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節
為什么,為什么,這一切的罪孽,都要云溪承擔,明明,明明她才是最無辜的那個! 望著哽咽得幾乎無法說出話的妻子,冷國翼雙手插在頭發里,良久,抽出口袋里的煙盒,點燃了那根許久之前就想要抽的煙:“十周歲的時候,我們全家給云溪過生日,你還記得嗎?” 張翠忽然一靜,回頭望向丈夫,嘴唇卻咬得死死的,不再出聲。 “那次,我們照了一張全家福,掛在書房墻上的時候,李嫂卻不小心把它打翻了,你知道為什么嗎?” 煙霧繚繞間,他頹然地靠在墻上,聲音越來越低。 “之前,爸爸說,不要再追根溯源了,我也沒有意義。被拋棄的孩子,哪怕找到了父母,也不需要再回去那樣冷心冷肺的家庭。可因為那張全家福,我在那天決定,一定要找到云溪的真正生身父母……。” ☆、第四百一十六章 絕不放手 張翠混混沌沌地望著他,云溪十歲的那年,他們的確全家上下拍了一張全家福,但,這和云溪真正父母有什么關系? 冷國翼搖了搖頭:“一個人長得相像,有可能是碰巧,但是,如果長得太像,就有點太不合常規了。書房的墻壁上,掛著父親與母親的結婚照。那時,李嫂把我們的全家福掛了上去。兩張照片一左一右,靠得很近。而就是因為離得太近,才發現,云溪的樣子和我母親的臉龐,除了年齡,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一直服侍他母親的李嫂才會因此驚得打翻了照片,他和父親也終于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那后來呢?有沒有查到云溪的父母?”張翠忽然站起,直愣愣地望著丈夫,眼中的期盼讓人幾乎無法直視。 冷國翼沉默了一會,似乎有什么話卡在喉嚨處,良久,他深深呼出一口氣,剛要張口,門口卻傳來兩聲敲門聲。 “扣扣……。” 整間屋子里的人同時回頭看向門口,卻同時一呆。 云溪抱著雙臂,靜靜地靠在門口。 “我看你們一直沒發現我,所以還是敲一下門比較好。”到底是因為受刺激過度,還是情緒不穩,她明明站在這里好一陣了,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原本泰山崩于眼前都能平靜以待的家人,如今,卻各個小心翼翼地望著她,深怕惹她絲毫不開心。 嶠子墨站在她身邊,輕輕撫了撫她的發梢,無奈地朝冷家那嚇得像是石像的眾位點了點頭。雖說,已經不是名正言順的正經女婿,但,眼下,看到他們一個個神色悲涼,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樣子,到底還是有點同情的。 原本只是想來看看張翠怎么樣了,沒想到,竟然會站在門口聽到這么一場大戲。 暴雨之夜,泥濘的鄉村小道,被遺棄在老樹下的孩子嗎?…… 他緩緩回頭看了一眼云溪,卻見她沒有任何不適,只是淡淡的笑著,神色悠然,卻又有點不同。 不是悲憫身世,也不是驚愕難受,大約,平常人根本無法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若是一般人從千金之子,忽然淪落為街邊撿來的孩子,怕無論如何都不會這般心平氣和,偏偏,她眼中沒有絲毫癲狂,只是,微微一笑,轉瞬間,那唯一的情緒,也消散了。 “云溪,你怎么樣?”張翠一把沖了過去。這間房里,大約,此刻,只有她的心情最純粹。“mama在這,你有什么不高興的事情告訴mama,mama幫你。” 望著張翠一身病服,臉頰上一絲光彩也無的樣子,云溪輕輕地撫了撫她的眼睛,“怎么不好好養病?身體本來就不好,還不穿鞋子。” 張翠低頭一看,果然,剛剛一下子太急,竟然忘了穿鞋,光著腳一直站在地上。 “沒事,不過是個出身而已。”在眾人驚愕間,她淡淡開口。不是犟嘴,也不是故作堅強,而是她是真的這么認為。 本就是占著別人的身體,對冷家,其實,她才是一直虧欠的那個。當時在法院上失態,是一時受不了沖擊。 