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火光躍動,睿王爺陷入了沉吟中。 他一時斟酌,還真不敢輕易就同意。 。 忽然,外面傳來的嘈雜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慕容臨皺眉:“何事夜半喧嘩?!” 他的侍從匆忙推門道:“殿下,我們帶來比賽的馬,方才遇到了狼群襲擾!” 高陵縣環山,入了秋冬的時候,狼群餓狠了,找不到食物,就會冒著風險,七八成群,來縣城附近sao擾民戶。 北燕帶了近百匹馬,小小的官驛自然關不下,就圈到了外面派人守著,這就招引來餓瘋了的狼群。狼群很是聰明,先驚擾馬群,讓它們四散開來,再群起而攻落單的馬,夠一天的口糧。 睿王爺聽了無動于衷,他嗤道:“區區惡狼而已。” 北燕的野馬王,暴躁乖戾,甚至可以攆狼驅豹,野狼算得了什么? 他推開窗子,向外面看了一眼,這里是三樓,他從窗戶一躍而出,身形如夜中翱翔的鷹,兩步落在了驛站院外,大步踢開馬廄后門。果然幾匹雜色馬已經和狼群廝打起來,一頭狼被馬踹到了他的腳下,還未及爬起。 慕容臨出手,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劈下,五指狠狠掐住這頭狼,重重往墻上一甩,那狼被甩到墻上,摔得七竅流血,當場咽氣,墻上泥土都紛紛掉落下來。 狼群都機敏,見拼不過,便夾著尾巴迅速逃跑了。 “殿下,有兩匹軍馬受了傷,被驚跑的馬已經去追了。比賽的十一匹馬都完好。”侍從檢查完,嘿嘿笑道:“那些狼才真是被它們踹得不輕。” 不野,怎么能承擔起比賽呢。 睿王爺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看了眼那十一匹雜色馬,想到和晉國的馬球比試,笑容中就多了兩分愉悅。 “就先讓他們贏兩局好了。”睿王爺負手走了幾步,不妨又想到晉國提起的女子馬球賽。晉國女子敢出戰,恐怕和九星不無關系。 于是當夜,晉國提出的附加要求,便被睿王爺寫成密信,由他親手養的隼,連夜送回涿州。 隼可一日千里,三日后,北燕都城就收到了來自千里之外的信。 塞外驕陽熾烈,幾個穿左衽衣衫的女子套住了兩匹馬,驅使獵犬將其它的野馬驅散,正在商量由誰來馴服這兩匹草地上的野馬之王。 陽光照在她們麥色的皮膚上,被細汗折射,發出瑩潤的光澤。 馴服野馬極為不易,即便是普通的馬,在沒有馬鞍的情況下,人尚且很容易被顛下馬,更遑論這是野馬之王了。 越烈的馬反抗得越是厲害,如果馴服時被它們甩下馬背,甚至會被其踩死。唯有它們精疲力盡也將人甩不下來時,才會認主。 。 商量過后,一個女子從樹上跳上馬背,野馬王激烈地跳騰起來,她雙腿用力夾緊馬腹,抱緊馬脖子,周圍一片喝彩聲。 正喊笑著,遠處一騎飛馬卷起塵土,有人自皇城方向而來。 來人騎馬停到了她們面前,就那樣看著馴馬。待整整過去了半個時辰,那野馬跳累了,上面的女子也揮汗如雨,來人才上前,匯報了晉國提出女子馬球賽一事。 “晉國后宮的妃嬪,想和我們燕國女子比馬球?哈哈哈哈哈……”馬上女孩正擦著汗,聞言揚聲大笑起來。 她容長臉,細眉深目,眼中閃過銳氣,頗有英姿韻味。 她的身后,其他女孩也笑成一團,樂不可支: “養在籠子里的家雀,居然也敢和天上的鷹相比?她們在籠子里養久了,真以為天空只有她們頭頂那一片烏溜溜的地方嗎?晉國居然敢提出這個要求,自己上趕著打臉!” “那就請戰!”方才馴馬的女子,從馬上一躍而下,目光灼灼,她可容不得晉國無知女子的挑釁。“啄光了這群雀鳥家禽的毛,讓她們光禿禿灰溜溜地,滾回她們的籠子里!” 