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比起銅瓦山,這眉嶺地形的險峻稍有不及,此前各處要緊地方都已安排了人手,待得號角聲響,兩千將士便齊聲吶喊,舉刀圍向匪寨。這么多人來往,到底不會無聲無息,匪寨里似已察覺動靜,倒沒有猝不及防之態,兩處吶喊交雜在一起,聲欲震耳。 阿殷此夜并未單獨行事,只跟在定王身后,穿一副輕甲在身,縱馬執刀,沖入匪寨后直往土匪要害攻擊—— 按著定王的命令,眉嶺的土匪能活捉就活捉,即便是個小嘍啰,擒回去審問刨東西,也能比死了的管用。 兩千精兵由十多位將領帶頭,自非土匪所能抵擋,通明的火把漸漸聚攏,被砍傷的土匪拿鐵鏈捆在一處,或是哀聲嚎痛,或是奮起反抗,寨里亂成一團。 阿殷雖已當了半年多侍衛,跟著圍剿過劉撻、周綱的匪窩,卻還未這般沖入人群廝殺過。 鋒銳的彎刀抹過人的膝蓋肩頭,指向的全是關節xue道等要害,溫熱的血飛濺出來,染透衣衫??v然這些傷都不會致人斃命,然而那四濺的鮮血還是令人心驚,她雖是死過一回,到底從未經歷過這般圍殺,手背上沾了別人的血,黏膩得難受。然而此等境況,只能勇往直前,不可有半點退縮動搖,她咬緊牙關,硬著心腸揮灑,胳膊卻在微微發抖。 混戰中馬腿被土匪砍斷,阿殷沒了坐騎,騰身躍起,借著寨中房屋地勢,騰挪輾轉。 抬頭看,定王鎧甲之外披了件墨黑色的戰袍,夜風里袍角烈烈,如山岳挺立,出手果斷迅捷,重劍過處,土匪立即匍匐在地,痛嚎掙扎。血光在月色下格外鮮明,這場圍剿幾乎是碾壓之勢,除了山勢地形難攻克外,余下的并不算太費功夫。 阿殷手中彎刀稍駐,猛然想起那些關于墨城之戰的傳聞。 從東襄人手中奪回城池時,據說死了兩三萬名士兵,斬敵四五萬人。那個時候,定王也是這般手起刀落,直取人性命么? 阿殷記得那晚深雪喝酒,她曾問過定王殺那么多人會不會遲疑,定王篤定的說不——那些人都是軍士,既然執刀而來,便是將生死都放在戰場。執刀的將士沙場廝殺,是為手無寸鐵的百姓能安居,生或死全憑本事,無需猶豫。 那么這些土匪呢? 若不及時清剿,待前世的事重演,就該是兵變后的浴血廝殺了,彼時不止軍士廝殺喪命,更會有百姓無辜受難。 阿殷再不遲疑,提刀飛身。 這場圍殺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匪寨中但凡能搜捕出來的,或死或傷,全都被軍士清點記下。 那個叫石雄的人雖極力反抗,卻哪能拼得過定王和樊勝等人?此時兩肩被刺穿,拿鐵索緊緊捆住,單獨被幾位都尉率軍圍住。除卻石雄,另幾位常荀提過的人也都被揪了出來,只是翻遍匪寨,卻全無屠十九的蹤影。 當場拷問幾位山匪,才知道屠十九藏匿后不曾輕易現身,只說半年后若無動靜再回來,此時卻不知身在何處。 定王和樊勝也曉得這個道理——屠十九是一寨之首,且寨中藏著景興余孽,自然更為警惕。不等風波全然平息,鐵定不會輕易現身。不過樊勝顯然也不能平白拖著等他回來,如今既已捕獲這些人,想要摸出屠十九等人的底細,卻也非太難的事。回頭對擒獲的土匪,尤其是石雄等人嚴加審問,不愁畫不出屠十九的相貌,屆時順蔓摸瓜,總能有解決之策。 此役全勝而歸,擒獲土匪三百余名,悉數帶往就近的折沖府審問。 