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節
他受夠了餓肚子的感覺,那種餓到恨不得能將垃圾都吞進去的痛苦,沒有經歷過,誰都無法知道。 他更受夠了,自己最愛的人,因為貧窮,連上學都供不起,只能流連在街頭的模樣! 是的,他最愛的人! 他愛她,勝過一切!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的視線總是圍繞著岳嵐在轉。他知道這不是兄妹的親情,而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感覺。 哪怕是刀口舔血,哪怕是萬劫不復,只要能換得她的一瞬歡樂,放干了他的血都可以! 有人曾經告訴過他,苦慣了的人,只要是一絲絲的甜味都能當做是這輩子最重要的追求,放在心底最隱蔽的地方,絕不可輕易示人。 而她,就是他那唯一的一抹甘甜。 他喜歡看著她打扮得干干凈凈,背著背包走在路上的樣子,喜歡她側著臉,低頭聽英語時專注的樣子,更喜歡她抬頭的那一瞬,目光清澈地喊著他大哥的樣子。 他的目光越來越控制不住,落在她身上的時間越來越久。可每次她回頭看他時,他便下意識地挪開視線。仿佛,怕被什么撞見一般。 可,終究紙包不住火,養父還是發現了。 他用這世上最惡毒的字眼攻擊他。用他最難以忍受的嫌惡嘴臉看著他:“你怎么能這么變態!她是你meimei,你這是‘*’!” 狗屁的*! 他才不是她什么“大哥”,他們又不是真正的兄妹!憑什么他不能喜歡她?憑什么他要被人當做變態! 可岳嵐漸漸地開始躲著他,每次他回來的時候,她都轉身跑回自己的房間。他知道,她這是不愿意看到他。 呵,被自己最心愛的人當做是洪水猛獸,那種感覺……。 這輩子,他都忘不了。 所以,他漸漸地不再回那個家,他開始接觸更多的事物。從最不入流的打打殺殺,到看場子,出入*,他見的人,做的事越來越復雜。漸漸地,碰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便越來越多。 家里的氣氛于是變得越來越冷。養父喝酒的毛病已經戒不掉了,每次大醉之后都下定決心,再也不買酒,但這就像是一個怪圈一樣,等他看到酒的時候,他總是控制不住自己,每每醉酒醒來都淚流滿面,可還是戒不掉,于是岳嵐也對他放棄了全部的信心。她也開始早出晚歸,仿佛要盡量避免呆在家里。那個時候還沒有住校生,否則,她甚至寧愿呆在學校,也絕不回來。 明明他們三個人住在一個屋檐下,可就像三條永遠不會交集的平行線。 彼時,他不過才剛二十歲,最熱血沖動的年紀,明明那么喜歡,但是被養父嫌惡的表情和岳嵐躲避的行動刺激得整個人都渾渾噩噩。于是,在外面租了個房子,極少回去。 岳嵐十七歲生日的那天,他是特地提早回來,帶著從本市最著名的蛋糕房定做的蛋糕,想要為她慶生。 卻沒想,在門口,見到一個陌生男孩牽住她手心的樣子。而她只是垂著臉,并沒有拒絕。 那一瞬,他有種想要抽出懷中刀子,一把扎穿那個男孩手心的沖動! “后來呢?”云溪忍不住看看岳晨的表情。雖說人人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但是,這人以前竟然會是地痞小流氓?饒是她心理強大,這一個也還是有點理解無能。 果然,她能重生并不是什么匪夷所思到不能理解的事情,畢竟,“芯”子還是同一個。可這個人,簡直是從里到外都換了個遍,這才是真本事。 岳晨無奈地搖頭,似乎自己光是回想,都覺得丟臉。那種年輕叛逆時候的冒失沖動,簡直連他自己都懷疑,當時是不是腦子壞了。 “被岳嵐給當面打了一巴掌。”