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沒想到他這還沒走出去,木魚自己先進來了。 他想著應該辯解一句,總比什么都不說的好些,沒想到木魚已經一點沒有責問他的意思,扔了一句話,轉身就往門外走去。 “有司度的消息給我電話。” 門外。 司樂坐在馬路牙子上,一手提著一塑料袋小吃,一手抱著不知道從哪個小店倒騰來的玉米,正啃的香。 看見木魚走出來,抱著玉米的手沖著木魚搖了搖,瞇著眼睛笑:“小木魚,過來。” 于是馬路牙子邊,又多了一人坐下,毫無形象的啃著玉米棒子。 司樂聽木魚說完情況,若有所思,一邊拆著信封一邊說:“我是個傷員,不帶去還算正常,你明顯是個戰斗力,怎么不帶你去?” 木魚剛完成的任務還沒怎么緩過來,又趕了半天路,現在也是云里霧里的,啃著玉米:“明天還聯系不到人,找到總司大人問問就知道了。” “總司大人又是傳話,又是送信的,這幾天應該是找不他人的。” 司樂拿出信紙,手指在信紙上彈了彈,一陣輕微的靈力波動,一行接著一行字顯現出來。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信,眼中的調笑慢慢收起,倒映著紙上跳躍著的火焰,薄薄的信紙隨著司樂的目光一同,化成黑色的灰燼。 垂眸再睜開眼,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臉上依舊掛著吊兒郎當的笑容,他轉頭看了一眼正在旁邊啃玉米的木魚:“小木魚呀,我們倆成留守兒童了。” 木魚一口玉米沒咽下去,差點噴笑出來。 司樂慢悠悠的遞上去一張紙巾:“我說錯了?” “您老說的十分精辟。” 留守兒童這形容生動活潑,司度和司禮那cao心的樣,可不就是倆家長么。 *** 將司樂送回家后,木魚坐著地鐵回司度的房子。 幾個月不回的屋子,已經沾了不少灰塵,長時間封閉空間所醞釀的味道,在推開門的一瞬,撲面而來。 幸好帝都這個時段干燥,并沒有霉味。 木魚開了燈,換了拖鞋,將穿的鞋放在鞋架上。 走進屋子,將司度的風衣掛好,連同細小的褶皺一起捋齊,而自己的披肩脫下后,隨意的扔到沙發上,自己則坐在了披肩旁邊,疲倦的任自己肆無忌憚的躺下。 屋子里只有冰箱細小的運轉聲和屋外風鈴隨著夜風蕩起的清脆聲音。 司度從來不是一個吵鬧的人,他在家的時候,更多的時候是坐在沙發上看卷案,空閑的時候則喜歡坐在陽臺上泡茶看書,下雨的時候會在雜物工作間一呆就是半天。 而飯點的時候,會在廚房忙碌著,動靜很小,細細碎碎的鍋碗瓢盆聲音,連同食物的香氣一同飄出廚房。 ——而今天的屋子,有些過于安靜。 木魚躺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起身拎著自己的圍巾走進了臥室,換了身居家服出來,從衛生間找來抹布和水桶,開始打掃衛生。 幾個月的屋子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木魚從書架到地板,依次仔仔細細擦了一遍,整整一夜,屋子里都是抹布和木材摩擦的聲音,還有投抹布時,淅淅瀝瀝的水聲。 屋子終于不再安靜的令人心煩。 凌晨四點,木魚才洗了澡睡下。 夢里,木魚聽見了悠揚的二胡聲,像是早春蘇醒的花朵,在枝頭引動著飛舞的蝴蝶;又像是消融的冰川,碎冰在淙淙流水中翻涌奔流…… 睜開眼,窗外已經大亮,二胡聲音依舊在周圍回蕩。 木魚卷著被子翻了個身,又聽了了幾分鐘,聽出二胡聲是從自己家傳過來的,才徹底醒了過來。 