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王蘊站在高處看的一清二楚,他也沒有救人的心思,只道:“若是陸家主事人活著,讓他進來回話,只他一個人,搜身之后再帶進來!” 王蘊讓商人的jian詐嚇怕了,所以說無商不jian呢,老話兒再沒錯的,被薛遜坑了一次,王蘊不想再讓姓陸的再坑一次,可他還非要見陸家人不可,不然如何得知他們是怎么撞進了這原本為薛家所設的圈套里。 江面上的事情說時遲那時快,閉關封鎖、射箭跳船、撞擊沉沒,接二連三的發生,等到陸家人大部分逃上了岸,那艘高大的主船搖晃著發出吱呀破碎聲,緩緩沉入江中,連帶攔截用的鐵柵欄也被撞出了老大的缺口一并沉入江中。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王蘊拿了千里眼眺望,原本停在視線范圍內的薛家船隊早已不見蹤影,原本的位置已經被打著其他旗號,船體也截然不同的船只所占據。 王蘊心中激怒,難道這一切都是薛遜的障眼法,其實他已經退回長江,打算從其他航道入海,不準備走運河了? 封鎖線一拉,攔住的是兩邊著急過河的商人,薛遜停船的這方也有無數人等著,只一個晚上,薛家停船的位置就被人占了。雁過留聲,人過留名,王蘊就不信了,這么大的動靜居然無人知曉! 王蘊讓陸家人過來回話,剛剛損失了一大筆銀子的陸家家主苦著一張臉過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這是倒了什么霉,坑人也不能專撿一個人坑啊! 陸家家主在路上已經把事情打聽清楚了,對王蘊的問話早有準備,一進門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喊起了撞天冤:“大人啊,青天大老爺啊,您可要為小民做主啊!都是那jian詐的薛家小子,小民這是上了他的鬼當啊!” 王蘊被氣得頭上直冒青筋,怒摔茶盞才止住了陸家家主的哭嚎。人家發火兒了,陸家主反倒放心了,麻溜爬起來站好,輕言細語的回稟道:“大人明鑒,小人不過區區販鹽商人,哪兒敢和朝廷作對。鹽是經不得水泡的,不敢拿身家做賭。小人姓陸,和金陵陸家是同宗,金陵被流民沖擊,小民無法只能帶著貨物伙計們往回趕。誰知江面封鎖,不得通行。馬上就是新年了,薛家本是金陵人,算起來和小民還有七怪八拐的關系,他鄉逢故知,怎么也要聯絡一下感情。昨日約好了宴飲,薛遜喝醉了,和屬下說起與大人的約定,在卯時通關。小民也是昏了頭,想著占小便宜,打著李代桃僵的主意,想趁著夜色蒙混過關!” 陸家主突然爆發出一陣痛苦的哀嚎,跪地哭道:“大人啊,您可要為小民做主。如今想來,哪里是他說漏了嘴,肯定是給小民挖坑哪!小民心術不正,貪小便宜有此大禍不敢抱怨,可他這是坑大人啊!大人……” “住口,朝廷命官之前,豈容你放肆。”看王蘊臉色不對,隨從趕緊喝止。 “是,是,小民失態了。”陸家主再次麻溜爬起來,恢復嚴肅認真狀。 王蘊看著這一整套嫻熟的變臉功夫,心中膈應得很,是不是商人都是這么不要臉面的,薛遜的諾言言猶在耳,卻擺了他這么一大道。 王蘊心中憤恨,可有什么辦法,還不是得先查明情況。 “你可知薛家船什么時候退走的?”王蘊已經認定薛家是退回長江,準備走華亭入海了,雖然那里大軍陳列,可說不定薛家有什么隱秘的關系呢!瞧瞧面前的陸家主,不就是被薛家人坑了嗎?還自作聰明以為算計了薛遜,薛家掌管通政司多年,說不定在這些“競爭對手”身邊早就安插的密探,不然為什么這么容易被算計。 “小民也不清楚,小民的船動的時候,薛家船還在原地。”陸家主嘟囔道,這都什么事兒,真是命犯太歲,小人當道。 “罷了,你先下去吧。”王蘊無趣擺手,這也是個蠢貨,被坑了都不知道。