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日頭已經將要落了,今夜只能在此地歇腳,皇帝讓人擺了宴席,奴才盡數退下,安靜的房間里能聽到外面細流的潺潺水聲,云隙從屋子里轉了出來,悠悠坐在皇帝對面。 鬼剎帝瞥向暗處,暗衛頭暈眼花的靠在墻壁上,祈求下一次真的不要再打他們了。 云隙瞧了眼桌上的飯菜,將阿團拿出來,放在桌邊,鬼剎帝沏了杯茶遞過去,“云公子今日可在房中?” 阿團心驚膽顫,公子快跑啊,怎么能坐下來!怎么能吃那鬼剎帝的東西!啊啊啊,怎么能和他說話!! 阿團心里天人交戰,生怕皇帝要殺了他家公子。 鬼剎帝捏了雞爪放在阿團面前,說,“這小東西怕孤。” 阿團使勁嗅了兩下,翹翹的鼻頭下面的小嘴直流口水,可憐吧唧的扶著云隙的小拇指,再不走的話它就忍不住了。 云隙取過他手中的雞爪放在阿團面前,海椒泡的雞爪味嗆得很,但味道卻極好,阿團立刻抱住雞爪就不松手了。 云隙擰著眉往另一邊坐了坐,卻仍舊忍不住張開嘴,“啊~~啊~~阿~~嚏~~” 皇帝笑著遞上去水讓他喝,云隙慢吞吞含著茶水,瞥見阿團啃的正歡,就又啊~啊~啊~阿~嚏~!一口茶水噴在皇帝臉上。 皇帝,“……” 皇帝持著絲帕故作鎮靜,“云公子好像受不得辣味。” 云隙打噴嚏打的眼淚汪汪,幽怨的看著皇帝,“啊~啊~啊~阿~嚏~~我~不~知~啊~” 他也不知道怎么會這樣,嗅到那刺鼻的辛辣味就忍不住。 皇帝見他打的辛苦,屋內有沒有奴才,便親自將桌上幾道辣菜全部拿了過去。 阿團跟著那幾盤菜小跑到另一個桌子上,蹲在雞爪中間哼哼唧唧滿足的啃起來。 云隙緩了好大一會兒才緩了過來,眼睛發紅,水汪汪的,慢慢說,“死~胎~有~問~題~” “孤正有此意,可凡人應當查不出來,還望云公子相助。” 云隙搖頭,想了想,又點頭,皇帝笑道,“這是什么意思?” 云隙張開嘴,皇帝躲遠了點,云隙幽幽瞥他一眼,打了個哈欠,“有~賞~嗎~?” “有。”皇帝笑道,“云公子還想要什么?” 云隙仔細想,一直想到阿團啃完了一盤雞爪,被撐的鼓成了球,想去找水喝都爬不起來,鬼剎帝便捏著茶杯過去,阿團兢兢戰戰的喝完了杯,眼睛直瞥不遠處撐著腮想賞的云隙。 見云隙陷入了沉思中,皇帝便學起他來,不緊不慢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飯菜,也不催他。 直到滿桌子菜被皇帝無意間快吃完了,云隙這才苦惱的慢慢說,“想~不~出~來~” 他也沒什么想要的,只要他想了,基本都能得到手的,沒什么求之不得的。 皇帝笑起來,“那孤便先允下云公子了。” “嗝~~~~” 云隙,“……” 云隙,“這~不~是~我~” 桌子上的小刺猬抱著大大的肚子,心滿意足打了個長長的嗝,昏昏欲睡,皇帝笑出聲,“孤知曉了。” 第21章 誣陷蝸! 翌日清晨,御史帶人回李吟家中所在之地,皇家車隊繼續往文白山趕。沒走多久便下了一場蒙蒙小雨。 雨不算大,但很是延綿,雨幕密集的遮住去時的路,將皇駕堵在了半山腰的路上。 下了雨,天色暗了些許,灰蒙蒙的天色像入夜十分,大朵烏黑的云彩遮住了陽光,團聚在人頭頂。 余卓捏著手里的傘,無視七王走來走去。 “天上怎么又有那玩意兒?”七王壓低聲音怒道,“現在不是個好時機!” 余卓冷淡的瞥他,垂下眼瞼,“殿下可再大些聲,看看皇帝的暗衛可否聽得到。” 七王被噎的不敢說話,坐在馬車中聽著外面風雨瀟瀟,緊張的捏住了衣角。 雨越下越大,頭頂的烏云團聚,隨著流風慢慢開始轉動扭曲,馬車中皇帝的手一頓,漆黑墨汁滴在潮濕的宣紙上,自墨滴中心暈開漣漪。 