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合虛谷守門的弟子在這一刻終于趕到了論劍臺,他御著劍,從半空直接摔在了玄重面前,口吐血沫,說不出話。玄重大驚,正欲拖住他的命詢問一二,那弟子竟然頭一歪,直接去了。 玄重被這景象喝得緩不過神,大怒道:“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何人敢傷我合虛谷弟子?。 ?/br> 桃源主人緩緩起身,他的視線從烏云上移開,語氣淡漠:“發(fā)生了什么,玄重真人難道看不出?” “這烏云之上,不都皆是尸將?” 他腰側(cè)的天衍劍噌然出鞘,一劍斷開了風(fēng)陽與辰霖的交戰(zhàn)。 風(fēng)陽還未從先前的酣然戰(zhàn)意中回神,乍然被一劍分開,有些愕然。倒是辰霖像是感覺到了什么,收了劍,猛然往天上看去—— 魔修尸將,合虛谷哪里來的這么多尸將!護山大陣為何沒有預(yù)警!? 辰霖心中大駭! 云松真人的視線凝在越發(fā)接近的烏云上,神色越發(fā)沉重。他驟然大喝:“我桃源弟子何在!” 帶著帷幔蒙紗的桃源女弟子聞言齊齊答道:“弟子在此!” 天衍劍嗡鳴,似也在回應(yīng)云松問話,于空中飛旋一圈,又穩(wěn)穩(wěn)回到了主人的手中。 云松真人手握天衍劍,手腕微抖,劍勢便隨著劍身蕩開,這劍意雄厚渾源,一波一波竟似古鐘鳴響,激蕩人心! 他神色凝重,一字一頓:“魔道來襲,爾等還不出劍,隨我迎敵!” 尸體自天空傾倒而下,正如一場血雨! 合虛谷禁地。 玄昀被折斷了四肢,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釘在樹上。他的牙齒碎了一半,呼吸間漏風(fēng)帶著血沫,看起來極為惡心。 ——至少靈珂覺得惡心。 玄昀呼哧間充滿恨意,他用破碎的詞語嗚嗚啊啊的質(zhì)問靈珂,靈珂卻只是整理了自己袖口的衣服,神色冷漠。 為了能夠靠近陣法,她用了一把寒星劍吸引了丹綾的注意,而后偷換了黎鴻的樹枝。拿著這根同源的樹枝,靈珂終于能夠接觸到陣法,接觸到陣法的第一件事,她便是解了合虛谷的護山大陣,而不是約定好的引爆靈脈! 玄昀察覺不對,厲聲質(zhì)問,卻被原形畢露的靈珂一掌打斷四肢,弄成這般不人不鬼的模樣。 她被玄昀吵得煩了,才笑意盈盈的轉(zhuǎn)過臉,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么不告訴你,護山大陣的陣眼也是這棵樹?還是你也想問我,為什么會有那么多魔修埋伏在谷外?” 玄昀呼哧呼哧地喘著氣。 靈珂——不,岑星尊者見狀有些嫌惡,她后退了一步,捂住口鼻才心情極好地笑嘻嘻道:“我這么做,都是為了替衡越清理門戶啊?!?/br> “看看你們,他才死了幾百年呀,你們就已經(jīng)迫不及待要弄死他的小心肝了?!?/br> “別這么看我,要是他還活著,你們還會感恩我仁慈呢?!?/br> 玄昀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他已經(jīng)快要喪失意識。 可他只要還有一分意識,就死死的盯著岑星,充滿恨意地盯著她。 岑星卻一點不以為然,甚至還贊揚了玄昀一句:“你這眼神倒是不錯,也不算一無是處了?!?/br> “看在這眼神的份上,你還想問什么,我都告訴你呀?!贬切Σ[瞇,“讓你做個明白鬼。” 玄昀盯著她,好半晌才從喉嚨里溢出兩個字:“常……儀?!?/br> 岑星聞言,極為愛憐的看著昆侖木中流光溢彩的小小樹苗,伸手輕輕摸了摸袖中的那截樹枝,憐聲道:“常儀jiejie我當(dāng)然會帶走,只是好歹得先讓她看見這合虛谷成了養(yǎng)尸地。她嫌棄了,才會心甘情愿回去同我住魔宮呀?!?/br> 玄昀雙目圓瞪,竟是萬般沒有想到,岑星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僅僅只是常儀,她還想拿合虛谷的靈脈,來養(yǎng)她的尸將! 她從來就不曾想過炸開靈脈! 