王蘊轉頭對屬下吩咐道:“去叫占據薛家船位的人來,問清楚薛家是什么時候退走的!” 屬下應聲退下,王蘊揉著發痛的眉心苦惱,突然之間跳起來,他還給了薛遜一個玉佩!他剛剛還想薛遜有什么辦法從大軍陳列的華亭入海,難道他要用自己的身份玉佩開路!薛遜那么狡詐,很有可能!王蘊嚇得一聲冷汗,連連叫人:“快來人,快來人,往南安郡王處稟告,一定把拿玉佩同行的人抓起來!” 第37章 薛遜列傳 氣急敗壞的王蘊最后也沒查出什么來,占據薛家船位的人說下人早上起來的時候就看見薛家的船不見了,具體什么時候走的沒人知道。至于他們為什么補上來?開玩笑,這就像排著隊突然之間排第一個的走掉了,你還不歡欣鼓舞的跟上去,等什么呢?薛家的位置可是得天獨厚! 占據薛家船位商戶的身份也查的清清楚楚,無人冒充,王蘊愕然發現,薛遜沒有派任何人在他們耳邊進讒言出主意,都是他們自己的想法,就為了占小便宜。這才可怕,薛遜對這些人的性格了如指掌,玩弄人心輕車熟路,王蘊這才對大名鼎鼎的通政司有了最直觀的體驗。 得知薛遜如此厲害,王蘊對追回玉佩都不抱希望了,現在還是趕緊回去寫請罪的折子要緊,該怎么解釋他的玉佩在薛遜身上呢? 王蘊氣憤回城,屬下攔住他道:“大人,那沉船和柵欄怎么辦?過年后總要放船過去的啊。”是重新安裝鐵柵欄,還是不再安裝,上面總要個說法啊。 “隨你處置便是。”王蘊以為屬下問的是沉船上的金銀財物怎么辦。他出身尊貴,自然沒想著這種財都要發,可下面人想要打撈沉船他也不阻止,只要不礙公務,隨他們去了。 那屬下應聲退下,依他所見,自然要把沉船上有價值的東西打撈上來,江上的規矩,船沉了東西誰撈到就是誰的,陸家也對此不得有異議。還有那鐵柵欄,不管以后還安不安了,現在至少應該把壞的拆除吧。下屬心里沒底,還怕自己想得太好,還有兩天就過年了,又天寒地凍的,誰愿意做這種苦活計? 那下屬還是小瞧了無孔不入的商人,等到官府有意清理沉船的消息傳出去之后,有好幾家商人都上門表示愿意效勞。有的人是想分陸家沉船的一杯羹,有的是想要那些廢棄的鐵柵欄,大慶對鐵器的控制十分嚴密,就算這些鐵柵欄材質不好,那也是鐵啊,隨便加工一下,轉手就進一筆銀子。 還有的財力、人力跟不上的小傷船,準備做販賣吃食、打理后勤的生意,那些大商船把人手都派去清理沉船了,總有后勤上的疏漏,正是他們賺錢的好時機。 那下屬總算見識了什么叫積極,還有兩天就過年了,依然有好幾家商人爭相攬下這個活計,最后他把打撈沉船、清理障礙的任務教給了一戶杭州商人,約定打撈上來的金銀歸同知府,剩下的鐵器、木材、其他器具都歸打撈的人,還約定在年前就能做完。要知道還有兩天就過年了,這些商人也是,做生意從不管時間節慶。真是些死要錢,王蘊手下吐槽道。 有了總承包商,自然又分出了不少二級承包商,堵在岸邊的商家不知多少,人多力量大,一人動一點,只一天的功夫就把沉船上值錢的東西打撈完畢,剩下的直接砍倒沉在江心,只要不影響船只通行就是,誰還費勁把普普通通的木頭都撈上來。 如此大的工程量,按理說沒有一個人居中指揮是辦不下來的,可誰讓這些商人都劃定了地盤,雖各有所圖,可都是沖著銀子去的,有了銀子這只無形的手,不需要任何“指揮”指手畫腳。 年尾就在打撈沉船中度過了,除夕夜來臨之時,不管是封鎖線上的士兵差役,還是被堵在兩邊的商戶,亦或者是滯留城中的商人,都暫時拋開煩心事,興高采烈得慶祝起新年來了。王蘊辦砸的差事,分司署和通判署的也不好意思在這年節下找他的麻煩,什么時候都推到年后再說,也給了王蘊喘息的時間。雖然因為薛遜王蘊對商人的印象再下一成,到底理智尚在,滯留城中的商人是無辜的,還是抽出時間接見商戶代表,“與民同樂”極盡安撫之能事。 