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因著有孕,季瑤雖說瞌睡多,但夜中睡得很淺。半夜隱隱的聽見有粗重的喘/息聲,嚇得她記憶都產生混亂,誤以為是往日在深山之中執行任務的時候了。確定不是猛獸后,她這才安心,卻覺得裴玨身上有些燙,還隱隱有層薄汗,那幾聲壓抑的粗喘,無疑是他發出來的。 好么,知道媳婦是非常時期不能碰,現在正在自我安慰呢。 正在躊躇要不要幫他紓解的季瑤很糾結,他的動靜卻停了,微微的有一股子腥膻味。吻了吻季瑤的額,裴玨這才起身往凈房去了。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他才回來,回來時渾身都帶著涼意,怕是在凈房沖了冷水。待他躺下,季瑤才道:“裴玨,你還好么?” “沒事,睡吧,我陪著你。”雖不知她何時醒的,但她冰雪聰明,未必不知自己在干嘛,裴玨臉上有些發燒,只摟著她讓睡。季瑤也不追問,埋在他胸口:“下次若是難受了,就告訴我,我可以幫你……” * 季瑤第二日睡到了臨近午時,懨懨的吃了午飯,又睡了一覺,這才神清氣爽的進宮去了。離雪團子病重已有兩三日,好在那日之后,水痘漸漸的結痂,已然有要痊愈的趨勢。 “難得王妃有心,花朝那日雖然兇險,好在熬了過來。”因為女兒不好,何妃的氣色很差,挺著肚子迎了季瑤,“如今已然有些結痂的意思,太醫也說好好養一養,不會有大礙的。倒是王妃,若是因花朝而傷了孩子,那可是我們母女的罪過了。” 要不怎么說宮里大部分人都喜歡何妃呢,人家說話輕言細語,為人又溫婉,說上幾句話跟被春風吹過似的。季瑤忙笑道:“娘娘客氣了,花朝是小meimei,多疼她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況且雖然兇險,但若不是那日鬧出來了,這孩子怎么沒有的也是未知之數。” 何妃也是微笑,又引了季瑤去瞧雪團子。她正可憐巴巴的待在床上,因為還未好全,很多的東西都不能吃,偏生這孩子又是個貪食的,自然覺得委屈。見了季瑤,她可憐巴巴的伸出手來:“四嫂抱。” 未免季瑤為難,何妃忙說:“四嫂肚子里有你侄兒呢,可不能抱你。” 雪團子哼哼唧唧幾聲,扭著自己的小手:“四嫂肚子里有侄兒,母妃肚子里有弟弟,花朝肚子里有什么……” 見她天真的模樣,季瑤坐在床邊:“你肚子里呀,有你吃下去的藥和點心呢。”伸手,輕輕撫著她的呆毛,“真是個好孩子。” “也是我不中用,那日厥了過去,醒來卻發現鬧出了軒然大波。”何妃神色怔忡,“花朝雖然兇險,但端王也并無過錯,誰曾想觸怒了主子爺。” 皇帝遷怒裴璋的緣由是“沒有手足之情”。可換個角度,他可真有手足之情,兄弟之中除了景王之外全給一鍋端了,這份手足之情也是讓人十分“動容”。只因雪團子是他最疼的小女兒,這才有裴璋的事。 “娘娘也不必自責,三哥未必是個干凈的。”季瑤忙止住了何妃的話頭,“娘娘走到今日,后宮之中僅次于母后的地位已是不易。這些同情就不要多說了,何苦壞了父皇和娘娘的情誼?” 皇帝如今疑心病已起,鬼知道哪里有他的暗衛,這話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要鬧得何妃也受罰?何況裴璋這一番查下來,皇帝說他結黨營私。皇帝會遷怒兒子,但是沒有原因會陷害自己的兒子,更何況現在非常時期,為了太子之位,裴璋未必不會采用非常手段。 * 細細的看完手中的折子,皇帝長舒了口氣,靠在椅子上并不說話。下面立著首輔張閣老,長平侯和霍文鐘并皇帝的老師鄭太傅四人,皇帝這一通心累的嘆息,讓四人心中有些打鼓了——陛下別是又想查誰了。 下面四人不說話,皇帝也不想說話。那日小女兒病重,他怒極之下命暗衛去查老三,誰知道查出來的事豈是“精彩”二字了得!