玄昀恨極了,他想要提醒岑星:“血……契……” 岑星聽見了這話,笑不可支,好不容易笑夠了,方才冷漠回答:“這合虛谷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難道你們不知道,血契這東西原就是魔修發(fā)明的,我想要在里面動點手腳,莫說玄重,不是連逍遙劍派的一幫老頭也未能發(fā)現(xiàn)嗎?” “他現(xiàn)在恐怕還以為我解了陣,正等著他的號令引爆呢?!?/br> 她看向玄昀的眼神極盡憐憫,紅唇微彎:“與虎謀皮,這個詞,難道衡越從來沒教過你們嗎?” 第20章 缺月19 “與虎謀皮,竟是與虎謀皮!” 玄重吐出一口淤血,他能感覺到心口上那處血契隱隱發(fā)燙而后蕭然無蹤。血契已除,而合虛谷卻兵臨城下,還有什么猜不出,看不清的? 魔宮的岑星,根本就是一早看上了合虛谷!也怪自己心思急迫,顧不上深思熟慮,竟然便著了這歹人的道,引得合虛危矣! 玄重雙目充血,望著漫空殺不盡的尸將,竟是咚得一聲跪下,雙手長相天際,痛哭流涕道:“祖師爺,第七代徒孫不肖,合虛谷千年基業(yè),竟在徒孫手上,毀于一旦!” 然而他這一頭還沒磕下去,便被一腳踹開。 他惶惶然回頭,卻見先前吐了心頭血的黎鴻面色煞白地站了起來。她一腳將他踹去了一邊,聲色俱厲,當(dāng)頭喝到:“我問你,你的劍斷了嗎?” 玄重搖了搖頭。 黎鴻便又是一腳,罵道:“桃源尚知拔劍迎敵,你這合虛谷的掌門倒好,未戰(zhàn)先怯!我看你愧對衡越的不是沒出息,而是蠢??!” 玄重被這么批頭蓋臉一頓罵,一時間竟有些發(fā)怔,他愣愣道:“事已至此,我又有何法?” “何法?你謀劃了這么多年來破我禁地陣法,那時候怎么不說何法?” 聽天審和她講了禁地的情況,黎鴻鼻子都要氣歪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嗎?她又不會霸著靈脈,好好說,讓出來也不是不行啊! ……哦不對,正常人好像是不會讓哦。 黎鴻輕咳了一聲嫌棄的不行,頓了頓她才道:“你的劍不是沒有斷?” 玄重:“是。” 黎鴻道:“既然劍未斷,又何來‘事已至此’?我合虛谷的弟子,當(dāng)不會不如桃源!” 玄重驚覺,他覺得自己往日里似乎太過低看了這位禁地神木。往日里他只聽師父說過,禁地里睡著一棵樹,而那棵樹則吞噬著合虛谷絕大部分的靈脈。玄重年輕時便因靈力走岔,而使得難以保持面容年輕,那時他師父曾感嘆,若是禁地開啟,靈脈重舒,他至于靈脈之中浸泡,或許就不會留下病根。 但那時候常儀還在沉睡,莫說開啟靈脈,就連禁地也進不得。那時候玄重便決定日后定要破了這禁地,合虛谷的靈脈合該歸合虛谷所有,那一棵樹占著是什么道理??? 他苦心造詣,謀劃了那么多年。卻萬萬沒想到那棵樹醒了。但醒了又如何,難不成這棵樹還會拱手相讓嗎? 玄重總覺得黎鴻會是合虛谷最大的禍害,為此不惜引來岑星。 但他在這一刻,看著神色冷漠卻半步不退的女修士,卻忽得覺得自己錯了?;蛟S是常儀初醒,幼童的模樣令他忍不得心生輕蔑,忘記了這一位,卻是千年前與衡越同時代、且留下了姓名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難不成還真的會做出謀害弟子之事嗎?若是好生商量,禁地是否也會對普通弟子開放?今時今日的場景都會不同? 玄重嘴唇蠕動,卻也只多說無益。 他踉蹌著起身,顫巍巍的手按上了腰側(cè)佩劍,眸光仿若回到三十年前,那時候的他一心問道,心無旁騖,被師父大贊“道心”。 玄重拔劍而出,低喝一聲“去!”,玉玦劍便于上空織成了密密的網(wǎng),直將靠近的第一批尸將震出百尺開外! 桃源弟子一驚,齊齊回頭,便見這位丟出了至寶的長髯道長斂目而息,于袖袍下的手腕揮出了一掌。 這一掌,似清風(fēng)拂面,又似日光柔映。眾弟子只覺得有月白色的光幕自下而起,轉(zhuǎn)瞬間,便將這合虛谷包裹起來,悍然又是一護山大陣! 無數(shù)弟子見此心中不免一松,戰(zhàn)意越盛。但有些道行的人卻眸色暗沉,半點也不敢掉以輕心。 玄重揮出的這一掌,并不是什么陣法,而是缺月掌。是將“造一界”用至極限的缺月掌。缺月之境將整片合虛谷包裹,雖是幻術(shù),但換一種用法,竟也起到了幾分結(jié)界的作用。 