停靠在兩岸的商家也有各式各樣的慶祝活動,那些販賣煙花爆竹的沒趕上年尾最后一波購物熱潮,這些東西也只能自用了,打從入夜,這煙花爆竹聲就沒停過,響的可都是錢啊!城中的小老百姓、小伙計們聽見了也忍不住抬頭張望,嘆息道:這些個經商的可真有錢! 卯時的時候,又是一陣煙花爆竹的響聲,躺在被窩里的人忍不住發出嘟囔呻吟,這該死的有錢人,昨兒放了一晚上,怎么還不消停,多少錢放不完?守歲守了一夜的人們,現在大多困得睜不開眼睛了,迷迷糊糊聽到又有煙花爆竹聲響,看熱鬧的心和這暖和的被窩比起來算什么,罵罵咧咧拉被子蒙頭,只希望聲音小點兒,別擾了自家清夢。 卯時,黑夜已經過去,黎明卻尚未到來,這個時候是人最困倦的時候,就是封鎖線上值守的士兵也困得睜不開眼睛。瞭望臺上的士兵已經三五成群的縮在小屋內取暖,新年還喝了點兒酒,打著呼嚕呼呼大睡。 所以當“嘭嘭”巨響聲接二連三的傳過來的時候,人人都沒有反應過來,躲在被窩里的人,半天還在想,誰家爆竹這么厲害,老遠都聽得見。 封鎖線上的留守士兵更是一臉茫然,怎么覺得腳下的船晃得厲害? 只聽得嘭嘭幾聲巨響,用船只連接起來的封鎖線就被炸開了口子,幾艘高大的主船出現在視線當中,和前天一樣,沒有點燈、沒有喊話,只是封鎖線不是自己開的,而是被硬生生炸開的。現在可是冬日,卯時也是黑漆漆一片,船到了rou眼能見的距離,還是在一方不點燈的情況下,這已經非常近了! 爆炸聲還在響起,臨時搭建在船上的瞭望臺等建筑率先開始崩塌,封鎖線上的士兵差役驚慌失措,趕緊往岸上跑。現在就算沒有爆炸,主船一撞過來他們也是沒辦法阻止的。 沒錯,在正月第一天沖擊封鎖線的正是“不見蹤影”,“應該是退回長江,走其他航道”的薛家船隊。 薛遜披著玄色狐皮大氅,靜靜立在船頭,看著被炸開缺口的封鎖線,耳邊回蕩的是落水人的驚呼,還有被碎木頭砸中的士兵和差役,年三十被安排留守,都不是什么有能力、背景的,哀嚎聲不斷。 這次沒有人往船上射箭,瓜州朝廷的第一道封鎖線是鐵柵欄,已經被商隊拆除,那些鐵材堆放在薛家的船底替代河沙壓艙。第二道封鎖線是這搖搖欲墜的船只連成的封鎖線,主船直接撞上去,站在甲板上的薛遜都沒感到什么震動,就順利的過了。原先還想著要不要在船頭包上鐵皮,現在想來,就是一艘小船也能撞垮這封鎖線。王蘊也是熟讀經史的人物,這種船只相連的笨辦法到底是怎么想出來的,沒來個“火燒連營”已經是他慈悲了。 當然火燒的辦法動靜太大,速度太慢,油料、火把保存看守太過嚴密,這些薛遜是不會說的。 第三道封鎖線依舊是鐵柵欄,前天從快船上跳水的泅水好手都被人忘記了,轟轟烈烈卻無疾而終的打了一場,沒人關注南岸“安分守己”的商人們,這鐵柵欄早就被鋼鋸鋸斷沉入江中。當初為了坑那些擅自闖關的人,鐵柵欄本就被江水淹沒著,而今被鋸斷了也無人知曉。 薛家船隊就這么慢悠悠、順順利利的過了瓜州封鎖線,一路順風順水,漂流而下。 薛遜滿意得勾起嘴角,這是他第一次獨立主持事務,看來運氣不錯。 薛遜退回艙房,迎接他的是張張喜氣盈腮的笑臉。 “去炸封鎖線的兄弟回來沒有?還有人沒上船嗎?”薛遜問道。 “都上來了,主子足智多謀、料敵于先,那些人怎是主子的對手。”一向沉默寡言的鐵血抱拳拍馬屁,去執行人物的都是他手下護衛營,原本這種情況,他都做好了死戰的準備,沒想到主子巧思,讓他們免于喪命。 “那就好,帶出來多少兄弟,我想帶多少回去。大家都辛苦了,新年的紅包加厚一倍,潛水鋸鐵柵欄和炸封鎖線的弟兄得雙份兒。”薛遜笑著宣布。 “那底下的小子們還不樂翻天了,昨天除夕才領了紅包呢!”金獸湊趣道。 “新年新氣象,喜事兒還嫌多嗎?”薛遜笑著挑眉。 牛先生咂摸著“新年新氣象”幾個字,笑的見牙不見眼,可不就是新氣象嗎?