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蘇錦蘿抿唇,默默的垂眸,連眼里的光亮都消失了。 “蘿蘿,乖,聽大哥的話。明日就要過年了,你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出岔子。”過大年的時候,整個理國公府內外尤其忙亂,若是蘇錦蘿這個時候出岔子,連大夫都不好找。 蘇錦蘿支支吾吾的不說話,蘇清瑜嘆息道:“大哥可好不容易才將人請來了,就隔著帳簾把個脈而已,蘿蘿莫怕。” 蘇清瑜言辭懇切,對那靜南王陸迢曄看上去又是萬分信任的模樣。蘇錦蘿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她蹙眉細想,片刻后起身,偷偷瞧了一眼珠簾外,只見那人坐在椅上,正低頭抿茶,似乎并未注意到里頭,便湊到蘇清瑜耳畔處說了一句話。 蘇清瑜聽罷,皺眉,眸色立時鋒利起來。他聲音略沉道:“蘿蘿,是誰與你說的這些話?” “沒,沒有人跟我說。”蘇清瑜的臉色是真的變得很差,蘇錦蘿惴惴不安的絞著手指,心里惶惶然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她難道要告訴大哥說,這些話,其實是她上輩子真實聽到的嗎?那個受人人贊美,人人羨慕的靜南王,其實才是最有野心的一個人。 要不是蘇錦蘿死的早,怕還能看到他揭開偽善面具,篡位奪權的一幕。 “蘿蘿,這種話,你可還與他人講過?”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輕則皮rou之苦,重則招致殺身之禍。他的蘿蘿真是太單純了! 蘇清瑜斂眉,將錦璽閣內的丫鬟、婆子上下逡巡一圈,最后將目光落到元嬤嬤身上。 元嬤嬤躬身垂眸,趕緊將一眾丫鬟、婆子領了出去。 “沒有,只與大哥說過……” 蘇錦蘿囁嚅著聲音,小腦袋垂的低低的,一副小媳婦模樣。 蘇清瑜漸緩表情,鄭重道:“那就好。蘿蘿,記住,這種話,不能隨意亂講。” “我知道了。其實,其實我在與大哥開玩笑呢。”怪她太不謹慎,冒冒失失就將這話告訴了大哥。看大哥與陸迢曄的關系,顯然是被那個偽君子騙的不輕。 蘇錦蘿扯了扯蘇清瑜的寬袖,繼續道:“是我自個兒不想吃苦藥,所以拿這話誆你了。” “你呀。”蘇清瑜伸手刮了刮蘇錦蘿的鼻尖,“你這小東西,連大哥都騙。”話罷,蘇清瑜起身將元嬤嬤喚了進來。 元嬤嬤打開珠簾上前來,畢恭畢敬的與蘇清瑜行禮,“大公子。” “這幾日,錦璽閣可有什么異常?”蘇清瑜負手立于那處,頎長身影后顯出蘇錦蘿半個小腦袋。 元嬤嬤細想片刻,然后搖頭,“并無異常。” 蘇清瑜皺眉,“好好照顧二姑娘,有事一定要差人來尋我。” “是。”元嬤嬤將頭垂的更低。 蘇清瑜轉身,揉了揉蘇錦蘿的小腦袋,幫她將帳簾覆上,然后起身請了陸迢曄進來。 蘇錦蘿縮在被褥里,聽到外頭的珠簾輕撞聲,嚇得渾身發顫,牙齒打磕,連雙下巴都被擠出來了。 “咯咯咯……” 陸迢曄撩袍坐到榻前實木繡墩之上,聽到賬內傳來的“咯咯”聲,眉目輕動,臉上顯出幾分興味。 “二姑娘的賬內,似乎是藏了偷食的老鼠?” 蘇錦蘿抬手,把軟被咬在嘴里,“嗚嗚”搖頭。那是她被嚇得連牙齒都打顫了,哪里是有什么老鼠呀。 而且一聽到陸迢曄說話,蘇錦蘿就感覺渾身不對勁。她身上癸水來的正猛,陸迢曄一說話,蘇錦蘿就感覺更強烈。 修長手指搭在素白凝腕上,雖隔著一層繡帕,但蘇錦蘿卻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其清冷的溫度。 