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jié)
李嫂搖頭,什么也不說。只是忽然抓住她的雙手:“快,快去醫(yī)院,你母親……。” 她后面的話沒有說完,只見云溪的手心一片黏膩,猩紅的血液順著手腕流出,沾濕了大片坐墊。 “還傻著干什么,去醫(yī)院!”李嫂渾身一震,就像是被人狠狠地在脊梁抽了一鞭,朝著那司機瘋狂地吼著。 車已經完全不顧交規(guī),像是瘋子一樣狂奔而去。 李嫂拉著云溪下車上了醫(yī)院的電梯,一到特殊樓層,死命地問著護士站的人:“請問,張翠女士在哪個病房?” “你們是她的親友?”回話的小姑娘謹慎地看著這兩人,目光似乎有些驚疑。 “是,是,這是她的女兒,我們急著……。”李嫂的話還沒說完,已經有人從手術室出來,一路狂奔:“曹醫(yī)生呢?誰見著曹醫(yī)生了?一號手術室的病人不行了,快!” 走廊里瞬間亂成一團,那個躺在一邊歇息的醫(yī)生一個攢起來,“剛剛不還是好好的,已經度過危險期了嗎?” “不知道,剛剛護士長在縫合傷口的時候,突然心跳停止。”那護士一邊說,一邊跟著曹醫(yī)生快跑回手術室。 護士站的人呆呆地望著那兩人,許久,輕輕地說了句:“那個手術室的病人,就是你們要找的張翠女士。” “啊——”凄厲的尖叫響徹整個走廊,李嫂奔潰地坐在地上,雙手扯著頭發(fā),渾身痙攣。 云溪看了她一眼,什么話也沒說。 將她的手搭在自己身上,直接將李嫂整個人移到一邊的椅子上。 “需要我?guī)兔幔俊眲倓偰锹暭饨刑^凄厲,以至于早已見慣死亡的護士幾乎是有些慌忙地從護士站里跑出來,一邊幫著云溪將李嫂移到一邊,一邊關切地問她。 只是,她又看了一眼這個年輕的女孩,忽然什么話都不敢說了。 這人的表情理智得幾乎讓人有些膽顫。 明明剛剛到醫(yī)院的時候,眼睛里還有一絲驚懼,那是接到病危通知的家屬眼中常看到的神色,可這一刻,聽說自己的母親在手術臺上心臟停了,卻一下子變得像是一汪幽泉,什么情緒也看不出來。 這,這簡直…… 護士渾身發(fā)寒,小心翼翼地又重新回了位子。 手術室的燈一直亮著,里面始終沒有人出來。 掛在走廊上的始終劃過一圈又一圈,云溪手心里的血已經凝固,她輕輕地用那只手拍在李嫂的臉上,像是在哄一個孩子一樣。一遍又一遍,無聲而平靜。 “爸爸呢?”良久,她突然開口問。 漸漸冷靜下來的李嫂忽然渾身一瑟,燈光陰暗處,她的眼底全是血色,卻是死也不開口。 她既然不說,云溪也不問,為什么她母親在手術臺上和死神奪命的時候,她父親竟然連面都不露。如同入定了一般,靜靜地看著那手術室。 時間原來這么難熬,以前每一分每一秒想著報復蕭然的時候也沒覺得時間竟然會像凌遲的刀一樣,每過一分就在胸前割上一刀,刀刀見血,深可見骨。 一個小時候,手術燈忽然滅了! 里面魚貫走出來一批醫(yī)生和護士,誰也沒說話,被口罩罩住的臉孔顯得那么冷眼旁觀和疏離,與平時特護病房的待遇迥然兩樣。 云溪冷冷地掃了一眼,站了起來。 醫(yī)生似乎都發(fā)現(xiàn)了她的存在,誰都沒動。似乎等著她主動上前。 云溪如他們所愿地走了,過去了,安安靜靜地,面無表情地問了。 那曹醫(yī)生上下地打量了她一遍,忽然開口問:“你家其他人呢?”似乎是看她年紀太小,不能做主一樣。 云溪看著他手里的那張病危通知單和手術同意書,接過,拿筆,簽字,沒有一絲波瀾,宛若再驚險的事情在她眼底都驚不出一絲微瀾。 