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我還有回頭的機會嗎?”劉瑾苦笑問道,現在他在朝上的名聲已經臭出三里地吧。 “任何時候,只要想回頭,都有機會。”嚴立德勸道。 劉瑾沉默,再把夾出來的橘皮丟進香爐,默認了嚴立德的說法。 “你也不必做什么,我去勸陛下,若勸不動,不過照舊罷了。”嚴立德笑道,轉身出了暖亭。 暖亭中放著兩杯茶,動都沒動過,劉瑾做起了十多年不曾做過的雜事,親自收了茶盞,嚇得來收拾的小太監瑟瑟發抖。 勸過劉瑾,證實了自己的猜想,嚴立德往翰林院與今日當值的侍講換班。嚴立德身上兼著太傅的虛銜兒,他要真想給皇帝講經上課,六品侍讀學士也攔不住。 每天講經是皇帝的必修課,即便現在朱厚照有玩樂昏君的架勢,依舊沒停了這項功課。現在朱厚照只是裝樣子,他剛登基,也野心勃勃想做一番大事業。 朱厚照見了嚴立德,挑眉道:“今日可不是嚴卿當值。” “是,臣和許學士換了班,多日不見陛下,臣也想念給陛下講經的日子了。”嚴立德微笑道。 朱厚照撇撇嘴,這些天通過各種渠道求見他的人不計其數,朱厚照知道這又是一個來勸他“勤政愛民”的“忠臣”,襯托得他是昏君一樣。不過嚴立德與他們不同,他們早有交情,朱厚照愿意給嚴立德機會,希望嚴立德不要變成了食古不化的酸儒才好。 朱厚照念著舊情,也不愿輕易答應,道:“今日不想聽圣賢經典,也不想聽明君賢臣的道理。” “是。”嚴立德微笑。 “不聽宦官干政的歷史。” “是。” “不聽忠言逆耳的諫言。” “是。” 朱厚照連提幾個要求,見嚴立德都答應了,才一挑眉道:“講吧。” 嚴立德笑了,這么一限制,基本沒什么可講的了。“那臣給陛下講個將軍的故事吧?” “好。”將軍的故事他愛聽,朱厚照經常在宮中玩兒將軍士兵的游戲,恨不得自己是個威武大將軍。 “臣今日說一說唐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李勣,原名徐茂公,唐高祖李淵賜其姓李,后避唐太宗李世民諱改名為李勣,李勣一生殺伐征討,從平四方,大破突厥,開疆拓土,平高句麗,這樣的人才,當得起赫赫戰將之名吧?” “自然是。”朱厚照點頭。 “李勣的事跡陛下想必已經聽過很多,很要講出個新意來也難,您知道胡須灰的典故嗎?” “知道。”朱厚照又倒回椅子中,心中無趣,還以為嚴立德要學別人借機進諫,用簡短的話簡單復述了一遍,道:“相傳李勣突然患病,御醫開出的藥方中有‘胡須灰’一味,唐太宗聽說了,立馬剪下自己的胡須交給御醫,李勣服藥后果然痊愈。病好后入謝太宗,叩首不止,直叩得鮮血淋漓。唐太宗卻說,李勣是社稷之重,理所應當。不僅知道這個,朕還知道李勣醉酒,唐太宗怕他生病,脫御衣蓋在他身上的事情。明君賢臣,一代典范,都知道,還有別的嗎?” “既然陛下都知道,那臣就不講了,講點兒新鮮的吧。”嚴立德愉快開啟另一個話題,皇帝不是傻子,他也熟讀經史。“唐太宗與李勣君臣相得,史書早有記載,陛下可知唐太宗一代明君也用心機手段的。唐太宗臨時之前,將沒有過錯的李勣貶斥為疊州都督,賞罰不分。他對高宗李治解釋道:‘汝于李勣無恩,我今將責出之。我死后,汝當授以仆射,即荷汝恩,必致其死力。’果然,高宗繼位,當即召李勣拜為洛州刺史,尋加開府儀同三司,令同中書門下,參掌機密。