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立夏之日已逐漸逼近,張遜他們就是把上一屆還在的學生都拉上,人數上也是不夠的。這次我可是拉下了臉,才從趙懷玨那里把這孩子帶了出來。遠源,人我就交給你了,怎么用就看你的了。” 周圍幾位司業聽見這話,有些不服氣的看著祭酒旁邊一位略年輕的博士,怎么什么好事都落到他們太學館頭上,今天丟這么大個人居然還能撈著個那么好的苗子,祭酒大人就是偏心!偏心!偏心! 第50章 報復 趙秉安一戰成名,不僅在國子監打開了局面, 赫赫才名更是傳遍了上京城。以前大家雖然也知道趙秉安這個人有些本事, 但畢竟只是一個秀才, 擱在京城里水花都濺不起一個, 大家更看重的還是他老師邵大儒的名頭和背后永安侯府的權勢。所有人都萬萬沒想到,這樣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敢只身打上國子監,最后還大獲全勝的出來了,真真是不可思議。雖然說人最后還是入了國子監,但這里面有沒有什么不可為外人道的私密恐怕就不好說了,否則憑什么趙秉安不過舞勺之齡就可越級升入太學館,這可是國子監立朝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 “你們不知道, 當時的情況是多么的危急, 太學館里那么多師兄長全部圍攻安表弟一個人哪, 那氣勢嚇得站在外圍的我們都不敢出聲。開始旁邊那些小子都以為安表弟輸定了,我不信,拼命反駁,結果怎么樣,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安表弟就把太學館那幫眼高于頂的家伙殺的是片甲不留,就差沒……承明,你眼怎么了,出毛病啦,怎么老往旁邊斜?” 蔣承成講的正起勁呢,結果自家堂弟也不知抽了什么風, 突然間口歪鼻斜的,真是掃興。 “二哥,母親讓我來尋你去,說是有要事找你呢。” 蔣承成一聽見背后的聲音,就恨不得給自己來上一巴掌,讓你多嘴!怎么偏偏讓阿妹聽去了呢?“呵呵,呵呵,是嗎,二哥這就去啊,這就去,慧兒,你……” 蔣繡慧抿了抿唇,雖是竭力裝出笑容,但到底是年輕,臉色還是有些不自然,“二哥還是別cao心我了,我剛才瞧母親惱的很,你待會多留心,可別再被母親罰了。” “是嘛,那我可得小心點,最近我也沒惹什么事啊,是不是承耀那個家伙又在父親那嚼舌根了,哼,別讓我逮著把柄,否則非好好收拾芙蓉園那幫賤人!” 蔣繡慧聽了太多遍,對這話都自動免疫了,她瞧著自己在兄弟們都尬尷的很,也不打算再留,福了福身,就帶著丫鬟婆子回了后院。 “可惜了……”承明瞧著自家堂妹的背影,情不自禁的呢喃出聲。 “胡說什么呢?”承旸雖然心里也是這么想的,但有些事是不能說出口的,女兒家的聲譽多么珍貴,承明這話要是讓有心人聽到,自家堂妹以后的婚事可就難辦了…… 幾兄弟也沒想到私下聽個故事竟遇到這種尷尬的場面,各自瞧了幾眼,干脆也散了。 蔣家的那點風云在永安侯府里早就飄散無蹤了,有些人有些事,原本就不在既定的軌道上,勉強相遇,也只能是一場注定無果的邂逅,風過了無痕,僅此而已。 侯府靈犀院里,沈氏瞧著膳桌上就快打起來的叔侄倆,簡直就要把從小到大這些年攢的氣都嘆光了。“你們爺倆,要吃飯就好好吃,掐個筷子成何體統!” 現在說話的要是蔣氏,這爺倆可能早就棄械認錯,乖乖用膳了,但誰讓沈氏天生的好脾氣,又對他們倆百依百順的,所以這倆人全當沒聽見,繼續懟。 “五叔,您可以啊,演技那么好,不去梨春園當個角兒真是屈才了!” “不敢當,不敢當,哪能跟咱們十少爺比不是,單馬橫挑國子監,一香三文,這事跡都能拿去寫話本了。” “還不是您教導有方!!!” “是你有慧根,看的通透長遠,五叔可不敢居功。” “呵,呵,呵……” 趙懷玨一點也不怕這小子炸毛,對這孩子的性格他比府上所有人都摸得透徹,“欺軟怕硬”,你對他服軟是沒用的,只要他吃了虧,不管怎么說都會找回場子來,除非你比他強,逼得他不得不忍,不過得小心,這小子的耐性好得出奇,時不時出來咬你一口,一不留神被他抓住命脈也不一定。 “柳家那件事你也別太過分了,到底要看著小六的顏面呢。” “柳家?柳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嘛,我最近忙著進國子監,都好久沒打聽外面的事了。” 臉皮倒是夠厚,趙懷玨原也沒打算因為這件事訓斥這孩子,人家都把耳光扇到臉上了,不反擊才顯得不正常,只是…… “柳家摻和昌運賭場,放印子錢,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怎么收拾都不為過,只是,這潭水深的很,柳家也不過是被扔上岸的一塊廢石頭,你揭開的太深,恐怕連你哥也會被扯進去。” 趙秉安來來回回的把玩手里的玉筷,嘴上還是剛才的笑容,“怎么會呢,柳家大郎不是已經進了昭獄嗎,很快,他就會把所有事都擔下來的。昌運賭場的賬簿上可沒有流向柳府的銀子,柳大人充其量就是一個教子不善,無大礙的。” 趙懷玨嘴角抽了抽,說的輕松,你把人家的長子都給廢了,這還叫無大礙?算了,反正自己也把這孩子的首尾掃干凈了,這次也是柳家做的過分,居然敢把手伸進侯府,真以為嫁個女兒進來就不好動你了,多大臉! 沈氏可不管柳家會怎么樣,她只是害怕,這孩子怎么這么大膽,什么事都敢插一手,“安兒也太莽撞了,你要是真有氣,跟嬸娘說,再不濟跟你娘說也行,我們倆還能讓你吃虧不成,在外面搞那些小動作作甚,沒得把自己搭進去。動手的是哪些人,可不可靠,你也不早說,早說嬸娘讓沈全去幫你啊,他辦事才穩妥。你這孩子也真是……” “行了,行了,這小子可不用你惦記,人家鬼著呢,用的是北城巡府司的人馬,邵家蔣家再加上刑部的人手倒了好幾把,一根毛也粘不到他身上。” “哪里哪里,我還是淺薄的很,這不,您一眼就看穿了。”趙秉安也沒什么不好意思,他手下能動的人就那么多,要躲掉五叔的眼線幾乎不可能,還不如就在五叔眼皮子底下干,天塌下來高個頂著,他五叔坑他那么多回,幫他一次也不多啊。 “哼,你也真是能耐,你姐還沒嫁過去呢,就能搭上姚家這條線,和五叔說說唄,你到底給姚二灌了什么迷魂湯,居然信了你的邪,白白當了你一回打手。” “不不不,五叔你怎么能這么說,我這可是白給姚府送政績,你看,姐夫立了這場功,不是馬上調到東城來了,總比在北城那種三教九流魚龍混雜的地方容易熬出頭吧。” “呵呵,你就編吧,等你爹知道了,我看他怎么收拾你。” “我爹為什么要收拾我呢?” “就是,咱們安兒什么都沒干,憑什么收拾他,相公,你可不能跟三哥胡說。要不然,要不然你就看著辦……”沈氏才不管三房那些破事,只要安兒這孩子不吃苦就行了。 五爺實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慈母多敗兒,他敢這么對我說話,都是你寵出來的,等著吧,有你哭的時候。” 那邊娘倆壓根沒聽他說話,沈氏這一天都惦記著侄子在國子監會不會受委屈,好不容易回來,叔侄倆又忙著掐架,一桌菜都沒怎么動,這會兒好不容易話都說完了,趕緊填飽肚子才是。 等趙秉安從五房出來的時候,他的肚子都快撐圓了。沒辦法,他又到玉涵院里消了消食,今天的事,三房夫婦倆早就聽說了,對這個兒子真是驕傲的很。 三爺把正屋里的下人都遣了出去,神神秘秘的拿出了一個小盒子。趙秉安打開一看,居然是幾家酒樓茶館的契書,雖然規模小,但勝在地段不錯,里面還有京郊一個五百畝的莊子呢,真是一筆肥財啊! “爹,這個……” “你就拿著吧,你爹我好歹在工部混了那么年,總不會就那點家底,這些都是這么多年我和你娘偷偷攢下的,原沒想這么早給你。