她翻到手機,確定沒有未接電話也沒有短信后,睡眼朦朧的踩著拖鞋,推開臥室的門。 從客廳看去,正好看見男人一身唐裝背對著她坐著,一手抱著二胡,一手握著弓,悠揚的琴聲便是從他指尖流淌出來的。 木魚拎起冰箱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邊喝邊走向陽臺:“司樂你這一大早,怎么擾人清夢來了。” “想當年,多少人一擲千金,就為了聽我一曲,你倒是好,先嫌棄我起來了。”司樂手上一個變調,原本婉轉的曲調瞬間變得激昂起來,“再說,現在都幾點了,我坐了一上午沒人搭理我,只好自娛自樂自己蹦噠,苦命也~” 最后三個字是唱出來的,尾音拉的九曲十八環。 今天的司樂,不見昨日一丁點頹廢和病容,就連稍稍差些的臉色,也被眉眼帶著的笑意所遮掩。 聽完司樂的控訴,木魚才發現暖日當空,的確不是早上的樣子,余光中瞄了一眼客廳的鐘——下午一點半,解釋道:“昨晚睡的有些晚。” “小姐孤枕難眠,可是在惦念誰家少年郎呀~” 木魚聽著這京劇腔,覺得腦門上的血管,一下下的跳著,抽的疼,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我去煮碗面,你要不要一起吃點兒。” 司樂的二胡聲依舊,表情享受,沒有說話。 木魚對自己煮面的手藝還是有信心的,自己決定:“那就給你來一碗吧,要辣椒么?” 司樂的二胡聲戛然而止:“不加辣。” 一個小時后,兩人正對坐在街上的餐廳里,司樂沖著木魚笑著調侃:“下次你家有面了,一定要請我去吃一碗。” 他原本還興致勃勃的準備等木魚下廚,結果木魚翻遍了整個廚房也沒找到掛面在哪,鍋碗瓢盆也是找尋半天,一看平時就沒下過廚的樣子,司樂見她起勢正要捏訣,連忙將她拉了出門。 這要是為了一碗面把司度的屋子拆了,回頭司度還不剁了他。 木魚看在同線戰友的份上,決定不跟司樂計較低頭喝了一口大骨面湯:“你今天在我那耗了半天,有什么事兒么?” “也沒什么要緊的事兒。”司樂說的很隨意,從口袋里翻出兩張皺巴巴的門票來,排在了桌子上,將其中的一張遞給了木魚,“我們倆留守兒童也算是休假了,晚上你要是沒有什么事兒,就陪我去看看戲。” 木魚拿起門票,掃了一眼上面的劇目。 越劇——《牡丹亭》 *** 劇院后臺,化妝室。 于晴對著鏡子畫著眼線,鏡子里的自己扮相漂亮,眼波流轉,活脫脫的一個絕色杜麗娘。 她跟年少成名的周碟不一樣,她走到這個位置,是靠一步步爬上來的。 沒日沒夜的練功,每時每刻的揣摩,每分每秒的學習。 終于從一個隨時可以被人替代的萬年丫鬟,演到了女一號的位置,成了團里的臺柱。 后面新進團的新人們長的一個比一個好,天賦各個不錯,讓她絲毫不敢懈怠。 剛想到這,她的思路突然斷了,鏡子里,化妝室的門被推開,有著“小桃花”之稱的楊杏走了進來,踟躇著走到她身側,低頭說:“晴姐,碟姐說想見你一面。” 于晴的手重重的扣在了首飾盒上,啪的一聲就關上了,驚的楊杏眼皮一跳。 于晴余光掃了一眼化妝室的其他人,語氣溫婉依舊:“你去告訴周蝶,誰演杜麗娘是團里決定的,找我也沒什么用。” 第八十二章 《越韻新編。牡丹亭》是天韻劇團的重點劇目, 也是劇團里最叫座的劇目。 當年天韻劇團連年虧損,資金鏈斷裂,靠著政府微薄的補貼, 做著垂死掙扎。 常常這個月的劇目已經演完,上個月的工資還沒拿到, 稍稍有點名氣的戲曲演員跳槽的跳槽,轉行的轉行, 留下來的人不到劇團鼎盛時期的三分之一。 