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季瑤順從的伸出手任他給自己號脈,見他眉頭擰成了疙瘩,忙問:“孩子不好么?” 太醫沉吟片刻:“王妃今日見了紅,難免對胎兒不利,而王妃身子也有些積弱,原是胎里不足所致,還是好生調養。另者,殿下和王妃切記定要分房,不可再行房事。” 這話一出,季瑤頓時鬧成了大紅臉。裴玨在那事上不知饜足,自己也懶得和他分辯,大多時候都由他去了。又因自己前段時日服食避子藥,月信雖在恢復,但到底是亂的,也就沒有太過在意。今日見了紅,若非發現得及時,只怕這孩子沒了都不知道。 正在忸怩,裴玨攬了她的肩:“是我的不是,你莫要自責。”大手撫著她的背加以安撫,又問,“還有什么?” “臣會開些安胎藥,還請王妃每日服下才是正道理。”太醫說道,也不抬頭,雖說久聞晉王夫妻倆感情篤深,但也沒想到能這么深啊!所謂避嫌的道理他當然懂,晉王脾氣冷且古怪,他犯得著抬頭去看讓晉王不快?還不如留在寢殿里看顧小公主呢! 裴玨“嗯”了一聲,就讓他下去了,將季瑤按在自己懷中,發狠一樣吻著她,將季瑤憋得臉紅耳赤,這才低語道:“我有好些日子不能碰你了。” 伏在他懷中:“好在你來了,我沒有什么大礙,咱們出去吧。” 聽她隱隱有些急切之意,裴玨很是不解;“何必如此?即便花朝病重,你有了身子,也不該如此cao勞。莫非她能逼你去守著花朝?”他所說的“她”,指的自然是皇后。 “你怎的這樣糊涂?”季瑤罵道,“花朝是父皇最小的女兒,莫說父皇,宮中有幾人不疼她?現下她病重,父皇心中怎會不疼?” 裴玨立時恍然大悟,皇帝這輩子還是算英明神武,但有時候個人情感作祟,會干點不著腦子的事,比如針對季瑤。雪團子是他最小也是最疼的女兒,眼看著她病重,皇帝若是干出點遷怒的事情,也不是說不過去的事情。有點準備,也好過措手不及。況且為君者要仁,若是對自己最小的meimei都做不到仁,那么對別人就更不可能了。 念及此,他看著季瑤:“你有孕在身,也不必出去,我去就是了。” 見他明白,季瑤撇著嘴笑:“父皇本就不待見我,我還不去,不是更不被他待見?我還想給我肚里的孩子掙個世子的名頭呢。” 拗她不過,裴玨也就只得陪她出去了。剛出了暖閣,就見皇帝的御輦已經停在了宮苑之中,唬得忙去了偏殿。還未進去,就聽見皇帝發脾氣:“朕看這幾個兒子、媳婦,真是沒幾個中用的!”唬得兩人忙進去,所謂關心則亂也不過如此,皇帝現在擔心著小女兒,也擔心著小老婆和小老婆肚子里的孩子,那語氣就跟誰把國庫搬空了一樣:“你二人很好,如今才來?老四媳婦今日不是在宮中么?” 見他問責,季瑤忙垂首說:“父皇教訓的是,是兒臣的不是。”裴玨自從大婚之后,那就是個護妻狂魔,見季瑤受了委屈,都想跟自家爹懟上去了,勉強穩住了幾分,還沒等皇帝繼續懟季瑤,皇后不樂意了:“陛下怎的這樣冤枉瑤兒?她是個很好的,方才和老三媳婦一起進去瞧了花朝,又讓人去知會玨兒,誰知轉身就見了紅,診出已有了身孕,陛下怎舍得再罵她?” “有孕了?”皇帝臉色稍霽,“既然有孕了,就好生歇著,身子重,別四處亂跑了。” 季瑤頷首稱是,端王妃則從外面回來,容色戚戚:“花朝怕有些不好了,方才我聽著她哭,聲音已然弱得和小貓一般。” 在場眾人頓時沉默起來,雪團子不過兩歲,正是天真爛漫的時候,若真是此刻沒了性命,只怕莫說是她,連何妃肚里的孩子都保不住。 