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皇帝自然萬分心疼,趕緊柔聲安慰。 蘇珍懷本意也是如此,當時便止了淚,端起素酒。“今日高興,妾陪皇上吃一杯酒吧?” “你有孕,不能多吃酒。”皇帝故意板臉。 蘇珍懷掩唇輕笑,將杯中的酒倒入皇帝的酒杯中,然后勾著眼道:“那就陛下替我吃了。權當妾飲過了。” “好好。”皇帝撫掌大笑,仰頭吃下那滿滿一杯酒。 一旁張皇后勸道:“皇上,當心身子。” 蘇珍懷嬌笑著截住皇帝的話。“皇后娘娘,皇上龍體康健,就幾杯酒水罷了,能出什么事。” 一個男人,尤其這個人還是皇帝,當然容不得他人置喙自己的尊嚴,當即便對張皇后呵斥道:“多事。” 張皇后身穿鳳袍,整個人僵在那處,怔怔盯著皇帝看,片刻后才斂眉,眼角微紅。 想當年,她出嫁時,兩人也是有過一段柔情蜜意的,只待她年老朱黃,那段情意,就像是隨著她的朱顏一道逝去,連一點機會都不留給她。不過好在,她尚有子嗣傍身。 “皇后娘娘,怎不見太子?”蘇珍懷撫著皇帝的手,偏頭看到張皇后,姿態無禮,一副恃寵而驕的模樣。 “說是要去接個人。”張皇后用帕子壓了壓眼尾,話剛話,便聽得殿門口傳來太監的說唱聲。 太子領著一個身穿宮裝的女子,急急而來。 “給,父皇,母后請安。” 來人一身蟒袍,身姿豐朗,眉眼間帶著些寬厚。太子為皇帝陸溫的嫡長子,曾擔任左天興軍使、東京馬步軍都指揮使。自上次四皇子之事后,被任命為皇城留守、開封府尹。 但吸人眼球的不是這太子,而是隨在太子身后的女子。 “聽皇后說,你去接人了,接的是誰呀?”皇帝抬了抬眼皮。 “這是兒臣新納的一房妾,本是登不得什么臺面的,但因著與賢妃娘娘和靜南王妃有些姐妹親近關系,故此帶了過來,讓她們姊妹一眾聚聚。” 蘇錦蘿正好將那只小香粽盡數吃進肚子里。她怔怔看著面前一臉柔美笑意的蘇寶懷,覺得陸迢曄說的話真對,這小香粽是挺噎肚子的。 蘇寶懷一一給眾人行過禮,然后轉頭看向蘇錦蘿。 今日的蘇錦蘿打扮極好,衣料發飾都是宮里頭的金貴樣式。纖細的身子被包裹在宮裝內,襯出一身白玉肌膚,眉梢眼角帶著笑,一看便知過的極如意。 蘇寶懷暗暗攥緊手,恨得不能將人扒皮抽骨,但面上卻依舊是一副笑模樣。 蘇錦蘿這個琴棋不通,書畫不精的靜南王妃,因為靜南王的關系,已經不知被外頭的人嚼了多少口舌了。 “聞名不如見面,給四嬸子請安了。”太子笑著上前,與蘇錦蘿作揖。雙眸微抬,不著痕跡的打量人。 就是一個生嫩的小婦人,不足為懼。 蘇錦蘿起身回禮,視線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往蘇寶懷那處偏了偏。這個人怎么突然就變成了太子的侍妾呢? “今日倒是巧了,一府三女,皆在這殿上了。”張皇后話罷,略略一掃,將視線轉向皇帝。“聽聞賢妃是咱們皇城內有名的才女,想來這位蘇姑娘和靜南王妃也是不差的。” 蘇錦蘿暗暗扯了扯陸迢曄的衣角,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不如本宮就替大家做這個主,請這位蘇姑娘和靜南王妃來一段,無論琴棋書畫,皆可,如何呀?” 蘇珍懷垂眸,看了張皇后一眼。張皇后笑著迎上她的目光,火光四溢。 張皇后只想著用蘇寶懷和蘇錦蘿來下蘇珍懷的臉,卻不想這三人本就沒什么姐妹情意,蘇珍懷巴不得看蘇錦蘿被踩進泥里。 蘇珍懷拉住皇帝的手,聲音輕柔道:“妾本還覺著無趣呢,皇后娘娘這話倒是提醒了妾,就是不知二meimei與三meimei如何了。” 