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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皇家妻在線閱讀 - 第5節

第5節

    “奴婢記事時就在人販子手里,已經不記得了。”瓊枝還是平常的乖巧模樣,給阿殷換了方干凈的軟巾,又添了茶水笑問,“姑娘怎么說起這個?”

    “只是忽然想起來。記事的時候,你是在哪里?”

    “依稀記得是在鄯州一帶,后來被賣來賣去,不知怎么的就到了京城。”

    阿殷便道:“小時候走不遠,恐怕就是鄯州那一帶的人也未可知。”

    瓊枝面色一黯,“奴婢也不知道。小時候聽那人販子說,奴婢是他們拿銀子買來的,想來是父母不肯要我,才拿去換了銀子。”

    “那你心里怨他們嗎?”

    “怨啊。”瓊枝笑了笑,“不過奴婢也會時常好奇,不知道自己父母究竟是怎樣的人。若是有機會見著,奴婢必定要問問他們,當時究竟窮到了什么地步,竟然要賣了我換銀子。”

    阿殷嘆了口氣,“你也知道,父親打算帶我去西洲住一陣子,那兒比鄰鄯州,若是機緣湊巧,會碰見故人也說不定。”她抬眉,覷著瓊枝,“可惜這回我不打算多帶人,不曉得母親會不會讓你也出去走走。”

    瓊枝聞言一愣,正往杯中倒的茶水溢出來燙了手,這才吸著涼氣放下,訕訕的道:“西洲路途遙遠,姑娘竟然要去那里?若是姑娘不嫌棄,奴婢想一直跟隨左右。”

    阿殷只是一笑,“這事兒全憑母親安排,就看造化了。”

    她這口風放出去,待得三月出行,臨陽郡主安排人手的時候,瓊枝果然有造化,被臨陽郡主挑出來,和如意一同陪著阿殷去西洲。這一趟路途遙遠,阿殷的乳母身子骨弱不能陪伴,也就只有這兩個丫鬟能遠途相隨了。

    阿殷對此沒有異議,還特地謝了臨陽郡主的好心安排,回去見著瓊枝,卻是哂笑。

    其實以合歡院里目下的人手來看,當真要安排兩人隨行,如意當仁不讓,剩下的一個不管從辦事兒還是身子骨或是事主的忠心,乃至臨陽郡主假意征詢意見時阿殷提出的人選,都是甘露最合適。

    而這差事最終卻落到了瓊枝的頭上,這后頭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瓊枝那位干娘果然是能辦事的,臨陽郡主這哪里是要瓊枝照顧她,該是沿途盯梢才對!

    若瓊枝這回沒這番動作,阿殷或許還能寬宏些。可她既然已經背著阿殷投向了臨陽郡主,這般胳膊肘朝外拐的隱患,還留之何用?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美人就要跟定王一起出差繳匪去啦~~( ̄▽ ̄)

    然后謝池春的末章添了個福利番外,有興趣的可以去瞅瞅哈

    ☆、007

    定王殿下這回到西洲去辦剿匪的事,除了選派武將護駕之外,也安排了文臣跟隨,人數倒是不少。這位殿下在軍伍待過,做派并不驕矜,一行人都是騎馬,只是有位定王故人的遺孀帶了四歲的孩子隨同,故而單獨安排了兩輛馬車。

    阿殷和如意、瓊枝跟的是陶靖,沒有定王那么大的臉面照拂,自然得作精干打扮騎馬。

    一大早趕到宮城外等候,巳時二刻,定王殿下率隨同的官員向皇帝辭行罷了,整裝出發。

    算上隨行的文武官員和侍衛,那兩輛馬車前后的仆從以及阿殷等人,林林總總倒有四十個人。

    陶靖大概跟定王稟報過要帶家眷的事情,定王掃了阿殷一眼,也沒做聲。

    隊伍緩緩行出城門,陶靖率侍衛開道,定王同隨行的文官及兩輛馬車夾在中間,末尾又是武將率侍衛斷后。那武將不是別人,正是阿殷避之不及的高元驍,據說這回定王是領了西洲大都督的頭銜,高元驍素得皇帝賞識,便特地調撥過來,以司馬的身份隨行。