醫(yī)生和護士們都一呆,卻沒有多做停歇,直接將那兩份東西交給了其中一人,轉身就走了。 而上一次,張翠住院時,是這所醫(yī)院最頂級的專家全程陪同,問診到底,即便是副院長也來了兩位,寒暄安慰,生怕伺候不周。 云溪淡淡地看著那群人離開的背影,回頭,望向張嫂,“這下,可以告訴我,我爸去哪了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逆轉(一) 李嫂哆嗦地看著這人來人往的走廊,只覺得魍魎鬼魅,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一樣。 怎么一轉眼,事情就變成這樣,明明上午先生和太太還好好的,分明打趣要乘著小姐結婚前全家抽個時間好好度假,否則以后女兒嫁了成為別人家的媳婦,再想這樣天天在一起就難了。 她還記得太太臉上不舍、依戀卻滿懷欣喜驕傲的笑容,連先生那向來不茍言笑過分嚴肅的眼角都輕輕上揚,美得像是一幅油畫一般,如今,太太卻已經躺在手術臺上,任人推進那普通病房,醫(yī)生們第一時間不是向她們解釋病情,而是想要一紙手術同意書,只為了“依法”走流程,避免出現(xiàn)手術臺意外引得滿身腥。 小姐問她先生在哪? 她垂著頭,淚如雨下。那么愛護太太的先生怎么可能任妻子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這冰冷的地方,掙扎在生死之間。不是不愿意出現(xiàn),而是出不來。 下午,那群平日向來和先生稱兄道弟的幾位官員拿著一張搜查令堂而皇之讓人將整個房子都包圍起來,說是接到舉報,有人揭發(fā)先生貪贓枉法。 含血噴人!人在做,天在看,那群人哪個平日里看到冷家人不是小心翼翼,唯恐得罪,結果,一接到這種東西,恨不得立馬就把當成罪狀! 先生看到那張?zhí)嘏乃巡榱睿樕蠜]有任何表情,只是冷冷的看著那群手持槍械的人,爭先恐后地沖進了屋子。 房子的每一個拐角都被掀得底朝天,聲音震得如同雷電。 那一刻,李嫂只覺得一輩子都沒有這么屈辱,簡直被人當眾玻璃外衣抽得滿臉鮮血。 太太驚得渾身顫抖,堂堂千金小姐,重來沒有給人這樣羞辱過,卻不能上前阻攔,只要一動,便會有人說她心虛,說她妨礙正常執(zhí)法,更難聽的都在后面等著,只等著她們撞上去。 先生摟住太太的后背,輕輕的拍打:“別擔心,會有人為此付出代價的。” 話音沒有,一道冷嘲聲卻從小姐的房間里傳來:“冷先生話說的太早,證據(jù)都擺在眼前了,還敢抵賴,倒是真正好心態(tài)。” 那人手中抓著一疊資料,冷峻的表情掃過手中的東西時帶著三分調侃,五分嘲笑:“雖然不知道這是誰的房間,可藏東西也藏得太不小心了。這種貴重的東西,怎么能放在梳妝臺邊的柜子呢?嘖嘖。” 她簡直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在這家里呆了這么多年,所有的時間都圍在這里打轉,她的所有精力都落在這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她敢用自己的命和老天起誓,冷家上上下下從沒做過一件虧心缺德事,不用說什么貪贓枉法,哪怕是顧念親情偶爾照顧親朋這種事情都絕沒有。 可那人抖著手里的東西,眼底的譏諷如此傷人,刀刀致命。 “讓我看看,上海冷氏應該原來是冷夫人手中的公司吧,一年前上市的時候幾乎資產翻了幾倍啊,簡直就像是聚寶盆一樣,作為公司董事長,看來賺的不少啊。