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節
有人忍不住避開視線,不忍再看。 畢竟,平日里都是站在一條線的兄弟,如今,對方卻是落得這般下場。 “二刀!”老頭目測了一眼刀口深淺,繼續喊道,“還剩最后一刀!” 岳晨已經疼得面色蒼白,為了避免疼得叫出聲來,嘴角已經被咬得一片血rou模糊,聽到這一聲,深深喘了一口氣,最后一刀,幾乎是剛從左腿上拔起就立刻扎進了右腿。 “三刀,刑畢!”六個窟窿已成,岳晨倒下去的那一瞬間,只聽到這把蒼老的聲音最后宣布“三刀六洞”正式結束,失血過多造成耳膜咕咕作響,再撐不住一秒,他瞬間失去了意識,倒在地上。 “峻哥”望著倒地不起的那攤血rou,笑著想要再上去補上一刀,最好是把他的那雙手都截斷,扔到外間震懾各路人馬??蛇€沒走一步,就被老頭截住:“你不能動他!”在刑堂,該受的罰既然已經結束,恩怨就該了結。這是幫里向來的規矩。 “峻哥”也不發飆,歷年來道上的規矩他向來知道。老頭保他,是不想壞了刑堂的規矩:“那在刑堂外呢?” “刑堂外,不歸我管?!惫?,老頭看都沒看他一眼。 “好,好。”“峻哥”滿意地點點頭,招了招手,帶著一干人等直接離開。他不會這么容易就讓他死!橫尸街頭都算是便宜岳晨的!望著自己手上密密麻麻縫著的線,“峻哥”冷笑一聲。 三天后,岳晨是在醫院的病房里醒過來的。身上麻藥褪去,剩下的感覺,就是生不如死。 可他依舊咬牙,保持住自己的清醒,抬頭看了一眼,站在病房里,除了刑堂老者,再無別人。 “你醒了?!彼诓〈采系暮翢o血色的岳晨,雖然神色未變,但目光帶著嘆息和復雜卻是讓岳晨渾身一僵。 道上的人,向來冷血冷心,能讓專門負責刑法的人露出這樣的神色,他不認為,是因為他身上的傷口。 腦子一轉,他便想到了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我meimei呢?”沒可能他生死未卜,岳嵐還不來看他。 老頭沉沉地看著他,不吭聲。 沉默,卻往往代表了最不堪的結果! 岳晨瘋了一樣,將身上的點滴一拔,赤著腳就往外面沖去。 老頭嘆息,一句話卻像是點住了他的死xue一樣:“你這樣沖過去,也于事無補?!?/br> 岳晨像是憑空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樣,整個人僵硬地回過頭。 是了,他現在跑去有什么用? 跟著他的那群小弟一個個現在都對他避如蛇蝎,他憑什么去和“峻哥”斗? 他忽然轉過身,直挺挺地跪在老頭面前:“您給我指條明路,我記您一輩子的恩?!闭f罷,“咚咚咚”,以頭搶地,除了養父的牌位,他第一次向人叩頭。 昏暗的病房里,彌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息。 老頭看著他額頭從泛青到流血,最后血rou模糊,終于還是不忍,輕輕嘆息:“你起來吧,我給你介紹一個人?!?/br> 說罷,他走到門口,打開大門。年邁的身體竟是微微彎下,躬身去請外面的人:“陳先生,麻煩您了。” 有生以來,岳晨第一次見到,一個道上的年輕人,竟能長得那般高貴,一身妖孽之氣,卻能讓幫中長老這般卑躬屈膝…… 就在這時,一直徐徐說著往事的岳晨忽然一頓。 他抬頭,看了一眼云溪,仿佛要在那雙平靜如海的眼底尋找什么。 “justgonnastandthereandwatchmeburn 就站在那里看著我燃燒殆盡 that''sallright 沒有關系 becauseilikethewayithurts 因為我愛這種傷害的方式”一陣激烈的手機鈴音就在這股奇異的氣氛里,忽然傳來。 云溪目光一頓,直直地看著岳晨從外套里掏出手機,指間劃開屏幕,低低地回復對方:“嗯,我在墓地……。冷云溪?她也在這里。” 她卻像是沒聽到他的話一樣,轉身定定地望著入口處的那兩棵古樹。 