當年又冊拜尚書左仆射,太宗高宗父子都以為李勣定當忠心耿耿為李唐江山。史書上也沒有李勣反叛不忠的記載,看起來好像是這樣的。” “可事實真是這樣嗎?太宗的帝王手段,難道一生跌宕起伏,見識廣博的李勣會不知道。這樣的手段騙騙傻子還行,李勣明顯不是傻子,他回朝之后,借此愧疚之情,受寵信受重用。當高宗想里武后為后,群臣反對,李勣卻道‘此乃陛下家事,何必問外人’,因此才堅定了高宗廢王立武的決心,才有了之后武后稱帝。常人讀史,對此節也頗為詬病,只說李勣巧言媚上,臣卻不這么看。分明是李勣記恨當初太宗無故貶斥,把他當傻子耍,他要給死了的太宗戴一頂綠帽子,所以才推動了武后立后一事。陛下以為呢?” “你怎么知道?”朱厚照答非所問,一臉蒼白的看著嚴立德。 “臣剛從劉瑾家中出來。”嚴立德解釋道,“陛下不要誤會,劉瑾沒說,是臣猜出來的。臣與他相交多年,知他不是貪權好利之人,突然這么做,必有原由。能讓忠心耿耿的劉瑾突然面目全非、貪婪狡詐,只能是他的君王主上。” “所以你才要給朕講李勣的故事,你能看明白,那些朝臣也看明白了對嗎?朕以為他們是傻子,他們才把朕當傻子了。”朱厚照臉色蒼白道。 嚴立德微微一笑,“臣了解劉瑾,亦侍奉過陛下,才能猜出大致,旁人卻不一定。朝臣們想方設法勸諫陛下遠小人,卻沒有親自去看一看小人的意思。這幾天王公、馬公家里門檻都被踩爛幾根,劉瑾家中卻只有趨炎附勢的小人物。” 沒有丟丑就好!朱厚照松了一口氣,疑惑的看著嚴立德道:“你也不贊成朕的做法嗎?” “臣說了,這個法子對傻子有用,陛下覺得滿朝文武誰是傻子。”不僅不傻,都是人jingzi好嗎?嚴立德自負如此,也不敢輕易和誰對上,朱厚德究竟是多么大的底氣才敢耍這種小巧手段。別和唐太宗一樣,李勣是給他戴綠帽子,大明文人可沒那么溫柔。 “陛下,爵以賞功,祿以酬能,堂堂正正,君明臣賢。您不必著急,只要能按著舊例來,朝臣有怎會反駁您的意思。用內臣分外臣的權實在危險,在鋼絲上走路,太容易跌落了。”嚴立德再勸。 “你也在朝上,難道沒聽見謝遷的話嗎,一口一個‘陛下有所不知’‘此乃常例’,朕是皇帝,還是他們的傀儡!”朱厚照也很生氣,那些大臣從來沒把他放在眼里! “那臣給陛下出個主意,殺一殺他們的威風?”嚴立德jian笑,作為一個合格的jian臣,他必須要出餿主意啊! “你說!”朱厚照想了很久才才想出用內臣分外臣權利的主意,難道還有什么更好的辦法。 “眾人都說李公謀,劉公斷,謝公尤侃侃,陛下想要立威,擇其一貶斥就能達到效果。三位都是國之棟梁,自然不會有什么大逆之罪。不過謝公幼女嫁于山東曲阜孔聞韶,未嫁之前,以孔家園林狹小,花木稀少為詞,稍有責難。孔家為此大興土木,擴充屋宇,修葺亭臺樓閣。孔聞韶乃孔子六十二世孫,于弘治十六年襲封衍圣公,“班超一品之階”。同年孔府花園竣工,謝公之女亦于當年出嫁,封為一品夫人。連超一品公爵家都能嫌棄,誰給李氏女膽子,自然只有謝公了。這事情若是運轉得當就是謝公不尊孔子圣人,身為讀書人,不尊孔圣,名聲掃地,必然無顏做官。陛下只要貶斥了謝公,內閣三者缺一,自然要替補上來,新的閣老有陛下知遇之恩,自然為陛下所用。” “不……不用吧,不就是修個園子嗎?女人家愛美愛俏正常的,何至于……”朱厚照還是十五歲的純良少年,雖然聰明,但還沒學會狠毒。朱厚照話一出口就反應過來了,“你這是怕我巧立名目,折騰他們不成?” “臣倒沒這么多心。”