季瑤頓時沉默,低聲道:“我去瞧瞧。”手腕卻被裴玨緊緊握住:“消停一些,如今何妃已然厥了過去,若是你受驚了……”他說到這里,目光不住的瞧著她平坦的小腹,“就是為了孩子,你也要忍住才是。” 她頓時沉默起來,對于雪團子,她是喜歡的,對于這樣人美嘴甜的孩子,她素來都是疼愛得很,因為疼愛,這才會因激動而見了紅。但是現在,季瑤也有些打退堂鼓了,腹中孕育著一個小生命,她也不敢保證在見到雪團子的時候再激動一回。待到那時,不知道寶寶還有沒有那樣堅強挺過來…… 正在躊躇,皇帝忽然板著臉道:“老三呢?”這一聲如同一聲炸雷,讓端王妃抖了抖,勉強笑道:“端王殿下今日出去吃酒去了……” “吃酒去了?”皇帝冷笑,“他meimei生死未知,他竟然能去吃酒?都是做哥哥的,老四能趕來,他為何不能?”說至此,咬著后槽牙,“混賬東西,越大越不清醒了,身為長子,連meimei的性命都能罔顧,朕來日難道敢將這天下托付給這樣的人?” 皇帝越說越氣,這種時候裴璋往日干的混賬事自然就都浮現出來了——在尼姑庵和季珊攪在一起,險些讓天家蒙羞;帶了徐歸遠來就為了搶《景泰策》的功勞。越想越覺得這兒子是個鼠目寸光的無知蠢貨不說,還是個沒有半點手足之間友愛的無情之人。況且他如今對于同輩兄弟之間都沒有友愛之心,來日對自己…… 眼看著皇帝腦洞越開越大,季瑤心中卻慶幸起來——好在她夠了解人性,更知道皇帝有時會意氣用事。試問若是她沒有通知裴玨,試問若非裴玨對她疼愛到了骨子里她說東絕不向西,如今被喝罵的,怕是裴玨了。 昔年康熙廢太子的理由,其中一條不就是對兄弟不友愛么? 端王妃噤若寒蟬,開始后悔方才季瑤勸她叫裴璋回來她沒有聽從的事了。皇帝卻無暇再管她,轉頭看著身邊的黃門內侍:“朕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主子爺放心。”他微笑,雖說柔和,但莫名讓人背后發冷。季瑤冷眼瞧著,明白皇帝對裴璋疑心病已起,怕是要讓人動用暗衛去查裴璋了。 皇帝并沒有在麟趾宮留多久,瞧了雪團子就走了。季瑤也考慮了很久,也決定進去看看。本以為裴玨要惱,誰知他只是很平靜的送她到寢宮前:“我知道你的性子,我攔不住你。只是為了孩子著想,瑤瑤還是早些出來,我委實不便進去。” 季瑤展眉:“你沒有出過痘,還是留在外面。不然若真的染上了,我才要哭死。”又瞅見四下無人,這才踮著腳親親他的唇,“我一會子就出來。” 小心翼翼的進了寢宮,太醫和宮女們時不時的發出聲響來,坐在床邊,看著雪團子因為生病而消瘦的小臉,季瑤也是一陣難過,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來,輕輕握著她的小手,卻感覺到掌心灼熱。雪團子輕輕睜開眼,見是季瑤,咧開一個蒼白的笑容:“四嫂,我想吃桂花糕……” 見她這個時候還惦記著點心,季瑤也是好笑:“等好起來了,四嫂給你帶桂花糕來好不好?” “好。”雪團子懨懨的點了點頭,“父皇說,四嫂也要生孩子了?花朝又要當姑姑了。四嫂還疼花朝么……” “當然。”撫著她頭上的呆毛,“我們都疼花朝,花朝也要早些好起來,母妃肚子里還有弟弟呢,你就要當jiejie啦。”