    好在這是正經辦差的時候,高元驍見著她時雖多看了兩眼,卻也沒做什么。

    倒是那日在珠市街碰見的常荀也在隊伍里,瞧見阿殷的時候,特意笑瞇瞇的看她一眼。

    看得阿殷毛骨悚然——以阿殷對他少得可憐的了解,這位常荀可是個風流郎君,固然性子直爽能干,對著美人卻常會不正經,雖不會做什么出格的事,言語調戲卻是常有的。阿殷有位好友生得好看,某回被他碰上,便被打趣調戲了幾句,加上他生得俊美,言語舉止風流卻不下流,倒叫那姑娘羞紅了臉。

    這是個什么隊伍啊……

    阿殷暗暗的嘆了口氣,聽從陶靖的安排,帶著如意和瓊枝兩個跟在馬車后面。

    *

    路上曉行夜宿,自有沿途的驛站安排住處。

    因定王常冷肅著一張臉,路上也沒人敢胡鬧,規規矩矩的各司其職,頗為嚴整。

    因為有兩輛馬車在,隊伍走得并不快,過了五六日,也才走了大半兒。

    這一日天氣陰著,三月春雨如酥,隨風落在臉上,柔潤微涼。

    意境固然不錯,卻也叫人著惱——靠近西洲的地方有一道起伏疊嶂的山脈,綿延百余里,中間皆是崇山峻嶺,那官道還是幾百年來自兩封夾峙的山谷中開出來的,兩邊皆是高聳的山石斷崖,晴日里行走都叫人心驚膽戰,這等陰雨天氣里,更是叫人畏懼。

    路上泥濘濕滑,定王下令眾人務必留意,緊跟著隊伍,不可掉以輕心。

    阿殷披著斗篷,也留神兩側的動靜,那嶙峋怪石在雨霧中像是佛殿里怒目圓睜的羅漢,居高臨下的俯視,像是隨時能掉下來砸到人似的。

    提心吊膽的行了大半日,后晌漸漸到了飛龍谷的谷口,曙光就在前方。

    只是那雨勢漸漸變大,阿殷的視線都有些模糊了,耳中聽著刷刷雨聲,忽然察覺山谷里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動靜,正要留神細辨,就聽前面常荀高聲喊道:“垮山了,快往谷口走!”

    一語驚醒雨中人,隨行的侍衛當即策馬往前飛馳,那兩輛馬車也沒命似的往前跑。

    后頭依稀有轟隆隆的聲音傳來,兩側的山石開始晃動著滾落,阿殷夾著馬腹,朝如意和瓊枝喊,“快跑!”

    隊伍在雨中疾馳,不時有滾落的山石險險的擦著身子呼嘯著落到旁邊的河谷里,有兩匹馬被正正砸中,嘶鳴著滾入河中。

    阿殷這還是頭一回碰見垮山,心中卻不覺得慌張,一面瞧著前面的路,一面留意側方動靜,算著那些山石的來勢馭馬躲避。

    她這兒勉強能應付,前面那馬車卻跑得跌跌撞撞。畢竟車輛不及馬匹靈活,轱轆在泥濘的路上打滑,倉促中慌不擇路,車輪子好幾次都險些滑入河谷,驚得車中丫鬟們扒住了車廂壁,嘶聲喊著救命。

    周圍有身手靈活的侍衛疾馳而過,將幾個丫鬟拽到馬背上,阿殷跑了片刻,忽然見雨幕中有兩道身影逆著人流疾馳而來,卻是定王和常荀。

    他們顯然久經這等場合,靈巧避開滾落的山石,口中喊道:“秦姝!”