不過,為了打開市場,你們做的也太過分了點,冷氏向相關同行送賄的記錄,這東西只要一公開,估計冷氏的股市立馬能跌停吧。”那人拍了拍手中第一本冊子,隨手一翻,聲音越發(fā)刺耳:“這可真是大手筆,隨隨便便送出去的都是百萬起價,怪不得當初冷氏在上海獲得那么大的成功,感情,該被買通的人早早都選擇了和你們合作啊。” 她眼見著太太渾身被人抽打一樣,臉如白紙,卻死咬著牙齒,什么話也不說。 這個時候,只要她開口,便會被人抓住話頭。她不承認,便是性格乖張,抗拒從嚴;她若承認,想要將先生、小姐摘干凈,卻是被鐵板定釘?shù)卣_陷! 先生緊緊地握住太太的手,那一刻,誰都沒有說話。 可老天并沒有開眼。那人手中的東西越來越可怕。 “還有這個。”似乎看的津津有味,負責搜查的人也都停住了動作,聽著那人站在樓上大聲朗讀“罪證”:“與境外分子合伙營私,‘古玉軒’所有玉石收入囊中,并要挾主人簽下遺囑,剝奪其親人的繼承權,以權謀利!” 那紙中的東西簡直像是最惡毒的詛咒,明明原本都很正常的事情,通通被扭曲的如同毒汁,惡瘤! 她恨得將那疊東西都撕碎踩爛,可看著四周所有人越發(fā)驚疑鄙視的眼神,她滿臉漲得通紅,卻不能有任何動作。 動了,就是做賊心虛;動了,就是毀壞罪證! “這些東西,看來我要讀到晚上也讀不完,冷先生,您看,要不陪我走一趟吧,回到單位,我們再好好聊聊?”啪地一聲將那滿手“罪證”收進一邊隨身帶來的箱子里,設好密碼,那人徐徐抬頭,明顯不給先生、太太說話的余地。 一個冷哼,自由旁邊的侍衛(wèi)上前來拉人。 她丈夫想要出手,卻被先生一手攔下:“清者自清,有人栽贓陷害,我不信,我沒做過的事,誰還能逼著我認不成!” 殺伐決斷從來都是冷老爺子的性格,可第一次,她發(fā)現(xiàn),一直注重儀表風度的先生竟然會有這樣鐵血的一面。就仿佛全屋子那團團圍著他的人不過都是過街老鼠,連看一眼都是浪費。 她丈夫跟了先生這么多年,自是認識其中幾位,冷哼一聲,卻是聽話地退到一邊,沒再任何動作。 她只覺得被人這樣侮辱糟蹋,連耳朵都開始充血,卻忽然聽到堂內一聲悶響,再看去,竟發(fā)現(xiàn)夫人一下子跌在地板上,爬不起來。 宛若一個驚雷劈在身上,她想起醫(yī)生無數(shù)次的叮囑,自上次在上海病發(fā)后回京療養(yǎng),雖然漸漸有所好轉,卻一直被吩咐要保持平常心,不得受任何刺激干擾。如今,卻是被這群平日里習慣捧高踩低的人當做惡人來詆毀,簡直是在挖她的心頭血。 即便是一直保持冷靜的先生都有些被這樣子的太太驚到,趕緊去扶,卻被那群人一下子隔開。 “不要動不動就裝柔弱,十里洋場中歷練出來的千金大小姐怎么身子骨會這么弱?別想裝裝樣子就躲過去!”拿著“罪證”的男子見她倒地,一時間有些猶疑,卻被門外另一道聲音喝住。 看那身上的制服,竟然職務非常之高。 雖然那人滿身氣勢,可地上太太渾身顫抖,臉色蒼白,死死地捂住心口的樣子騙不了人,終于還是有人撥打了120,急急地將人送到醫(yī)院。 先生想隨之一起,卻被那些人直接拉到另一輛車上,帶走。 離開前,他朝她看來一眼。 她當時只有一個想法,去找老爺子。這個時候,能夠還先生、太太清白的只有老爺子一個人! 可她跑到老爺子府上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這次,沒人敢強硬地進門搜查,而是由人帶著里三層外三層地層層嚴密把守著,恭恭敬敬地“請”老爺子去“喝茶”。 