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閬風掌門也不明自己為何會在一小輩身上感到如此威壓,只能硬著頭皮承諾:“正道危亡,此時正是我等齊心協力,共抗外敵之時。” 辰霖頜首,微微笑道:“多謝各位掌門相助,他日合虛谷定當奉上厚禮。” 話畢,海瓊派掌門忽得又出現在了主臺上,只是衣裳狼狽神色崩潰。 辰霖問:“焦掌門,不知您可還有疑慮?” 海瓊派掌門聽了這話,再見辰霖面孔只覺得如同見了惡鬼,他瘋狂搖頭,直道:“海瓊派當與合虛谷共生死!” 此事丹綾剛穩住臺下慌亂的弟子,甫一來,便聽見海瓊派掌門說了這話。她有些困惑,辰霖卻對她笑笑道:“我已和眾掌門達成協定,他們會助合虛谷對抗魔宮。” 丹綾有些驚訝,她本以為讓這些貌合神離的門派出手相助,得耗上不少口舌,卻萬萬沒想到在一刻之內辰霖便做到了。 只是……這海瓊派的掌門怎么有些不對。 海瓊派的掌門仿佛怕極了,當辰霖再看過來的時候,他竟發了抖,而后像是控制不住一樣大聲叫道:“你不是辰霖,你是衡越!你是合虛谷的那個怪物!你回來了,你回來了!” 第21章 缺月20 丹綾聞言,微微變了臉色。她是頭一次聽見如此荒謬的話語,忍不住抬頭向辰霖看去。辰霖既不承認,又不反駁,更是神色清冷,眉眼雖未變,丹綾卻覺得自己似乎不認識他了。 辰霖平靜道:“前輩在胡言亂語些什么?” 海瓊派掌門凄厲道:“我胡說?便是風陽,也不可能一劍斬殺一派長老!更別提你的符箓,這符箓我在海瓊派見過,是衡越當年所作,制法并未流傳下來,你怎么會?你怎么可能會!” 辰霖道:“家師乃祖師摯友常儀真人,當然能學會。” 海瓊派掌門還在喃喃著“不可能”和“衡越回來了”這兩句。眾人正不知所措,天空中忽傳來了一陣輕蔑而狂傲的笑聲。 岑星踏空而來,大笑道:“他這是想救世主想瘋了,抱著個和常儀有點關系的就瞎叫。也不想想,衡越都死了多少年!” 她衣決飄飄,張揚不可一世。有人認出她正是逍遙劍派的靈珂,但她身上穿著的衣服早已不是逍遙劍派的長袍,而從袍角就染上了黑色,上面濺著點點紅花,看起來竟有種陰暗詭譎的美。 旁人不曉得她衣服上的“紅花”是怎么來的,但聽天審復述場景的黎鴻卻知道。 那全是玄昀的血。 岑星來了。 若說先前眾人還有心思一戰,此刻這位站在魔道巔峰的老妖怪一出現,所有人都心如死灰。 這世上,能與岑星有一戰之力的,僅僅只剩下逍遙劍派的掌門,可逍遙劍派的掌門竟允許被制成了尸將的執劍長老帶著這魔星進入合虛谷……這位掌門現今如何,也大抵能想到了。 “天道之劫,這真是天道之劫!想我閬風悠悠千年,就要自此斷絕了嗎!” 岑星聞言,不屑道:“少給自己臉上貼金。天道輪回,不以吾等生,自然也不會以吾等滅。你們的道是道,我們的就不是了?當年若不是有風息水和衡越,一千年前,這正魔之別就該倒過來寫了!” 黎鴻沒心思看岑星在上面表演,只是問天審:“護山大陣還能修起來嗎?” 天審點頭:“我正在努力。好在這些年我把大神的留下的典籍看了不少,岑星能破壞的地方有限,應該能修回來。” 黎鴻便放心的點了點頭。雖然這方世界并非她的世界,算到底與她無關。但這里畢竟也活著鮮活的生命,她不愿這里也遭遇到她曾遭遇到的事。 ——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電子競技,人民已經夠可憐了。如果連會庇護他們的道家都沒了,該有多無聊呀。 岑星看起來已經懶得再和這些人糾纏。她看著自己被擋在界外的尸將手下,冷冷一笑,屈起一指輕輕一彈。 “班門弄斧。”她眉眼間帶著嘲笑,“這點缺月掌,可別拿來丟人現眼了吧。” 她那一指彈去,如一撮電雷直往這界上最脆弱的地方攻去! 