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 宮女忙上前替她擦拭,她卻顧不得去換衣服,滿腦子都是那日大殿上,老虎盯著她,雙目猩紅的那一幕。 其實她回宮后私下也琢磨過,虎豹為什么第一個撲的就是她。她猜測過是不是自己長得太招人了,以至于虎豹都被迷惑。 可是德妃說的,很有可能就是事實——她先前自欺欺人、刻意回避了的事實。 是誰嫉恨她美貌,竟不惜放出虎豹來咬死她? 抑或是栽贓陷害? 可是她雖然貌美,卻是整個后宮里,人緣最好的高位妃嬪了。只要她想,她就能和任何人打好關系——陶淑妃與她交好,沈賢妃也待她和善,除了貴妃與她相看兩厭,再從九嬪到下面的婕妤美人,她就沒得罪過什么人! 。 麗妃想不明白,然而也容不得她揣測了。 “jiejie意思是,本宮若是參加馬球比賽,贏了便可以將功贖罪?” 謝令鳶點頭。麗妃反應挺快,可見后宮女子雖平時裝傻嬌憨的,但在事涉性命時,都心思靈敏得很。 “那是自然。并且,就算是輸了也不會怪到你們頭上,這女子賽乃是我所提倡,贏了眾人有賞,輸了我一人承擔。” 她也不會讓她們輸的。 。 麗妃心里計較一番,倒不失為一個辦法,臉上立刻浮出真情實意的嬌笑:“德妃jiejie說的什么話,既然看中了meimei們,meimei自然是不勝榮幸,當拼盡全力贏取比賽,即便有什么意外,也是和jiejie一同擔著。” 她的場面話說得極其漂亮,當然是不是真這么打算就二說了。謝令鳶也不往心里去,麗妃心里警醒,知道這比賽輸不得,便夠了。 ***** 邀請了八夫人后,九嬪本可以不必拜訪。但謝令鳶還是去找了皇后手下的錢昭儀。 錢昭儀的居所,是承歡殿。聽這宮殿的名字,也知道她頗受愛寵。 謝令鳶走進承歡殿的時候,撲面而來的是暖氣,還不到生炭盆的時節(jié),錢昭儀宮里竟然就已經生起了炭盆,可見不是用了宮里的例份,而是私房錢貼補。 錢昭儀是以夜明珠照明。殿內沒有燃燈燭,卻比燈燭更為明亮溫潤。 承歡殿的裝點也十分奢華,多寶閣上擺的都是琳瑯玉器,名貴琉璃,在光下折射出璀璨光彩——只比重華殿更奢華。 謝令鳶暗嘆,這錢昭儀啊,替皇后管賬的時候,還不知道中飽私囊了多少。這天府星君可真是落陷的夠徹底的。 宮人見德妃來了,馬上跑去了殿內通報。謝令鳶腳步也沒停,幾步就跟了進來,停在了外殿。她是德妃,其實要進內殿都可以直入。 出乎她意料的是,錢昭儀正坐在外殿里,在做針線活。聽聞宮人稟報后,她手被針扎了一下,趕緊放下手中活計。 “臣妾給德妃娘娘請安。” 錢昭儀白胖的小手翻賬冊很是靈活,但做針線就顯得笨拙了一點。謝令鳶有點奇怪,按說她有宮女,自然是不需要親自動手做這些的。 再瞄了兩眼,發(fā)現錢昭儀是在改一件衣服,地上還有裁下的多余的布料,她就一條條地卷成絹花。 錢昭儀本來害怕她,然而想到那日御宴,德妃還讓手下的小內臣救了自己,心里一時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不成滋味。 虎豹行兇一事,導致她最近心里都揣了心事,連堆笑都勉強。她迎了謝令鳶來坐:“德妃娘娘親自駕臨,不知是為何事?” 謝令鳶先牽起她的小手,摸了兩把:“十指連心,這都扎出血了,先叫宮人來上點藥吧。” 