嚴立德小小諷刺一句,道:“陛下猶如空中太陽,其他樹木花草都圍著太陽轉,只要您偏向誰,誰就有了橫行無忌的資本。大臣們像后宮的妃嬪一般,都盼著陛下親近,你才是掌控主動權的那個,您又何必著急。” 朱厚照讓嚴立德的比喻逗笑了,眉眼舒張,終于露出少年人的模樣道:“就是不忿他們老拿輩分壓人。” “嗯,所以敢和陛下拿喬的您別別寵幸他,看他受得住深宮寂寞不?”嚴立德同仇敵愾道。 “行了,行了,知道你的意思了,放心,朕也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你也說了此計不好,朕改了就是。只是朕朝令夕改,朝臣又有話說了。”朱厚照現在還沒破罐子破摔,他也一心想要做個明君,延續弘治中興呢。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裝一輩子,是君子。道行淺的,裝半輩子也是浪子回頭金不換。”嚴立德指了指自己,“前半輩子君子,后半輩子不知道能不能繼續裝下去。” 朱厚照哈哈大笑,終于找回了在江湖上和嚴立德一起出游的肆意和親近,笑道:“你呀,總是這么獨辟蹊徑。這么多人,只有你先去看過劉伴伴再來見朕,不像其他人,一面鄙夷內宦,一面奴顏婢膝。你和劉伴伴關系一定很好吧,才不忍心看他走上陌路。” “小貓小狗養久了都有感情,更何況相處多年。”嚴立德隨口道,朱厚照卻心中咯噔一聲,你會不會也覺得我狠心無情? “如今內閣只有三人,我朝舊例內閣額最多可有七人,陛下不想讓老臣獨大,可在六部五寺中選人入內閣,不也一樣達到目的嗎?”嚴立德勸道,“明君從來是穿的住素衣,耐得住寂寞,沒有一蹴而就的事情,陛下靜待水到渠成才好。” 第89章 嚴立德世家 嚴立德面圣第二日,皇帝就下了旨意,一是貶斥劉瑾極其同伙,說他趁皇帝生病,竟做出了在獸苑大肆采買,排演節目的事情,這完全是辜負皇帝的信任。但念在劉瑾并未釀成大禍,只讓他平調為內官監首領太監。至于先前劉瑾要任司禮監的消息完全是謠言,何鼎執意為先帝守陵,皇帝厚賜之后,點了王安做司禮監。王安也是走了狗屎元,他以前也是皇帝做太子時的舊臣,可根本沒擠入核心圈子,現在皇帝貶斥劉瑾一伙兒親近舊人,何鼎這樣的老資格又離職了,不正好把他顯出來嗎? 群臣聽著消息簡直嘴角抽搐,這是貶斥嗎?內官監主要掌管皇帝所用器物,依舊是離皇帝最近的幾個職位之一。內宦的依靠不就是皇帝嗎?只要離皇帝近,總有重新起來的一天。 旨意之二就是增加內閣人數,各部尚書、左都御史補入內閣不提,就是吏部、戶部侍郎都有進內閣的,焦芳、王鏊、劉宇補入,連嚴立德也趕上末班車一起進入內閣,此時內閣規模空前,一起達到了十一人。 和內閣進人的消息相比,劉瑾那些事兒都是小事,朝堂的目光又重新轉到內閣中樞上來。此次進入內閣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嚴立德,他還未至而立,居然就能補入內閣,太年輕了!他剛從武將轉文官,戶部侍郎的位置做了不到兩年,其中有半年在外面,這種升官速度,說他不是幸進都沒人相信。更何況此次皇帝大規模補入內閣,就是在他面圣之后,朝臣不免要想,是不是他給自己求官了。皇帝念著兩人的交情,不好意思直接提拔他,才選了這么多人當幌子。 嚴立德聽到這消息當場傻眼,心想誰他媽紅眼病犯了,這話也太得罪人了。