然而她那一指還未擊倒要害,便先被飛出的寒星劍攔了下來! 岑星瞇起眼,看見了收回寒星劍的辰霖。她冷笑:“小子,你倒是敢。” 辰霖道:“這界乃我派掌門而化,便是我派掌門。于情于理,我都不能看著尊者動手。” 岑星見狀,莞爾一笑,忽抬起一掌,照著他的天門劈下! “既然如此,我就送你去見你的掌門!” 黎鴻大驚,手指掐訣便要催動所有樹木去救下辰霖!然而辰霖面對這雷霆一擊竟然不閃不避,他的目光鎖定這貌若少女的老妖怪,從嘴角發出一聲輕笑,散漫道:“你這是要和我動手?” 岑星的掌風已經迫近辰霖額發,卻在最后一刻生生停住! 她盯著辰霖,神色不定,驚疑問:“你到底是誰?” 辰霖微微一笑,目光冷透。他反手一劍,竟是將自上而逼近的岑星直接抽下了主臺!岑星被這一劍擊向論劍臺,竟然將這臺子撞得生生移位!而后跌落在泥濘的草地上! 她捂著受傷的部位,一張口便是吐出了污血。而辰霖則仍舊站在臺上,居高臨下,略帶憐憫的看著她:“你說我是誰?” 這一句說的輕而淡,卻令岑星止不住的發起抖來。 她還記得。記得衡越一人一劍殺進魔宮,踩著無數魔修的鮮血,站在魔宮最中央,看著那顆金雕玉琢的寶樹,再自然不過的折下一枝,嘆息道:“都說這東西肯定不好看,還偏要。”而她躲在一旁瑟瑟發抖,當時的魔宮尊者見此,也是如她先前那般大聲喝斥,而后衡越怎么回的?哦,他收起了那根樹枝,居高臨下的問了一句——“你說我是誰?” 岑星忘不掉那一夜。 偌大的魔宮,幾乎被一個正道人修血洗了一遍!無論是誰攔著他,要收拾,都只是一息的功夫。什么是強?在岑星心中,衡越就是強。什么理?衡越的劍就是理。 她對衡越的恐懼——或者說,他們那一代人對衡越的恐懼,都早已刻進了骨子里。無論日后再怎么看似風光,那根弦只要輕輕一拉,便是天崩地裂。 她止不住的纏著,嘴里喊著“不可能”,卻是再連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那是衡越啊!是衡越!! 岑星怕得雙眼發紅,這一刻她甚至忘記了自己已是魔宮尊者,她只記得衡越的劍,衡越那可怕的劍! 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丹綾,她看著辰霖不敢置信。但事實擺在眼前,她不得不認。除了衡越,又有誰能一劍擊退岑星呢?雖不知為何辰霖變成了衡越,但她認識即刻跪下,拜稱“祖師”。 丹綾道:“祖師爺萬安!此正合虛谷危急存亡之際,還望您援手!” 那些掌門見辰霖一劍擊飛了岑星,還令岑星忌憚的至今不敢再起,更是齊齊拜下口稱“衡越真人”! 只有黎鴻站在原地,一句話也不說。 辰霖握著劍的手吱嘎作響,但他面上卻依然掛著衡越略帶諷刺的散漫笑意。 黎鴻便不忍地嘆了口氣,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心,柔柔道:“別怕。” 辰霖一驚,他低頭看向黎鴻。黎鴻卻依然笑著,就像初見一般,輕輕拍著他的手,道:“霖兒,別怕。” 是的,這是辰霖,并非衡越。哪怕他可以做出衡越的樣子,他也是辰霖。 辰霖聞言,竟是再也忍不住,一口淤血吐出,寒星劍脫手墜地。岑星是何等大能,即使是她的掌風也足以叫辰霖內臟翻江倒海。只是辰霖猜測岑星懼怕衡越,便半步也不敢退,更不能退。即是受了傷也得忍住,好抓住機會拼盡全力使出那一劍,扭轉戰局! 他松了口氣,任憑自己失力靠在黎鴻的身上,聲音有點兒委屈:“師父。” 黎鴻伸出手抱了抱他,溫聲道:“嗯,我在這。” 岑星倒在地上,心神不寧,戰意全無。黎鴻見狀,趁機便讓周圍的樹伸出的枝椏將岑星給裹的嚴嚴實實。更是毫不留情,命一截樹枝直接穿透了岑星的肩胛,將她暫時制住! 