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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長公主的舊情郎在線閱讀 - 第62節

第62節

    李皎:“……”

    他說的話,真的讓她分外不相信啊。

    李皎不動聲色地被夫君搭著肩請出屋子,她人被送出了門,見郁明心神不屬地當她面就要關門。李皎沒說話,向兩邊的扈從使個眼色。兩位扈從上前,卡住門,向門中的青年伸手出招。兩人一左一右堵住郁明,郁明一怔之下,被卷入了兩人的圍戰中。而李皎彎下腰,動作極快,如靈活魚兒般從門口小縫中竄了進去。

    她恰恰從郁明的臂彎下鉆走,郁明有心想攔,然無用。一是□□乏術,二是想到她有孕、她動作一大就弄得他心驚rou跳,左右遲疑下來,李皎比郁明還先踏入了屋中。

    郁明怒吼:“李皎!”

    他尚被堵在門口進出不得,他的妻子已經到了床榻前。李皎根本沒耗費多大精力,彎下腰將青年眼熟的小本子撿到了手里。郁明臉漲得通紅,快要瘋了,李皎只淡定無比地翻開了書頁,看他藏的秘密到底有多重要,才讓她說跟他想法相反的話,郁明都能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

    李皎臉微僵,她翻看極快,本子在她手中嘩嘩嘩翻動——

    郁明大驚,爆發出無限潛力,兩掌一前一后地揮出,推翻擋路的兩名扈從。他踏入屋,橫撲過去。到了如此要緊關頭,哪怕李皎似乎已經有可能發現了他的秘密,他仍不服輸。郁明咬牙,伸手便去奪李皎手中的本子。

    身后的扈從被郁明甩開,但李皎沒發話,他們一凝氣,重新跟隨躍入屋中,掠向那沖著公主去的李皎。

    前方小風如鋒刃般襲來!

    李皎面色無波動,手中本子往前一砸。當即,紙頁紛飛,嘩嘩作響。她手中的一大本子往下砸去,正好砸在郁明身上。郁明眼疾手快,往前一兜,也只兜住了自己滿懷的本子不散。被砸一身,抱著自己的小本子,郁明此時的面色僵硬,人已是外強中干了。

    郁明抱著一線微弱的希望:她就翻了翻,不至于這就看完了吧?

    他鼓起勇氣去看李皎的臉色,李皎面上卻已覆滿冰霜色。

    郁明心里打個哆嗦:完了!

    果然完了。

    用目光喝開兩個擋路的扈從,李皎的聲音都像是從冰水里撈出來的一樣:“真是看不出,我為你勞心勞力,你倒在背后編排我!我架子大,我毛病多,我對你呼三喝四?我還干涉你的自由?!”

    郁明:“……”

    他虛弱地咳嗽一聲:“我隨便寫寫……”

    李皎往前走,逼得他往后退:“我總扇你耳光,我動不動就諷刺你,我天生一張惡毒嘴?”

    郁明汗顏:“喂……”

    他想強硬一番,想辯解:難道我寫的不是事實?你敢做就要敢當!

    李皎一聲冷笑。

    郁明的強硬被她的一聲笑給打散,氣息弱下去,再想強起就變得很困難。他心理建設好幾次,看李皎面如冰霜,心中暗自唾棄自己一百句。他停了后退的步子,將腰桿挺直,握緊自己那惹事的小冊子。

    李皎怒問:“這便是你的筆記?你是每天都記么?一年三百日,總共四年。你是記完了多少本?!其他的呢?”

    郁明斬釘截鐵:“不!沒有!就這一本!”

    他態度堅決筆直得讓人動容:“你看就這一本我都沒寫完,可見我也不是常常寫你。我大多數時候都是不寫的……”

    李皎怒:“那是因為你大多數時候都想不起我!”