他用手揪住心口,臉色低沉,感受著心肺越跳越快,耳邊隱隱出現了凄厲的哭喊聲。 “陛下,您怎么了?!” 皇帝緊按胸口,“傳!林子鞍來!” “是!”于述慌忙撩開布簾,外面已然漆黑如墨,自天幕盡頭轟的一聲劈下來一道刺目的雷電,于述被嚇得一顫向后倒去,鬼剎帝立刻扶住他,將他放在馬車中,轉身用布卷住兩把襲來的冷劍。 馬匹嘶鳴一聲,一襲黑衣人瞬間闖入馬車中! 林子鞍在遠處揮刀砍掉一人的腦袋,一篷鮮血帶著腦袋滾落山路上,皇帝目光一凌,只見那具尸體晃悠悠的重新站了起來,無頭尸手持大刀劈向林子鞍的身后! 皇帝立刻與黑衣人廝殺開來,大雨磅礴,風雨聲呼嘯,原本被刀劈向的林子鞍卻毫發無損的朝他奔來,大喊護駕! 這時,皇帝才發現那些死了個尸體并非尸首,而是一縷濃重的冤魂,魂魄穿透人身從四面八方朝他撲來。 死了的黑衣人越多,冤魂就越多,他的心口被凄厲的嚎啕聲攪的生疼,手臂上一道長長的刀傷從肘部劃到手腕,血水伴隨著雨水灑了一地的水泥坑。 于述顫顫巍巍大喊,“快救陛下!快救陛下!!” 倒下的人不斷化成冤魂朝皇帝啃來,順著他的鮮血,撕咬他的心肺,他的眼睛模糊,周圍盡數是將他圍在中心的屬下,卻擋不住魂魄的入侵,他艱難的喘氣,一劍劈散一只鬼的上半身。 云隙從天而降,攜風夾雨帶著凌厲的銳氣震開朝他撲來的鬼魄,他抓住皇帝的手,“快走!” 皇帝粗聲喘氣,“不行!” “它們要殺的是你!”云隙有些著急,眼見死了的人越多,鬼魄就越多,瘋狂的穿過人身朝皇帝撲咬過來,他的周圍一圈凄厲的怨氣,云隙捏了個決,攻開侍衛的包圍圈,扯過一匹大馬翻身躍了上去,抓住皇帝的領子將他橫壓在身前,低喝一聲,沖出禁軍的阻攔! 眼前刀光劍影,大雨朦朧,皇帝最后看了眼被侍衛緊緊護著的馬車,從風吹起的簾子中見到了牧隱焦急的神情。 上一次見到這種神情已是十幾年前,那年,他帶人追殺六王叔的部下,在勒馬崖上遭到了埋伏,周身只剩下不到二十的士兵,滿地的血跡斑斑和熊熊大火。 六王叔的人將他圍困在山壑邊沿,用大火封了救兵的退路,火勢沿著稻草隨風漸長,一直燒到鬼剎帝的身上。 火光沖天,他本以為自己也要死在大火中,燒成一捧塵土,隨風消散。就在他幾乎絕望的時候,瘋瘋癲癲的牧廷耀渾身濕透撲了過來,踩著十丈長的火舌焦急朝他沖過來,又哭又笑抱著躲在角落中的牧單。 他脫了濕透的袍子裹住牧單,哭著道,“單兒不怕,等我當了皇帝,我就把欺負單兒的壞人都抓起來,讓兄長活過來陪單兒,父皇不肯救哥哥,我救,父皇不要單兒了,我便要!” 牧單閉著眼躲在他的懷里,嗅到皮rou被燒焦的味道,苦澀帶著極濃的血腥味。火舌燒上牧廷耀的身體,燒焦他的頭發,他卻緊緊抱住牧單,將他壓在土棱旁,用身體為他遮擋大火。 牧廷耀的眼中染著火光,明亮刺目,他第一次知道王叔的眼睛這般好看,在火中妖冶如蛇,他也知道,這個人活不了了。 牧單腦袋發沉,牧廷耀語無倫次的在他耳旁喃喃,一遍又一遍說著等他當了皇帝,就什么都不怕了,他聽人說皇帝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誰都害怕他。 牧單沒說話,牧廷耀哭了又笑起來,“我不能當皇帝了,讓隱兒當皇帝來保護單兒好不好?” 黑紅的血水留在牧單的臉上,遮住他猙獰的面孔,牧廷耀用盡全力晃了晃他,“他們說隱兒就是我,隱兒流的是我的血,所以我便也是隱兒,我會保護好單兒的,單兒你說好不好?”他又自己喃喃,單兒沒了爹娘,以后怎么活,父王將他關在地牢里,讓單兒沒有飯吃,會餓的…… 傻子就是傻子,永遠都不知道單兒也會長大,會學會保護自己和家人。王叔那么傻,卻給了他父親的關懷和疼愛。 牧單昏沉的望著他,被煙熏啞了嗓子,“好。” 