哦,內閣閣老是幌子,別客氣,讓幌子多謝,大明官場人人都盼著這幌子呢!嚴立德不敢把自己當宇宙中心,以為什么都圍著自己轉呢。在此時,朝上論資歷、論才干、論出身怎么輪不到他排前面。至于皇帝看中他一事更是無稽之談,若是真倚重他,就不會把焦芳這人點進來了。焦芳是出了名的看不起南方人和武將,嚴立德不受地域歧視,但受職業歧視啊,而且嚴立德的名次在最末尾,哪兒看出重視來了。 皇帝的平衡手段用的越來越純熟了,雖然認可了嚴立德的主意,但在人選上也有制衡呢。 首輔劉健倒是提了一句內閣人數太多,沒有先例,可皇帝是誰,出了名的不守規矩,這次能勸回他已經是意外之喜了,劉健也不好總說,免得讓人詬病他怕新人分權。內閣是個講資歷的地方,不論誰進來,都在劉健之下,如此一想,劉健也放開了。只要皇帝愿意把心思轉回朝政,他就是吃些虧也無妨。 很快,官場上除了眾人補入內閣是給嚴立德當幌子的流言之外,又出現了幾種新的說法。有說皇帝先前沉湎玩樂根本是假象,就為了此時大規模人事變動不受阻礙,和皇帝做昏君相比,十一人補入內閣完全可以接受。所以別看皇帝年紀不大,心思可深了。還有說這次變遷李東陽是出了大力氣的,沒看劉宇也補進來了嗎?他們是出了名的關系好。還有焦芳據說也去拜過道教神仙,一時之間郊外的道觀十分火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自己也有機會,只是沒燒香,運道不夠呢?文官不好意思違背“子不語怪力亂神”的教誨,就叫家人去燒香。 在這些紛雜的小道消息中,嚴立德的事情就不那么引官場中人注目了。這才是正常的,每次升官都伴隨著無數流言,像先前那樣獨獨突出嚴立德的做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在針對他。 嚴立德對此次行動打八十分,嚴立德的預期是遏制謝遷,韓文補入內閣,謝遷對他有意見,嚴立德豈會沒有感覺。至于他自己補入內閣就是意外之喜了,有其他討厭的人一起升官也沒辦法,誰叫他不是皇帝呢?不能事事順心如意,就是皇帝還有閣老大臣勸諫呢。 官場上的事情自然紛繁復雜,不過民間對此次閣老大規模升遷最感興趣的還是嚴立德,為什么?因為他年紀小啊!此時嚴立德還未至而立,這樣年輕,又還沒成婚,京城媒婆的生意因此好了三分。每天上嚴府的媒婆,把門檻都踩矮三寸,若不是嚴立德家中沒有父母長輩,來得人肯定更多。聽聞嚴立德只有老父在山西,京城想他做女婿的貴婦人們手沒那么長,但韓文就在京中啊。天地君親師,師父也是父,這些日子,韓夫人也受到不少叨擾。 韓夫人也是郁悶,若是嚴立德沒有親事婚約,她都想嫁孫女兒了,哪兒還輪得到這些人打聽。 好在時間過得很快,等皇帝和內閣重歸于好,先帝的孝期也過去了。皇帝大行有官爵人家守一年,出了六月京城總能聽到很多爆竹聲,壓了一年的婚事集中在出孝時舉行。 在聲聲爆竹中,嚴立德的婚事也定了。閻鐵珊親自上京,帶著珠光寶氣閣的“土特產”,為他定下了安昌伯之女錢氏。惹得京中有適齡女兒的人家扼腕嘆息,好好的小閣老,居然讓不聲不響的錢家截胡了。小閣老,是對嚴立德的尊稱,閣老聽起來就德高望重,老成持重,誰讓嚴立德年輕呢,眾人不得不加一個小字,以期名副其實。 錢皇后已經退出歷史舞臺多年,皇帝都換了兩個,安昌伯在京城十分低調,借著這次婚事刷足了存在感。 