百姓直至次日才聽說官兵突襲眉嶺匪寨,將西洲最后一窩土匪鏟除干凈,自是拍手稱快,稱頌不止。 整整三日之后,對土匪的審訊才算全部完成。樊勝身負皇命而來,自然不止捉幾個土匪這么簡單,將石雄等幾個要緊的人審訊掏凈后交由定王帶回京城交給皇上,他卻還留在西洲,查訪漏網之人。 這些都是永初帝旨意安排,定王也不插手,臘月二十那日,啟程回京。 阿殷臨行前將如意帶上,想到京中父兄,竟自生出歸心。這一路曉行夜宿,定王特地選了折沖府中幾名悍將帶些軍士隨護送,倒是無甚差池。只是臘月底下了場雪影響行路,緊趕慢趕,終于在臘月三十的晌午抵達京城外。 石雄等人早已在半路被皇上派來的隊伍暗中接走,此時回城,也只定王帶著常荀和隨身侍衛而已。 一年時間晃過,阿殷竟還記得當初隨定王離開京城時的情形。而今久游歸來,巍峨城闕肅穆莊重,為年節奔忙的百姓商販來往勞碌,街市上被清掃得干干凈凈,已然早早掛起了紅燈籠。兩側撲鼻的飯菜香氣隨風而來,是久違的熱鬧繁華市肆味道。一切仿佛都還是舊時模樣,她卻已不是離開時卑微無力的郡主府庶女。 阿殷站在朱雀長街,極遠處皇城鐘樓隱約在望,她握緊了馬韁,勾出個笑容。 “先回府去,初五之后,來我府上?!倍ㄍ趸謴土送5亩速F威儀,側頭瞧著她,“屆時,我會給你個職位?!?/br> 這個職位就是正式有品級的位子了,與她在都督府中臨時的侍衛身份迥異。雖然不會太高,但對于十六歲的阿殷而言,能得到這么個職位,卻是極有意義的。 從此之后,她便是定王府的人了,不管將來會否長留定王府中,定王府侍衛卻會作為最初的烙印伴隨她一生,榮辱沉浮,都跟這位殿下密切相連。而這一路往來,曾共同深入險境,也曾雪夜把酒,談說往事,阿殷對定王的敬重早已深植于心,只要定王不舍棄她,哪怕他將來未必當皇帝,她也愿忠心跟隨。 阿殷抱拳望著定王,目光明亮逼人,“卑職遵命!說罷便帶著如意撥馬告辭,心中隱約生出激動—— 雖然那座郡主府并非她喜歡的歸處,但那里有父親和兄長在等她,有久別的乳母在盼望她。還有那個該上刑場的臨陽郡主,在等著她清算舊賬。 ☆、第37章 1.1 即將入春,臘月底的天氣也日漸和暖,照在人身上,依稀能嗅出春天的氣息。 阿殷同如意每人背個小包裹,穿街走巷抵達府門口時,青石鋪就的路面已掃得纖塵不染。門口兩座怒獅威風凜凜,后面家仆踩著木梯,正在懸掛八角彩燈。見得阿殷回來,門房的老仆驚喜交加,立時迎過來,接了阿殷和如意的馬,還未來得及派人去向內報喜,阿殷已經拉著如意匆匆進門。 滿目喜慶氛圍自然也感染了阿殷,繞過影壁后腳步匆匆,先往陶靖的書房撲去。 陶靖果然在書房里,正跟陶秉蘭在架上尋書。 書房的門半開,后晌的和暖陽光斜斜照進去,他穿件墨色長袍,因身材魁梧,背后看著格外磊落。 聽見院里的腳步聲時,他回頭而望,便見阿殷身如脫兔,步履如飛。 “父親,我回來了!”阿殷撲入書房,朝陶秉蘭朗然而笑,“哥?!?/br> 陶靖顯然覺得意外,隨即便是欣喜,“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將阿殷上下打量一遍,見其風塵仆仆,英姿颯然,似乎比十月離別時長高了些,又瘦了些,心中百味陳雜,“這一路可還順利?沒做什么事惹殿下不快吧?” “怎么會!