只是幻相畢竟是幻相,在魔道的進攻下,又能撐多久呢? 這一點,辰霖看出來了,風(fēng)陽也看出來了。 風(fēng)陽道:“看來你我的勝負得換個日子再較一二。” 辰霖頜首:“風(fēng)兄打算如何做?” 風(fēng)陽道:“大荒劍最適宜這場的戰(zhàn)場,我會率我派弟子上前線,至于其他,便拜托你了。” 辰霖點頭,兩人無需多言,便心領(lǐng)神會,各執(zhí)一劍風(fēng)頭而去。 而在主臺上,揮出那一掌似乎用盡了玄重的氣力。他竟然差點跌坐在地,連站立都有些不穩(wěn)。 黎鴻扶了他一把,玄重苦笑道:“還請祖師奶奶放心,這掌我動了元神,我不死,幻境不破。而若想滅我元神,至少也得是岑星出面?!?/br> 說道岑星,他語氣里帶出了十足的恨意。 黎鴻默然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下一秒,劍尖便穿透了玄重的胸口! 玄重雙目睜大,他身形微晃,卻硬挺著一掌拍出,竟是將全部元神直接耗在了結(jié)界上!結(jié)界一時間流光溢彩,而他卻直接吐出了一口血,合上了眼。 黎鴻大驚,抬眼看去,發(fā)現(xiàn)竟然是逍遙劍派的執(zhí)劍長老從背后一劍殺了玄重!所有人都被這變故嚇了一跳。閬風(fēng)掌門直接質(zhì)問:“執(zhí)劍長老,你瘋了嗎!” 執(zhí)劍長老并未回話。他拔出劍,帶出的血花激在他的臉上,融下了一處,露出青灰色的皮膚來,眾人方才驚覺,這哪里是執(zhí)劍長老,這根本就已經(jīng)被做成了魔修的“尸將”! 這些天來,他們與這位已成尸將的執(zhí)劍長老談笑風(fēng)生,竟然沒有一個人察覺到不對,甚至連逍遙劍派也無人察覺!能拿一派長老做尸將的魔修,該是如何可怕,細細想來,竟是只能想到一人。 難道魔宮岑星尊者,出來了嗎? 可是她不是從不離宮的嗎???正魔和平相處已過千年,難不成如今魔宮想要掀起第二次大戰(zhàn)??? 眾人慌慌不安。辰霖剛至主臺,便見掌門猝死,尸將猙獰。 他顧不上太多,在尸將動手之前,先一劍斬了尸將!尸將發(fā)著黑色的血液粘在了他的衣袍上,他神色不變,對一眾掌門長老道:“事態(tài)緊急,還請各位前輩立即聯(lián)絡(luò)本門支援,尚在合虛谷的弟子中,也應(yīng)先點出能戰(zhàn)者御敵?!?/br> 辰霖看過一眾心神各異的掌門:“我與風(fēng)兄探過,尸將空有萬計,魔宮這次應(yīng)是下了本錢,趁這論劍大會的機會,想重創(chuàng)我正道?!?/br> “如今已非我合虛谷一家之難,而是正道危亡之際,還請諸位前輩同心協(xié)力,共過這一難關(guān)!” 桃源的弟子早已站了出去。這些平日里看起來柔軟溫和的女修,執(zhí)起劍來竟也威風(fēng)凜凜!海瓊派掌門見這陣勢便已軟了一分,更存了想耗盡桃源逍遙,自己保留實力的心思。便嘴硬道:“什么叫正道危亡?逍遙劍派和桃源尚在,正道亡不了!你這小兒,不過想哄我等為你賣命罷了。” 黎鴻聽得火大,正想橫一鞭子抽死對方算了。卻不想辰霖抬了頭,靜靜看了對方一眼,問:“掌門不愿相助?” 海瓊派掌門道:“我有什么好處?” 辰霖點了點頭,開口道:“既然如此,合虛谷也不便多留掌門,這便送您出去。” 話畢一符箓襲去,海瓊派掌門下意識便要躲,卻不知為何竟躲不了這黃口小兒的一擊,眼睜睜看著符箓黏在了自己身上,下一刻,他進出現(xiàn)在合虛谷外的尸將群中!! 腐爛的氣息即刻充斥口鼻,海瓊派掌門的眼里除卻死亡的顏色,便再也看不清其他。原本爭先恐后往前涌去的尸將發(fā)現(xiàn)了不對,嗅到了生人氣息,一個一個將頭全轉(zhuǎn)了過來。 海瓊派掌門眼角眥裂,在這一刻體會到了由衷恐懼,他竟似再也克制不住,尖叫起來! 他的尖叫聲過于凄厲,竟連合虛谷內(nèi)的人都心里發(fā)憷。 辰霖面色不變,執(zhí)劍看向眾人,開口詢問:“不知還有哪位掌門對我的提議有所異議?” 眾人皆默。那些小派都看向了于他們之中算是領(lǐng)頭者的閬風(fēng)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