嚴立德的年紀在內閣中是小的,可和普通人相比已經是大齡未婚青年了。閻鐵珊一來,馬上加緊cao辦婚事,當爹的能不知道兒子,閻鐵珊盼著趕緊抱孫子呢,以他兒子尿性,天知道還要出什么幺蛾子。閻鐵珊取得錢家的諒解,飛快走完了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的禮節,把婚期定在了金秋十月。 對外說法是這門婚事早兩三年就定好了,只是嚴立德當時在邊關,回來之后又遇先帝孝期才耽擱了,此時只是補上禮節而已。雖然倉促,但閻鐵珊把每一步都走得轟轟烈烈,給足錢家臉面。 錢家早已淡出朝廷,訂婚來觀禮的朝廷中人只有韓文一家和嚴立德的二三至交。江湖中人也有來了,多是錢家那方親朋好友,珠光寶氣閣在江湖上也是鼎鼎有名的,很多人還不理解錢承宗為什么把女兒嫁給朝堂中人,來了才知道新郎是珠光寶氣閣的少閣主,也紛紛贊揚是樁好婚事。兩家都是腳踩江湖朝堂兩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前面的步驟都沒大規模宴請,只有雙方至交見面敘情的小宴,不過禮物沒少收。怪不得同僚們總是一會兒辦升遷酒,一會兒辦滿月酒的,辦一次宴請得收多少禮錢。嚴立德以往大齡單身青年一個,從來只送禮,現在找到機會一起補回來了。 熱鬧過后嚴立德清理禮單,發現在江湖上認識的幾個朋友都給他送禮了,十分不拘一格。陸小鳳送的是美酒,花滿樓就正常些,有一份正常的禮品,然后添了自己培育的并蒂牡丹;西門吹雪居然送的是一把寶劍。新婚送寶劍,嚴立德相信這一定是他自己的主意,管家不會這么不靠譜。果然等到正式成婚了時候,萬梅山莊補了一份“正常”成雙成對寓意吉祥的賀禮過來。 然后嚴立德還在禮物堆里發現了,瓦剌小部族首領保保的禮單。嚴立德拿著這份禮單不知所措,這是什么意思?他可是在邊境和瓦剌打得血流成河的,保保所在部族內附大明,在邊關身份尷尬,他也沒有多加關注,現在往他府上送禮,是要他在朝廷為其說好話的意思?還是這份禮單只是開始,想加深聯系?是政敵想制造他與瓦剌有來往的把柄,污蔑他的戰功,還是保保自己的意思,認為他這個“年輕”閣老不知輕重,想從他這里謀好處。 嚴立德一瞬間陰謀論了,在腦子轉過了主意千百條,有心探一探其他閣老收沒收到禮,可也無處打探。能做到閣老的都不是傻子,自家把得嚴嚴實實。嚴立德無奈,只能先把這份禮物踢出來,準備報與皇帝知曉。他可是“純臣”啊,在皇帝新接手朝政控制欲空前的時候,投其所好是多么有必要。 第二天嚴立德就把禮單帶著去找皇帝了,義正言辭道:“臣嚇一大跳,不知保保何意?也不知其他同僚可有收到禮物,臣怕后面有陰謀,特報與陛下。” “你也太小心了,不就一份隨禮嗎?”在皇帝看來,這份豐厚的禮單不過是簡單隨禮,下面人巴結朝臣更出格的都有。 “千里之堤毀于蟻xue,小事臣也不敢輕忽。” “你和朕說是什么意思?”朱厚照挑眉問道。 “想請錦衣衛或東廠查一查。” “放肆,父皇才廢棄東廠,你居然要我重開嗎?”朱厚照佯怒道。 “陛下恕罪,先帝何曾廢棄東廠,不過是稍加約束,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令東廠不擾民、不亂作為,更忠心為陛下辦事而已。”