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有人惦念,有人疼,有了依靠,就算是手里的活永遠多的做不完,日子過的如同黃蓮一般苦澀,心里卻是極踏實的。 沈魚兀自將眼里突然冒出來的淚意逼了回去,換一副歡快的笑臉,提著裙擺小跑的著朝尤靜婉跑了過去。 待她跑的近了,尤靜婉掏出懷中的帕子,拭一拭她額邊細密的汗珠,嗔一句:“左右也沒幾步遠,我又不急,你跑這快做甚,好歹也算得上是棲意園里小半個女主人,怎么還這般毛躁,讓外人瞧見,可不是要落人話柄。” 沈魚笑著摟住尤靜婉的胳膊:“靜婉,靜婉,我真想你,也想咱們從前一起在坐在月桂樹下吃的素餡包子。” 沈魚一雙滴出水出來的盈盈美目,和著點點燈花,明明滅滅,便這么扯著膩著尤靜的胳膊撒嬌。 尤靜婉一陣恍惚,仿佛還是從前在清平坊一般,她每日將晚飯省下來,等沈魚做完活,同她一起坐在月桂樹下一起吃。 那時沈魚便沒了白日里教習嬤嬤跟前的木訥,化身成個靈動的喜鵲,一張小嘴總也不停歇,不大的小腦袋里也總是裝著稀奇古怪。 兩人對著一輪光禿禿的明月,她也能說出一大堆的故事。今天一出天狗食月,明又一出嫦娥奔月,再后天又來一個吳剛砍樹,再后來又聽說天宮里有個叫天蓬的大仙調戲了那奔了月的婦人嫦娥,爾后又讓個叫玉帝老兒的神仙,重重的罰了,扔到了人間的豬圈里養著。 她又低頭瞧了瞧她,卻只瞧見她滿頭的珠翠,華麗的衣裳。 從前的沈魚穿的總是她的舊衣,這樣的好的衣飾,哪里又能輪得到她呢,她這里卻也只能嘆一句好造化,或許她該慶幸,沈魚并未忘記姐妹之間的情誼,便是偷藥也是冒險的罷。 尤靜婉收了收一時酸澀難當的心情,換上一副憂心忡忡:“小魚,我這段日子,細細想了一想,那藥你還是不要碰了,二爺是什么脾性,府里人單提上一提便皆是一副忌憚的模樣,你還是莫要冒這樣的險罷了,什么勞什子姨娘,我不做也罷,只要咱們姐妹能平平安安的最最要緊。” 尤靜婉這番話說的何其情真意切,可惜沈魚聽完卻是收了先前親昵的實情,盯著她半笑不笑的瞧了一會,尤靜婉讓她盯的一陣心里發毛,卻又見她忽而一笑,輕快的開了口:“說什么傻話,姨娘怎么能不重要呢,我只有你一個真心待我的姐妹,便是做夢也只盼著你過得更好一些。藥的事兒你不必擔心,我自有法子的,你只安心的做你的姨娘便是,我應了你的,又哪有反悔的理兒。“ 尤靜婉見她如是說,又有些心虛的問一句:”當真可以。” 沈魚笑著安撫一句:“當真,比真金還真,你瞧。”說著她便從袖攏中摸出一個錦袋,遞給尤靜婉,示意她打開。 尤靜婉接過來,便覺得手上一沉,打開錦袋,便是兩只鐲子,一金一玉。 上好的赤金,足金足兩,雕一出游龍戲鳳,活靈活現。 那只玉鐲卻是讓她驚了一驚,用最好的和田籽料,精雕細琢。單單看那水頭,潤色,便知不是常物。 她抬眼有些神色復雜的望著沈魚,她,這就來同她炫耀了么? 第29章 八卦 她抬眼有些神色復雜的望著沈魚,她,這就來同她炫耀了么? 沈魚哪里知道她此時是這般想法,只樂呵呵的說一句:“從前在清平坊里,我見你有一只赤金的鐲子,愛得跟什么似的。剛巧今兒府外送來幾件首飾,二爺命我挑了幾樣,我打量著這只鐲子跟你從前的那只倒是相仿,便悄悄的拿來給你,正好同你那只湊成一對。這只玉的我瞧著晶瑩剔透,靜婉你皮膚白,戴著一定好看。”她說完嘆了口氣,摸了摸頭上的祥云掩鬢,有些惋惜:“只可惜,戴著的這些都讓二爺同府里的人看了個真切,便不能送給你了,省得旁人說嘴。鮮花素來配的是美人兒,我戴著倒是可惜了這樣好的首飾。” 尤靜婉聽她說完這番話,只覺得的心中五味雜陳,又覺得自己心眼委實太小,總把人想得不堪。 她是誰?是她的好姐妹沈魚呀,那個在清平坊里同她相依為命的沈魚,從來都是死心塌地的對她好的沈魚。 “小魚……”尤靜婉握著兩只依稀帶著沈魚體溫的鐲子,有些哽咽,半是感動,半是羞愧。 沈魚見她如此,推了一把:“好啦,花一般的美人,哭喪個臉做甚,雖說美人流淚也得讓人贊一句梨花帶雨,比起那整日哭天抹淚的林meimei,我更是待見整日見人三分笑意的寶jiejie。” 