    她再往前走,郁明被她堵得靠著墻,滿頭大汗。他心中發虛,在李皎冷冰冰的凝視下,他汗流了一身,哆哆嗦嗦,辯解的話越說越錯。郁明簡直兩腿發軟,卻仍要堅強地為自己說兩句:“我就是發泄……”

    李皎盯著他,半天忽然不說話了。

    她的氣勢一下子弱了,不再壓著郁明了,倒弄得郁明很不習慣。

    他心中暗道糟,口上微弱喊她:“皎皎?你還好吧?”

    李皎仍然一動不動。

    郁明心中慌起,心想她不會被我氣出問題了吧?他心中大汗,顧不上驚恐,忙站直想去關照她。李皎在他一動的剎那,眉心跳了下,她這一跳,讓郁明重新如臨大敵地貼著墻,一動不敢動。李皎卻心灰意冷,擺了擺手:“算了,罵就罵吧。反正當年是我拋下你,你為此吃了那么多的苦。你罵我來發泄,是對的。你這點小手段,對我的傷害尚不及我當年對你的千分之一。我不該喝你。”

    郁明心里真慌了。

    李皎晃晃蕩蕩,繞過他往門外走。她神情恍惚又頹然,面色慘白,這是真的不太好了。郁明頭皮僵僵地追上去,他其實也不愿跟李皎總提當年的事。他握住李皎的手,發覺妻子的手冰涼,郁明更加難受了。

    他小心觀察她臉色:“……你會因為這個原因,而與我和離,拋下我么?”

    李皎嘆口氣,難過無比地推開他的手:“舊情郎啊。”

    郁明:……艸,現在是連夫君都不叫了?

    他只聽李皎悵然道:“現在不是我要跟你和離,拋下你的問題。現在是你記恨我,你要拋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問題啊。”

    郁明咬牙:“你別氣了!我這就燒掉這個本子!”

    李皎:“這是燒本子的問題嗎?”

    郁明:“我錯了……”

    李皎:“這是認錯的問題嗎?”

    郁明被李皎堵得訥訥不能言,他心中抓狂想要撞墻:我怎么知道這是什么問題?!你為什么要用強盜邏輯逼問我?我怎么說得清楚?!

    他周身肌rou緊繃,李皎已經推開他的手,惆悵無比地離開了。原地蔭涼下,留郁明一人茫然無比地徒然站立。他抱著自己的小本子,緊咬牙關。他沒有跟上李皎,一是想要李皎冷靜下,二是想處理下自己的小本子。但是人已經走遠了,郁明的那點兒強勢態度已經半點兒沒有。

    日頭西斜,青年沮喪無比地蹲下去,翻看自己懷中被握皺了的小本子。他翻來翻去,滿篇都是對李皎的各種指控,讓他越看越心涼。他啪的合上了本子,但現在,他就是把這本子燒了,好像都沒用了。

    這可如何是好?

    接下來幾日,作為貼身侍女,明珠發現新婚駙馬作得很,不過不管他做什么,新婚公主都愛搭不理。郁明不算知情識趣,他幾次三番來跟李皎認錯,李皎都不理后,他也火冒三丈。郁明本就做不來低聲下氣,若非她懷孕,他早跟她爭執了。

    就是現在,他臉稍微沉一下,李皎便托腮嘆氣:“哎,是我不好。我拋棄了你,還要求你不能在背后罵我,我太小肚雞腸了。你罵吧,盡情地罵吧。也不必背著我在你的小本子上罵了,勇敢些,當著我的面,罵出你所有的不滿吧。”

    李皎自怨自艾道:“盡情罵吧,舊情郎。我豁然應對你的辱罵!”