他到現在還記得那巴掌落在他左側的臉頰上,并沒有多疼,可是他就像是懵了一樣,良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我們走。”岳嵐卻像是怕他報復她那個小男友一樣,拉著對方就往別的地方跑。 那一天,是她十七歲的生日,她大概忘記了,他因為是棄嬰,從來不知道生日,所以,小時候,他總是和她一起過生日。 蛋糕被他扔到附近的垃圾桶里,他沒有再回那個家一趟。 他開始全心全意撲在自己的那些“事業”上面,除了每個月定期給養父匯錢,似乎,他已經和那個家再無瓜葛。 一年后,他已經漸漸在那個片區小有名氣,因為夠狠,雖然地位并不太高,但多數人是看到他都退避三舍。 只是,他沒料到,他和岳嵐的重逢,竟然是在那種情況—— 披麻戴孝的岳嵐滿臉麻木地坐在靈堂前,看到他一臉風塵仆仆地趕過來,并沒有露出絲毫表情。 哀樂的聲音震撼著鼓膜,旁邊的人多是四周的鄰居,親戚是沒有一個的。只是,看著他的到來,那群鄰居也開始漸漸散開,于是,靈堂里的人,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冷清…… 他點燃香,高高地舉過頭頂,跪下,安安靜靜地給牌位磕了三個頭,然后也換了身衣服,坐在家屬的位子上,給養父守靈。 “爸是怎么死的?”趕來的路上太急,他甚至沒來得及問事情的緣由,只是,望著黑白相框上的那個人相,他眼底微微濕熱。如果沒有這個老實的男人,當初,他或許早已餓死街頭。 “酒精中毒。”岳嵐譏諷地看他一眼:“猜都可以猜到不是嗎?你給他那么多生活費,他不去買酒才怪。” 他幾乎不可置信地望著她,那個小時候從來依賴在自己懷里的姑娘,如今竟用這種嘲弄和憎惡的眼神望著他:“你意思是我害死了爸?” “不是你,還有誰!就是因為你,我們在這里都不能抬頭做人。你知不知道,別人在背后怎么說你!古惑仔,下三濫……” “夠了!”他一把打斷她,冷笑地望著她的側臉:“我要是不給爸錢,難道每個月寄給你?你不是一直躲著我嗎?” 岳嵐的臉色豁然一白,再不吭聲,只目光直直地望著她父親的遺像。 “你要是真孝順,大可以每個月從爸那里把錢取走。怎么,嫌我的錢臟?還是嫌給錢的人臟?”他其實并不生氣岳嵐的氣急敗壞。畢竟,她那個刻薄的媽卷款走人后,她最親的人就是她父親。如今,人死了,心情不好,胡亂發泄,他可以理解。但他不能容忍的是,她把這一切的源頭都栽在他頭上! 他是愛她,但這并不能作為她指控他是殺人兇手的憑據! 岳嵐氣得憋紅著臉,像是蘋果一樣,他看了一眼,又覺得心軟,所以說話便緩了下來:“我知道你看不上我現在干的事情。但我沒上過學,沒文憑,到哪里面試都沒有人接受。你讓我用什么養活你們?爸之所以喝酒,是因為他已經沒有精神寄托,只能靠著酒精來麻痹神經。他也可憐,我們不要再吵架,就當是好好送他一程。” 果然,看上去再刺猬,其實,她還是個孝敬的姑娘。安安靜靜地守著靈堂,燒著紙錢,沒有再多說一句。 或許,也是因為,她懶得再和他動口舌了吧。岳晨自嘲地低頭,想要抽根煙,但手剛摸到口袋,卻還是忍住了。 算了,她還小,等她長大了,或許,她會漸漸明白的。 靈堂里僅剩的幾個人,不是喪事一條龍的人,就是平時關系尚可的鄰居,見他們兩個人年紀輕輕,就沒了長輩,到底還是幫襯了不少事。 守靈一共三天,前兩天能來的人都來了,只剩最后一天,便是下葬。 當他以為事情會這么順利的時候,老天卻和他開了一個黑色的玩笑。 最后一天,他的那般“兄弟”竟然來到了靈堂。說是作為他的親朋,來給老爺子上柱香。 岳嵐當場就翻了臉,那時她剛好十八,容貌最盛的年華,雙目圓瞪,說不盡的綺麗嬌媚。“滾!統統給我滾!我爸不稀罕你們這群人給他上香!” 