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眼前的董緒,救不了林疆。 林疆要是知道實情,他會受不了的。 林簡輕咳了下嗓子,也許是臉上被汗水浸濕有些發癢,她抬起手背擋著臉面,悄無聲息。 他不知何時走近,她下意識的側身盡可能背對著他。 他忽然抬手,僵硬地拍了下她的腦袋,其實只是蹭到她一丟丟的發梢而已,力道很輕,她壓根不會察覺到,“我去找點水,你休息下。” 陳淮說完后就大步走開了。 果然,他離開不到半分鐘,她終于忍不住洶涌而來的心灰意冷。 是萬念俱灰。 他其實并沒有走遠,也沒去找水。 他知道她好勝又要強,所以他只是繞到她看不到的側方后面,遠遠的看著她整個腦袋都埋在臂膀間,沒有聲響,只有削瘦的肩頭在輕微發顫。 他忽然上來濃烈的煙癮,從褲兜里掏出煙來點上,急不可耐地抽了一口,才壓制下去心頭最深處翻攪上來的晦澀。 作者有話要說: 兩個吃軟不吃硬的主角…… 第43章 陳淮站在那里足足大半個小時。他看到林簡的腦袋終于從深埋的臂膀間抬回去, 伸手籠了下耳側的碎發。 再過一小會后,他才回去。 她已經恢復如常,如果他沒有仔細看的話。 他在前面帶路,她默默跟在后面。 下午快回到派出所, 她忽然開口,“董緒和你查的文物販有關系?” “目前為止還沒有明確證據, 但是應該脫不了干系。” “如果情況屬實, 會判幾年。” “要看他具體參與程度才能量刑, 目前大致了解的情況來看至少五年。” “你援藏還有多久后結束。”她又問了個不搭邊的問題。 “一個月左右。” “準確的天數。” “還有25天。” “你想在你援藏回去前結束這一切是嗎?”她心思澄凈, 看的局面甚至比他自己帶的隊員都要清楚。 他沒有回答, 目光不定。 “我不能就這樣放任董緒自甘墮落下去。如果有重大立功情節,他能免于刑罰嗎?” “完全減免不太可能,但是可以爭取輕判。前提是他自己得突然改變想法醒悟過來,而且還要克服毒癮。目前來看, 他幡然醒悟的概率不大。”陳淮如實應道。 “我知道,我會說服董緒自救的。我會做到的。”她眸光里原本熄滅的晶亮不知何時又重新回來,生意盎然,全然不是之前那個心灰意冷的她。 這才是他認識的林簡,一旦她自己認定的事情, 萬難不辭。 “包鼎不是普通人, 一旦被他發現董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董緒會有性命之憂。”他繼續提醒。 “我知道。董緒既然能夠在這里呆上六年,我相信以他的能力,自保不會是個問題。”她依舊信心滿滿。 兩人邊說著, 不知不覺中已經回到派出所里。 到這個點,林簡早已經餓的前胸貼后背了。 老濮看到兩人回來,本來還想趕緊下鍋燒飯,陳淮和林簡走到餐桌前,對面而坐,就著老濮他們中午吃剩下的冷稀飯和饅頭,默默吃了起來。 下午陳淮重新把大家叫到辦公室里開了個簡短會議。 只不過這次把林簡也喊上了。 “你確定我不會干涉到你們的工作?”她對于公務方面還是很有自己的原則,該聽則聽,不該聽的她并不好奇。 “不會,也許從你的專業角度來看會有新思路。” 會上陳淮給大家展示了他這么久以來收集的資料,關于包鼎走私販賣團伙的整個流程他都已經掌握的八。九不離十了,這是一個集盜墓、走私一條龍的特大團伙,中途涉及的修復環節的專業性甚至不比正規博物館的技術人員要差。 然而這個團伙人員警惕性向來很高,而且狡兔三窟非常狡猾,又借助邊界得天獨厚的地形難度,這么多年居然都沒被警方給端掉。 “一個星期后他們會有一筆大交易,贓物之一是我們已經追查回來的嘎巴拉碗和佛坐像。還有一樣是他們從日喀則墓地上剝落下來的彩繪壁畫。目前為止,彩繪壁畫的下落暫時還沒消息,有可能是在他們自己的修復點進行修復工作,然后再交給買手。”陳淮大致梳理了下目前的狀況,“如果能找到彩繪壁畫的下落,這次行動就可以提前收網了。” “目前為止,你覺得董緒在中間主要負責什么工作。”林簡突然插話。 “董緒是誰?” “怎么又冒出個新的團伙出來?” 何騰龍方陽偉他們還沒了解董緒的情況,明顯不解,只是一聽到新名字條件反射覺得頭疼。 “目前為止我只是查到他趁著周末相對頻繁進出墨脫的記錄而已,還沒找到確鑿的證據證明他在替包鼎辦事。”陳淮只是對董緒起疑,但是還沒有證據證明董緒具體參與包鼎的交易鏈。在此之前他都沒有和董緒打過交道,所以才會特意卡著老唐巡邏的點,借著林簡尋人的由頭去驗證他自己的猜測。 為了確保自己判斷無誤,他甚至還和董緒過了下手。 “他念過正規大學,和平時那些純粹為錢替包鼎賣命跑腿的人不一樣,在包鼎的團伙里面董緒應該是相對學歷最高并且眼界最寬的人,所以我覺得他替包鼎辦的活,肯定也是特殊細致的任務。我們可以從這個方向入手去追蹤他過程中的去向和接觸過的人事。”林簡略一思索發表她自己的看法,條理清晰,有陳淮的范。 陳淮坐在會議桌的正中央,看著她侃侃而談。 目前為止,他還沒看到她本職工作時的樣子,但是從她迅速參與案子的速度來看,她的悟性,實在是要比他自己帶的這幫人要好上太多。 睿智的女人本來就容易讓人心動,更何況是一個天生美人骨還聰慧的女人。 “我同意林簡的分析,接下來大家各自行動全方位調查董緒,方陽偉負責查他一年內的行程記錄,何騰龍負責他的所有住宿記錄,特別是有出行記錄但是沒有在指定招待所住宿的時間尤其要記錄清楚。小張負責溝通銀行去調他所有的消費記錄,看下他的賬戶上是否有什么異常進出。喜報負責去查他的常用聯系人的記錄。”陳淮利落分工。 方陽偉他們這幾個平日看著不怎么正經,干起活來倒是個頂個的。 按照陳淮分工,每個人都各自忙活。 一天后,就有初步的分析結果出來。 “55天前和23天前他從拉薩去過成都,但是都沒有相應住宿記錄。” “與此對應時間,他的賬戶上分別往同一個陌生人賬戶匯過一筆金額,數值略大。” “那個陌生人賬戶查到了,華僑身份,在成都有個服裝廠,還是當地商會的人,慈善做的也不少。” 大家伙各自匯報自己查到的進展。 “怎么又和服裝廠老板扯上關系了,還商會慈善家什么的,這個網越來越大了。”方陽偉無奈地撓了下發癢的頭皮,牽扯進來的各路人馬越來越多,他只覺得一個腦袋兩個大。 “服裝廠……”林簡若有所思重復起來,和文物這些壓根扯不上關系,她一時間也理不清這里面的關系。 “再去調查下這家服裝廠的主營產品,看下在里面能不能查出點端倪。”相比何騰龍他們的心浮氣躁,陳淮依舊無事人般的布置下一步任務。而他自己則是打電話給相應稅務單位,把這個服裝廠商業往來的合作單位的賬戶都查了一遍。 這個男人,似乎就沒有他不懂的行業。 對著那些抽調過來密密麻麻的賬戶交易信息,他自己打印出來厚厚一沓,逐一比對。 林簡也沒有閑著,林疆沒有給她留下任何信息資料,她知道林疆因為一年到頭幾乎不坐班,資料都保存在他私人的郵箱里,林簡嘗試各種密碼組合,都登陸不了林疆的郵箱,還有最后一次,否則郵箱就要被自動鎖定無法登陸。 林簡看著上面密碼錯誤次數的提示,沉思良久開口,“能把董緒的身份證號告訴我嗎?” 陳淮看她一眼,遞了一張董緒的個人檔案給她。 