屋內燒炭盆,點熏爐,槅扇被拉開一角,透過帳簾縫隙,蘇錦蘿隱約看到陸迢曄人模狗樣的坐在那里,正在給自己切脈。 男人的手很好看,光潔修長,白皙如畫,怎么看都是一雙保養的十分好,只適合拿筆的手。可是蘇錦蘿知道,這個人的劍很快,比風還要快。 蘇錦蘿呼吸之際,能聞到陸迢曄身上散發出來的梅香。隔著帳簾,往她的鼻子里頭沖,霸道無痕,與陸迢曄外表給人的感覺天差地別。 蘇錦蘿想,這人每日里定是用的冷梅熏香,意在展示他高潔無垢的品性。可在蘇錦蘿看來,這只是他偽裝成君子的一層面具。 脈似乎切了很久。如此“親密”接觸,蘇錦蘿縮在被褥里,眼前發暈,恨不得立時把自己的手腕給抽回去。但那人卻緊緊鉗制著她。 陸迢曄用一根手指把脈,一根手指勾住蘇錦蘿的腕邊,固定住她的位置。任由蘇錦蘿如何掙扎,都逃脫不了。 “我,我不想把脈了……我沒病……” 軟綿綿帶著哭腔的聲音從帳子里頭傳出來,陸迢曄輕勾唇,面上依舊是那副無懈可擊的清冷模樣。 “古時,扁鵲四見蔡桓公。一見時,扁鵲言: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將恐深。桓侯曰:寡人無疾。二見時,扁鵲言:君之病在肌膚,不治將益深。桓侯不應。三見時,扁鵲言:君之病在腸胃,不治將益深。桓侯復不應。四見時,扁鵲望桓侯而逃,桓侯詫極,差人詢問,扁鵲言:疾在腠理,湯熨之所及也;在肌膚,針石之所及也;在腸胃,火齊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無請也。五日后,桓侯遂死。” “諱疾忌醫,最終致死。” 聽到陸迢曄這么大段話,蘇錦蘿更是被嚇得瑟瑟發抖。 她光是聽到這人的聲音都能嚇得渾身哆嗦,更別說是聽到這么恐怖的事了。難道這個人是在說,她要命不久矣了? 這人不但是個偽君子,還是個庸醫,她明明好的很! “二姑娘來了癸水?” 陸迢曄終于放開蘇錦蘿的腕子,慢條斯理的從寬袖內抽出一塊帕子將手擦干凈。明明是在說這般女子的私密話,但陸迢曄的表情卻全無半點變化,眉眼清冽如泉,好似在說今日天霽般平常。 蘇錦蘿雖怕,但卻難免也紅了臉。被男子當面提及癸水,她就是臉皮再厚也撐不住啊。 一離開陸迢曄的鉗制,蘇錦蘿趕緊把手給抽了回來,然后捂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小心肝繼續雙下巴式驚恐。 陸迢曄身穿月白寬袍,斂眉坐在槅扇光影處,鴉青色的睫毛搭攏下來,在眼下顯出一塊陰影。眼瞼處的那顆朱砂痣又清晰又明了,就像是黑白畫上的一點紅墨,看的蘇錦蘿心尖顫顫。 今日陽光晴好,男人的臉一半沐浴在亮光里,一半掩在陰影處。 抬眸時,透過縫隙,與蘇錦蘿那雙驚恐眼眸對個正著。 賬旁,元嬤嬤聽到陸迢曄的話,露出一副欲言又止之態。這畢竟是女兒家的私密事,靜南王怎么如此大刺刺的就說了出來? “嬤嬤,直說無妨,靜南王不是外人。”蘇清瑜道。 蘇錦蘿捂住臉,對于自己瞎了眼的哥哥實在是無從拯救。 元嬤嬤猶豫道:“大公子,畢竟是二姑娘的閨房事,這……若是被傳出來,不僅會壞了二姑娘的名聲,也會累及靜南王。” 聽到元嬤嬤的一番話,蘇錦蘿心中狂喜。 只要是她碰著的人,親近如大哥,亦或是蘇寶懷、蘇珍懷之流,就連玉珠兒都在說陸迢曄的好話,可想而知這陸迢曄有多會裝。 這會子難得碰到元嬤嬤一個明白人,蘇錦蘿此刻,真恨不得上去好好親元嬤嬤幾口。可真是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啊! 透過帳簾,對上蘇錦蘿那雙閃閃發光的大眼睛,元嬤嬤有些莫名。 作為一個比較古板的老嬤嬤,元嬤嬤深知蘇錦蘿對自己是有些懼意的。