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剛放松警惕的兩人又是一個緊繃,神色怪異地看著掛在門后的那截桃木枝。 怎、怎么出來了個男聲? 最驚訝的莫過于貌美女子,這根桃木枝是她去山上道觀求的,道士很是肯定的和她說這根桃木枝由他師父開過光,極為靈驗,能招桃花旺風水。讓她每逢一逢七都要點支香好好的供奉娘娘。 明明……說是仙子娘娘的呀! 辛娘那前夫倒是沒想那么多,只是再張口回答時,多了幾分猶豫:“霧鏡?我好似聽那辛氏提過,但印象不深。好像是她在嶺山時的閨中好友,不過我從未見過。” 搖歡一聽他知道霧鏡的事,忙催促道:“你再想想還有沒有漏掉什么?”話落,怕他不盡心去想,又恐嚇道:“不說實話就拔你舌頭,切你子孫根。” 尋川不贊同地輕瞥了她一眼:“說話不要這么粗俗。” “哪里粗俗了?”搖歡不服:“子孫根不是男人都有的東西嗎?” 尋川見她面色如常,絲毫也不知什么叫羞恥時,閉了閉眼。礙于現在還有兩個外人在,雖看不見他們,但還是覺得教育這種事情還是關起房門慢慢來比較好,當下便沒再接話。 跪在地上的兩人聽了這一段對話,雖一頭霧水,但絲毫不敢不敬。 貌美女子心里有疑慮,兀自沉思著。而那辛娘的前夫,想了想,沒忍住:“咳,仙子,你未沾過這凡塵俗世應是不知曉,這世上還有一些男子時沒有那東西的。” 話音一落,便覺周身陡然一涼,他還未反應過來,身體仿佛被一股力量猛地打出去,用力的摔在了地上。 這一下摔得不輕,他躺在地上半天沒起來,腰腹處似斷裂了一般,疼得他倒抽了好幾口涼氣,連開口求饒的力氣都沒有了。 等他緩過來時,鼻尖似有一縷清風掠過,空氣里原本盈在鼻端的清新之氣瞬間消失了。 那根桃木枝晃了晃,一下子掉到了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 搖歡被帝君一路拎回客棧房間內,不高興地發脾氣:“為何遇到霧鏡的事,帝君總是蠻不講理?” 尋川松開她,幾步走到桌前坐下,那臉色陰沉,隱有慍色:“那個男人心術不正。” 搖歡最近本事沒長,脾氣是長了不少,瞥見出來吸食靈氣又因為他們回來的突然還沒鉆進香爐里的余香,莫名的氣不打一處來:“他一沒騙我,二沒欺我,心術不正關我何事?” 尋川原本拎了茶壺要倒水喝,聞言,那茶壺被他重重放回桌上的木制托盤上,發出一聲很重的聲響,嚇得毫無防備的搖歡一個激靈,瞪圓了眼睛看過去。 她受了驚的表情意外地讓尋川的火氣散了幾分,他面朝她,臉色依舊有些難看:“你不是三歲小孩,有些不文雅的詞哪能隨便和別的男人旁若無人的討論。” 搖歡沒說話,她被剛才帝君那一下摔茶壺的聲音嚇得還沒回過神,就這么直勾勾地看著他,抿了抿唇。 尋川也有些疲憊,搖歡隨性,他有時實在琢磨不透她在想些什么。來硬的他舍不得,真要讓他罰她,除了掛在樹上讓她吹吹夜風便是面壁幾日,每每都是不了了之。 她故態復萌,每次他一動氣,又立刻裝作乖巧懂事的樣子。 只是自從出海后,她便似有了自己的脾氣,不愛聽從他的管教,行事也越發自我。就像是兩人之間,不知何時結了一個死結,他不知道怎么打開,她也從來不說。 罷了罷了。 他起身,再未看她一眼,推門走了出去,竟是一句話都不愿意跟她說。 搖歡被他無視,頓時有些委屈。 她原本買了首飾和漂亮衣裳還很高興,這一趟萬花樓卻弄得兩個人都不高興。 她鼻子酸酸的有些想哭,可怕給長央城招來暴雨,又生生忍回去,眼眶憋得通紅。 