殿下剛才還說,叫我過了初五去他府上,會給我個職位?!卑⒁箅p手接過陶秉蘭遞來的熱茶,捧在手里喝了兩口,道:“原以為雪后不好行路,恐怕趕不到除夕,到底還是趕回來了。殿下帶人先入宮復命,放我回家歇息。父親一切都好吧?” “都好?!碧站负Α?/br> 阿殷看向陶秉蘭,他也一笑道:“京城中安居能有什么事,倒是你,父親說你曾跟著定王殿下剿匪,還活捉了個土匪頭子,聽得我心有余悸。后來還說你要去北庭、去墨城,那都是苦寒之地,多少男子都不敢去的地方,父親擔心壞了。” 一年時間的分別相隔,從陶靖家書中得知阿殷成為侍衛還在剿匪時,他可是懸心了許多個日夜。再怎么故作淡漠,對同胎meimei的掛念擔憂都還隱藏不住。 “北庭很有意思的?!卑⒁蠼腥缫膺M來,擱下包裹攤開給他們看,“這些都是我在鞏昌城里買的,那邊的匕首和彎刀比京城的還要精致,也便宜。有京城里極少見到的風崖石和水沉石,回頭可以做個硯臺用。馬鞭皮革,風土人情,都與這邊不同,叫人大開眼界。要不是路途遙遠,真想買上半車廂,回來慢慢玩?!?/br> 陶秉蘭聞言失笑,“你這又不是出去游玩,怎么還買這些東西,千里迢迢背回來,也不怕沉?!?/br> 阿殷只笑不答,對面陶靖便道:“她出去這半年倒是長進不少。那邊情形如何?” “殿下去墨城請回了崔將軍的衣冠冢,回到西洲又剿了眉嶺的土匪,只是屠十九不知所蹤,還在追查。”阿殷沒敢提樊勝等人,這也不是細說要事的時候,抓過水壺又斟茶飲盡,“今兒天還沒亮就起來趕路,一路上水都沒喝半口。如意比我還慘,沒騎過快馬,恐怕顛得骨架都要散了,快回去歇著吧。對了——”她又拿出封信遞給陶靖,“這是夏都尉托我轉達的?!?/br> 陶靖自接了信拆開看,阿殷便將一路見聞講給陶秉蘭,聽得陶秉蘭都有些動心了,笑如芝蘭,“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常年待在京城里,倒不及你遠游北地,見多識廣。明年求得父親允準,也該出去走走?!?/br> 三個人說了好半天的話,外面日頭漸漸傾斜,陶秉蘭才道:“母親必定知道你已回來了,多耽擱下去難免惹出口舌,先去那邊看看,你再回去歇著換身衣裳。今晚除夕,不能這樣風塵仆仆。” 阿殷也覺天色漸晚,便在父兄的陪伴下,前往臨陽郡主的住處明玉堂。 整個府邸皆浸在年節的喜慶當中,游廊下掛滿精致的燈籠,朗柱窗上貼了春聯窗花,精致現眼。因臨陽郡主自恃身份性好鋪張,冬日凋敝的樹枝上也扎了彩花裝飾,尤覺華貴。 臨陽郡主已得了家仆報來的消息,這會兒端坐堂上,瞧見阿殷跟在陶靖和陶秉蘭身后走來,眼底便聚起陰云。 阿殷如今更不懼她,進屋后行禮拜見,中規中矩。 臨陽郡主滿身綾羅,金銀絲線彩繡輝煌,頭上整套的赤金頭面鑲嵌寶石翠玉,一支飛鳳步搖斜挑出來,銜著一串少見的粉色珍珠。她雙手交疊在膝上,目光將阿殷上下打量,也不叫她起身,皮笑rou不笑的勾起笑容,道:“我以為你攀上了定王,已是榮華滿身了,竟也肯來拜我。我且問你,定王在鳳翔時對土匪嚴刑逼供,構陷攀咬你舅舅,說他是勾結匪類、侵吞軍資,這些你可知道?如今你舅舅已被革職查辦,你居然還有臉來叫我母親?” 阿殷倒是真不想叫她母親的,仰起臉來,沉聲道:“姜刺史所為,定王早已查得實據,朝廷依律論處,公平公正?!?