錢昭儀登時出了一身麻麻汗,德妃握著她的手,待宮人將金創(chuàng)藥送上來,竟然親自為她上藥……錢昭儀還不敢掙脫,只能一邊感覺指尖**,一邊抬頭望向大殿房梁。 謝令鳶一邊給錢昭儀上藥,一邊道:“我知道昭儀meimei那夜受了驚,特意帶了禮物來看望meimei。” 對于天府星君,登門拜訪也要合乎對方喜好。錢昭儀愛財,謝令鳶就送了一方水頭很好的四合云紋玉如意。果然,錢昭儀聽了,眉頭都要稍稍舒展了一些,方才的麻麻汗也被迅速遺忘了。 她黑葡萄似的眼睛彎了彎:“謝娘娘美意,臣妾卻之不恭!”連客氣的推一推都沒有。 見她放下了些戒備,謝令鳶才道:“本宮今夜前來,是為了昭儀meimei。那日御宴上,虎豹肆虐一事,各方追責是少不了的。昭儀主持辦了這場御宴,發(fā)生了這樣的事,必然也逃脫不了責難。” 話音甫落,錢昭儀的臉色就白了。黝黑的瞳仁里,折射出惶恐。 這何嘗不是她這幾日擔心的問題?一旦被責罰,她會落得怎樣的境地? 落入泥淖的痛苦,錢昭儀這輩子不想品嘗第二次。她只想往上爬,有無數的財寶,有穩(wěn)重的靠山,一輩子少受點苦。 謝令鳶觀察她神色,溫聲道:“本宮可以幫昭儀將功折罪。” 這么好心? 錢昭儀帶了點警惕地看了一眼德妃,不知道對方存了什么樣的算計。 “請娘娘賜教。” 謝令鳶將御前一事講給她,尤其是北燕要從后宮挑女子去和親的事。 這個錢昭儀自然是聽說了,歷史上也不是沒發(fā)生過和親的事,比這屈辱的亦有之。男人其實大多是利益重于情義的,怎么樣最合乎利益便怎么樣做,不會考慮她們女子,所以錢昭儀并不為奇。 她爹虢國公不就是典型這種人么。 她覺得德妃娘娘才是大驚小怪。 “若昭儀肯參加兩國比賽,贏了北燕,屆時論功行賞,就算虎豹一事追責,你也可以拿來將功折罪啊。” 一句話,如醍醐灌頂。 錢昭儀的大眼睛忽閃著,瞬間了悟。 她起身,施禮道:“謝德妃娘娘,替臣妾指了這條明路。” 她頓了頓,半是有點猶豫:“那日賬冊一事,多有得罪了,娘娘心胸博大海納百川,不與臣妾計較,臣妾銘感五內。” 斟酌著,最終還是沒敢太親近。她宮里畢竟是有皇后安插的人。 。 謝令鳶走的時候,還不忘搶了錢昭儀的一朵絹花,完成【睹物思人】任務。她走后,錢昭儀將手里改小的那件蜀繡秋衫,遞給了大宮女明珠:“拿去,燒了吧。還有這些絹花,燒干凈點,否則下面收不到。” “是。”明珠接過秋衫,離開了。 錢昭儀緩緩地坐回席上。 皇后雖說會保她,曹錢兩家政治聯盟,應該也不會背諾。但錢昭儀不可能把所有希望都押在皇后身上。 再穩(wěn)固的聯盟——哪怕聯姻,夫妻,在利益面前,都是可以反目的。 從小到大,無論發(fā)生任何事,只有自己才能救得了自己。 所以,德妃說的擊鞠比賽,她必須全力以赴,爭取到出戰(zhàn)名額,將功折過! ***** 湊齊三位星君后,謝令去了儲秀殿。 比起麗正殿來看,儲秀殿顯得空曠簡單得多,珠簾、擺飾都被收了起來,顯得肅凈。室內熏的是薄荷香,十分清爽提神。 此刻,殿內燃著燈,謝令鳶、武明玦、聽音幾人正坐在一起…… 縫制假胸。 。 對著武明玦,謝令鳶不需要多費口舌。德妃有令,要他比賽,武明玦焉敢不從。他把柄還在謝令鳶手里呢。 