嚴立德躬身,孝宗的確對東廠十分約束,逮捕官員下詔獄、隨意執法的情況幾乎禁絕。 “為何不去找牟斌?”朱厚照問道。 “錦衣衛乃陛下直屬,臣與牟指揮使頗有淵源,也不敢直接打擾。”只是這淵源是好的,還是壞的,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道:“你啊,總是這樣!” 總是這樣善解人意,總是這樣善于抓住機會,朱厚照現在初掌朝政,很多地方掣肘不順,正需要東廠錦衣衛這樣的直屬機構出力。牟斌在錦衣衛指揮使上多年,素有威望名聲,不好驟然替換,可東廠這一塊是空的,先帝對東廠限制太大,此時正好便宜了朱厚照。 揣摩帝王心思如此巧妙,這已經是第二次了,朱厚照此時不覺得嚴立德看清他有什么不好,只認為他是個大大的好人,一心為他分憂呢。 嚴立德做事總喜歡一箭雙雕,多方共贏。他剛回去,宮中就下旨,內官監劉瑾任東廠提督。 很多事情,心照不宣就好,劉瑾沒來拜謝嚴立德,嚴立德也好像不知道自己為劉瑾提供了便利。 …………………………………… 這天,錢則羽喬裝打扮,和侄兒錢堅一起來嚴府玩兒。兩家都是江湖出身,規矩疏闊,沒有未婚男女不見面的傳統,錢則羽訂婚之后經常往這邊跑,也未避人。一段時間不見,錢堅的小伙伴都問他“表兄”怎么沒出來玩兒。 嚴立德更不在乎這些禮教,不涉原則的事情,他樂的與妻子親近。 “你們來了,快坐。今日清理庫房,府上亂糟糟的,我們去東宮跨院吧,正好瞧瞧送過來的家具合不合心意。”嚴立德迎上兩姑侄。 “算了,算了,嚴大哥還是當沒看見我吧,我就是個透明的。”錢堅一聽這話就知道在趕自己,什么叫家具合不合心意,不合心意會送到嚴府來,分明是他們兩個想找機會單獨相處罷了。 “阿堅,你總這樣會有報應的。”錢則羽笑著威脅道。 “好怕怕,什么報應?”錢堅雙手環胸,夸張顫抖。 “你還沒成親!”錢則羽一語中的,今天調侃他們,明天都要還回去的啊! 錢堅立刻意識到事情重要性,賭咒發誓道:“姑姑,你放心,我嘴緊又眼瞎,保證什么都不說,什么都當看不見。啊,我現在就看不見了,門在哪兒啊,今天約好要去爬山啊!” 錢堅裝模作樣跑遠,嚴立德笑道:“沒想到你治熊孩子還有一套。”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錢則羽昂首挺胸道,像個剛剛打勝仗的英雄。 “是,女英雄這邊請。”嚴立德請她到東跨院看房子,嫁妝中大件家具已經先送過來了。在嚴府嚴立德自己是最大的主子,可嚴立德還是把正房幾間留出來了,留給閻鐵珊用。閻鐵珊婚后還要回山西,他已經習慣了珠光寶氣閣養老的日子,這不,即便在京城,不忙的時候,他總是在外于與江湖朋友相交,并不想再入朝廷官場的交際圈。 “不必為我改計劃,不是說在清理庫房嗎?你接著去吧,家具都是娘精挑細選的,嬤嬤把放置方位圖都畫了回去,不用看了。”錢則羽笑道,他們是要做夫妻的人,這么客氣做什么。 “羽妹說的對,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氣。那請您先行使女主人的權利,幫我清查庫房吧,以后都是你管的。今日查清楚,日后我就不能存私房錢了。”嚴立德也笑了。 “走著!”錢則羽毫不扭捏,難道一句打趣還能逼退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