蘇寶懷自然是沒問題的,蘇錦蘿也只能被迫沒問題。 “好。”皇帝大掌一揮,蘇錦蘿的才藝表演就這么被定下了。 蘇寶懷毫無障礙,她有備而來,褪了外頭的宮裝,里頭赫然便是一條飄飄欲仙的留仙裙,翩翩起舞時,連皇帝都看直了眼。 蘇錦蘿緊張的攥著手里的酒杯,宴案下,使勁的扯著陸迢曄的寬袖。 陸迢曄慢條斯理的吃著酒,跟蘇錦蘿這副火燒屁股的模樣全然不同。 蘇錦蘿瞪眼,“你若不幫我,那丟臉的就是你。” “旁人只會可憐我。”陸迢曄壓著嗓子說完,就見身旁的小婦人氣得連臉都紅了。 確實,蘇錦蘿與陸迢曄是因為圣旨成的親,如果她這個靜南王妃被人發現琴棋不通,書畫不精,那世人只會憐惜靜南王,被逼著娶了一個像她這樣的粗鄙女子。 可她才是最冤的那個啊,怎么沒人可憐她呢! 見小婦人確是被自個兒給氣到了,陸迢曄撐著下顎靠在宴案上,將自己杯中飲了一半的酒水倒給蘇錦蘿。“替我吃了這盞殘酒,我就幫你。” 宮里頭的酒,自然是好酒,只是吃這偽君子的殘酒,讓蘇錦蘿不自禁想到了方才蘇珍懷干的事。 怎么到她這里就被掉了個呢? “不吃?那就算了。”陸迢曄涼涼道。 “吃吃吃。”蘇錦蘿急忙攥住陸迢曄的腰帶,將人拽回來。因為用力過猛,腦袋狠狠的磕到陸迢曄胸口,撞得發髻都歪了。 陸迢曄失笑,扶住蘇錦蘿的發髻,把人擺正,然后將那殘酒遞給她。冒冒失失的,活似沒吃酒就已經醉了。 蘇錦蘿氣鼓鼓的紅著臉,將那盞殘酒吃了。也不知是不是她心里膈應,總覺得這酒里攙著那廝的味道,有一股難以忽略的冷梅香。 那頭,蘇寶懷一舞正畢,站在殿上,嬌喘連連,香汗淋漓。 鐘鼓絲竹之音不停,鐘罄聲聲,惹人回味。 蘇錦蘿吃完那半盞酒,立時上了臉。粉腮紅暈,扶著微歪發髻,渾身酒氣。 “該輪到靜南王妃了吧?”張皇后提醒。 眾人往蘇錦蘿的方向看去,只見她一副醉醺醺的模樣,被陸迢曄攬在懷里,連發髻都撞歪了。 陸迢曄無奈笑道:“貪杯吃酒,這會子都醉了。這樣吧,若是皇兄不嫌棄,就由本王為大家彈奏一曲。反正也只是為了助興,誰來都一樣。”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誰也不能讓喝的醉醺醺的靜南王妃再上去表演吧,萬一磕著碰著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皇弟的琴技可是能引百鳥朝鳳的,不若來一段瑤琴吧?”皇帝見狀,也不能強求,只勉強將盯在蘇錦蘿身上的視線收回來,輕咳一聲道。 “是。”陸迢曄應罷,欲起身,卻被懷里的小婦人拽住了衣襟。 “你,你去哪啊……別走……”蘇錦蘿確實是醉了,她紅著一雙水霧霧的大眼睛,白嫩小手拉著陸迢曄的衣襟,聲音委屈,小模樣可憐至極,就似只離了母鳥的雛鳥似得。 陸迢曄也沒想到,只一杯殘酒,竟真的將人給吃醉了。 “不走,只是去彈個瑤琴。”陸迢曄柔聲安撫,替她將珠花簪戴正。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辦呀……”只聽得“走”字,懷中的小婦人越發黏的厲害。青絲沾面,臉頰坨紅,楚腰纖膩,溫香軟玉。要不是地方不對,陸迢曄倒是真想將人就地按倒算了。 真是會折磨人。 “我去去便回,你乖乖坐著。”話罷,陸迢曄將蘇錦蘿的小腦袋放到宴案上,然后起身走至殿內。 真寧公主拿著討來的小香粽坐到蘇錦蘿身邊,奶聲奶氣的道:“四嬸子乖,吃小香粽。” 蘇錦蘿乖乖的拿了一個小香粽啃,一雙眼兜兜轉轉的落到陸迢曄身上。