這孩子一直是最小的,聽了這話,眼里也放出幾分異彩來:“花朝要當jiejie了?” 季瑤含笑,對上她天真的眸子,還是無端傷感起來。 待到第二日,季瑤甫一睡醒,就聽見消息,端王裴璋在朝堂上被皇帝下旨駁斥,罵他全無手足之情,更涉嫌結黨營私,命大理寺全力追查。看來,昨日去追查,是正兒八經查出了什么了,否則,皇帝怎會動怒到要在上朝之時下圣旨斥責裴璋? 只是不拘如何,皇帝這回是真的厭棄了這個兒子。 太子(上) 自裴璋被皇帝下旨呵斥一番之后,接連幾天,都有人被大理寺傳喚去調查。一時之間,京中人心惶惶。不管是皇子還是臣下,一旦被坐實“結黨營私”的罪名,基本都是廢了。原本是儲君熱門人選的裴璋迅速的落敗下來,朝中的風向也開始轉換。 對于這樣的變化,季瑤是打心眼里慶幸的。還好當時她以惡意揣度了一下皇帝,否則現在被調查的,可能就是兄弟兩人了。偏偏現在皇帝疑心病起來了,裴玨若是不夾著尾巴好好做人,只怕皇帝也就要向他伸刀子了。 對于這件事,裴玨也深以為然,他為人冷淡,本就不太和京中的朝臣們往來,故此就算是皇帝想查,也無從查起。而皇帝雖說會懷疑兒子,甚至于冤枉兒子,但他犯不著去陷害兒子,故此,只要裴玨安分守己,至少不會被皇帝盯上。 “手爐怎的溫溫的?”裴玨在書房之中看了一下午的公文,吃了飯回到房中,見季瑤懶洋洋的坐在窗下,順手摸了摸她的手爐,讓人給她加炭,又坐在她身邊,將她的手捧在掌中,“我給你捂捂。”又見掌中的小手白嫩可愛,忍不住埋頭親了親,“又香又嫩。” 季瑤忙笑著抽出手,點了點他的腦門:“你當是糯香豬蹄呢?好沒意趣的舉動,真是讓人好笑。”他正感念,被季瑤嗔了一回,忙坐在她身邊,順勢抱她:“親一親又有什么要緊?” “當然沒什么要緊的。”季瑤歪著頭笑,“只是你這人,誰知道你怎么回事,一會子自己將自己的火給撩了起來,我可不會跟你鬧。”又將手平置在小腹上,“如今于我,孩子最重,天皇老子都得排后面去。” 裴玨挑了挑眉,摟著她,聲音低了幾分:“連我也得排后面去?我也不及他?”他聲音原本低醇,此刻又來低音炮攻擊,季瑤橫了他一眼:“你說呢?” “有了孩子,你也要最喜歡我。”對于這答案,他當然是知道的,咬牙說出這話來,翻身將季瑤壓在羅漢床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季瑤。他生得面如冠玉,氣度清貴無華,仿佛出塵謫仙,任憑是誰都能被這樣的皮相給惑了去。 季瑤被他壓在身下,也不急,慢條斯理的說:“啊喲喲,如今有這樣的覺悟了,可不知道是誰早些日子天天讓我給他生個孩子的。你既惱了,我明日就去討一副藥來落了他,你看可好?” 知道她刻意堵自己的話,裴玨恨得牙根兒癢,壓著狠狠的親了一番,這才抵著她的額,幾分混雜著薄荷清香的氣息緩緩噴薄而出:“瑤瑤知道我疼你,才敢這樣埋汰我。” “是呀。”季瑤笑瞇瞇的伸手,揉著他的臉,“我就是知道你疼我,這才敢這樣放肆的。你要打我么?” 他也不回答,緊緊抱著她靠在墻上:“我有些想你了。” 年輕真好啊,這樣夜夜笙歌也沒有什么壓力。這不過幾日,就開始賣可憐了。季瑤一面想著,一面主動親了親他的下巴:“等孩子出世了我再陪你,如今……不方便。” 他輕輕的“嗯”了一聲,聲調有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