裴璋暗地里勾兌了不少人想暗爭儲君之位,皇帝也給著實氣狠了。他還在呢,裴璋就搞這樣多的小動作,他要是奄奄一息了呢?不得翻天?越想越覺得這兒子有不如沒有的皇帝,心中的天平自然向裴玨偏了。 而這折子就是暗衛去查裴玨的結果,馬馬虎虎差強人意。 只是若真的立裴玨為儲,季瑤的存在卻十分尷尬。論理,皇帝是承認她的才干的,若是臣下家中,能有這樣的賢內助也是件好事。但是天家和臣子家怎能同日而語,若是臣妻,她能翻出什么浪子來?但若是作為太子妃,未來的皇后,一旦時機成熟,她會不會變成武媚?更不說自家兒子就跟被灌了迷魂湯一樣,對季瑤掏心窩子的好。 皇帝頭一次想到早死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大皇子是劉淑妃所出,而老二則是皇后親生的,正兒八經的嫡長子,若有他在,也不必如此麻煩了。 煩惱著兒子太少,要么太小,要么不中用,要么就干脆妻管嚴的皇帝很是為難,若不立太子,他如今年歲也愈發大了,有時也覺得力不從心。況且自己這一輩為什么到后來會爭成這樣,全因為沒有儲君!只是季瑤,若是不轄制住她,來日翅子硬了,只怕更不好拿捏了。 念及此,皇帝說:“季卿,若是得了閑,還是好好和老四媳婦說說話吧,不是女人分內的事,就不要做了。”長平侯一頭霧水,心中直犯嘀咕,難道女兒又把她公公給得罪了?還是一口應了下來。 皇帝又說了幾句可有可無的話,只留了鄭太傅一人,其余人都下去了。長平侯和大女婿莫名其妙的對視一眼,也不知道季瑤又哪里得罪了皇帝。張閣老只對兩人擺手:“延年兄怎聰明一世糊涂一時?這個節骨眼上陛下說這樣的話,又獨留了太傅一人,須知道這立儲之事,乃是太傅提出來的啊。” 翁婿倆恍然大悟,果然是關心則亂,兩人都給皇帝這一番話給弄蒙圈了,絲毫沒有想到皇帝說這話的原因——太子自然需要一個務實的太子妃,皇帝并不放心季瑤,現下才留鄭太傅商議的! 而御書房之中,皇帝正在糾結,對于太傅,他完全是視為父親一樣尊重的,當年若非太傅支持,哪有他坐上九五之尊位子的現在?故此等到眾人一走,皇帝就將自己的煩難告訴了鄭太傅,只是他也沒有點明,只說季瑤冰雪聰明,唯恐禍亂宮闈。 正盼著恩師給自己一個愛的安撫,鄭太傅慢條斯理的開口了:“陛下以為晉王妃有比肩男兒的意思?長平侯府家教甚嚴,晉王妃更是個柔弱女子,只怕做不出這樣的事來。”其實鄭太傅覺得,若是季瑤真有那本事給裴玨分憂解難,那也是造化,但他不敢說,更不說皇帝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哪個皇帝想江山易主?尤其是易給了自己兒媳婦的娘家! “晉王殿下人中龍鳳,此為朝臣所皆知,更是養在皇后娘娘膝下,尊貴無比,實為儲君上上之選。”明白皇帝的意思了之后,鄭太傅從善如流,況且裴玨的確可圈可點,是個明君的材料,“若是陛下真的不甚放心晉王妃,老臣以為,敲打為上,她是個聰明人,若知道了陛下的意思,定會收斂;敲打若不成,改為壓制,到底是內院婦人,始終不如男子的天地廣闊;若都不行……”鄭太傅說到這里,眼底一片深沉,“那就請陛下下旨,命晉王休了她。” 太子(下) 翌日,皇帝下旨,令端王裴璋往豫州當差,有老臣為之求情,全被發落,也就沒有下文了。他是否結黨營私的定義尚未下來,加之又在議儲關鍵時刻,但凡有腦子的都知道,裴璋算是徹底廢了。而這道旨意之后,又有太傅率人請封裴玨為儲君,不久后明旨下來,立皇四子晉王裴玨為太子,不日行冊禮,入主東宮。 對于這一場變故,大多都明白皇帝是聯想到了自己那一輩人的痛苦,這才快刀斬亂麻。而裴璋千算萬算,也就是輸在了沒有進宮去看雪團子這一著上面。 而明旨一下,晉王府的大門險些被踏破,各色達官顯貴以及貴婦紛紛來向裴玨夫妻倆道賀。