原本還困守瓜州,提心吊膽不知追兵何時來,而今已經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牛先生滿意極了,這次的計策不是出自他的手筆,主子也歷練出來了,這時候這一聲“主子”,總算叫的心服口服、實至名歸。 只有就接到消息的王蘊氣得跳腳,爆炸聲響起的時候他還在府衙補覺,等穿著整齊跑到江邊的時候,只見到封鎖線的殘骸和飄在江上的浮木、尸體。再聽幸存的人稟告,薛家人是卯時發起的攻擊,王蘊一口氣提不上來,怒極攻心,一口心頭血哇得一聲吐了出來,嚇得隨從手足無措。 “薛遜!薛遜!”薛遜這是在挑釁他啊!他們約定的就是卯時,可人家真的勝了,從來天之驕子的王蘊守不住這打擊,只連聲問道:“他哪兒來的火藥,他哪兒來的火藥?” 薛遜攤手,誰說爆炸一定要火藥的,粉塵爆炸也是爆炸好嗎?真當他五百斤的面粉全用來包餃子啦? 第38章 薛遜列傳 王蘊在城外封鎖線跳腳,城內也不得安生。 向鼎十分高興,眼看王蘊一個跟斗跌下去,就算身份再貴重也爬不起來,如何能不高興。向鼎和管河通判署的主事是姻親,把王蘊弄下去,瓜州一地的富裕可就握在他們手中了。 向鼎興奮得摩拳擦掌,想著是不是給太子殿下上書一封,好好讓他們表兄弟聯系聯系“感情”。 如此大事,人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了,此時城中一片死寂。人人都當是大難過后的平靜,事實上,平靜還未曾到來。 滯留在城中的商戶因過年的緣故都聚在一起,在一家客棧中團年。爆炸這么大的動靜,自然也驚醒了他們。在瓜州城留了這么久,他們早已選出了有威望的帶頭大哥,由帶頭大哥派人去打探事情經過,剩下的人都留在客廳大堂商議。雖暫時不知出了什么事兒,可沒有人睡得著。 封鎖線被炸開的事情是瞞不住的,很快就有隨從回稟消息,大堂頓時響起一片嗡嗡聲,心中驚嘆薛家真是不負其名,這么明目張膽的和朝廷對著干,到底有什么底牌?諸人都不相信薛家沒有任何后手,只是單純桀驁不馴。 “那我們……”有個人疑惑的開口,剩下的全在不言中,眼神示意大家都能明白。那他們怎么辦?封鎖線已毀,他們是跟著沖擊逃走嗎?可朝廷終究是朝廷,若是秋后算賬,誰能扛得住。 帶頭大哥捋著胡子,閉目不言,江湖越老膽子越小,到了他們這個年紀,求穩求安才是符合性格的。 在這一片沉默之中,突然響起一個清亮的女聲:“諸位先生,我家主子向各位問好。” 眾人悚然而驚,這客棧他們包下來了,除了后院廚娘,何曾有女眷?困守多日,就是最貪花好色的人也不敢把女人帶進來,就怕中了美人計,又有這么多人監督、看守,這女人是怎么進來的。 眾人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二樓回廊上的女子,只見她披著大大的兜帽披風,散開的地方依稀可見外袍上精致的繡紋。那女子揚起纖纖素手掀落兜帽,露出姣若春花的臉龐。 在座都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什么漂亮女人沒見過,即便這人如何美麗,只憑她詭異的出現方式,就沒人會被這色相迷惑。 說是這么說,可見到一個漂亮女人,帶頭大哥話音都要和氣三分,問道:“不知姑娘如何稱呼,主家是誰?” “小女子朱清,主家姓薛。”竹青站在二樓,裊裊婷婷福身一禮,端的是大家閨秀的做派。 姓薛?帶頭大哥不小心揪斷了幾根胡須,薛遜如何會派人來見他們,他不是沖破封鎖線走了嗎? “朱姑娘有禮,不知薛先生有何吩咐。”帶頭大哥謙虛的把自己放在的聽從命令的角色,人的影樹的名,薛家赫赫揚揚百年,又有城外的爆炸聲做最好的注解,他們這些人如何能不恭敬。 “王先生客氣了,我家主子先前也如諸位一般困守瓜州,幸而老天保佑,如今順利通關。想著諸人先生是同行,不忍諸位依舊困在這里,才遣小女子告知一聲。”