四周一片叫好的笑聲:“就給她們點厲害看看,我們北燕男兒不但贏了他們的天子,女兒還贏得了他們天子的后妃,好讓晉人知道,整個晉國皇室,都是一群昏聵無能的廢物!” 。 如同晉國一樣,馬球在北燕貴族中也極為盛行,幾位公主和宗女聽說此事,當即請戰。即便與和談條款無關,這也是為國而戰,關乎一個國家女人的顏面!怎可輕易拒絕,以落他國笑柄! 北燕攝政王想的可不是這些。九星一事,只有皇族幾位核心成員和執行任務的幾人知曉,且情報一直不明朗。 其實邊境劃界和歲貢鹽、鐵、茶,以及互市條款,都是可以磋商的,否則也不至于派出百人使節團。這樁比試,原本就是為了將晉國一軍,想方設法將九星之人虜來,再圖謀后續。畢竟后宮是道天然屏障,他們想下手也不得其法。 現在晉國自動敞開了屏障,卻不知其下隱藏了什么詭計。 近三百年來,南北方諸國林立,戰事頗多,外交逐漸也就形成了慣例。簽署議和條款時,雙方都要有郡王爵位以上的人,有時候會有兩到三個,以免有些國家文書簽下了不認。 北燕這次去了近百人的使節隊伍,因人數者眾,走走停停花了大半個月時間。加上一位皇族成員,攝政王之弟睿王爺。晉國若贏了是想算計誰留下? 最終,攝政王慎重地考慮過后,選拔了一番,由最擅長馬術的一名公主、四名宗女和六名將領的女兒組隊。 “賽場如獵場,若不慎傷及了獵物,也不必放在心上。”臨行前,攝政王平靜地吩咐道。 公主及宗女們信心滿滿道:“我們驅趕狼豹、馴服烈馬時,也不是沒有出過意外的,那些內宅婦人不要大驚小怪就好!畢竟是群看到虎豹會腿軟的女人罷了。” 于是她們帶上北燕最烈的馬,當下星夜兼程,趕赴長安。 而這時,北燕使節團已經先行踏入皇城了。 長安都城,春明門外,長長的車隊走入長安。 這一日,長安朱雀大道上極為熱鬧,許多民眾夾道涌在兩邊,翹首遙望。北燕長長的使節隊列,最前方帶路的,是晉國禮部來迎的四品官員,稍后是北燕打旗令的儀仗,再往后是精銳輕騎兵,因兵士入長安不得超過一百人,且不得攜帶重兵器,于是只有五十人的隊列。 在他們的護衛之后,一個身著黑色袍服的年輕男人騎在馬上,皮膚不算很白,帶了點輕微的麥色,卻不掩其俊美倜儻。他眼尾上挑,鼻高唇薄,面如刀削,轉頭看向大道兩邊的民眾時,勾起一個氣定神閑的笑。 正是北燕攝政王之弟,排行第七的睿王爺慕容臨,亦是這次使節談判的簽字代表。 忽然,幾朵花被扔進了他的懷中,一些膽大的女子掩著唇笑,這是晉國的風俗之一,晉國是舉國上下崇尚美,崇尚到了一種偏執的程度,路上看著美人,想要表示欣賞,就可以把鮮花乃至瓜果扔給對方。 睿王爺有點慶幸,晉國這個風俗是扔花,而不是扔雞蛋。 市井女子沒什么遮攔,貴族女子卻會戴上紗巾,一眼望過去,長安城的街道上,秋風吹過時,許多女子的面紗與披帛齊飛,整個長安城都仿佛瑤臺仙都。 ——這樣引人遐思的國度,若不在燕國治下,真是可惜了。 慕容臨這樣想著,帶著隊伍,施施然往前走去。 。 入了內城,平民百姓不得靠近此處,人就驟然少了。再走半個時辰,到了皇城外,晉國朝廷已經安排了禮部和鴻臚寺在門口接待。 照理說,晉國是該由個王爺或皇族成員,陪在皇城外等待的。然而北燕使者前幾天剛剛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詞,態度中的輕慢極為不尊。這次晉國干脆給了個不軟不硬的下馬威,只叫禮部尚書去候著,以示晉國也不是軟柿子。 兩國會晤,就在這樣一片詭異氣氛中拉開帷幕。 晚上,蕭懷瑾在垂拱殿,為北燕使臣辦迎接宴會。大殿正中央,帝后二人并坐,下席是慕容臨等人。 出乎北燕人意料的,晉國的天子竟然姿容甚好,可惜少了血與火錘煉出的堅韌氣概,只是一個皮相好的男子罷了。 兩國官員推杯換盞,倒是沒有前幾日朝堂上的針鋒相對——先喝了這頓平安酒,以后談判時,有的是機會打起來。 