不過,你現在身上有了功名,又馬上要進國子監,以后出門應酬交際,老走公中的賬不方便,這些就權當給你傍身了。你爹我沒你幾位叔伯有本事,也就能幫你這么點了。” “爹……” “行了,你爹給你就趕緊拿著,待會可別讓你哥他們看見。”蔣氏摸著小兒子,想起下午四弟妹那夸張羨慕的表情,心里別提多熨帖了。她生的兒子比府里所有人都強,大房是承了祖宗的富貴,哪有她兒子這般一步一步自己拼出來的榮耀。 “娘可先跟你說好了啊,進國子監歸進國子監,你可不能再像以前那般熬命般的讀書,你要出了什么事,娘可是撐不住的,知道嗎?” “兒子知道了,娘親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您還沒給我娶媳婦,沒抱著孫子呢” “你啊,就會指使你娘,放心吧,娘這回一定擦亮眼,給你娶個頂頂好的媳婦回來。” “對了,你們這任國子監祭酒有多大年齡了?” “剛過不惑吧,怎么了?” “家中可有女眷,適齡的那種?” “咳咳,孩子面前,你胡問什么呢,放心吧,我跟你說,早就查清楚了,鐘祭酒家里就一個千金,前兩年就許了親,早就嫁出去了,娃都生出來了。” “那就好,那就好……” 趙秉安“……” 他爹娘這腦子都想到哪去了? 第51章 師徒爭執 “怎么,終于閑下來了?有空來看我這個老頭子啦, 我還以為你忘了這還有一位師傅呢。”邵雍頗用力的磕著茶蓋, 圓潤矍鑠的臉上, 灰白的胡子因為嘴唇的抖動似乎是不服帖的要抖起來了, 這語氣一聽就帶點酸酸的小情緒。 哼,虧他這些天一直惦記這小子,結果院試過了也沒親自過來給他報個信,安安心。等了兩天就只見著來送消息的下人,昨兒要不是文熙文淵兩個來跟他說,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弟子居然打上國子監了,要不是看在他算是給自己掙了點臉面的份上, 今天他就是磕死在外面, 他也不樂意見他!你是師傅, 我是師傅啊?一點尊師重道也不懂。 趙秉安在這件事上確實理虧,他院試之后就忙著國子監的事,一直馬不停蹄的趕時間,所以回草廬這件事只能一拖再拖, 直到今天才算如愿。瞧著師傅正在氣頭上, 趙秉安也不敢多嘴解釋,只能跪在地上受著隔老遠噴過來的唾沫星子。 到底是一手教大的,邵雍再生氣也不過就意思意思的罵兩句算了,哪能真讓小弟子一直跪在堂下。 “行了,別裝蒜了,趕緊起來吧。” “嘿嘿, 我就知道老師心疼我,其實我放榜那天就想來著,不過被家里很多瑣事絆住了手腳,騰不出空來,接下來又是……” “哼,啰嗦什么,沒來就是沒來,找什么借口啊!” “是是是,都是弟子的錯,以后我一定改,您監督。” 雖然知道這小子嘴里十句話有一句能當真就不錯了,但他這番表態還是讓邵雍很滿意的。不管他當初收這個徒弟的初衷是什么,被困在京城的這些年,他已經把所有的心血都傾注在這個孩子身上了,等將來他去見孔孟二圣,說不定身邊也就這么一個弟子守著了,心里偏向他也是人之常情嘛。 “此次行事為何如此高調,與你平時的作風不符啊?” 趙秉安苦笑一聲,給自家師傅把茶水續上了,“這哪是弟子的意思,事發突然,我也是中了別人的套。” “哦!誰啊?”邵雍一下子來了興趣,誰能有這么大的本事,算計到這個粘上毛比猴還精的小子。 