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好的。” 木魚接過袋子再回頭看,那穿著粉色大衣的女孩兒已經(jīng)上了火車,消失在了視野中了。 從皖南到帝都,全程一千多公里,普快需要二十多個小時。 也就是說,他們這邊下午四點出發(fā),次日下午三點左右才能到。 因為沒有提前訂票,她和司度買票的時候,軟臥全面售罄,硬臥也所剩不多。好不容易買到同一節(jié)車廂的硬臥,卻是一個在車廂頭,一個在車廂尾。 靠前那張票是下鋪,兩人到時,隔間里已經(jīng)有了三個人:左邊最上鋪的應該是個男人,半蜷縮著身體,面對隔板睡著;右邊中鋪和下鋪是兩個學生打扮的男女,似乎彼此認識,正談笑著。 “你睡這吧,下鋪方便點。”司度掃了一眼,沒什么亂七八糟的鄰居,覺得還湊合。 他先將她的背包放在床頭,然后將一大包零食放在床鋪中間公用的桌子上:“我在這一節(jié)車廂倒數(shù)第三個床位,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木魚坐在床上翻找著自己的背包,聽到這挑眉無奈道:“您看我都多大了,又不是三歲小孩兒,你先去忙吧,不用cao心我了。” 在太衡一群老怪物中,木魚可不就是個小孩兒么? 不過這話司度沒說出來,怕撩了木魚的火氣來,他從地上提起行李:“那我先過去了,你補個眠休息一下,飯點了我叫你。” 木魚放下背包,坐在桌子旁邊,打開桌子上的零食—— 奶糖,花生糖,鳳梨酥,巧克力,酸奶…… 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買的,這滿滿的一大包,都是她小時候喜歡吃的零食。 木魚拆開一個奶糖,塞進嘴里,半躺在臥鋪上,感受著口腔里的甜味。 幾秒鐘后,她伸手蓋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 木魚在火車有律動的噪音中睡了過去,醒過來時,燈光刺眼的讓她微瞇起了眼睛。 車廂里彌漫著一股濃郁的方便面味道,向所有人昭示著,晚飯的飯點已經(jīng)到了。 對面床的一男一女也正在吃晚飯,年輕男人端著一盒紅燒方便面,面條吸得呲溜呲溜響。而短發(fā)妹子則要斯文的多,扒拉著一盒飯,有一口沒一口的扒拉著。 看見木魚醒來,短發(fā)妹子擠眉弄眼看著她:“你可醒了,你家?guī)浉缍嫉葌€把小時了。” 木魚坐起來,順著她目光看去,一道白色身影坐在窗前的座位上,拿著本書看著,外貌和氣質(zhì)都跟整節(jié)車廂格格不入。 司度似有所覺,側(cè)頭看了過來,剛好對上木魚的眼睛,收起書:“睡飽了沒有?” “晚上再補吧。”木魚起身穿鞋,“我去洗把臉,然后一起吃飯?” 她要是沒記錯的話,司度對飲食上很克制,是不吃快餐的人。 “好,我在這等你。” 火車的洗手間狹小而封閉,昏暗的燈光照在臟乎乎的鏡子上,折射出灰蒙蒙的光,使得正個空間都變得灰撲撲起來。 木魚站在最外面的洗手臺前,擰開第一個水龍頭,只有空氣呼啦啦的擠出——是壞了的。 她往里面站了一個位置,擰開第二個水龍頭,水流嘩啦一聲,從水龍頭中傾瀉而出。 木魚將水龍頭關(guān)小了一些,伸手接了捧水,潑在自己的臉上,幾次之后涼意通過毛孔一直傳達到神經(jīng),讓木魚徹底清醒了過來。 她從口袋中摸了摸,沒有摸到想要的紙巾,這手感—— “咦,這個年代,居然還有人帶手帕啊。” 倚在門外的出聲的,正是之前她所見過的粉色大衣女孩,頂著她狗啃似的直劉海,站沒站相,軟的跟面條似的。 看見木魚手中的手帕,沒有任何避諱的走到她身側(cè)。 她甚至圍著木魚轉(zhuǎn)了半圈,腦袋湊到木魚手邊,直接盯著她手中的手帕看,視線從這邊轉(zhuǎn)到那邊:“呀,是蠶絲的呢,還有刺繡……這繡工……嘖嘖嘖,真是土豪……” 木魚翻手將手帕塞進口袋里,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當作沒有看見對方的失禮。 側(cè)過身準備繞開這個姑娘,沒想到粉色大衣姑娘雙手撐在洗手臺上,一借力直接坐了上去,自己給木魚讓開了路來。 粉大衣來回蕩著小腿,嬉笑一聲:“原來不舍得用啊,就說嘛,這種手帕多半是紀念品,誰舍得用來擦臉啊。” 木魚這些年的涵養(yǎng),已經(jīng)到了這樣的挑釁都不皺眉的程度,她只是側(cè)過頭,深深看了一眼粉大衣。 然后,沒有異常的走出了洗手間。 洗手間內(nèi)。 粉色大衣妹子兩小腿越蕩越慢,最后停止不動了,她側(cè)頭看著大門,嘴里喃喃自語—— “剛剛那人,看的是我吧?” “……不對,她應該在看鏡子,怎么有人會看到我呢?” “可是,剛剛的感覺,她真的像是在看我啊?” …… *** 去專門的車廂就餐,氣氛和口味反倒是其次,空氣才是最重要的。 