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待那溫大夫笑夠了,才從地上起來,拍一拍衣服上的灰塵,作一副深沉狀,拍拍芣苢的肩膀,說一句:“你還小,哪里能體會得了二爺?shù)男那椋埵巧螋~千斤重,這負(fù)擔(dān)在二爺那里想必也是甜蜜的。” 說完便人模狗樣大搖大擺的揚長而去,只留芣苢一人愣愣站了許久,百思不得其解,甜蜜的負(fù)擔(dān),那是一種什么物件,他原以為負(fù)擔(dān)皆是沉重的,又哪來甜蜜一說呢? 芣苢自是不敢去問柳家二爺?shù)模羲獣运垢冶澈笞h他長短,不扒他幾層皮是不會罷休的。 芣苢再三考慮,終于下定了決心,敲開了德叔的門,德叔見多實廣,應(yīng)當(dāng)是知曉的吧。 誰知等他說了原委,德叔卻是久久不言,末了,用個甚是同情的眼神提點他一句:“你將二爺?shù)乃矫埽f給大夫溫方,是閑自己命長?” 芣苢這才猛然覺醒,接著大駭。 這……可如何是好,大夫溫方,就是個看熱鬧從來不嫌事兒大的好事之徒,怕是上趕著便捅到了二爺那里。 到時……芣苢想起自家二爺陰沉且冷漠的眼神,又想起從前棲意園里原有個叫當(dāng)歸的,不過是在二奶奶面前說了句二爺平日里喜在香雪林中獨自下棋,便被打了板子,直直去了半條命,又是將人直接送至二房里去了。 他同大夫溫方說的那些,何止比這個私密千倍百倍,芣苢不想再想,禁不住打了個哆嗦,一把抱住德叔的大腿,哭得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德叔嘆息一句,救他?他如何救他,但凡沾了沈魚一腥一點,他家那個英明神武的二爺便生生變成一個毫無道理可講的暴虐之流。 低頭瞧瞧哭的快要背過氣去的芣苢,嘆息一口,從人前再如何老成圓滑,在他這里依稀還只是七八年前從街上撿來的,那個沒半點子安全感的小男丁罷了。 他伸手將哭的抽抽搭搭的芣苢拉了起來,扔了條帕子在他臉上,低喝一聲:“七尺男兒流得血,卻是掉不得淚,你瞧瞧你如今這副不濟的樣子,如今知道害怕,當(dāng)時何不管住自個的嘴?平日里如何同你說的,不該看的一眼莫看,不該你說的一句莫說。你倒是好……” 還挑了棲意園一個最不靠譜的人說,說得又是棲意園中最不能惹的人的閑話,偏生那嫌話里帶出來的盡是那最不能惹的那位主子爺?shù)男念^好。 還有什么比這更讓人頭大的?德叔只覺得額際忍不住抽搐。 芣苢有些委屈,張張嘴便是想說,大夫溫方掐著他幾處大xue,真真是疼的厲害極了,他忍了一柱香的時間,后來疼得實在是受不住了,又覺得小魚姑娘做事不甚妥帖,旁得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事兒,這才吐了口,只可惜他抓錯了重點。 先前并不明白,小魚姑娘不懂事不顧惜二爺體弱,將全身的體重生生壓在二爺腿上,跟二爺將小魚姑娘抱在懷中放置膝頭,這本身就是一碼子事兒。 只不過他看到的是前者,而旁人看到的則是后者罷了。 若是早先他明白,饒是大夫溫方拿幾十個銀針封了全身的xue道,便是疼死,他也是不肯吐一個字的。 可惜,世界終是沒有賣后悔藥的,如是一想,芣苢才將將忍下的淚意便又冒了頭…… 第30章 互撩 可惜,世界終是沒有賣后悔藥的,如是一想,芣苢才將將忍下的淚意便又冒了頭。 德叔實在看不下他這副樣子,抬腿給他一腳:“再哭便把你扔到月影的訓(xùn)練營中,磨上個三年五載的再回來,且看你還有沒有心思見天叭叭掉淚。” 芣苢一哽,立馬收了淚意。 月影訓(xùn)練營?那……那哪里是人呆的地方。 