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你懂什么?在國破之后,桃花樓的男子全部充作了波斯國女將軍麾下的軍妓,我除了此路別無選擇!”與其被那些粗魯的敵國人日日侮辱,還不如選個財大氣粗的女子嫁了。他不是沒想過逃,可是他一個只會彈琴的青|樓男子能逃到哪去? 李袖春默不作聲了,知道戳到了別人的痛楚,便不再接著這個話題敘舊。 倒是走了不遠,零塵對安靜的氣氛感到厭惡,又開了口:“你方才扯了清水兩下,你認識他?”自從國破后,他就不喜安靜,因為安靜總能讓他想到屏息藏在桃花樓里,聽著外面鐵騎踏破國家的日子。 “我是為了他來的。”李袖春知道零塵在這件事中沒有攙和,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也許以后還要他幫忙,就如實說了。“扯兩下是因為,他家主子毓公子的名字是兩個字的,暗示他毓公子在我這里,很安全。”就是不知道對方懂沒懂。 “毓公子。”零塵把這名字在嘴里念了一遍,“我知道他。前陣子從皇都毓家過來走親戚的,與我妻主有婚約。” 李袖春見他確實有情報,便側耳傾聽。 “不過我覺得你大約是來晚了。”零塵嗤笑,“那個清水,你是想把他救走,還給他家公子吧?” 見李袖春對這話有反應,零塵便肯定了自己的話應該是猜對了。 “可是,我倒認為他已經不想走了。”零塵低垂著眼說道:“他已經被玷污了,你們難道以為把他救出去,他就能繼續按照以前的方式活下去么?也對,你是女子,當然不知道貞潔對男子有多重要。而那個毓公子是主子,怎么會從奴婢的角度來考慮。” “你說的是你自己嗎?”李袖春忽然打斷了她的話,心平氣和地看著零塵。 再次被她頂住了話頭,零塵多少有些氣急敗壞。只是他沒法反駁,確實,他說的也是他自己。 他承認,以前賣藝不賣身還堅持著自己貞潔的自己已經不在了。就如同他話里說的那樣,清水是,他也是,早就回不去了。 一旦踏出了這一步,不管是被迫還是自愿,都沒有回頭路了。 “是又如何。”零塵毫無掩飾地把自己憤世嫉俗的神情展現給李袖春看。他的苦難,有多少來源于九皇女?如果不是以前她讓樓主把自己的歌喉毀了,也許他也能有個好結局,而不至于嫁給毓家表姐。 他也知道這難免是遷怒,在青樓的男子難免會落得這個下場。但是見到九皇女居然沒死,還活得看起來有滋有味,他就忍不住的悲哀。難道真的是好人沒好命,禍害遺千年么? 李袖春看到他的眸光越來越暗,就像在火中煎熬的人,心里大概能體會他的心境。一向以貞潔為重的人,如果有一天失去了冰清玉潔的身體,很難想象他得承受多大的煎熬,或許嚴重一點的人還會自我厭惡吧。 想到這里,李袖春便忍不住想拉他一把:“你想見顧白么?” 也許,能讓他好受一點的只有以前他念念不忘,同在桃花樓中,卻被他無意間推入火坑的花顧白了。 顧白? 乍一聽這個名字,零塵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渾身的毛都立了起來。 他燃起了亮光的眸子牢牢鎖住李袖春:“你說的是,顧白嗎?他,他還活著?” 他以為顧白早就死了,在國破的那一天,他就聽說宮里的男妃們都和女皇的遺體一起下葬了。那時桃花樓也被抄了,大部分的男子都充入了軍妓,樓主直白的說如果沒有嫁人便通通是這個下場。絕望之下,他投靠了毓家表姐,想著也許這就是自己的報應。都是自己沒有答應九皇女去陪伴女皇,才導致顧白到死都被困在皇宮中。被毓家表姐攬入懷中的那一刻,他想著也許他得到這個下場,就是在償還顧白。 現在,九皇女居然告訴自己。 他能見到顧白? “是的,他沒死。”李袖春輕咳了幾下,突然又有些猶豫自己這個提議到底對不對,會不會見過花顧白后會讓零塵更加憤世嫉俗?畢竟花顧白不僅沒有死,似乎還比他過得好上許多。 至少,在做妻主這方面,李袖春對贏過毓家表姐還是有信心的。 作者有話要說: 抓蟲完畢! 此時此刻的傻春還完全不知道鳳君在家里等著她跪搓衣板,還敢帶別的男子回家哈哈哈→_→ 第69飛入尋常百姓 零塵在客棧里親眼見證了一遍九皇女搖身一變的本事, 他對已經換成一身女裝的李袖春上下打量,半天都沒有言語。 