神行草見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莫名覺得有些不忍,落地變成三歲男孩模樣,走過去輕輕地牽住她的手:“剛才霽玉樓的人送來了好多東西,我一直幫你看著,誰都沒動。” 搖歡這才被轉移了注意力,她脫了鞋子坐在軟榻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精致,堆得跟小山一樣高擺在她面前。 這些都是帝君付了錢買的。 她噘著嘴還是有些不高興,但把盒子拎到面前一個個拆開。拆到口脂時,忽然想起辛娘說的那句“口脂一般都是給為你描唇的男人吃的”那句話。 她摸著漂亮的盒子,神思有些恍惚。 就在神行草以為她傻了的時候,她才輕聲問:“我素日說話行事是不是真的很粗鄙?”雖是問句,可那語氣分明是希望有人能夸夸她。 神行草這會也愚鈍,沒聽出搖歡這個問句的含義,咬著手指思忖了片刻道:“我是從未見過姑娘家像你這樣說話不注意,你還不服管教,看把帝君氣的……” 他還在喋喋不休的細數,下一刻,一雙手從身后伸出來,交疊著把他的嘴輕輕捂住。 余香這會頭皮都有些發麻,干笑了兩聲,連忙補救:“神行草還小,說話最不能當真了,搖姑娘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 搖歡眼眶又紅了,這會是被神行草氣的,她把手里攥著的綴著金色流蘇的玉葫蘆一把塞到神行草的懷里,紅著眼睛瞪他:“虧我買首飾的時候還想著你,你既然這么嫌棄我,也跟帝君一樣不要理我算了。” 話落,鞋子也未穿,赤腳跳下軟塌,幾下爬到了窗上就要往下跳。 余香被嚇出了一聲冷汗,忙不迭拽住她:“姑娘這是要做什么?” 搖歡揉著眼睛,她已經快哭出來了,這會哽咽著甩開她的手:“我忍不住要哭了,不走遠一點,長央城會被淹掉的。” 余香“啊”了一聲,驚呆了…… 這哭之前,還帶預告的?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余香錯愕的一息功夫里,搖歡飛身從窗口躍出,幾下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 余香伸出去的手只來得及捕捉到尚未被云層遮掩的一縷月光,下一瞬,一滴冰涼的雨滴“啪嗒”一聲落在了她仍在窗臺外的手背上。 那一絲涼意讓她陡然回過神,余香望著原本光華大盛的月色被忽然而至的云層密密實實地遮擋住,連那夜風都帶了幾許蒼涼。 空中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雨滴在半空結成珠簾,如透明的冰絲,落在屋檐上,飄進敞開的窗臺里,滾落在塵土地里,一切來得悄無聲息。 神行草自覺自己做錯了事,坐在軟榻上可憐巴巴地望向轉頭看過來的余香:“她往常只會捏我的臉,或者掐我的草葉子,□□完我再大的氣都沒了……” 他原本都想好了,今晚借她掐一掐揉一揉,結果她朝他懷里塞了塊玉墜子,轉身就走了。 神行草握著那塊入手冰涼的玉墜子,神色復雜:“余香,她是被我弄哭了嗎?” 余香轉頭望了望窗外,雨勢雖不大,但看著一時半會還停不了。她掩上窗,看著被搖歡那些首飾衣裳占了大半的軟塌,走過去,挨著神行草坐下,輕輕地摸了摸他頭上那兩片耷拉下來的草葉,安慰道:“你幫她把東西收拾一下吧,等會神君帶她回來估計已經夜深倦極。” 話落,她摸著神行草草葉的手指一頓,嘆息了一聲:“搖姑娘不喜歡我,我動她的東西怕是會惹她更不高興。” 神行草一開始對這個使壞的香爐精并沒有太多的好感,只是帝君說她能隱匿氣息他才隨身捧著她。