    郁明被她涼涼的話噎住,一臉怒容地掉頭走。

    他再在李皎面前晃悠時,是托明珠把他的小本子恭敬地送了過來。月明夜濃,李皎半躺在榻上翻看著郁明的多年心血。她白日時隨意一瞥,就發現自己被人罵了無數遍。現在看,她何止被罵無數遍呢,郁明小本子里擠兌的那個“李皎”如能化形,早被鞭尸了。

    李皎看得心煩。一時煩兩人的舊事,一時傷心他在背后對自己有諸多不滿。

    她將小本子丟開收起,先去睡了,打算次日繼續看。自從新婚之夜郁明的賴皮行為,雖說兩人不應該同房睡,這對夫妻卻一直同房睡。不過今晚,郁明在門外徘徊,在窗下看燈火昏黃。郁明趴在窗上剛想試探下李皎的態度,李皎啪嗒關上了窗,窗桿捅著了他的臉。若非他往后撤退得快,他臉都要被李皎打得毀容了。

    月涼如水,落地似霜。霜白微光,重樹葉拂,郁明坐在屋外窗下的臺階上,手摸著自己的臉,額筋大跳幾下。他在屋外走來走去,到屋中燈火都熄滅了,他也沒勇氣進去爬床。

    李皎躺在床上,剛要入睡,聽到外頭嘹亮的男聲小曲:“meimei喲……”

    一波三折,被某人唱得蕩氣回腸!曲聲嘹亮,情意滿滿,繞屋轉了一圈又一圈。那歌聲一遍遍回蕩,漸次的,整個公主府的燈一盞盞亮起,都被驚動了。山歌足足唱了一刻鐘,公主寢室中暗下去的燈火才重新燃起。

    爬出帷帳,李皎又氣又笑,她捂臉,抽著額筋,覺得腮幫子都被逗得生疼。她忍無可忍地到窗邊,開窗:“還讓不讓人睡了?”

    山歌戛然而止。

    然李皎再上了床,沒有那吵人的山歌,后半夜卻睡不著了。

    郁明吹了一夜冷風,后半夜自己一個人找了客房隨便應付一晚上。

    他一晚上翻來覆去,一時覺得自己好像也沒什么錯,一時又想李皎懷了孕,自己身為大男人,應該讓著她。他輾轉數時,到天亮時想通:算了,媳婦最大。他捏著鼻子,就忍了吧……

    郁明開始嬉皮笑臉地在李皎面前晃悠,跟李皎打招呼。

    李皎看一眼他英俊的臉,再去回憶一番他的小本子。她沉著臉,轉身回房,將郎君關在屋門外。兩人這般置氣數日,府上人都看出他二人在鬧矛盾,躲著兩人走。李皎卻是即便鬧矛盾,也沒忘記要緊事。她看郁明對鑄刀一點也不著急,就知他心中還抱著無所謂的態度。他倒是無所謂,李皎卻不能再因為自己而耽誤他一次。

    她必要他風光回北冥!

    左右李皎已經把鑄刀用的玄鐵、隕石都贖了回來。她還跟長安城有名的鑄鐵大師打好了招呼,清晨早早起來,李皎便讓人把幾十斤重的大包袱搬上馬車,準備去約見那位大師。她上了馬車,剛剛坐穩,人影從門外一閃,聽得眾人驚呼。

    眨個眼的功夫,郁明便坐在了她旁邊。

    車外人小聲問話:“殿下,我們還走么?”

    李皎看郁明。

    郁明討好地從案上拿過果子剝皮給她,還言之鑿鑿道:“皎皎,你是要鑄刀去吧?那多辛苦啊。街上人那么多,包袱那么重,我幫你背唄。”

    李皎哼一聲。

    她沒有反駁,車外人便知駙馬還是拿下了殿下。待車中二人坐穩,馬車悠悠行開。車馬出了坊門,到西市坊門外,李皎便讓停車。按照她原來的計劃,這么幾十斤重的包袱是要仆從來背的,如今有郁明在,其他人倒是不需要了。

    李皎先下馬車,車中還在認真削果子皮的郁明愣了下,俯下身認命地背起那沉重包袱。他心中不是滋味,因這明明是他的東西,明明做事的目的也是為了他,現在反倒被李皎搶了頭,弄得他好被動。

    而李皎依然不放過他。

    女郎先下了車,旋過身,手放在車轅上,客氣詢問:“哦,忘了問你,舊情郎啊,要不要我扶你哇?”