季瑤有孕在身,難免力不從心,每每說幾句話就讓她們回去了。 冬月初八,黃道吉日,正是裴玨行冊禮的日子。立太子乃是大事,是要告太廟的。因禮數繁復,且需要跪在歷代先帝靈位前聽禮官念四六駢句,故此帝后商議過,特特選在冬月,季瑤有孕四月,也好過胎兒不滿三月的時候。 最后皇后憐她,磨著皇帝破例搬了個矮腳杌子讓她半坐半跪的聽禮官念完。 因太子妃是外命婦之首,未來的一國之母,故此聽完禮官的話,須至東宮接受命婦朝拜,如此才是禮成。看著下面的官家夫人們換了一波又一波,好容易強撐到完,季瑤也掌不住,晚膳都沒吃就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醒來,見裴玨坐在床邊,正隔著寢衣按摩她的小腿,動作那樣輕柔,撅了撅嘴:“怎的還不睡?” “一會子就睡。”裴玨應了一聲,“今日讓你跪了那樣久,我心里疼,卻礙于祖宗家法,不是我能免了的。替你揉揉,總比明兒個疼了好。”又望著她在燭光下晶亮的雙眸,“瑤瑤今日沒吃晚飯,要不要吃些東西?你這些日子餓得快,我怕你一會子餓醒,方才已讓她們下去煮胭脂米粥了。” 見他對自己這樣關懷備至,季瑤心中一暖,愈發的慶幸自己選擇留下是對的,又撒嬌道:“不想吃米粥,想吃鴨rou包子。” 裴玨一面揉她的腿,一面說:“那就吃包子吧,你這些日子喜歡吃的我都讓人給你備下了。咱們才入主東宮,今日先將就些,明日我讓他們將你素日之中睡慣的床搬來,免得你認床。” “我才不認床。”要是認床,恐怕她執行任務的時候早就因為睡眠不足而神經衰弱了,樂顛顛的抱著他,輕咬著他的耳垂,“我認得是你呀。” 裴玨身子頓時一僵,將她從自己身上摘了下來:“瑤瑤乖,別鬧,你身子受不住。”又覺得她渾身軟軟的抱著好舒服,順勢不肯撒手了,“我想你……” “我也想你呀。”對于撩他這事,這是季瑤現在的惡趣味,偏生這人外面看著冷淡,實際上內心那叫個狂熱奔放,這幾個月忍得很是辛苦,只有實在忍不住的時候,才會拉著她的小手紓解。裴玨渾身都僵了,還是放開,“快將東西拿進來,太子妃餓了。” 弄畫忙將東西拿了進來,一碟淋了香油的小菜十分開胃,季瑤吃了小半碗胭脂粥,又吃了半個包子,哼哼唧唧的想睡。裴玨給她鋪好被子,去凈房擦洗過,這才要睡下,只是剛摟著自家太子妃,小兄弟就不給面子的昂首挺立了。裴玨有點尷尬,正要起身去沖個涼水澡,季瑤往他懷里一鉆:“怪冷的,就不要去了。如今胎已經穩了,你……輕一些,不要緊的。” “真的?”他眼睛一下就亮了,但還是不甚放心的問了一句。季瑤頷首:“嗯,不打緊的。”又翻身坐在他身上,臉兒在些微的燭光下酡紅一片,“我在上面,別壓著孩子了。” 年輕男人的精力總是最旺盛的,又因為季瑤有孕的事,裴玨禁欲許久,今日總算是得償所愿,酣暢淋漓的丟了一次,又怕孩子出問題,也就忍了。只是季瑤也給鬧得夠嗆,第二日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來。梳洗之后,進宮向皇后請安去了。 “昨日累了,也該多睡一會子才是。如今有孕在身,多多保養呀。”皇后對她一向是滿意得很,但見她眼下烏青,約莫能想到是因為什么。她是樂見于兒子兒媳感情和睦融洽的,只要不誤了正事,她才懶得管年輕人的私生活,“況才搬去東宮,一時不習慣也是有的。” “多謝母后關心。”季瑤笑盈盈的回答,往日三公主若知道她來了,早就迎出來了,今日卻不顯山不露水,也就順口問:“嫣然今日念學去了?” 皇后道:“你meimei淘著呢,今日出宮說是找柔兒去了。也是要擇婿的人了,倒是半點收斂都不曾,這樣的性子,也不知嫁了人,會不會給駙馬家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