如今瞧見蘇錦蘿這副雛雞見母雞的模樣,實在是奇怪。 蘇錦蘿情難自禁,從帳簾縫隙里鉆出半個小腦袋,然后伸出小嫩手使勁攥住元嬤嬤的袖角點頭。“不能連累靜南王。” “蘿蘿。”蘇清瑜皺眉,上前一步,將蘇錦蘿的手包到手掌里。“身子最重要,這種男女小防,無礙的。” “不不不……”蘇錦蘿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 陸迢曄輕笑,攏袖起身,垂眸時將蘇錦蘿那張透著紅暈的白瓷小臉盡收眼中。“本王不怕連累。” 她怕啊! 作者有話要說: 扁鵲那個,借鑒的歷史小故事 第21章 對于蘇錦蘿這小小的抗議,自然是被忽略的。 陸迢曄坐在實木圓凳上,眼前是透過帳簾縫隙,能清晰看到纖細身影的蘇錦蘿。小姑娘似乎是十分害怕,小松鼠似得睜著一雙大眼睛躲在被褥里。 翠花綠緞面的被褥邊緣被拽在那只白嫩小手里,粉嫩指甲蓋嵌在里頭,青蔥白玉似得好看。 帳勾輕動,青絲逶迤,露出一截纖細脖頸,細細的抻著,陸迢曄只用一只手,就能給它擰斷了。 見陸迢曄盯著自己的脖子看,蘇錦蘿鴕鳥似得立刻就把身子給縮進了被褥里。 “王爺,蘿蘿的身子如何?”蘇清瑜親自替靜南王端了一碗茶水來。 陸迢曄接過茶盞,輕抿一口后道:“身虛體弱,人懶精乏。” 這是在說她懶人屎尿多。 似是茶水不合胃口,陸迢曄將手中茶盞遞還給蘇清瑜,然后繼續開口道:“有一事,需與二姑娘單獨說。煩請大公子帶人回避。” “不行!”蘇清瑜還未說話,蘇錦蘿趕緊道。她可不敢跟這個偽君子呆在一處! 陸迢曄垂眸,眼瞼下斂,眼尾緩慢挑起,表情有些邪肆。但因為他面對著蘇錦蘿,背對著眾人,所以這表情只蘇錦蘿一人瞧見了。 蘇錦蘿震驚的瞪大一雙眼,恨不能立時跳下軟榻躲到蘇清瑜身后,然后再晃著她大哥的肩膀大喊:“你看,就是這個人!” 可惜,蘇錦蘿慫啊,她只能擠著軟綿綿的雙下巴縮在被褥里瑟瑟發抖,然后看陸迢曄三言兩語的就把她大哥給打發了出去。 啊,這眾人皆醉她獨醒的世界…… 珠簾聲漸靜,蘇錦蘿能聽到自己清晰而急促的呼吸聲。她聽到男人說:“真是顆漂亮的小腦袋。” 拱在被褥里的小腦袋一抖,蘇錦蘿咬唇發抖。大哥你快來看啊!這個人的真面目有多兇殘!他居然要摘她的腦袋! 蘇錦蘿后頸發涼,躲在榻角,偷偷摸摸的掀開被褥一角偷看。 只見那人一手拎著一只兔子,正笑意盈盈的盯著她瞧。兩只白絨毛兔蹬著小短腿,皆是一副驚恐模樣,與蘇錦蘿的表情如出一轍。尤其是那雙眼,干凈澄澈的浸著懼意,黑烏烏的惹人憐惜。 “昨日里在醉鄉樓吃的紅爆兔子頭,真是美味至極。” 你美味就美味,盯著她看做什么呀…… 蘇錦蘿瑟瑟發抖的伸手,朝陸迢曄結巴道:“香,香香和奔奔還小,它們還,還沒生小兔子呢。” 陸迢曄一挑眉,臉上表情愈發意味深長。“嫩的吃起來才能入口即化。” 就像眼前的小東西,皮膚嫩的能掐出水來,這身子定是比初生的花還要嬌嫩。 蘇錦蘿感覺到世界深深的惡意。她只是想好好活著,也這么難嗎? 逗弄夠了,陸迢曄將兩只白兔子摟進懷里細細安撫。垂眸時,歲月靜好,一派清俊儒雅君子之風范。 看著那窩在陸迢曄懷里的兩只白兔子,蘇錦蘿有一種自己正在被順毛的感覺。 “蘿蘿的毛病,似乎有些難治呀。” 慢條斯理的開口,陸迢曄抬眸,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番蘇錦蘿。 蘇錦蘿下意識夾緊雙腿,瞪圓了一雙眼。黑烏烏的眼中滿浸驚恐,印出陸迢曄那張愈發笑意張揚的俊臉來。 “溺頻不禁,恐驚恐夢。”懷里的兩只白兔子被放開,撒著短腿兒的往蘇錦蘿的方向奔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