岑星反應過來,看著站在衡越身旁的黎鴻,竟是眼露悲色,她哀鳴道:“常儀jiejie,你要殺我了嗎?” 黎鴻一怔,方才想起在衡越的記憶里,常儀是遇見過岑星的。只是岑星那時還小,因而見到靈珂,她也半點未能認出。 黎鴻記得,常儀本想帶岑星回合虛谷,卻被衡越兩三句帶偏而后便忘了。衡越為了不讓她和作為魔修之后的岑星有更多接觸,竟是一手承包了岑星的衣食住行。后來,衡越為帶常儀回合虛谷,便連夜將岑星送回了魔宮,回頭卻哄騙常儀說將岑星送去了旁人家撫養。 黎鴻忍不住就想起了,岑星裝作靈珂時和她說的話——“我這樣的小孩子,吃起來最補。” 她確實沒有說謊。在魔宮那種地方,不得庇護,就是死路。 岑星淚盈余睫,黎鴻卻只是嘆了口氣。 她輕輕道:“靈珂,你這次……太過分了。” 岑星聞言,面容竟全然扭曲,她尖聲道:“衡越難道不過分嗎!辰霖難道不過分嗎!為什么你都能縱著他們,卻不能多看看我呢!” 她有些瘋魔道:“我等了那么多年,才敢想著接你回家。你為什么不要我,你為什么不要我!?” 黎鴻被這一連串的質問給問住,加上岑星因為情緒波動驟然掙扎了起來,這合虛谷的樹木竟似要綁她不住! 黎鴻正有些緊張,忽得一雙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輕輕道:“不看。” 黎鴻愣住了,眼睫竟然順著他的心意緩緩閉上。 因閉著眼,她只能感覺道有白芒刺目而過,而后天地間——萬籟俱寂。 黎鴻等了一會兒,拉下了遮住自己的手掌。她向前方看去,岑星雙目無神,雖有呼吸,但卻像是沒了神智。她略一側耳,便聽見閬風劍派的低喃道:“缺月掌,原來這才是真正的缺月掌!” 攝人心,取神魄,造一界。這一招,竟是將岑星的神魂全部縮在了幻境!這岑星尊者縱有千年修為,如今也不過只是個廢人了! 閬風派掌門驚嘆不已,世人皆懼岑星尊者的“入魂功”,卻不想與缺月掌的最后一式相比,“入魂功”竟只是個三流仿貨!這般想來,創立缺月掌的衡越真人與魔尊岑星,到底誰才是最可怕的那一個? 黎鴻抬起頭,看見辰霖含笑的眼,她頓了頓,篤定道:“衡越。” 被一眼認出,衡越笑得十分開懷。他低下頭,輕輕蹭了蹭黎鴻的鼻尖。黎鴻嫌棄的不行,下意識就要避開,卻被衡越困住了身形,她有些惱怒,但衡越卻半點不惱。 他的眼神十分溫柔,像極了辰霖,更像極了某個神經病。 黎鴻的動作停了一瞬,便給了對方機會。 衡越低下頭,輕輕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不等黎鴻發火,便先一步放開了她。 他笑著叫她:“鴻鴻。” 黎鴻臉色巨變。她忍不住向前一步扯住了辰霖的袖子,質問道:“你叫我什么?你叫我什么!” 辰霖緩回了神,見黎鴻湊得如此之近,不由一怔,連忙問:“師父怎么了?” 黎鴻咬牙道:“你叫他出來,你叫衡越出來!” 辰霖面色微暗,但仍去尋了衡越,片刻之后,他的表情變得非常奇怪。 黎鴻問:“怎么了?他還不肯出來了?” 辰霖搖了搖頭,他張了張口,又閉上。好半晌,才在黎鴻迫切的眼神中,低聲開口:“師父,祖師他不在了。” “不在?不在是什么意思!” 辰霖低低解釋:“他消失了,從我的意識里,徹底消失了。” 黎鴻松開了手。 她厲聲質問天審:“怎么回事,衡越為什么會知道我是誰!?” 天審頓了會兒,委屈道:“我怎么知道。不過衡越原本就是大神,他知道你的名字并不奇怪吧?” 黎鴻擺明不信:“可辰霖就不知道!” 天審崩潰道:“辰霖和衡越不一樣,衡越就差飛升了,他差點打破這個世界的禁錮,你說他到后期察覺到自己是誰,有什么奇怪的?他察覺后知道你是誰,又有哪里不對了!?” 黎鴻就是覺得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