牧廷耀微微笑起來,輕呼出最后一口氣,抱緊十五歲的牧單,閉上了眼睛,生生燒死在大火之中,燒死在牧單的身旁。 火光在眼前化成綿延大雨,天幕低沉,風雨瀟瀟,皇帝忍著抽疼的心肺,拉住云隙的手臂,借力起身,躍上他的后背,在馬兒沖上土墻的前一刻拽住了韁繩,云隙扭頭攥住皇帝的袍子,在雨中高喊,“啊~啊~啊~我~不~會~騎~馬,啊~啊~啊~太~快~了~,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了’字在風中夾雜著回音,飄在身后,皇帝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說,“不會騎馬還將孤劫走了?” 云隙快崩潰了,馬兒跑的太快了,風聲刮在他的臉上,讓他頭暈目眩,“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暈~馬~吶~~~!!!” 皇帝剛想摟緊他在山腰間勒馬轉彎,“你——唔!”聲音剛出口,就聽云隙吼了聲嫌~~快~~,接著,皇帝后腦勺狠狠一疼瞬間昏了過去。 云隙裹著被他敲昏的皇帝滾翻倒馬下,任馬兒跑遠,自己捏了個決,拎起昏迷的皇帝慢悠悠浮在半空中朝遠處飄去,邊飄便拍著胸口,心有余悸,“嚇~死~蝸~了~,嚇~死~蝸~了~~~” 策馬狂奔這種事還是不要發生在他身上好了。 云隙化成小蝸牛坐在橫著漂浮的皇帝身上,就像一只大號的坐毯,雖是硬了些,但也總比沒有的好。 他趴在皇帝腦門上,探著觸角朝四處張望,尋找可以暫時藏身的地方。 正慢慢悠悠飄在屏障中時,一對人馬風馳電射卷著滾滾泥土掃著風雨從他的大號‘坐毯’下飛奔向前面而去。 云隙,“……” 若是他沒看錯的話,那隊人馬應當是‘坐毯’的貼身護衛,其中有幾個暗衛被他手刀坎暈過好幾次。 怪不得剛剛覺得有幾個人的脖子看著很奇怪,皆是側歪著,好似歪脖樹。 并非云隙想劫走皇帝,而是不離開頭頂高懸的三鬼煞魂陣,陣中死去的刺客會不斷化成鬼魄啃噬皇帝的心脈。 陣法一旦發動,若沒有他,皇帝必將生生被厲鬼撕咬至死,無人能助。 眼看禁衛軍已經追隨那匹空馬離開,云隙施了屏障,擋風掩形,慢悠悠的朝其他方向離開。 飄了有快一個時辰,雨下的小了,云隙帶著‘坐毯’飄進了一處茂密的矮山溝壑中,山中綠意盎然,樹葉上滾著剔透的水珠子,地上太潮濕了,云隙尋了處山洞,帶著鬼剎帝飄了進去。 剛一進去,就見漆黑洞中生著綠瑩瑩的眼珠,一只母豹子帶著小豹子朝云隙呲牙咧嘴低吼。 云隙抽了抹修為送進母豹子的神識中,讓這野獸混亂的神識開始清明,無需修煉便白得了十幾年的修為。 “去~一~邊~玩~兒~。”云隙慢吞吞順著‘坐毯’的高鼻梁滑下來。 豹子神識稍開,模糊感悟到了天地間的靈性,聽到云隙的話,便順從的叼著小奶豹朝后面退了三四丈遠,把前面的一片半干不濕的地兒讓給一人一蝸牛。 云隙在皇帝身上爬來爬去尋磨著下一步該如何辦,三鬼煞魂陣若不消除,他便只能跟在這人身邊,著實不大妥當,阻礙了他追逐花期的腳步,讓他很是郁悶。 腹足下‘坐毯’動了動,在皇帝醒來的同時,云隙化成人形幽怨的望著他。 皇帝悶哼一聲,忍著胸口的重量道,聲音沙啞,“云公子坐在孤的身上,為何還這般模樣?” 好像他壓著他般。 云隙一愣,屁股趕緊從皇帝的腹部挪了下去。 皇帝撐著地面坐起上半身,捂著悶疼的胸口,瞧著和他對望的云隙,“孤這胸口悶疼的厲害,莫非剛剛云公子不僅是將孤的肚子當椅子了?” 云隙,“……” 他還坐在你臉上呢,你怎么不說疼! 有這么誣陷蝸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