就這三分之一, 也是老的老,小的小,能撐的起劇團的青年演員,寥寥無幾。 周蝶就是其中一個。 她是戲劇世家出生,父母都是勤勤懇懇的老一輩越劇演員,從小就在劇院長大,別人還在抱布娃娃的時候,她已經開嗓練聲, 半折《梁山伯與祝英臺》已經唱的似模似樣。 長大些, 她出落的漂亮文秀, 扮相漂亮, 唱腔扎實, 舉手投足間靈動秀美, 十八歲被省劇組選中,出演越劇電影《紅樓夢》,作為薛寶釵和已經三十出頭的越劇紅角林黛玉對戲, 可圈可點。 再之后,她很順利的成為年輕一代花旦的翹楚,就連劇團也在隱隱的傳,再等幾年,周蝶說不定就能接劇團里臺柱的班,前途無限。 只是沒想到,班還沒接上,臺柱先跳槽了。 在生死存亡的時候,周蝶能留下來,成給了當時的天韻背水一戰的勇氣。 團長和編劇長談了一天一夜,決定立足經典,推陳出新。 在之后一個半月的時間里,他們把自己關在了小黑屋里,兩人反復的修改著唱腔句子,一個場景一個場景的進行設計,等劇本磨出來的時候,兩個人都瘦得不成樣子。 而周蝶為首的年輕一代演員,被已經退休的老團長,拉到了一棟廢舊的廠房里,日復一日的進行著高壓訓練。 三個月后,《越韻新編。牡丹亭》橫空出世。 從第一場靠贈票撐滿三層座,到第三場上座率到了八成,再到第十場一票難求……中間只用了短短三個月時間。 周蝶隨著劇團起伏之后,仿佛脫胎換骨,除了靈動秀美之外,隱隱有了大家的風范,談笑悲歡間,收放自如。 杜麗娘簡直成了她周蝶的代名詞。 不僅靠著牡丹亭圈了一票鐵粉,更是憑證里面的選段,拿下了當年越女爭霸的頭魁,獲得了業界老一輩的認可。 靠著周蝶一炮而紅,天韻劇團后半年的收入,也一躍成為z省劇團的前三名,打了一場起死回生的翻身仗。 照理說,周蝶只要一如既往的演下去,靠著年輕時候打下的功勞和名望,加上她名副其實的臺柱地位,不說被劇團里被供成老佛爺,在劇團里橫著走還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可就是在周蝶如日中天的時候,突然有一天,消失了。 團長和周蝶的家人心急如焚,半個月后,就在警方巡查多次也毫無頭緒的時候,她又突然的出現了。 開始團里還沒覺得什么,等到周蝶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消失的時候,所有人都看出來,周蝶不是精神出了問題,就是心已經不在越劇上了。 團長找她談過,也找跟她吵過,甚至于還跟她求過……都阻擋不住她不定時的消失,時間一長,團長也死心了,除了念在她當年的功勞沒有開除她之外,周蝶其他的工作被漸漸轉移給了別人。 她主演的幾部戲,陸陸續續被其他人換上了,而最后被拿下的《牡丹亭》,就是眼前化妝室坐在周蝶原有位置上的于晴。 化妝室的氣氛冷的可怕。 楊杏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面,深深的嘆了口氣,周蝶前兩年照拂她頗多,從唱腔到身段,手把手的教……就是念在這半師之恩上,替周蝶傳個話,也是應該的。 只是沒想到平時看起來還算和善的于晴,在大庭廣眾之下,這么不給人臉面。 遂在這一室各色的目光下點點頭:“我知道了,晴姐。” *** 國內城建的速度,一個城市比一個城市瘋狂。 很多老舊城區,以摧枯拉朽之勢拆除,然后日以繼夜的建上一座新城。在這樣的背景下,難免會有些建筑的選址,會不太附和國內的期許。 或者說,犯了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