    郁明黑著臉跳下來:“不用!”

    李皎唇角上翹:“真的不要?我怕我不來扶你一把,你回頭又會寫我驕橫,從來不想著你了。”

    郁明忍怒:“你……”他放軟聲音,硬生生把“你夠了沒”,給改成——“你想多了啦。”

    李皎被他僵硬的甜言蜜語給惡心一把,哼一聲后,撇過頭不理會他了。郁明倒是一旦放下自己的架子,人就放得特別開。李皎去街上不再帶仆從,郁明任勞任怨地背起他那幾十斤大包袱,健步如飛地在她身后追。

    街上熙攘,摩肩擦踵。兩邊商鋪鱗次櫛比的街道上,很快出現一道鮮明的風景線。

    李皎在前走得頭也不回。

    郎君在背后笑嘻嘻地追人:“哎呀,皎皎,你不要想太多嘛。誰還沒有私下里發發牢sao的時候呢?你就當這是我的個人愛好嘛。換個角度想,我時不時寫一寫你,說明我時刻記得你啊。你應該高興,對不對啊?”

    李皎:“哎那真是怪我居然沒有時刻記著你了。我這幾年居然沒有弄一個本子天天來寫你,我真是太對不住你了。你是不是很難過啊?”

    郁明厚臉皮道:“是啊!”

    李皎撇嘴。

    郁明觀察她的臉色,又重新換個說法:“其實我這幾年過得很苦的,風吹日曬,冰刀霜劍。吃了上頓沒下頓,整天為了混一點錢到處給人打長工。我好辛苦好艱難,我……”

    李皎:“……”

    她知道郁明在博她同情,偏偏他唏噓說話時,她是真的心軟了!她一邊反省自己太不關心郁明,一邊又覺得他這毛病,不能這么輕易地原諒。她要再晾一晾他,讓他意識到她沒那么好糊弄。不是他唱支山歌、摘朵花在她屋外蹦跶,她就能輕易諒解的!

    李皎紅著臉,低頭:其實他那山歌,唱得還挺好聽的……

    一道寒風過!前有駿馬疾行,馬上騎士高呼:“讓路!”

    馬來得很快,又是在官道上行來,諸人皆可見此郎的貴族身份,遂紛紛避讓。郁明肩上背著包袱,看李皎反應不過來,他伸手上前,將李皎一拽,轉個方向。渾渾噩噩中,李皎被徒徒轉半個圈,人被轉去了面向長街的方向。她鼻子撞上了青年的胸膛,痛得差點落淚時,人完全無礙。

    李皎捂著鼻子,被郁明搭著肩。她沒什么表情,郁明卻臉色難看地看向那縱馬而過的郎君。那郎君縱過了兩人,已躍出去了十丈有余,又抓緊韁繩,讓胯.下馬強停下來。馬踩著四蹄甩一身鬃毛,馬上郎君回頭,目光驚疑地看向那對男女。

    他目光直接無視了郁明,看向李皎。

    他目露驚喜色:“殿……小娘子!”

    當馬停下,圍觀者有幸目睹,才能看到馬上郎君雖風塵仆仆,容貌卻是極為出眾。此郎長眉入鬢,星目如裁,就算剛剛縱過馬,當他停下來時,也是一身的雍容華貴氣度。眾人贊他之出色,他的眼睛只看到李皎。

    他露出熟稔無比的眼神,下了馬,笑著牽馬走向二人:“真是好久不見,娘子還是這般風采啊!”

    郁明搭在李皎肩上的手僵住,他用余光去看李皎,發現李皎目光同樣停頓一二,看向那郎君。她是認識這位郎君的,且看這兩人的反應,兩人不光認識,還極為熟悉。

    晴天霹靂,在腦中轟一下,過了個遍!

    一瞬間,近乎本能的,郁明腦海中就出現了一個人——博成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