尤靜婉便讓她三兩句話,哄的噗呲一下子笑了出來。 點點她的腦門嗔一句:“什么哭天抹淚的林meimei,見人三分笑意的寶jiejie的,聽都沒聽過。你呀,你呀,還是往常一樣兒,整日想些稀奇古怪的,也不知道收斂著點,這張嘴可是越發厲害了,我瞧著二夫人,都不盡然比得過你。也不那柳二爺怎么生受得你?” 沈魚想起棲意園里種種,前一刻分明還一副興致昂揚的勸人歡樂,這一瞬便垮了肩膀,嘟嘟囔囔道:“二爺哪里需要生受我,我生受他還差不多,在二爺面前我哪敢放肆,哪句話不是仔細琢磨了再琢磨,認真的推敲了再推敲的。” 尤靜婉咋舌:“當真是這般可怕?”沈魚點了點頭,一副更甚的表情。 尤靜婉吟神,認真沉思片刻,真心道:“你在二爺面前說個話便要這般小心翼翼,若是那……讓其發現痕跡,該如何是好,小魚算了罷,你只當我未曾同你提過這碴兒。” 先前尤靜婉那番擔憂的話,叫沈魚瞧出了里面的真假文章,她是有一些心冷的,她同尤靜婉何等關系,不過才進府幾個月,說個話罷了,還同她鬧這般虛頭八腦的事兒,如何不惱呢。 只是現在這幾句,卻實真心實意,沈魚又覺得諒解,霜楓園里穩穩坐一個阮大奶奶,要想日子過的好,漂亮話自是要多說一些。靜婉方才那些話,對著她講,也不過是一時不甚罷了,不并不是真正同她生份。如是想她又覺得方才留在心里的一點子不快,一掃而凈。 笑語吟吟的對她道:“我自說了有萬無一失的法子,你不必憂心,只一樣,先前我說想去景春閣瞧瞧大夫人,你可仔細打點了,莫讓旁人知曉了才好。” 沈魚說的萬無一失自是真正萬無一失,有什么能比得上柳二爺親自點頭應允來的萬無一失呢? ********* 柳淮揚不過露個臉,飯畢便推脫回園用藥,早早離了席。 此時大夫溫方便坐在柳二爺書房里,喝著沈魚新制出來的養生清茶,酸酸的同他道一句:“我這個二爺口中的蒙古大夫,說破了嘴皮子也沒見二爺動容一分,到底是小魚姑娘面子大的呀,不過三言兩語便讓二爺點了頭。芣苢你快去香雪林中尋一尋,咱們從前那個不近女色又英明神武的二爺哪里去了?啊!!!” “咻”的一聲,一方硯臺擦著大夫的額角飛了過去,只差一分,堪堪避開。 滿滿一硯臺墨汁卻是一滴不落的灑了溫方一身一臉,從來在人前假裝謙謙君子的溫方,又怎是狼狽二字可以描述的滑稽。 原是想抗爭一二的,奈何柳淮揚骨節分明的手看是無意的撫著青玉案上的青瓷筆洗,眼神里滿滿盡是冷漠威脅。 怎?還不讓人說實話了? 溫方接過芣苢遞來的干凈巾帕,一邊擦拭著臉上的墨跡,一邊分神看了一眼那二爺手下的青瓷筆洗,到底是英雄氣短了一些,只縮縮腦袋嘆了口氣,換種方式用個指控的眼神。 只他不在他這里呱噪,柳二爺自是懶得理他,至于他是何種神情,想表達何種意思,他自然是沒功夫細細琢磨的,權當不見。 大夫溫方被無視的可以,卻也只能無言的吶喊:大夫也是人,治得了頑疾,自然也能打聽得了八卦。 想他當日可是掐著芣苢幾個大xue足足掐了一柱香的時間,才探聽到一點子蛛絲馬跡。 那日提了試藥一事兒,一眾人從藥蘆離開后,柳淮揚的書房里,芣苢進去送藥,卻是瞧見沈魚坐在他家二爺大腿上。 卻說當時芣苢說的頗帶著幾分氣惱,氣惱沈魚姑娘半點不知道體貼他家二爺身子弱,饒是她再纖巧,也是個大人,怎么能這般一點也不忌諱的坐在二爺腿上,萬一壓出來好歹出來,德叔追究起來,算誰的? 溫方聽了這話,饒是原本正腦補沈魚坐在柳二爺腿上的的畫面,這會兒也不得不拉出來思緒,可盡笑上一笑,芣苢便是讓這慘絕人寰的笑聲給震的三魂丟了七魄。 知溫大夫平日里無狀慣了,可是幾時也沒見他這般無狀過,瘋子一般抱著肚子,從個竹椅上生生笑到地上,又從地上滾到了另一處的地上,順帶還打翻了幾筐將將晾干的草藥,這會子道是不嫌說每一顆藥材都得來不易,要珍而重之那番冠冕堂皇的話了。 芣苢撇撇嘴,看著笑攤在地上的大夫溫方,心道一句也不嫌地上冷涼,可惜了一身七分新的白衣素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