觥籌交錯間,北燕使臣便提出,將馬球賽場設置在京外,讓長安城百姓都可以觀瞻兩國盛事。 晉國朝臣當即反對道:“雖是比賽,然而晉國由天子陛下出戰,貴國王爺亦是貴體,怎可肆意暴露于民眾視線,供人歡呼圍觀,如喝彩戲猴?” 他們的擔心自然不是被看戲,而是承擔不起輸的風險。萬一晉國天子輸了,一旁有數萬民眾圍觀,帶來的輿論將是毀滅性的。 慕容臨就是為了這一點。他端著酒杯,遙遙向對方一敬,好整以暇地笑道:“既然是兩國比賽,自當是由百姓觀瞻,否則豈不是如黑夜劃拳,世人不曉輸贏真相?” 見晉國人都是一臉不贊同,他俊美的臉上,露出一點劣質的笑容:“怎么,貴國怕了么?” 禮部侍郎宋桓半垂著眼皮子,猶如一個面癱:“尊使想太多了,我國出于防備刺客的思慮,已經精挑細選過了場地,是經過排查的安全場所。想必尊使也不希望,馬球比賽的時候,天外來箭,尊使還來不及一展雄威,便被射落于馬下,命喪黃泉,撒手人寰吧。” “噗嗤……”有幾個人沒有憋好,趕緊抿唇忍住笑意。 慕容臨收斂了笑容,看了宋桓一眼。幸存下來的廣平宋氏臣子——想不到骨子里的不卑不亢,還是沒有泯滅。 ***** 西郊馬場,塵土飛揚。 后宮里,女子馬球隊的甄選,已經進行了三日。 第一日,先淘汰了馬術不夠好的妃嬪。一些美人、才人,以及陶淑妃、沈賢妃、宋靜慈、謝婕妤等人,有的不會騎馬,有的馬術不精,便落選了。 謝令鳶雖說向妃嬪們打氣必勝,自己卻真是越來越沒有底的。 雖然【姊妹情深】只是讓星君齊心,就可以完成任務。但謝令鳶更明白,這場女子比賽,必須要贏,她才能打亂北燕的破壞計劃。 不知為何,酈清悟對后宮的布局很熟悉,每晚入夜時,都要去查探,麗正殿如今已經算是安全,脫離了監視。子夜他披霜而歸時,謝令鳶問道:“你曾經游歷四方,可知北燕女子的馬球,與晉人有何不同么?” 他走到那只海東青面前,那海東青似乎十分怕他,見他來了就忙不迭閉上眼睛。他拍拍它的腦袋,忖道: “北地的馬性烈,女子勇武,無論男女都喜歡騎公馬,母馬只留給老弱孩童。而南人講究陰陽規矩,女子須騎母馬,馬的耐力、氣勢稍遜,技巧亦不如。” 謝令鳶聽得擰眉,西苑馬場配給妃嬪騎的都是母馬,這她沒有辦法改變。 她們女子上陣對壘,士大夫沒罵就已經很厚道了。 “不過,”酈清悟轉而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如遠山般的眼里,竟閃過了一絲飄渺:“你們雜技不錯,應是彌補了。” 謝令鳶怔了片刻,才意識到他居然是在調侃。 然而這隨意的一句玩笑,卻讓她忽然靈臺一明。 ——是啊,她們攜手,能與虎豹周旋,區區十一個北燕女子而已,還未必能毆得過虎豹……在晉國后宮女子雜技團的光輝下,又算得了什么?! 呵呵。 看著謝令鳶磨刀霍霍的笑容,海東青剛被酈清悟摸得睜開的眼睛,又迅速地翻了過去。 。 到甄選第二日,是看擊球功底,運球手法,腕力和擊球控馬等功夫。林昭媛、班充儀等人又遭淘汰。 謝婕妤不能參與,爭出風頭,心中好生遺憾。她不甘心地駐足馬場圍觀,看著謝令鳶等人揮汗馬場,縱馬揚鞭,心下不住生疑—— jiejie以前看不上這些,連馬都不會騎的,怎的如今控馬自如,揮球精準? 這西方極樂凈土…… 果然是令人神往之地啊。 也好想死一次看看。 謝令鳶以前就會打馬球,她是當成社交來玩的,有時候去參加馬球慈善活動,開拓一些頂級資本的圈子。雖然兩個時代的馬球規則有很大不同,但底子都是差不多的。 當初她有自己的馬,在國外登記了,馬還有護照。也有專門的遛馬師。 也就這一點,她可以驕傲睥睨林寶諾,林寶諾雖會騎馬,但揮球十次有九次打空,還有一次找不到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