李袖春也不在意他那種詭異的目光, 疊好了那破爛的男裝后,想了想還是不準備帶回去了, 這時的李袖春還不知道恨春早就把她出賣了個徹底,她這些遮遮掩掩根本就沒必要。 “走吧,去看顧白。” 提到花顧白, 李袖春幾度勾起嘴角,全身都散發著愉悅的氣息。像零塵這種在風塵里打滾的男子,幾乎是立刻就發現了她對花顧白的不一樣。 他在心里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莫非花顧白跟自己一樣?自己被逼無奈投靠了毓家表姐,而從宮中逃出來的顧白也被逼無奈投靠了九皇女? 這個猜想,在見到花顧白之后, 慢慢演變成了更深的疑惑。 似乎......顧白看起來......不像是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頭的樣子? 不如說, 正在低聲對花顧白求饒討好的李袖春,看起來才更像是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頭的......正主? * 李袖春本是滿面喜色, 帶著零塵敲了敲院門。 她想著故人相見, 花顧白應該會很是高興吧。她早就想知道花顧白在進宮之前到底發生了什么,這或許也是個契機, 搞明白九皇女與鳳君錯綜復雜的關系。 打開院門的不是先回來的恨春,而是花顧白。 李袖春一頓,顯然有些出乎意料。正要開心地摟住他道一句‘我回來了’, 卻見眼前的花顧白眼中波光婉轉,往自己旁邊側了一步,她的雙手就揮了個空。 “妻主,你見了毓家表姐,可有代毓公子向她問好?”花顧白勾起唇角,不咸不淡地說了這么一句,那副無辜而又帶著疑惑的眼神讓李袖春立刻縮回了自己的雙臂。 李袖春被他這輕飄飄的一句弄得冷汗淋淋,腦袋里一下就懵了。 怪不得開門的不是恨春!恨春不會在這短短的功夫里,就言無不盡的全部告訴顧白了吧?! “妻主怎么只帶恨春,而不帶我去?”花顧白這才慢慢湊近李袖春,雙眼一瞇抱住僵直而立的李袖春。“女扮男裝的妻主我還沒見過呢。”他冰涼涼的臉蛋埋進李袖春的脖頸處,凍得李袖春一哆嗦。 顯然,花顧白已站在院門附近等了她許久。 才會在她敲第一聲的時候,就快速開了門。 他身上的溫度也昭然欲揭地在叫囂著主人等了她多久。 “我......”李袖春干巴巴地吐出這么一個字,正要好聲好語地解釋,花顧白已經從她懷里踮著腳尖,探出了頭來用微妙地語氣截斷了她的話,“妻主要一直站在門口,不帶身后的客人進門嗎?” “......”本要想給他個驚喜而在前面擋住零塵的李袖春默默地在心里給洞察力滿分的花顧白跪下了。 話也不得不吞了回去,她身后疑惑不解了好久的零塵也終于有機會‘重見天日’了。 “顧白。”零塵悲涼地笑了笑,往右邊小小地走了一步,走出了被李袖春擋住的范圍。 見了來人,花顧白抱住李袖春的手一緊,李袖春馬上低頭期待地看著他,希望自家夫郎可以因為這個驚喜,轉移一下注意力,起碼不要把心思都放在自己背著他去見毓家表姐這件事上。 不過花顧白沒有如李袖春所想那般露出開心的表情,反而是嘴唇泛白,蹙著眉不語。 恩?莫非是不記得零塵了?李袖春想到的這個可能,零塵自然也是想到了,他馬上把自己的身份介紹了一遍:“還記得我嗎?我是零塵。” 花顧白渾身一顫,眨了眨他那雙顧盼生輝的狐貍眼。 “當然是記得的,桃花樓的零塵。” “我怎么會忘。” 他眼神迷茫了一瞬,松開了抱著李袖春的手。 李袖春清清喉嚨,想要插嘴給花顧白解釋一下來龍去脈,卻聽花顧白這么說道:“可你來這里做什么。” “......”等等,自家夫郎這個語氣是不是與‘故人’相見時的反應不太一樣? “......”這是被花顧白冷言冷語給噎住的零塵。 ...... 恨春把水果端來放置在桌上,好奇地瞥了眼這位聽說是鳳君舊時的男子。身為原來鳳君安置在九皇女身邊的眼線,恨春對鳳君身邊的交友圈還是比較熟的,她沒聽說過鳳君在宮里認識過這個男子。 