,實在是欺人太甚。臨節這幾天,京中流言愈盛,大兄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一再的囑咐自己等一等,他總會有個交代的,可現在瞧著手里的宮牌,邵四爺的心也有些慌了。 舌頭底下壓死人,自家乖囡這幾日是什么形狀他怎能不知,只是這宮宴要是不去,到時候誰又知道那群長舌婦會編排些什么。雖然明誠這幾天都有讓人遞話來,可是,不怕萬一就怕一萬,要是明誠到時候受不了外面那些風言風語,真的上門退婚,那自家乖囡只怕也活不下去了啊…… 第112章 懿旨 眨眼就到了二月二,宮門大開, 盛宴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