下一刻,一只臟手就已經夾住她的下顎:“哪來的辣西施,長得真俊啊!” 岳嵐一手就揮了上去,卻沒想,對方立馬扣住了她的胳膊。 “峻哥!”他當即出聲,好歹是沒讓那高高抬起的掌心落在岳嵐的臉上。 “兄弟,你這個meimei也太野了,長得這么漂亮,我瞧上她是她命好,怎地,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一張看似喜笑顏開的臉,可表情已經完全陰沉下來了。跟在后面的一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牽連。 他只覺得世界上果然沒最惡心的事,永遠會有更惡心的事在不遠的地方等著。這群人里,不管是誰敢調戲岳嵐,他都可以直接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可這個人,這個人是他從一開始就跟著的“頭目”,從身份上來說,他是大哥,他是小弟,道上的規矩清清楚楚,誰都能動,自家的大哥要是敢動,那么就是徹底壞了規矩。 “大哥,她還小,不懂事,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您看在我的面子上,饒了她這一回。我保證,她以后再也不敢了。明天我們父親就下葬,您看到死人的份上,不要和她這種黃毛丫頭計較。您不是喜歡舞廳的張姐嗎?我去幫您請過來,讓她晚上陪您跳舞,您看可好。”他已經怒火攻心,偏偏還要強壓著怒氣,埋頭做小。望著岳嵐蔑視的眼神,他腦門上一抽一抽,簡直隨時都想cao起一把刀,直接砍人。 “你的面子值錢,老子的面子就不值了?今天我要是這么放過她,以后我還怎么混!”“峻哥”最近早聽到風聲,說他的位子遲早要給岳晨端了,底下的人告訴他,這岳晨對他這個“妹子”一往情深,呸,不要臉的骯臟貨,與其便宜了這個臭小子,還不如自己收回囊中。 “大哥,那您想怎么辦?”岳晨垂下頭,盯著腳尖,誰都沒發現,此刻他的臉上已經漠無表情。 “乖乖給老子洗干凈等著。”“峻哥”卻只當他是怕了,一邊囂張無忌地扯著嘴哈哈大笑,一邊輕輕拍著岳嵐氣紅了的臉頰上。褻玩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岳晨也笑了,不過,他笑得極冷,“我x你祖宗!”下一瞬,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懷里抽出把鋒利的快刀,直接一刀剁在“峻哥”的手腕上。 鬼哭狼嚎的聲音立即把哀樂都壓了下去,靈堂里的人一看,頓時嚇得滿臉蒼白。那“峻哥”的手腕,竟然就在眨眼間被岳晨齊齊斬斷,掉在地上,像是個破爛的垃圾。 所有的“弟兄”都驚傻了。誰都每曾想到,岳晨竟然敢當著他們一干人等的面就這樣直接廢了大哥的手。從古至今,這條道上,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更新換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岳晨這件事情做得太沒有計劃,“江湖道義”四個字壓下來,不管是有理沒理,他怕是都不能善了。 尖銳的慘叫一直持續著,“峻哥”被一眾人抬走,有人拾起他掉在地上的手腕,因為顧忌他太能打,誰都沒有留下來和他斗毆,反倒是全部趕緊往醫院跑,只希望時間來得及,能把“峻哥”的斷手接上去。 岳晨卻是什么都不管,直接拉著岳嵐就往外跑:“我把錢都存到了這張存折上面,你拿好,不管聽到什么風聲,不要出來,如果可以,今晚你就坐車離開這里,去其他城市,越遠越好。以后都不要回來。”