兩人點了青椒rou絲,糖醋排骨,紅燒茄子和西紅柿蛋湯,列車員還送了一碟小菜,倒是葷素搭配,甜咸適宜。 木魚中午那會兒廢成一條死魚,沒沒什么胃口吃中飯,補了一覺后,這會兒不僅精神回來了,食欲也回來了。 司度給木魚盛了碗湯:“我打電話讓司禮把我以前的屋子收拾了出來了,是套復式公寓,你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暫時跟我住一塊。” 木魚手抖了一下,很快便穩(wěn)住湯勺:“我住師父的房子吧,鑰匙我收著呢。” “那也成。”司度想了想,“離我也不遠,交通也挺方便,我等下發(fā)信息跟司禮說,找人把你師父那也收拾了。”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回去慢慢收拾。”覺得自己回的太生硬了,木魚緩了緩口氣,“我其實每年都會去幾趟,打掃兼收拾東西什么的,所以過去住也方便。再說——” 木魚頓了頓,有些無奈:“也住不了多少時間。” “說的也是。”司度同意這一點,任務天南海北都有,一天到晚往外跑,能在家休息的安逸日子,比例確實不大。 兩人畢竟十年沒見,共同話題少的可憐,司度是覺得以后有的是時間消磨掉這十年的距離,而木魚則不知道說什么好。 于是兩人聊完以后的住處,便不再說話,各自吃各自的。 也好在吃飯時沉默,不算什么尷尬。 木魚吃到一半,視線余光中一抹粉色突然閃了一下,她抬眼看去,一道粉色的身影在門外鬼鬼祟祟的探著。 還是那身臟兮兮的混搭衣服,還是那女孩。 先是探著身子掃了一眼,目光定格在木魚身上,眼中光亮一閃,徑直走了過來。 車廂的過道空間不算寬敞,列車員推著小車從另一邊過來,一人一車在中間過道相遇。 粉色大衣姑娘身子側(cè)了側(cè),而列車員恍如沒見到來人,依舊徑直推車,重重的撞在粉色大衣姑娘的腰上。 失去重心的餐車車頭一歪,要不是旁邊坐著吃飯的客人下意識扶了一把,幾乎都要倒在地上。 粉色大衣姑娘揉著腰,疼得齜牙咧嘴,低聲抱怨:“你走路不看啊,這么寬的路,往那邊一點不好么?非要往我這邊攆!” 列車員充耳未聞,從地上撿起散落的兩包零食,笑著向一旁搭把手的客人道謝。 “謝謝,我這推車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失去控制了,要不是先生你搭把手,估計連我一起都要摔了。” “沒事沒事,順手的事情。” …… 從始至終,包括列車員在內(nèi),所有人的視線都沒有落在粉色大衣姑娘身上。 那姑娘似乎是習慣了,小心翼翼側(cè)著身子擠了過去,她回過頭看著互相客套的兩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沮喪著低著頭。 “木魚?” 木魚回過神來,司度放下筷子看著她:“你剛剛發(fā)呆了。” 木魚沒有回答。 因為說話間,那粉色大衣姑娘已經(jīng)走在了她跟前,半垂著頭,靜靜看著她。 第六章 “你好。” “哈嘍。” “安寧哈塞喲。” “薩瓦迪卡?” …… 木魚左手扒著米粒,目不斜視的聽著桌旁那位,用蹩腳的中式口音,將各國的問好聲輪了一遍。 那位還深怕木魚看不見,時不時伸出雙手,在木魚眼前招了招。 木魚伸出筷子,夾了一口茄子,還有心思想,這位身上穿的邋遢,那雙手倒是白白凈凈,指甲修剪整齊。 這么大動靜,除了不僅別人沒有任何反應,就連司度也沒有。 木魚咬著筷子一頭,看著司度:“司度?” 司度抬頭,眉眼依舊淡然,他對著木魚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然后替木魚夾了幾筷菜:“這糖醋排骨,我記得你挺喜歡吃。” 這是想用菜堵住她嘴,不過,木魚還真吃這一套。 她果然不再詢問,低下頭,專注低頭啃排骨。 而旁邊的妹子已經(jīng)說完了幾個笑話,見木魚沒有反應,眉毛周成一團,然后眼睛一亮,右手輕輕一揚,墊起腳。 ——竟是跳起舞來,而且自帶背景音樂。 “beng,shakalaka,shakalaka……” 從恰恰到倫巴,從街舞到芭蕾,從民族到街舞……每一舞種都能像模象樣的來上半段,可每一種舞都跳的亂七八糟,配上她那身衣服,不僅不好看,而且有些滑稽。 可她依舊盡力的揮動著手臂,舒展著身體跳躍,旋轉(zhuǎn),擺動腰肢。 狹小的過道里,一個打扮邋遢的女孩,賣力的跳著走樣的舞蹈。 而整整一節(jié)車廂,卻沒有一個人投去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