她理所當然地將冷家上下當做最親的人,不僅僅是因為“冷云溪”是冷家最受寵的幺女,更因為,在她要做任何事情的時候,冷家從未有一個人反對過,一直給予她最大的包容。 即使,當初,是她的男友,詹溫藍,將“證據”放到冷宅里,才害得全家上下被一錘定音,協助調查,但從頭至尾,亦沒有一個人曾把這些罪過推到她的頭上。 爺爺說,是他的孽,種下了因果,得罪了喬老。 父親和母親只是慈愛地望著她,擔心她因為詹溫藍而從此對人心絕望。不管是公司還是股市,他們從不插手她的決定。想出國便出國,想回家,便回家,只要她愿意,他們從不過問任何。 她在嶠子墨的公寓里,睡了那么久,其實想得很明白。 冷家,算起來,并沒有對不起她過。畢竟,對于一個撿來的孩子,除了沒有告訴她身世之外,他們已經將所有一切都無條件地捧到她面前。 只是,到底還是意難平……。 是人,總歸是有七情六欲。 她自然知道,作為一個被收養的孩子,他們已經做到最好,甚至超乎一般家庭的想象,說將她視為己出也不為過,可,心底隱隱間,還是覺得,與之前的那些感情不同了。 “云溪,”冷樁髯忽然走近一步,“要不要坐一下?我看你臉色不是太好。” 云溪摸了摸臉頰,的確有點冰,不過,還是搖頭拒絕了,“我只是來看看,待會還有事,就不坐了。”對于從來最嬌慣她的爺爺,她到底不忍心太過傷老人的心。 冷家其他人在她最驕縱的時候,或許心懷不滿,但是,老爺子,從來都是站在她面前護著她,即便別人都不理解他的偏愛,他也從來不改態度。 冷樁髯腳下一頓,卻是堪堪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定住,忽然不敢再往前一步。就像是一層薄膜,無形中,將她與房里的所有人隔開,除了嶠子墨。 冷樁髯靜靜地望著嶠子墨,苦澀的扯了扯唇角,“云溪這幾天心情不好,麻煩你了。” 身為冷家最鐵血的長輩,從來只有他揮斥方遒的一面,可這一瞬,竟滿身瑟縮,低聲求一個小輩。 嶠子墨下意識避開老爺子那一禮,直接摟住云溪的肩膀:“應該的,別客氣。” 冷國翼僵直地望著云溪,想要開口,嘴唇顫抖著,卻不知道能不能將她再拉到身邊,像以前一樣,輕輕拍拍她的頭頂。 張翠睜大的雙眼,眼中凝滿淚水,卻不愿當著云溪的面落下,只是眼底滿是灰黑。 袁莼只覺得渾身像是要被燒著了一樣,自責、難受,雙手交握,狠狠地扣住掌心。 云溪忽然覺得有點累。 這些人,其實都不是壞人,但眼下,她還無法心平氣和。人,總是感性動物,退了一步,便會再退一步。只是,她每退一步,都會在眼前這些人心口上劃上一刀罷了。 “我有點事,就先走了。”她擺了擺手,到底還是覺得眼下離開為好。 在她完全理清思路之前,還是暫時不要見了,否則,傷人也傷己。 所有人睜大了眼睛,靜靜地望著她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張翠的淚,再也控制不住,奔潰決堤。 冷樁髯悲涼地閉上眼睛,苦澀的垂下眼簾。 冷國翼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心中澀澀。她難道根本不想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否則,剛剛為什么出聲打斷? ……。 病房內,忽然一陣陰郁的沉默。 門外,嶠子墨擁著她,一路上車,幫她系好安全帶,開車回家。 “想吃什么?”云溪不開口,嶠子墨看了一眼車外正好路過的超市,想著是不是去買點海鮮回來。這兩天,她怕是不愿意散心,還是在家里,安靜點,也舒適點。 “都行。”云溪懶懶地往后一躺,隨意打開車窗。外面的風,頓時吹了進來。 天氣還沒有完全轉暖,但是,這風迎在臉上,頓時,讓人感覺一陣舒爽。 太陽暖暖的,她側著頭,靜靜地望著嶠子墨專注開車的側臉,良久,什么話也沒有說。 嶠子墨原本以為她在想事情,但等了許久,她一直沒有開口,在路過一個停車點的時候,終于還是把車停下,轉過頭,微笑著看她:“怎么了?突然發現我俊逸非常?” 云溪無語地捶了他一下,這人,當真什么話都敢說,故意逗樂也不必這樣吧。 “說真的,子墨。”她徐徐放下手,臉上的笑意漸漸散去,這一刻,她臉上的神情鄭重而肅靜,靜靜地盯著他的眼底,一字一句道:“我如果是個棄兒,你真的無所謂?” 他的手微微一頓,從方向盤上放下來,忽然重重地握住她的手心。 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從來都是睥睨別人的冷云溪,從來都只有別人追逐她腳步的冷云溪,竟然會有一天,用這般平靜到空洞的語氣來問他。 她其實,還是受到影響了吧。 只不過,不露在面上,不表現在眼里,她便是這般遠遠地,看著所有人的愛恨情仇,仿佛置身事外,但其實,她才是最冷靜而最孤獨的那個。 他忽然不知道該怎么樣,才能將她整個人重新修復回原來的那個樣子,但是,這一刻,他心疼了,心疼得恨不得將她遠遠地帶離冷家,帶離b市。 嶠子墨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睜眼時,瞳孔深深,只映出她一個人的容貌來:“冷云溪,你記住一句話,這句話,我只說一遍。” 云溪的手指微微一顫,下一刻,卻被他重新牢牢握住。 “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記住,你就是我全部的信仰!” 喬老,身份出眾,家世顯赫,但他最后還是輸了。最開始的起因是他是天主教徒,云溪利用他的信仰將她徹底擊垮,毫不余地。 至于他,對他來說,她是出身什么又有什么所謂,只要是她,只要是眼前的這個人,他要的,從來只是她! …… 你是我全部的信仰……。 這句話,就像是一句魔咒,一遍又一遍地在云溪耳邊回蕩,她忽然緊緊地閉上眼睛。 酸澀、激蕩、震顫,一時間,像是海嘯一般席卷全身,顫栗得讓她的心跳都開始加速。 她忽然一把將嶠子墨抱住,心底里,她靜靜地念著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無論如何,這一次,她絕不放手……。 ☆、第四百一十七章 你來了 嶠子墨的手藝向來比米其林餐廳都有過之而無不及,特別是這幾天,他把所有公事都推了,專門在家陪云溪,于是,越發有空研究菜譜。 云溪有時候純粹作為吃貨在旁邊參詳,偶爾卻會坐在他那架雅馬哈鋼琴前面,看一會琴譜,學著彈一點拉赫曼尼洛夫第二鋼琴協奏曲。 很久以前,其實她也曾學過,只不過,后來太忙,基本上給忘了。那是什么時候?好像還是外公帶著她的時候,那時,她剛來b市,父母雙亡,外公公司又事情繁多,一個人在家,外公怕她孤單,就幫她報了鋼琴班,只可惜,后來學了幾年,到了高中時,到底還是放手了。 那個時候,她一直很想去柏林愛樂樂團聽現場版,可惜后來長路漫漫,從來沒有實現過,如今,卻是覺得時間寬裕的很。 想想看,拋開身份不說,光是如今她所擁有的,已經是世上大多數人做夢都不能擁有的。錢,已然賺得太多,公司也開得遍布各地,想來想去,不如準備時間出去度個假,好好放松心情。 總好過,如今,電話,一個接一個。 撫著頭,看著手機又震動起來,望了一眼來電提醒,她無奈,接起手機:“老金,怎么了?” “云溪,你現在在哪?”剛和男友一起從南面回來的鎏金,飛機落地沒十分鐘,和家里撥了一通電話,原本是報平安的,誰想到,竟然會得到這般爆炸性的新聞。 喬老果然臨死之前,都要蹦跶兩下,簡直是死不足惜。 雖說,冷家上下已經把當初喬老大鬧法庭的事情全部封住了,但,依舊有風聲傳出。 母親叮囑她,千萬不要沖動,冷云溪的身世到現在,誰都沒有定論。她想想,立馬給司徒白打了電話,得到了同樣的答案。當即,除了怔愣之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怎么可能,好好的一家人,竟然會有這樣的過去? 怎么可能云溪不是冷家的女兒? 設身處地來說,如果換成是她,發現自己呆了這么多年的家竟然不是真正的歸屬,那該是什么樣的精神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