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節
按照流程,應該先由當事人陳述,隨即被告對原告作出答辯,再由第三人(或原審原告、原審被告、原審第三人)陳述(或答辯),(有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陳述訴訟請求和理由),詢問委托代理人有無補充意見。 可喬老直接一開始就揮手喊停所有流程,甚至自動對于所有的罪狀供認不諱。 “什么危害公共安全罪,非法儲存槍支、彈藥、爆炸物罪,故意殺人罪我都認。”他笑得一臉灑脫。 底下的人,別說是冷家,其他旁聽的人,幾乎悚然全部站了起來,這人是神經出了問題嗎?怎么會這么輕易地全部供認? “我沒發瘋,你們不用擔心。”喬老呵呵冷笑著看著冷云溪、嶠子墨蹙眉望過來的神色,越發恣意暢快。 既然已經沒有后路,再無翻身可能,何必可憐兮兮、祈求奢望,不如徹底把這天徹底翻過來,看到底是他被打入十八層地獄,還是冷家更倒霉! 喬老忽然對冷云溪招了招手,全場幾乎都要炸開了,怎么回事? 這兇犯想要做什么? 云溪定定地望著喬老那張布滿了皺紋的眼睛,陰險、兇殘,似乎,短短幾天之內,他已經徹底破罐子破摔,再無一絲留戀。 所以,他還留有什么后手? 她在眾人詫異間,一步一步向喬老走去。 張翠嚇得一個哆嗦,就要跟上去,冷國翼趕緊扶住她:“別擔心,這是法院。”安撫完妻子,他亦皺眉看向喬老,都到這個時候了,他還在耍什么把戲? 其他冷家人,亦用同樣的眼光望過去。 云溪淡淡地站在喬老面前,“你有話說?” “對。”他笑得越發惡毒而幸災樂禍,“知道為什么我緊盯著你不放,卻不找冷家你這一代唯一的男丁下手。”他目光慢條斯理地掃過冷偳難看的臉色,桀桀而笑。越到這個時候,他反而約定心中安樂。 當別人以為將你徹底打敗的時候,你卻掌握著她所不知道的秘密,這種隱秘間的幸福,誰都無法阻擋。 冷偳一把沖過護欄:“跟他這種人還廢什么話!” 他一拳就打到喬老的臉上,徹徹底底、毫不留情,喬老基本半張臉立馬腫起來,整張臉青紫得猶如一塊調色盤,難看之余,越發顯得陰森鬼氣。 明明被打翻在地,他卻重新爬起來,一臉冷笑,張狂而心懷叵測。 “看,心急了吧,害怕了吧。你們一個個都守著這個秘密,誰也不肯捅破,是因為你們自己就害怕被她知道是不是?”他盎然大笑,看著冷國翼、冷樁髯越來越震驚的臉色,他倏然轉向云溪:“誰都知道,冷家上下最受寵的就是你這個女孩,冷樁髯最寵的就是你這個孫女。但是,這是為什么,你可知道?他為什么偏偏重女輕男?” 他們這個年代,本該重男輕女,可為什么冷家偏偏反著來? 而且,當初,她冷云溪可是個無禍不闖的倒霉孩子,憑什么冷樁髯這樣的鐵血人物,非把她當寶一樣的捧在手心? 云溪下意識地撫了撫臉龐。目中微微一頓。 喬老看她這手勢,立馬雙手鼓掌,“看來,你也知道點。對,你像極了他過世的妻子。但你以為這是隔代傳?” 他忽然回望冷樁髯一眼,眼中帶著滿滿的惡毒和報復的快感:“不,不。不是的。你壓根就不是冷家的種!” 一句話,石破天驚! 整個法庭所有列席人員全部都震住了。 云溪怔怔地望著喬老那滿臉快慰、手舞足蹈的樣子,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良久,下意識地回頭看向自己的爺爺、爸爸。 冷樁髯便是那樣呆立得,直直地望著她。眼中,毫不掩飾的疲憊和滄桑,竟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她手心忽然微微發抖,止不住的顫栗,卻是強自鎮定地望向父親,只可惜,這一次,她的父親再也沒有指點圍棋之道時的灑脫和自如,他臉色發白地一直看著身邊的張翠,深怕她立馬心臟受不住,昏厥過去。 這一刻,像是所有的色彩一下子全部退盡,這世上所有的歡呼、雀躍、近在咫尺的懲治變成了最惡毒的反噬。像是在嘲笑她,嘲笑她之前一直的游刃有余,盡在掌握。 “呼——”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淡淡垂眉,這一刻,整個冷家上下,幾乎無人敢探究她眼底的神色。 