林簡拿過來看了一眼,最后一次,果然登陸進去了林疆的郵箱。 里面的最后一封郵件就是她要找的東西。 陳淮半天后也有了新的突破口。 “下面有個紡織染廠雖然和這個服裝廠的注冊法人不是同一個,但是從實際賬戶往來看,那個紡織染廠應該是這個服裝廠設立的類似子公司功能的存在。那個紡織染廠每年要從美國進口原材料,賬戶上有進口貿易記錄,這就是我們要查的突破口。”陳淮很快就有了新的發現。 “紡織染廠……”林簡若有所思重復了數遍,突然間想通了這些風馬牛不相及行業下隱晦的關聯,“你說染廠的進口貿易,據我了解國內的原材料基本能夠滿足目前的染整行業,除非是用到特殊行業才需要向美國進口。而這些原材料,表面以染廠的旗號做幌子說是進口過來用于染色衣物,實際應該是拿來修復彩繪文物用的,比如壁畫之類的全都用得上。但是為了滿足修復彩繪壁畫的需要,各種原材料細分種類繁多而且講究,交給那些莽夫未必能夠一次性辦妥。董緒的出現就正好彌補了這個短板。” “有道理!” “林簡,你這剛入行的都差不多都能趕上陳隊了!” 大家伙一聽全都對林簡報以崇拜的目光。 果然不愧是陳淮看中的女人,就這能耐,差不多能和陳淮平分秋色了。 “董緒訂了明天去成都的機票,證明他這次要去辦的事情和以前一樣。日喀則的墓地破壞嚴重,盜墓者撤退前剝離得很急,剝走的壁畫肯定毀損嚴重,所以他們要趕著去拿這些原材料來修復壁畫,等到完工后找買家從邊界走私運到國外。”陳淮有條不紊的推斷起來。 “董緒明天下午三點會到成都。我和喜報明天去趟成都。” “我和你一起去吧。董緒不愿意我出現在他同事面前,這正好是個機會,我要在途中單獨找他詳談。”林簡主動提議。 “還是我去吧,有什么事情等到案子結束后你再找董緒長談好了。”姚喜報不是很清楚林簡和董緒之間的糾葛往來,他只是純粹覺得董緒目前敵我不定,林簡孤身去找他會有危險,所以迫不及待地阻攔林簡的提議。 “這次是我說服董緒的最好時機,我和你一起去。”林簡說時望向陳淮,眸光堅定。 她想放手一搏,在董緒這次辦事前勸說他回心轉意,這樣才能在陳淮制定的行動收網前讓董緒把握機會有重大立功表現。 林疆欠董緒的,她幫他一起還。 時間所剩不多,立功減刑的機會也并不是隨時都有。 這個道理,她懂,陳淮自然是更懂。 “也行,這次就我和林簡去趟成都。你們這兩天不用出外勤了,呆在辦公室里等我們消息。”陳淮同意了林簡的提議。 “可、可是——”姚喜報還是不放心,說到一半見陳淮主意已定,他這才一臉不甘的打住。 定好方案后,陳淮和林簡就定了比董緒早一班到成都的航班。 時間緊湊,陳淮和林簡當天下午就出門了。 第二天上午從墨脫路段開出來后,林簡怕他已經開了整整一夜疲勞駕駛,主動要求換開。他也沒有拒絕。 林簡車技一般,兩人本來就趕時間,這邊路上多自駕的越野車,有些開的還挺橫,也有一些是疲勞駕駛的,冷不防丁會別車過來。 林簡每次想超車的時候都是前瞻后顧的有些猶豫,他看得有些不耐,忍不住開口評價起來,“超車永遠不要磨磨蹭蹭,該超就超,不超就干脆原道勻速,免得要超不超誤導后面的司機。” 林簡當然知道他車技了得,也正因為他在副駕坐鎮,她才格外開得不順手,他還偏偏多事評論她的車技,她忍不住回嘴,“就你老司機!” “那當然,你要是也想成為老司機的話,哪天有空我也可以帶帶你。”她開著車,他倒是得空了,右手肘隨意支在門框上,看著她那側,眼尾內雙隱有笑意浮起。 這人,沒說幾句就沒個正行。林簡懶得搭話,繼續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