想著,這個人長的真好看。 殿上,陸迢曄今日穿一身蟒袍,雖沒太子的精細,但卻獨有一份濯濯風華。玉冠俊面,蟒袍加身,只立在那處,就俊美的讓眾人移不開視線。 蘇珍懷和蘇寶懷暗瞧著,想起方才蘇錦蘿賴在人懷里撒嬌的一幕,只覺得心內恨得牙癢癢。 這般風華的靜南王,為何不是自己的。 蘇珍懷看了一眼身邊半老的皇帝,臉上搭攏下來的皺紋,比她殿里那棵老槐樹都多。 蘇寶懷低眉垂目的站到太子身旁,看了一眼太子那張勉強算的上俊朗的臉,然后再看一眼陸迢曄,再回到太子這處,頓覺無法入眼。 第55章 一曲瑤琴清奏鳳求凰。 陸迢曄端坐于琴案后, 面前一樸素瑤琴, 焚香而撫琴,雙手白皙,輕然而動,風姿翩翩, 如神袛降臨。宴上嘈聲盡斂, 只余瑤琴之聲,琤崆鏗鏗, 渺渺瀟瀟,直抵人心。 一曲畢, 余音裊裊,繞梁三日不絕。 “好, 皇弟琴藝,不減當年啊。”皇帝撫掌而贊,雙眸微遠,似在回憶往昔。 當年,就是這一曲鳳求凰,讓皇帝得以求娶美人歸。想到這里, 皇帝轉頭看向坐在一旁的張皇后。 張皇后以帕拭淚,似也是想到了往昔情意。美人即便是朱顏不再, 也依舊是美人。皇帝看著張皇后那柔美的側臉, 不自覺心中欲動。 蘇珍懷有孕, 胎像不穩, 太醫叮囑切不可行房事, 故此皇帝雖每日陪伴,但從未動過心思。 “王爺這一曲,倒叫妾想起當年之事。”張皇后垂著眉眼,姿態柔順的看向皇帝。 皇帝心中一動,頷首點頭,笑道:“當年朕為了討你歡心,特意去學了這首鳳求凰。沒曾想,還是彈了個磕磕絆絆,好在念兒是妙手,用琵琶將朕這首鳳求凰給圓了過去。” 念兒是張皇后的小名,皇帝已許久未喚。當年的皇帝還是太子,情竇初開,意欲求娶張氏女,隱姓埋名,在一眾氏族公子中彈奏鳳求凰,卻不想琴技稍欠,還是張氏出手相救,兩人聯手彈奏一曲鳳求凰,就此結緣。 可皇帝不知道的,張氏早知他乃當今太子,取琵琶相救,也不過就是遵從了自家父親的話而已。 陸迢曄攏袖起身,拱手道:“皇兄謬贊。” 皇帝大喜,心情舒暢道:“賞!都有賞!” 蘇珍懷暗瞇眼,看向張皇后,用力攥緊了皇帝的龍袍。 …… 端午宴,皇帝龍顏大悅,賞金銀財寶無數。連蘇錦蘿這個小醉酒都莫名其妙的得了一匣子珠釵。 “唔唔……這是我的……”蘇錦蘿蹬著小腿坐在馬車里,用力的推開玉珠兒。 “都是王妃您的。”玉珠兒無奈的覷看了陸迢曄一眼,然后畢恭畢敬的退了出去。 馬車轆轆而行,蘇錦蘿七倒八歪的坐不穩,陸迢曄坐在茶案后,穩如泰山。 蘇錦蘿側身,在陸迢曄身上蹭了半天,終于找到一處滿意的位置嵌進去。這石頭真奇怪,還穿著衣服呢。 “做什么?”按住蘇錦蘿扯開自己衣襟的手,陸迢曄垂眸,說話時能聞到懷中小婦人身上那清冽卻又濃郁的酒香,夾雜著淡淡女兒香氣,闖入鼻內,幽幽飄飄,帶著股嬌憐意。 小婦人坨紅著面頰,小嘴紅潤,青絲披散,眼波漣漣,整個人都在訴說著一股難掩情思。而陸迢曄卻從里頭讀出了另外一種味道。 他垂眸,看著貼在自己身上的小婦人,宮裝凌亂,發髻已散,抻著一截白玉脖頸,欺霜賽雪般的凝潤,小嘴微動,磨蹭著小腦袋,渾身嬌花般的泛著緋紅,一副極需疼愛的模樣。 “你,你這石頭,太奇怪了。不僅穿人的衣裳,還會說人話,”小婦人一起身,伸出白嫩指尖,直指向陸迢曄鼻尖,聲音軟綿綿的帶著酒香,檀口中露出一點嫣紅舌尖,添的唇瓣濕漉漉的。 “說,你是何方妖孽!” 陸迢曄放下手中書卷,斂下眸中情緒,端過一碗茶,遞給蘇錦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