唯獨一人,靜靜走到她的身邊,輕輕抓住她的手。 “我們出去轉轉。”嶠子墨扣住她的手心,像是將她當做最珍貴的珍寶一般,捧在心尖。 云溪腳下絲毫不動,便是這樣靜靜地站著。 他卻微笑,忽然低頭,將她徹底抱起:“如果累了,靠在我懷里歇著。” 這一路,他雙手抱著她,漫步而去,似乎,身后喬老那瘋狂至極的笑聲不過只是一團被丟棄的垃圾。 審判長見嶠子墨都走了,才反應過來,大聲交道:“肅靜,肅靜!將犯人壓下去,嚴加看管!” 肅靜? 冷家上下,忽然沉默下來,這一天,誰還能夠真正保持肅靜? 事情為什么會這樣?明明是要讓喬老受到法律的公正審判,為什么竟然會偏頗成這樣? 關鍵是,為什么,為什么沒有人站起來反駁? 就好像,好像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一樣……。 張翠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丈夫,那般小心翼翼地望著自己,忽然瘋狂地揮舞著雙手,放聲尖叫:“不,你們騙我,你們都在騙我!云溪!云溪!你回來!” 聲聲嘶啞,聲撕竭力…… ☆、第四百一十章 近在眼前 整個法庭上,只聽張翠近乎瘋魔的嘶喊,再沒有什么比自己疼愛了這么多年的女兒竟然不是親生還要令人崩潰。審判長神色擔憂地看著冷老爺子,見他一直不吭聲,越發覺得眼前情況棘手。 冷國翼此時緊緊地抱住她:“你冷靜點!不要激動,小心身體!”她心臟不好,萬一刺激過度…。他手腳越發冰冷,可卻不敢用力。 “你要我怎么冷靜!放開!放開!”張翠死命地掙開他的懷抱,臉上一片淚水,眼底通紅,滿是破碎的冰冷,“我……” 忽然,她臉色慘白,一個字堪堪卡在喉嚨桑子口,整個人渾身僵住。就像是慢鏡頭一樣,所有人呆呆地看著她忽然往后一厥,頓時,全場一片混亂…… 只可惜,這一切,冷云溪都看不到了。此刻,她靜靜地倚在嶠子墨的懷里,呼吸平緩,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嶠子墨抱著她走出法院,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頓時不少人望了過來,他卻視若無睹、如入無人之境,輕輕地將她抱到車里:“有沒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去哪? 家是暫時不想回了。 云溪微微睜開眼,看著他:“你家。” 他抹了抹她的發梢,并她將碎發捋到后面,才繾綣一笑,“好。” 發動車子,直接駛離這個是非之地。 車子一路平穩,他直接關了兩人的手機,打開了音樂,放的是拉赫曼尼洛夫第二鋼琴協奏曲。這是她最愛的曲子之一,之前就備在車子里,沒想到,卻是今天放出來。 冷云溪靜靜地仰起頭,聽著交響樂團的聲音,慢慢的神思放緩。眼睛里,沒有一絲情緒流露。若是不知道的人,怕是根本看不出她有任何異常。 偶爾,她看一眼窗外,b市的高樓林立,和越來越多行人臉上的冷漠,看得多了,才發現,越發無聊。于是,歪著頭,定定地看著嶠子墨的側臉,似乎這樣才覺得,心情平靜些。 車子直接開進地下車庫,嶠子墨熄了火,兩人坐在車里,誰也沒有開口。車庫里的燈,帶著一點暖黃色,與外邊的光線別有不同。他輕輕推開車門,走到她這一側來,打開車門,解開她的安全帶,雙手一挽,做出繼續抱她的動作。 冷云溪雙手忽然合起,圍在他頸項后面,側頭將自己靜靜地挨在他的臉頰旁:“子墨,我很累。” “嗯。”他低頭,輕輕吻了吻她的額頭,眼底帶著不可忽視的疼惜與憐愛:“上去睡一會。” 她舒服地挨得更緊些,終于覺得身上都帶了些暖意。 直到推門進房,兩個人都沒有再交談。 這大約,是自戀愛之后,最沉默的一段路。 她卻并不覺得難受,只是覺得,困。 眼皮越來越重,甚至沒有再睜開的力度,于是,索性放任自己徹底陷入睡眠,那里一片漆黑,沒有奔潰的母親;沒有揮舞著手,笑得如同一只魅影的喬老;也沒有疲倦得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的爺爺。 