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封皺巴巴的存折。 “那你呢?”岳嵐感覺到他呼吸的急促,哪怕之前一直恨不得躲到天邊去,也知道今天岳晨做的一切是為了她,搞不好從此以后,他再難有安生。 “你關心我?”他的眼睛亮了亮,這一刻,哪怕自己已經一腳踩到了閻王殿,他竟是因為她的這一句話,而變得快活起來。 岳嵐抿了抿唇,卻是再沒有開口。 可到底,她還是沒有走成。 在這江南小城,“峻哥”的勢力到底還是比他強,各個長途客運站和火車站都有人在那守著,想要乘機跑路是沒有可能了。 “小岳,行有行規,幫有幫規,老實地跟我回去,你妹子還有條活路。”專門負責幫里刑規的是個滿頭白發的老頭,可他的震懾力卻是更在“峻哥”之上。此刻,站在他面前,一句話,就將他所有的出路都堵死。 既然已經被找到,他便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禍不及婦孺,只是句老話,道上找不到元兇,呵,往往下場最凄慘的便是婦孺。 回到幫里,果然刑具都已被擺得整整齊齊。“峻哥”坐在最上方,手腕是被接上了,但是,手腕處的神經受損,基本上,他的那只手,以后就是擺設了。 “翅膀硬了,果然是要飛了啊。想當初,你窮得連飯都吃不起,要不是我,你們一家早死了,現在,你竟然恩將仇報,敢對我捅刀子!岳晨,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底下所有的小弟都坑著頭,不敢說話。今天是借著岳晨的事情,“峻哥”來殺一儆百的,所有人肚子里都門清,不管怎么,沒人敢插話。 只是,有一個人例外。 “安靜!”老頭冷冷地看了一眼“峻哥”,這里是刑堂,他才是話事人。 “峻哥”還想說話,老頭卻突然朝著岳晨厲聲道:“跪下!” 岳晨沉默了那么一瞬,然后,安靜地雙腳跪地。 “阿峻是你大哥,可是事實?”老頭垂目看他,語氣不急不緩,但整個堂里的人都寂靜了下來。 “是。”他回答。 “你以下犯上,對自己大哥下手,可是事實?”老頭又問,聲調依舊沒有起伏。 “是。”他緊握雙手,沉聲回答,沒有任何辯白。 “是就好,是的話,該怎么做,你應該知道!”幫規刻在墻上,容不得任何人抵賴。 所有人都知道的“三不準”,一不準欺師滅祖,二不準江湖亂道,三不準大小不尊。 “峻哥”是他大哥,作為跟班,不尊大哥,要想活命,除非“三刀六洞”! “讓人早就給你準備好了,你是想自己動手,還是我來!”一把小刀扔到岳晨面前,“峻哥”冷笑著望著他,眼底沒有絲毫溫度。 “不牢各位費事。”他低頭,膝蓋未曾離地,弓腰拾起那把小刀。 看似輕薄,但刀刃鋒利,當真覺得他命硬,上面竟有放血專用的血槽。 所謂“三刀六洞”,就是用利刃在自己的身體上對穿三對窟窿,三對窟窿下去,正好六個孔,至于能不能活,那就看老天爺收不收他這條命了! 岳晨作為幫中出了名的狠角色,不少人平時都怕他,眼下看他受刑,卻也沒人敢吭聲。 他拿起刀子,渾不在意地就朝自己胳膊上捅了一刀,那力道,幾乎立刻洞穿了左手的大臂,一對窟窿就這樣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血,像是流不盡一樣,汩汩地從里面順著胳膊直淌下來,瞬間,將他半邊身子染得通紅。 “一刀!”老頭終于睜了睜眼,看了上口一會兒,慢聲宣布道。 “峻哥”的眼睛像是被那紅色的血液染上了一層亮色,越發興奮地望著他,“繼續!” 岳晨閉了閉眼,忍過了那陣暈眩,嘴角微扯,手起刀落,第二刀結結實實地落在左腿上。那瞬間噴出的血液,將地面染上一層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