那分明是個吃人不吐骨頭,弱rou強食的人間地獄! 凡是從訓(xùn)練營出來的影衛(wèi),哪一個不是趟著無數(shù)人的鮮血出來的得呢? 芣苢縮縮腦門,他這身功夫在尋常人眼中還得說一句好,若是到了月影訓(xùn)練營,只怕?lián)尾簧先欤妥屓舜虻醚酪彩2幌乱活w。還提什么三年五載的,出不了一個月,德叔便可以去登記處領(lǐng)一筆撫恤金,再用個平板車將個奄奄一息的人廢人拉了回來。 德叔看著芣苢一副露怯的模樣,氣不平又是一腳。芣苢覺得委屈,自個分明沒哭呀?怎么又挨上一腳? 他悄悄瞄了一眼氣急的德叔,只覺得他近日里似乎脾氣見長。從前并不見他對哪個動過手,只一句嚴(yán)厲的話,便讓人信服了。卻說現(xiàn)在,白術(shù)這個月便挨了兩頓排頭,他這里又是兩腳。 芣苢禁不住嘆息一句,做奴才苦呀,不禁要受主子的刁難,還要受大夫的欺騙,如今還要受同他父親一般的管事德叔的脾氣。芣苢如是一想,眼眶眼看又要濕了,一想到月影訓(xùn)練營,連忙又吞了回去。只是吞的太急,忍不住打起了嗝。 他心中大急,生怕又惹德叔生氣,便想頓住,誰知卻是越忍便越是打得厲害,一個接著一個,一聲接著一聲。 德叔看著他這副滑稽的模樣,饒是潑天大怒也該氣笑了,頗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數(shù)落兩句:“罷了,這一次我便再提點你一回。” 芣苢一聽,自然歡喜,那嗝竟也不打了。 德叔嘆息一句:“這些年便是光長個子,心眼一點不長。你若是聰明日后且看看沈魚如何做的,四兩拔千金也不是憑誰都用的那般爐火純青。你這事兒旁人也幫不了你,不若去求求她,那姑娘心腸……不壞,又素來待見你,你開口她未必不幫。” 說完嘆息一句,推門出去了。 德叔心里有些落寞,他這個管事如何也扭轉(zhuǎn)不了的乾坤,人家不過兩句軟話便將個大事化小,小事兒再順帶化無。 剛才芣苢那兩腳,他著實是惱,不過惱是是他自己個,年近六旬,整日盯著個未足雙十的小姑娘說事,也不怪二爺生氣。唉,難道是他老了的緣故? 卻說溫方這會仍舊頂著潑了一身一臉的墨汁便是賴在柳淮揚書房里不肯走。 直恨的芣苢咬牙且齒,他這里還未來的及去求沈魚,溫大夫已經(jīng)等不急,便開了鑼唱戲。好歹也給他留個全尸成不? 方才二爺掃過他的眼神,分明什么情緒都未有,芣苢卻覺得未有比有更為恐怖。本來么,未知的恐懼最為恐懼,你總歸不甚清楚,懸掛在你頭頂?shù)哪前鸭獾逗螘r會落了下來。 芣苢此時便覺得的那把尖刀已經(jīng)直指他的心窩,距離不足寸許,單單只想一想,便覺得心口疼的厲害。 ******* 沈魚換了一件普通丫環(huán)的衣物,喬裝一番,跟在尤靜婉身后,踏進(jìn)了景春閣的門檻。 房里的婆子見是尤靜婉,知這是大爺房里新提拔的姨娘自是不敢怠慢,忙上前來行個禮,便殷勤的引至床前。 月白色的布幔子擋不住滿室的藥氣,沈魚只覺得一股一股腐朽的味道,沖人耳鼻,也只得生生忍住。 尤靜婉吩咐那床前侍候的兩個婆子將那布曼拉開,再打開窗戶透一透氣,沒得再將人悶壞了。 待那布幔子拉開,沈魚才又跟在尤靜婉身后走至床前。 寶藍(lán)錦緞被下便是一瘦得只余下一把骨頭的身子。大夫人瘦削的臉上不帶半分血色,唇色呈青黑狀,一看便是久中頑毒,多年積累體內(nèi),且未曾解過一分。 慢性的毒并不好解,單看柳淮揚便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毒也是這個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