她站在老宅子門口,想要沖進去,卻被老爺子一個眼神掃過來,直接定在原地,什么動作都不敢。 那群來“請”老爺子的人似乎有所感的朝她望過來,卻都極為客氣,不多說什么。 “這是我跟著冷家多年的老人了,我有幾句話要叮囑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雖然被人限制了自由,老爺子一開口,那些人已經禮貌的退到一邊,不敢聲張。 畢竟,名義上,這位著名的將軍只是被“請”過去“協(xié)助”調查。只要他肯聽從安排,其余的,睜只眼閉只眼罷了。 老爺子將她招過去,什么也沒啰嗦,只說了一句話:“不要讓云溪進房子,攔著她,別讓她沖動。” 說完,像是打發(fā)一個普通下人一樣,擺了擺手,示意他懶得再說什么。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老爺子跟著那群人上了車,而房子卻依舊被那群人死守著,紋絲不動。 “大伯和二伯呢?”聽李嫂將今天發(fā)生的事情說完之后,云溪定定地站在那,忽然回頭看向窗外。 夜,已經不知不覺降臨。晚上的天空卻沒有一顆星星,仿佛整個被烏云壓住了所有光亮,竟然讓人覺得陰森恐怖。 李嫂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答上來。 即便是她這種局外人也看得清楚,連已經退休宣布在家養(yǎng)老的老爺子都被“請”去喝茶,那兩位在職的親兄弟怎么可能會安然無事? “冷云溪!”一道尖銳的叫聲突然從電梯門口那邊爆出來。 李嫂趕緊回頭望去,竟見到大小姐和二小姐竟然同時出現(xiàn)在那里。 只是,和往常非名牌不穿,非裝扮不出門不同,平日里那么氣勢逼人,容貌艷麗的兩人竟然都素著張臉,面色蒼白如紙,卻是雙眼含恨地直直朝小姐走來。 “你爸自己要尋死也就算了,干嘛把我們爸爸都拖下水!你知道不知道,就因為你,我們的家都被封了!”冷蕎舒一個巴掌甩過來,眼底幾乎布滿殺氣,恨不得將云溪剁碎了喂狗一般。自從詹溫藍明確地表示不會接受她,而轉身和云溪出國留學后,她已經將云溪徹底列為黑名單。今天,竟然因為她的爸爸被查,連累得她有家都不能回,如今她爸爸被人帶走協(xié)助調查,四周所有的鄰居都懷疑她家干了什么違法犯忌的事情,一個個冷眼旁觀,甚至奚落嘲諷,只差痛打落水狗!她自出生以來,從來沒有這么恨一個人! 李嫂幾乎懷疑自己的眼睛有問題,平時那么端莊的二小姐怎么會這樣發(fā)瘋一樣想要打云溪。她們是姐妹!家里都出了這種事了,她竟然還想這樣在大庭廣眾下打人! “夠了!”云溪一手隔開她的巴掌,“啪”地一聲在她手背留下一道紅印,卻是看都沒看冷蕎舒那張血紅的臉:“你要是本事就去把二伯直接救出來,沒本事,就別在這丟人現(xiàn)眼!跟個潑婦一樣!” “你!”冷蕎舒轉眼就要沖上去抓她,卻被同來的大堂姐直接攔住:“算了!你這個時候沖動管什么勁!就和云溪說的一樣,最緊要是把人救出來!” “救什么救!我爸根本就沒犯法,完全是因為……。”她的話忽然說不下去了,剛想著怎么攔住她胡言亂語的大堂姐還有些吃驚這人怎么一下子識相了,結果,回頭一看,心徒然一震,只覺得冷云溪那一雙眼幾乎沒有一絲人氣,仿佛是黑夜里最鬼氣森冷的一團火,直抵人心,將人焚燒殆盡,轉眼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