只是,依舊會有一些過往的片段偶爾出現在夢里,雖然零星,卻已然可以織成一片。 這一睡,便是大半天,等冷云溪再睜開眼,發現自己睡在嶠子墨的主臥里,床上只她一個人,寬敞得幾乎想要翻身打滾都可以。 拉開窗簾,竟難得的能夠看到星星密布在夜空的景色。對于近幾年,經常霧霾嚴重的b市來說,這種夜景極為難得。 她呆呆地看著窗外的美景,下一瞬,推開窗臺,清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凍得渾身一下子清醒過來。 “餓不餓?”背后,嶠子墨忽然敲門,望著她的背影,微微出神,見云溪回頭,他笑著舉了舉手中的三明治:“還有熱牛奶,要不要?” “嗯。”大約是睡了太久,腦子還沒有完全轉過彎,她看著他手里的三明治,難得的,竟覺得比火鍋還要吸引人。 隨意扯了件厚厚的外袍披在身上,她踩著他的拖鞋,跟他一路下樓來到餐廳。 果然,三明治都是現做的,里面夾著生菜和牛rou片,牛奶溫度剛剛好,喝到嘴里,只覺得一股暖流,舒服到胃里面。 “我們就這樣出來,大約,外面人都要找瘋了。”吃飽喝足,腦子也愿意動了,她歪在沙發里,忽然笑出聲,側頭,望著收拾東西的他:“子墨,如果我真的不是冷家的孩子,我們原本說好的結婚,還能如期舉行嗎?” “你覺得呢?”他微笑地將手中的碗碟往水池里一放,回頭看她。 云溪舉手,一臉無奈:“別擔心,我絕對會對你負責的。” 嶠子墨將手上的水漬擦干凈,徐步走來,一把將她抱住懷里:“我自己年幼的時候,父母就早早去世,對我來說,你姓不姓‘冷’,并沒有多大區別。” 說到底,他又不是為了聯姻才娶她。她明知道,還故意問。 “只是覺得,從今天起,在外人看來,大約我的人生終于要劃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整個b市都名聲赫赫的女公子,出身傲人、事業驚人,愛人更是奪目,事事皆完美至極,偏偏在復仇的最后收尾處,來了個峰回路轉,從此跌破天際,成為笑料…… 她幾乎都不用動腦子,也能猜出別人會怎么形容今天戲劇性的一幕。 “你在乎嗎?”他忽然低頭,湊到她耳邊,輕聲問了一句。 云溪豁然抬頭看他,那一望無際的漆黑里,平靜無波,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她忽然咧唇,眉目彎彎,這一次,是徹底的笑了。“說實話,不太在乎。” 她本來就不是冷云溪真人,前身死了她才得以重生在這里,這輩子究竟是何出身,說實話,對她而言,意義不大。她本來便是生性冷淡,只不過,到底還是有些落寞。 那一家從來把她當做珍寶一樣,如珠如玉疼愛的家人,張翠在外雍容華貴,對她卻處處關懷,冷國翼工作剛正不阿,對她卻呵護備注,至于老爺子,老爺子是真正把她當做掌中寶一樣,含著寵著,這樣的家人,竟然不是真正的親身骨血,想想,總歸是失落的。 耳邊,似乎還回蕩著張翠那凄厲瘋狂的尖叫。 云溪嘆息,伏在他胸前,靜靜的搖頭,“其實,喬老今天說的這些,我并不是特別吃驚。” 這一次,嶠子墨終于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下意識摟得太緊。 她卻輕輕笑了笑:“很久之前,我就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之前,其實有不少細節,只是,她沒有故意去查,也沒有故意去研究,說不清是遺忘了,還是有意識的模糊,只是,不愿意細細探究,可剛剛睡覺時,記憶撲面而來,有些事情,其實,擺在眼前,只是,她一直沒往那個方向去想,所有,才會被今天這一出“身世之謎”弄得有些表現異常。 “還記得,我母親…。有一次住院,失血過多嗎?”云溪想了想,也沒什么不好說的,索性,把之前的事情,一項一項擺出來:“就是從香港回來的那次。” 那次,喬老故意派人襲擊張翠,被送入醫院的時候,差點病危,她匆匆趕回來的時候,就看著冷國翼扶著旁人的手,蹣跚地站在走廊燈口下。 這一刻,她只覺得,耳朵轟鳴。 像是全世界都轟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