    秦姝便是此次隨行的遺孀,據說是定王摯友崔忱的愛妻。崔忱曾在幾年前的關外墨城之戰中為救護定王而死,秦姝這回跟著去西洲,便是想去墨城一遭,親自帶回亡夫的衣冠冢。

    定王顯然是怕侍衛們救護不力,親自同常荀趕來。

    靠前的那輛馬車險象環生,卻一直沒動靜,直到聽見這叫喊,里頭的年輕婦人才伸出手臂。

    常荀當即握緊她的手臂,用力將她拽上馬背,定王讓開常荀,就想去接里頭那個孩子。

    誰知那馬車原本就在河谷邊上打滑,秦姝蹬著馬車這么一跳,側面的轱轆當即滑空,被那疾馳的馬兒拖著,卻是猛然掉個方向,將正在車廂口蹲著的孩子橫甩了出來。

    定王伸出的手臂撲了個空,健馬已向前飛馳,那孩子卻是重重摔在了泥濘里。

    這般兇險中,一個小孩子哪能逃脫?

    阿殷就跟在馬車后面,見得孩子甩落,下意識的便伸手去撈,只是孩子離得遠,她哪里夠得著。阿殷回馬不及,便咬一咬牙松了韁繩,躍下馬背撈起孩子。

    她也不慌亂,抱著孩子就地躍起,借著后面侍衛送到身邊的馬背一點,身體再度騰空而起。她騎的馬也頗有靈性,這會兒已經緩了速度,阿殷如是三次,竟抱著孩子穩穩騎回了自己的馬背。

    這動作一氣呵成,濛濛雨幕中,勁裝少女身輕如燕,像是在懸崖上輕盈騰挪的靈狐。

    定王焦灼的回首,將她的舉止看得清清楚楚。

    谷口已經遙遙在望,后頭垮山的動靜越來越小,阿殷策馬疾馳,猛然在河谷里的一方巨石后面瞧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卻是瓊枝。

    瓊枝伺候了阿殷這么多年,自然也會騎馬,原本是跟如意一同逃命的,這會兒像是被山石砸傷了馬,連人帶馬的落在河谷里,恰恰掉落在一方巨大的山石后面,半隱半現。

    侍衛們飛馳而過,沒人留意她,阿殷稍稍猶豫,打消了喊人去救瓊枝的念頭。

    刷刷雨聲響在耳邊,瓊枝大概是傷了腿,靠在那兒大聲呼救,卻被雨聲和隆隆之響淹沒。透過雨幕,阿殷仿佛能看到瓊枝殷切向她求救的目光,然而——前世在高府中的情形閃過,彼時阿殷勸說甚至哀求,瓊枝卻總無動于衷,何曾顧念過主仆情分?

    更何況,阿殷這回本就打著要將瓊枝丟棄的主意,心念一轉,便目不斜視的飛馳而過。

    垮山似乎停了,雨勢卻愈來愈大。一行人飛馳出了谷口,沒命的飛奔里斗篷雨披皆已散亂,各自淋雨落魄。定王命人粗粗點了隨行之人,侍衛們雖有不少人受傷,倒是沒有落下的,只有如意到了阿殷跟前,低聲道:“姑娘,瓊枝不見了。”

    阿殷“嗯”了一聲,便沒有下文。

    如意想要張口,看到阿殷無動于衷的模樣時,到底沒敢再開口勸說。

    隊伍里都是臨時調來的侍衛,瓊枝于他們而言也是陌生,只要阿殷不提,便無人留意,倉促點了人數便依舊前行。陶靖一直在前面開路,遙遙見得阿殷無恙,便也不再分神。

    往前走了五里才是驛站,驛官們迎了定王入內,自有人去打理馬匹。

    方才的驚魂在此時終于安定,阿殷牽著那孩子的手進了驛站,便見秦姝滿面驚惶的迎過來,用力將孩子攬入懷中,隨即朝阿殷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孩子像是受涼了,快喝碗姜湯吧。”阿殷也不客氣,急于歸還孩子。