《lovethewayyoulie》? 手機鈴音設為這首歌并不出奇。出奇的是,這個唱歌的人。 云溪嘴角動了動,忽然一聲嘆息。 讓她在意的鈴音并不是原版歌手唱的那一曲。而是,這唱歌的人是她。 她唯一一次唱過這首歌,便是在那個名為“不夜天”的pub……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我在你身后 連綿起伏的人頭攢動,整個地面似乎都在顫抖,忽高忽低的聲線簡直淋漓盡致,頂級的音響效果將余音鎖在偌大的空間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旋。 她還記得,那時,她唱著這首《lovethewayyoulie》,震撼全場的樣子。 她不是縱情玩樂的女人,會在眾人面前這樣表演,不過是為了一個契機,一個將久違了的故人重新揪出來的奇跡—— “不夜天”那一直緊閉的二樓包廂,“咯吱”清脆的一聲,在她的歌聲中,紅木門從里打開。 陰暗的房間內,陳昊將手中的電腦放到一邊,拿起酒杯,對著坐在身邊的故友微微一笑:“我新請來的臺柱,覺得如何?” 坐在里面的男人噙著酒,一雙震撼人心的眼睛,慵懶地打量著樓下那一抹倩影,良久,勾魂一笑……。 而此刻,這個男人,正闔上手機,靜靜地看著她,輕輕勾唇:“沒想到我是陳昊的故友?還是,其實一直都揣著明白裝糊涂?” 裝糊涂嗎? 云溪撫了撫凌亂的發絲,淡淡地看他一眼。 江南城市里被親生父母遺棄在弄堂口的棄嬰,混跡黑道深陷泥濘的岳晨,沒有陳昊的幫助,如今縱橫b市商界的青年才俊又從何而來。 原來,是你。 這才是為什么,明明和她堂兄冷偳的關系并非牢不可破,卻總是站在她這一方的原因。 從一開始,他其實,就被陳昊派在她的身邊。 只是,當真震驚嗎? 并不是吧。 像是最浩瀚無際的宇宙,漆黑的深淵里,永遠摸不清哪里才是盡頭。 饒是岳晨,此刻也不得不承認,他,看不透冷云溪這個人。沒有任何一個人該在這一刻,保持這般淡定從容的神色,甚至,她的眼底深處都沒有任何情緒流動。 該是什么樣的過往,能鍛造出這樣的不動如風?又該是什么樣的前塵往事,讓陳昊這般費勁心思,亦不能打動她分毫? “事情還沒有說完,想不想繼續聽下去?”明天他就將乘飛機離開b市,很多事情,或許再不說,就沒有機會再開口。岳晨自詡他不是個聒噪的人,但是,他總覺得,或許,今晚把一切都和盤托出,或許,事情,會有所轉機。 再說,他已經太久沒有回憶起過去。有時候,他都懷疑,是不是,連自己也快忘了那個曾經的岳嵐……。 云溪知道,岳晨此刻只是想找個吐露過去的人,對方是誰,其實,于他來說,并無所謂。他只是,壓抑得太久了。 更何況,他的愛情已經埋葬在這,那位娶回的道金斯小姐,性格如何,他心底一清二楚。怕是這世上,除了她,他再也沒有合適的人,可以陪著他緬懷他逝去的青春。 “我一直在聽。”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她靠在過道口的扶手上,靜靜地望著他,并不打擾他的思緒。 “陳昊那個時候,在江南赫赫有名,當然,僅限于我們那個圈子。在我們那個城市,許多人把他當做傳說,可真當他出現在我病房里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哪個公子哥冒充的?!痹莱繐u了搖頭,無奈一笑。相較于如今陳昊這幅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貴冷感,當初那副妖孽橫生的樣子,實在是比如今最流行的男女通吃的帥哥還要讓人咬牙切齒。 “你想報仇?還是想救你meimei?”他到現在都記得,刑堂長老彎腰恭迎進來的這個人,一臉無聊地看著他,仿佛,不管任何事情,在他眼中,都不過是小孩的游戲。 可事實,的確如此。 “峻哥”在他們市里來說,的確是號人物,能將所有長途客運站和火車站都提前安排好人手,斷了他的一切逃亡之路,可對于陳昊來說,他,不過是個屁! “我都要!”大量失血讓他的臉色極為蒼白和憔悴,身上的傷口并沒有完全愈合。哪怕是在醫生的包扎后,他依然能感覺到,皮膚下,那肌rou撕裂跳動的痛苦。只是,岳嵐,他唯一在乎的人,此刻,還等著他。他已經沒有了養父,如果再連這個meimei都失去,他就又是赤條條的一個孤魂野鬼。 “貪婪?!标愱焕湫σ宦?,卻是沒有再說一個字,轉身就邁出病房。 他到醫院來看他,這本身就代表了他的態度。不用發話,底下人也知道該怎么做。 果然,當天下午就傳來風聲,那些平日里和峻哥從來關系不對路的幫派們,竟然一起合作,端了他的老窩。 岳晨趕到的時候,他看著岳嵐被警察們從市里最骯臟的地方把她救出來,而她神情瘋癲,整個人都瘋瘋傻傻地一直在笑,像是壓根看不到往來人群的指指點點。 “飛,飛,飛了哦。哥哥,我們飛~”她笑得那么天真,又那么干凈,可是她的身上,到處都是青紫,倒是都是疤痕。 一個女警憐憫地用一條毛巾被將她裹住,岳晨痛苦的扣住自己的傷口,岳嵐身上的衣服幾乎已經被人撕得慘不忍睹。 禍不及婦孺,那是白日做夢。在他“三刀六洞”徹底昏死過去的時候,駿哥讓人將她擄走,直接賣作流鶯。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活生生的岳嵐。 第二天,她就在醫院自殺了。 而駿哥,從此失蹤。 道上的人卻都知道,他不是躲避風聲去了,而是,徹底被人剁成泥漿沉尸海底……。 在那之前,他手上從來沒有染過一條生命。可這個人,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殺了來祭天! 駿哥死了,幫里的兄弟哥哥膽戰心驚,害怕他的報復。所有人都知道,他背后來了個了不得的靠山,可他卻從此也從故鄉人間蒸發。 他到死都記得,自己最珍愛的人因為他,而癲狂自殺的樣子。 帶著岳嵐的骨灰盒,他一路北上,尾隨陳昊。 從此,他靠著陳昊的資金漸漸在b市闖入能源貿易界,嶄露頭角,而他的過去,被陳昊直接抹去,一筆勾銷。誰也猜不到,來歷神秘的外來商人,背后竟隱藏著那樣的過去……。 所有b市的成功商人,眼見著他漸漸勢大、慢慢站穩腳跟,而他,見證了陳昊這個黑道人物如何一步步洗白,成為橫跨兩道的奇跡。 只是,他亦因此,見證了他和蕭然因為一個女人徹底分崩離析。 “冷云溪,你知不知道,你和一個人的經歷很像?!痹莱棵嗣贡?,終于站起身,朝著一直沒有出聲的云溪道。 她知道他說的是誰。紅顏禍水,或許,這是外人對她的界定。是啊,誰能讓蕭氏最大的股東和第二股東徹底反目成仇。這種事情說出去,怕是都沒有人相信。大家更愿意相信,是利益的驅使,讓陳昊如今對蕭然的一切都袖手旁觀,坐收漁翁之利。 她重生前,是蕭然和陳昊的死結,如今,依舊如此。 只是,對于這個事實真相,她并不準備和任何去訴說。 和岳晨不同,他是心愛的人長埋與此,而她,她過去的所有,已經煙消云散。 眼下,她是冷家的幺女,慈祥病弱的張翠、犀利冷靜的父親,還有威名赫赫的祖父,她那一大家子人,各個都是她如今的親人。她已不僅僅是一縷冤魂。 “中恒控股是他買下來的,當初蕭然準備動手之前,他就提前借我的名義做了手腳?!痹莱繃@息地望著云溪那雙清冷絕世的眼睛,心中忍不住低嘆,到底是怎樣的鐵石心腸,能聽到這里還紋絲不動?“當初,中恒控股事件的匿名信也是他寄給卓大公子的,”不惜一切將張先生拖下水,甚至讓蕭然和張先生關系破裂,他為她做了那么多,他問過他“值得嗎”,他卻始終只有一個答案——不要讓她知道。 岳晨有時候曾想,她冷云溪到底是積攢了幾輩子的福氣,才能讓陳昊那樣的男人這般傾心以待??扇缃?,望著夜色中,發絲飛舞的她,他卻已經不知該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