趙秉安忍不住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您這么幸災樂禍真的好嗎,“我家五叔。” “嘖嘖嘖,看來姜還是老的辣啊,你能在他手上吃這個虧也不算冤了,快和老夫說說你是怎么掉進人家挖的坑的,平時看你不是挺機靈的嗎” 都是自家人,趙秉安也沒什么好遮掩的,“五叔在我的薦書上動了手腳,原本我是去申考的,信封里的內容卻是挑戰書,等我知道的時候,太學館那幫人也都知道了,所以……” “說到底還是你不謹慎,要是你提前看一遍那封書信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嗎,哪還用的著被圍在國子監里才發狠,真是的……” 因為是自家人,所以沒設防嘛,趙秉安就大意了這一次,就被五叔坑個正著,他也很冤的好不好。 邵雍瞧著弟子郁悶的模樣,心里真是舒服的厲害,這小子也不是全知全能嘛。不過,轉頭他又想起國子監目前復雜的情形,心里對小弟子日后的處境有些擔憂。 “你入太學館的日子定了?” “是,三日之后。” “這次大典你也要摻和進去?” “這等大事哪能輪到弟子插手,弟子雖入了國子監,但按資歷,到時候也就能在九圍外圈領個位子罷了,其他的還能做什么不成。” “編,繼續編。老夫還不知道你,無利不起早!我才不信你千辛萬苦費盡心機要進國子監就為了到天臺外站一圈。” 趙秉安專心致志的烹著茶,好像沒聽見自家師傅在講什么。 “唉,老夫知道攔不住你,可江南那群人豈是好想與的,三年前那次你也是親眼看見的,要不是湖湘書院挾撐國子監,我們兩家早就被啃的骨頭都不剩了。京城里頭,說的好聽點是國子監一家獨大,可事實就是除了國子監再無一家儒學拿的出手。不說別的,就沈一鳴那個老狐貍,他打的確實是儒學的旗號,可沈家宗族這些年可一直沒明確表態,國子監里待的也不過是一些旁親遠支,他們那族學里教的是什么,鬼才知道!” “您別激動,別激動,這些弟子都知道。” “都知道,你還往里面攪合,安兒,你有天資有身份,何必,何必走那條路呢” 趙秉安知道師傅都是為他考慮,可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師傅,您在這草廬里待了多久了?” 邵雍的神色突然晦暗,強硬的轉回頭,扶著塌幾,“問這個干什么?” 趙秉安蹲下身子,把邵雍塌下的木屐取走,換成了一雙軟布鞋,拍拍手,又坐回了旁沿上,“師傅想回湖南,對吧,不用反駁,我知道您想回去,想見各位師兄,想再看看湖湘的景,無時無刻不想。” 邵雍嘆口氣,輕聲念,“那又怎樣,老夫余生注定離不了這北上京。” “其實您知道不必如此的,只要您手書一封,把師兄們都召來……” “想都別想,我就是死了也不會讓他們踏進上京一步,你那位外祖雖不是個東西,但好歹現在還能維持住局面,要是那些孩子都來了,湖湘就算是正式和江南杠上了,老夫傾其一生教出來的那些孩子恐怕就留不下幾個了……” “可終有人要去做的,師兄們不能來,但是我可以送您走。相信我,老師,有生之年,弟子必定會讓您重見湖湘風光!” 看著眼前如同一塊鋼鐵一般強硬的弟子,邵雍想他教的到底是梟雄還是jian雄,他給這孩子點明的野心到底對還是不對。 “你才多么大一點,知道什么,儒學勢微早成定局,不是一兩個人可以扭轉的。再說了,就算你能做到那步,恐怕老頭子我也早就成了一怌黃土了。”邵雍不想這孩子去做那件危險的事,他都埋進半截土了,到京城來就是為了不連累那些弟子和自家的幾位兄弟,讓這孩子拿前途為他這個老頭子冒險,不值當! “老師,弟子既然敢去做,自然是有依仗的,弟子身后還有父母叔伯呢,總不會拿全族人的性命開玩笑的。您就放心吧!” “你讓我怎么放心,你這孩子怎么就不聽勸呢。哎呀,老夫不管了,反正這次祭天大典上,你給我規規矩矩的,別鬧出什么幺蛾子,要不然,老夫就馬上打包把你送去湖南去,讓你幾位師兄把你看得死死的,這輩子別想出來。” “好吧,好吧,那我先告訴您一個消息,或許您聽完之后就不擔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