    她渾身上下早已淋透,濕漉漉的難受,這會兒也急著想換身衣裳,再拿熱水沐浴去寒。

    秦姝叫那孩子也道了謝,才在常荀的陪同下上了二層的客房。

    定王原本一直沉默,待得秦姝離開,才走至阿殷跟前,將一枚乳白瓷瓶遞到她手里,“服一粒,比姜湯管用。”

    他的目光落在阿殷猶自沾著雨水的臉上,如畫眉目近在跟前,她的眼睛是極美的杏眼,眼尾微微挑出點弧度,隱然風情綽約之態。頭發在頂心挽成發髻,此時被雨淋得濕透,有一縷貼在腮邊,漆黑的頭發與白膩的臉蛋相襯,就著潤澤的紅唇,是最素凈的美。

    他還記得方才在雨幕中如靈燕般救人的身姿,補充道:“身手不錯。”

    “多謝殿下。”阿殷眼中的定王卻還是那副冷肅面無表情的模樣,只是淋雨后少了往常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威儀,倒讓人覺得親近。

    她畢竟不敢放肆,只恭敬致謝,連笑都是收斂的。

    定王不再戀棧,吩咐驛站伙計引她去客房,也不急著去換衣裳,先看看侍衛們的傷情。

    一扭頭瞧見那道修長的身影已經過了樓梯,只留一道秀美的背影,精干的打扮竟叫他想起那日北苑馬球場上飛揚的身影。

    穿著襦裙的時候輕盈秀美,著了勁裝卻又爽利颯然,素凈的臉上不飾妝容,天然美貌。倒還真是個美人,難怪連閱美無數的常荀都要交口稱贊。

    只是可惜,長在了臨陽郡主府上。

    作者有話要說:  洪荒之力用完啦,明天早上見哈~~

    ☆、008

    這驛站地處偏僻,里頭一應器具算不上好,不過因為少有人至,這回又是定王殿下親自駕臨,里頭歸置得十分整潔。

    阿殷雖不怕這么點寒雨,不過出門在外,少病少災自然是好的,于是將那藥取了一粒送服。如意的身子骨比不上她,這會兒已經連著打了兩個噴嚏,阿殷逼著她用了藥,瞧著里頭備了兩副浴桶,便也不用如意伺候,主仆二人各自沐浴驅寒。

    渾身上下的濕膩寒涼在熱水中驅散殆盡,阿殷愜意的閉目,聽著驛站外猶自刷刷作響的雨聲。

    如意在那頭沉默了會兒,忍不住低聲問道:“姑娘,咱們真的丟下她不管了么?”

    阿殷“嗯”了一聲,沒有多言。如意惴惴的思量了一陣,便也不再多問。

    這一路上都是陶靖、高元驍和常荀三個人交替守值,待得晚間陶靖將事兒交給高元驍,過來阿殷這邊沒瞧見瓊枝時,倒是意外,“瓊枝呢,怎么不在這邊伺候?”

    “父親先坐,如意去外頭問問,看驛站有沒有安神香。”阿殷支開了如意,扶著陶靖坐下了,才道:“瓊枝在飛龍谷受傷后掉進了河谷,女兒沒救她。”

    許是她的言語神情都太過淡然,反倒叫陶靖更加意外,“你不是連那個孩子都救了,怎么反倒丟下瓊枝?”審視般將阿殷瞧了片刻,看到她眉目中的淡漠,才道:“你猜到了?”

    “父親是說郡主的安排么?”阿殷自顧自的笑了笑,“瓊枝很不安分,這回去西洲的時候我就故意給她放了口風,結果呢,樣樣適合的甘露沒能前來,倒是她跟著來了。說是要伺候我,哼,誰知道她存了什么心。”

    陶靖固然不知細節,卻也了解臨陽郡主的性情,知道她安排瓊枝未必是好心。只是為女兒的割舍而遺憾,陶靖將阿殷的肩膀輕拍了拍,“既然有了二心,留在身邊也是個禍患,去了就去了吧。”

    阿殷點頭,“能不能活下去,全看她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