/br> “公平公正?”臨陽郡主滿面怒色,“你說你舅舅被人構陷,是公平公正!” “律法公正,阿殷所言有何不妥?”陶靖伸臂將阿殷扶起來,臉色也是冷淡,“郡主久居京城不知外面情形,西洲匪患橫生,官匪勾結,不止騙取軍資,還收取土匪賄賂,瓜分贓銀。這些事都有人證物證,三司會審,皇上親自裁奪定下的罪名,革職還是皇室念姜侯爺勞苦功高,從輕發落。郡主若有異議,只管向皇上稟報,何必質問阿殷?” 他自歸來后,便因姜家的事被臨陽郡主鬧了幾回,如今看她似要刁難阿殷,更沒好氣。 臨陽郡主聞之更怒,“哼,你可真會往外拐胳膊。三司會審,冤獄還少嗎?定王構陷兄長,你也有份是不是?” 她又膽量底氣指摘朝堂,陶靖卻不敢妄議,將阿殷護在身后,道:“只是查明真相。” “查明真相?難道不是攀龍附鳳,想攀上定王的交情,另謀富貴?你們父女二人倒是齊心。不過陶靖你可想明白了,這座府邸是先帝賜給我的郡主府。姜家如何,這府邸便是如何,你這般行徑,將來若是姜府受損,你也討不到好處!”臨陽郡主盯著他,眼中不復從前偶爾的情意流露,只緩緩道:“你記清楚,你是我的郡馬,是我臨陽郡主的丈夫!十多年前咱們就綁在一處,我若有損,你和兩個孩子,誰都逃不掉?!?/br> 若放在從前,陶靖或許還會忌憚她的狠話,畢竟那時姜家勢力如日中天,臨陽郡主恃寵而驕,若當真要對兩個年弱的孩子和他遠在南郡的親人下手,有孟皇后和姜家撐腰,他未必能夠保得住。而今時移世易,兒女已然長成,阿殷更是比他原先所想的要頑強出色許多。皇上削姜家勢力之心更是日漸明顯,她臨陽郡主,早已不是當年只手遮天、為所欲為的情形。 這般威脅,又能有幾分重量? 陶靖冷笑,回敬道:“姜玳之事,原只為天理昭彰法網恢恢,我就沒打算討好處。” “陶靖!”臨陽郡主怒而失聲,“好,好,這就是我的郡馬!” 她越過陶靖,盯向阿殷,因怒氣而起伏的胸膛漸漸平和下來。她打量著阿殷的面容,竟自微笑了下,“即便你曾攀附定王,卻也還是我的女兒。我不與你計較,回去吧。” ——這張臉果真是越長越像那個女人了,不知還會蠱惑多少男人。 十六歲的姑娘到了該定親的年紀,自當她這個做母親的安排。在府里能有陶靖袒護,若是嫁入別家,難道陶靖還能跟去插手? 臨陽郡主看向陶靖,碰上他比從前更加淡漠疏離的眼神,像是冬日檐下結著的冰柱,鋒銳刺人。十數年的夫妻,她原以為百般手段使出去,總能將這個男子征服,徹底成為她的郡馬。她出身高貴,是先帝親封的郡主,所受榮寵,甚至比有些公主還有豐厚,她想要的東西,又有什么得不到?然而光陰蹉跎,十數年的心事,竟然還是落了空。 他們父女竟然幫著外人來對付姜家,她可知姜家得知此事,是如何怒斥她的? 他可知這般行徑,無異于往她背后狠狠查刀! 他既無情,也別怪她無義! 臨陽郡主強壓憤懣,看他父女二人時更覺礙眼,重哼一聲轉而往內室去了。 陶靖也不再逗留,叫陶秉蘭自去書房整理書籍,卻帶著阿殷回了合歡院。 奶娘聽得阿殷歸來的消息,早已喜不自勝,迎至院外翹首期待。 阿殷與她久別,自然倍覺思念,不過既然陶靖有話要說,她也不想耽誤,叫人去備熱水新衣,便請陶靖進了次間。這算是她的小書房,地處僻靜,窗外是開闊的一方水池,丫鬟們平常不能隨便進來,算是說要緊話的好地方。 