雖然他更想去蕭懷瑾手下由將士們組成的馬球隊,對戰(zhàn)北燕男兒。 若說這世上,比扮成jiejie入宮、比日夜提心吊膽更凄慘的事,莫過于他還要梳著發(fā)髻,戴著簪花,綁著假胸,代表后宮女子出征打馬球了。 懷慶侯世子一邊縫制假胸,一邊深深覺得苦。 命,真的太苦了。 他深深地懷念戰(zhàn)場上,一劍寒光十九州,揮刀縱壑血封喉的歲月。 不過德妃還是很厚道的,怕他賽場上,假胸掉下來,特意為他設計了一種全新的假胸,有肩帶有背扣,她管這個叫文胸,笑得一臉詭譎莫名:“修儀弟弟,來來,你戴這個試試,定然不會掉下來的,放心比賽便好。” 武明玦在德妃一臉詭異的笑容下,戴上了文胸,再看德妃,方才十個指頭都被針扎出了窟窿,心下感動,想,德妃待我,想的可真周到。 他不免感激:“勞德妃娘娘費心了,此物甚妙,明玦很是喜歡。” 謝令鳶繼續(xù)微笑,那微笑看起來很克制:“你喜歡就好。”說完她就起身,仿佛在強忍著什么,逃也似的揮了揮衣袖:“本宮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擾修儀弟弟了!” 待送走了德妃,武明玦拿著文胸,翻來覆去研究一會兒,搖頭嘆惜:“這假胸雖然構造精妙,但德妃的針線,未免太過粗陋。”他都看不過眼。 然后他叫聽音取來針線,連夜重新縫制文胸。一邊加密針腳,一邊覺得此物可以常為他所用。 后來,在懷慶侯府的推廣下,文胸率先在長安一地盛行,后為晉國女子所鐘愛,眾人都深深感念懷慶侯世子為此做出的巨大貢獻—— 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第三十章 長安北,高陵縣官驛。 作為入長安的沿途郡縣,這里因高山峻嶺起伏而被稱為險關。 作為鴻臚寺安排的北燕使節(jié)團沿途駐地,高陵縣城入了夜也不見熱鬧,及至酉時,街上便沒有了燈火和人聲。 寂靜的夜里,山霧彌漫,平整的青石板路面上,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快馬加鞭,未幾,停在了官驛前。 信使自馬上一躍而下,將來自長安的信箋,送到了官驛內。 。 官驛內被重重把守,客房內燃著燈。睿王爺慕容臨接了信拆開,內里附的是厚厚的談判國書,以及晉國追加的條件。 如他們所愿,晉國在戰(zhàn)與談的權衡之下,同意了馬球比試。 然而出乎北燕意料的是,晉國在同意后,居然還提出了雙方女子再進行一場比試——倘若北燕輸了,晉國女子則在北燕皇室或使節(jié)團里,挑個人留在長安。 如果北燕不答應這場比試,則兩國取消一切比賽約定,重新和談,談不攏就繼續(xù)開戰(zhàn)。 晉國擺出了流氓態(tài)度,北燕反而有些進退失據。 慕容臨擰眉思索,當下的局面,兩國好像有點膠著,倘若他答應了,就等于被將了一軍。 他覺得莫名其妙,想不通晉國為什么提出這種匪夷所思的要求,晉國女子對自己很有自信?還是其下包藏著什么陰謀? 不對,晉國后宮女人什么時候可以拋頭露面了,士大夫竟然沒有口誅筆伐? 也不對,她們慣來講究溫婉乖順,就不怕被北燕女子打得狼狽逃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