李袖春一把拽住了恨春,壓低聲音道:“你與我下去談談。” 她要好好與恨春談談為什么說好瞞著的事,不到一日就被揭露。順便,給花顧白與零塵騰個空間,讓他們好好敘舊。 恨春苦著臉,跟著李袖春出去了。只留下零塵與花顧白相對而坐,靜默無言。 零塵是沒想到顧白對自己態度會如此冷淡,花顧白是根本沒打算開口。 “顧白,你,過得好嗎?”零塵左想右想也不知道怎么處理這個氣氛,只好把心里最想問的問題說了出來。“我聽說宮里出了事,一直很擔心你。” 花顧白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你知道我進了宮?” 他曾在桃花樓一事,李袖春理應是不知道的。而現在零塵出現,就代表了李袖春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從零塵和妻主的相處動作和言語,短短一會兒的功夫花顧白就能判斷出這兩人不是第一次相見。 他們之前在哪里見過? 他竟絲毫不知道。 這代表了什么?李袖春早就知道了他的一部分過去。 這是花顧白悶悶不樂的源頭,而后的沉默他只是在腦中反復翻找著記憶,在思考到底是何時李袖春與零塵有了接觸,李袖春又從他口里知道了多少自己的過去。 好不容易想到大約是有一次李袖春找自己要腰牌可能去過了桃花樓,那時毓柳鬧上吊,他忙著設計毓柳和女皇,根本沒有把控九皇女的去向。又聽到零塵這么一說,腦子不停再次轉動了起來。 不論是自己在桃花樓套取情報,又或是進宮接近女皇全都是九皇女的把戲。現在,眼前這個男子卻知道自己進了宮......花顧白的腦子不笨,甚至比大多數男子聰明太多,他得出了一個結論。 或許,最開始九皇女的底牌,根本就不止自己一個? “我,我也曾被九皇女召見過。”零塵后來的敘說,無非是九皇女看中他歌喉讓他進宮陪伴女皇這一舊事。與花顧白的推論相差無幾,花顧白表情一變,緩緩靠在了椅背上。 “果然是她的作風。”花顧白釋然一笑,含帶笑意的眼眸中卻沒有多少溫度。“或許,我會站出來自愿去皇宮也出乎了她的意料,為她節省了許多功夫吧。” 零塵并沒聽懂他后面那模糊在口中的話,頗為在意地瞄看花顧白的神色,他心里奇怪為什么剛剛親昵地稱呼李袖春為‘妻主’的花顧白,此時此刻口中卻是冰冷的‘她’。 “我過得很好,你不用內疚。”花顧白把所有的情緒波動都收了回來,垂下眼看著恨春放下的水果。他對零塵的愧疚毫不在意,事實上,對零塵的印象也不多,他能記住零塵無非是他的記憶好罷了。 “我方才聽你叫九皇女‘妻主’,你們......” 這話一落,方才還冷淡甚至不耐煩的花顧白,面染薄紅點頭:“她是我的妻主。”他著重的把‘她’加重了音量,可是零塵怎么能聽出來這里面的引申意味。零塵才不會知道這個她,不是九皇女而是李袖春。 只以為他是在表示肯定的零塵,猶豫了一會兒,“那,她對你可好?” “自然是極好的。” 花顧白的語速實在是太快,幾乎是零塵問出來的一瞬間他就作答了,連在腦里多想的時間都沒用。零塵聞言微怔,再看了看顧白面上溫潤的神色,心緒忽然變得十分復雜。 零塵揉了揉手指頭,“起初,我家妻主對我也是極好的。” 這話里的低落意味很濃,花顧白抿唇不語了。他剛剛聽過了李袖春短暫的解釋,知道零塵已嫁與毓家表姐了。 難得有了敘說的機會,又加上花顧白算得上是零塵難得的故人,念叨了多年的故人總算有了見面的機會,他嘴里的勸解也就說得更順口了。 “可世間女子哪有不風流薄幸的?對你好不過是沒有厭倦罷了,等她見了更多的男子,有了更喜歡的男子,那些寵愛也就化為了利刃,剜心之痛當如是。顧白,我們這種風塵里出來的男子,你該知道的,動心......” 動心便是罪。 苦的只有自己。 怕顧白不明白自己的意思,零塵又加上了這么一句:“她如今在床笫上對你可像當初一樣熱情?” 也是這句話壞了事,花顧白面色一變,沒有逃過零塵的眼睛。 自家妻主和自己根本沒有那檔子事,談何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