陶靖進屋落座,單刀直入,“西洲那邊,情形到底如何?” “女兒推測的沒錯,眉嶺果真有貓膩。我隨殿下前往北庭時,常司馬暗中留在西洲,發現其中藏著要緊人物——”她將石雄等人的事簡略說了,繼而道:“皇上不知是聽了誰的勸諫,改了主意,竟派左武衛大將軍樊勝前來,持密令從各折沖府征調兩千兵馬,活捉石雄等人。不過屠十九當時在逃,并未捉住。樊勝如今還在西洲追查,定王先行回來,帶著那位薛姬。父親,姜家這回,恐怕是真的能倒了!只是不知這些事何時會被擺上臺面,我們還是該早些籌謀,不能被連累?!?/br> “不會太早,”陶靖沉聲,“即便眉嶺的事情都被查明,那也只是個窩藏犯人的罪名,即便姜家逃不出干系,皇上卻也不能僅憑這點事情就處置了代王和壽安公主——如今正是皇上要削世家勢力的時候,若理由不夠服眾,反而被代王等人煽動,朝廷就不會安寧?;噬喜粫@么輕率?!?/br> “所以他們謀逆的事情,暫時還不能翻出?” “除非能一擊斃命,否則貿然出手,反會受害。” “父親這兩個月,可曾察覺什么?” “有蛛絲馬跡,只是證據不足。代王與旁人不同,皇帝又是受先帝禪位登基,若要定代王的謀逆罪名,必得叫人心悅誠服,否則這蛛絲馬跡只會被人說成構陷。況且既然有你說的那位薛姬,恐怕代王與東襄還有勾結,東襄兵強馬壯,戰力強勁,若是不先防著此事,若邊將起了兵患,京城中又被代王煽動世家,內憂外患,皇上未必能夠應付?!?/br> 阿殷沉默了半晌,才低聲道:“所以皇上現在只會按兵不動?那咱們只能先忍著郡主?” “也未必要忍。姜家是代王臂膀,皇上在收拾代王之前,必定會先拔了姜家,應該就在這一兩年內?!彼酒鹕韥?,安慰般輕拍阿殷肩膀,“我先前被皇上召見,此次上番結束,就會留在京城任職。阿殷,能處置臨陽郡主的是皇上,我只消為他盡忠職守,待臨陽郡主等人被皇上厭恨,尋個時機和離,豈不更能置身事外?” 和離? 阿殷一拍腦袋,恍然大悟。是了,她怎么就沒想到這點! 這么多年她都知道郡馬無權和離,這根深蒂固的念頭,讓她下意識覺得不可能和離??扇裟茏尵置孀冞w,也不是沒有可能!即便到時候皇上可能為維持顏面而重責陶家,但只要保住了性命,還怕沒有東山再起之日? 她朗然而笑,抬眼瞧著陶靖,眼中光芒閃動,“父親言之有理!” * 至夜爆竹陣陣不絕于耳,廳外燈籠琉璃煥彩,廳內暖燭珠光朦朧。 一家人用過飯后,臨陽郡主因正跟陶靖鬧別扭,坐了會兒便覺得無甚趣味,推病回屋去了。 郡主府中以她為尊,她這里動身,丫鬟們自然呼啦啦跟隨,戰戰兢兢的侍奉著,前呼后擁的隨她回去。廳中的人立時去了大半,剩下陶靖帶著兄妹倆,倒覺舒心。外頭小廝應命點了爆竹,阿殷玩心大起,同陶秉蘭點爆竹放煙花的玩了半晌,回到桌邊時見陶靖在獨自喝酒,陶秉蘭取酒壺為他斟了,低聲感慨,“父親,將來咱們是不是可以去南郡過年?” 阿殷聞言稍怔。 離家一年,似乎陶秉蘭也變了不少。往常臨陽郡主盛怒氣悶,他總還會過去勸解些,免得家里鬧得太大,兄妹二人會吃虧。看今日兩回,他卻并未有什么動作,與從前對臨陽郡主的恭敬態度迥異。 陶靖杯酒入腹,緩聲道:“靈修在南郡孤單冷清,將來終須回去陪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