竹青溫婉笑道:“北城門已開,限辰時這一個時辰,若是諸位有走的打算,現在便可動身了。”說完竹青又是一禮,后退告辭。 “朱姑娘,朱姑娘留步,薛先生可有說朝廷可會追究?” “我等貨物怎么辦?” “城內駐軍如何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問道,竹青優雅回頭,輕啟紅唇道:“諸位心中自有答案,何必問小女子。”說完再不回頭,消失在二樓拐角處。 被選做帶頭大哥的王先生揮手,仆人立即竄上二樓查看,仔仔細細敲打了每一寸墻壁、地板,都沒有發現夾層空隙,竹青好似憑空消失一般,無奈回去稟告。 眾人也是親眼看見的,對薛家的能力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這無孔不入的架勢,簡直能干的讓人驚恐。 大堂鴉雀無聲,人人心中都轉著小心思,王先生開口打破沉默,問道:“諸位以為如何?” “現在走,倒是個好時機。”有人謹慎的開口了,“就是怕時候朝廷追究。” “是啊,是啊。”許多人開口附和,不管他們是不是這樣的想的。 有人附和自然就有人反對,“笑話,朝廷可不是以前的朝廷了,金陵破城,各地流民起事,南有茜香,北有西蠻,還有夷族苗人藏人,個個不是省油的燈,朝廷?”說話的人對朝廷嗤之以鼻。 “說的是呢,家中老太爺還在,早傳信來讓趕緊回去固守家業,說不得又是重復百年前。”這人說的委婉,實際上更惡毒,只差明目張膽詛咒朝廷垮臺,又是一番亂世。 眾人心中其實都有數,寧為太平犬,莫為亂世人,他們只是中層商賈,并沒有做弄潮兒的本事。 王先生看眾人的思緒都轉開了,不由擔心,提醒道:“薛家可不是開善堂的,這么好心專程來幫助我等不成?” 眾人心思不定,又覺得帶頭大哥老成持重,說得有理,薛家,那可是薛家啊。 氣氛一時凝滯,雖然人人都心中有小算盤,可嘴上都不說,還是一副坐困愁城的模樣。 鹽商老白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道:“怪不得那朱姑娘說答案咱們自己有,可不是嗎?薛家自然不是只有好心,分明是想拖咱們一起下水,博個法不責眾,可就算如此,我老白也是舍不得這個大好機會的!正如老兄所說,這形勢一天一個變化,我還是回去守著爹娘老婆孩子的好,家中沒個主事的丁口,就是在這人坐成了得道高僧有什么用!” 鹽商老白說出了大家的心思,他們的確不舍得放棄這樣的機會。 看著諸人還猶豫不絕的模樣,老白嗤笑道:“諸位不走,我可走了。薛家沒理由害我們,當然我老白這樣的小蝦米也不讓人家看在眼里。大家端坐在這里,不是打著少一個人走,路就寬些,少幾分暴露的嫌疑?別忘了可只有一個時辰!哈哈哈,我老白從不做那心口不一的矯情勁兒,走了!” 老白一拍桌子,叫了兩個小廝就往外走去。小廝身上還搭著兩個小包袱呢,看來老白一聽竹青的話,就定了主意,讓小廝趕緊去收拾好東西。他當初進城是為了修整,大批的貨物、伙計都在城外的船上呢,這些日子瓜州城只能進不能出,身上沒有累贅,說走就走。 有了第一個動身的,其他人也開始活泛,嘴里說著:“還要好好想想。”“回去靜思。”事實上人人都回房收拾東西去了,再沒有把握,喬裝去北城門碰碰運氣也是好的。 大堂的人瞬間走了一空,樓上傳來收拾東西的細碎聲響,還有低低切切聽不清的私語。王先生嘆息一聲,薛家這是陽謀啊,派一個侍女來說兩句話,就攪亂了這一池春水,可選擇權還在自己手上,再苛刻的人也說不出薛家的不是來。 這就是薛家嗎?煊赫百年,掌控南方市場,豢養私兵,擁有船隊,遠航海外的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