這幾日相處下來,知道她的性子溫婉,也漸漸放下了防備之心。 此時聽她這么說,神行草邊收拾著搖歡那些金燦燦的首飾,邊疑惑地問:“小蠢龍為何不喜歡你?” 神行草能讀心,不管他道行有幾年,這會心智也就比他化形后的三歲小孩再聰慧一點點,哪懂為什么喜歡為什么不喜歡,他最直觀能了解的只有情緒好壞。 余香不知是想起什么,輕笑了一聲:“龍女情竇初開,見神君路上帶著我,有些不高興了。只是她自己還弄不清怎么回事,便只能討厭我了。” 神行草聽得似懂非懂,埋首整理了半天,突然后知后覺道:“等等……你說小蠢龍情竇初開了?” 余香含笑點頭,她修行千年,雖未涉人世,但光是日日陪伴著那個點化她的人,便足以讓她體驗到情是什么滋味。 他是修仙者,他的畢生所求不是守一人心共守白頭,而是渡劫飛升,去攀登他執念了這一生的仙生天道。 她感他點化的恩情,自然不敢讓他知道自己已生出了對他而言已是大逆不道的心思。更不敢因為她的這點心思,壞他修行。 搖歡雖和她的情況有些不一樣,可那種情緒,她從不陌生。 神行草這會卻有些焦躁:“龍是蛋生的,這些蛋生的都有些蠢,破殼看到的第一個,不管是人是妖都會喊娘親……小蠢龍情竇初開會不會等會看見誰就愛上誰了?” 余香沉默。 她突然有些不能直視在傳說中總是神秘強大的龍族了…… —— 搖歡飛出長央城后,也不敢離得太遠,就回到了昨晚待過得那座山上。 漫天的大雨里,她一頭扎進了山灣里那條流經整個山洞的溪流里化了原型。溪流的水位有些淺,她就努力哭,哭了沒一會,水位就沒過她的龍身。 搖歡在溪底找了塊最深的地方,就著鋪在溪底的鵝卵石,盤起了又長了不少的龍身,靜靜蜷在水底,閉起了眼睛。 她一安靜下來,原本夾帶著摧枯拉朽之勢的滂潑大雨終于雨勢稍緩,雖還不停地下著,卻比初來時如同要淹沒整座山的架勢好了不少。 山神被驚動,他望著淹進了家門口的那條溪水,著急得不得了,頂著荷葉蓬就匆匆趕到山灣口。 空氣里殘余的龍氣讓他忍不住心生畏懼,觀望了片刻,見雨雖不停地下著,躲在溪流里的龍族卻沒有其余動靜,便大著膽子湊過去,沖著溪底喊話:“不知是哪位神君降臨,可否出來一見?” 搖歡睜開眼,透過清澈的溪水望上去。夜色里,山神有些矮小的身影落進她的眼底,她眨了一下眼,重新埋回腦袋,一聲不吭。 山神喊了半天口干舌燥,也沒見溪底的龍族回應,眼看著那溪水還在繼續暴漲,這會水位都到他的膝蓋里,急得滿頭大汗:“懇請神君不要再下雨了,繼續下去怕是會沖毀了山腳下的村落了,那可是大罪孽。” “她停不下來。”尋川從林中深處走來,他雖撐著傘,大雨依舊沾濕了他兩側的肩膀,卻不顯狼狽。 他信步走到了溪流邊,撐得極低的傘終于微微抬起,讓不遠處的山神看到了他的面容。 他的眸光淡淡,就似今晚大雨前的那月光。雖溫和,可落在他的身上時,莫名就感覺到了來自于他的威壓。 山神額頭上的汗不停地往外冒,他哆哆嗦嗦地拿袖子擦著汗,一張老臉都慘白了。 他在長央城外的這座山上任職百年的山神,還是頭一次山里一口氣來了兩條龍……那龍威赫赫,雖不是刻意顯露的,卻依舊壓得他喘不上氣來。 他連忙抱拳行禮:“小仙愚昧,不知神君降臨……” “無事。”尋川打斷他:“你先離開。” 山神有些不放心地抬眸覷了他一眼,萬一兩條龍在他的地盤上打起來了可怎么辦? 尋川瞥了他一眼,猜出他心中所想,思忖一瞬道:“半柱香,雨就會停了。” 山神得了尋川的準話,立刻感恩戴德地退下了。 他得順著這個溪流去看看,免得山腳下的村落遭了秧。 山神一走,尋川踏著漫上兩岸的溪水,巡著她的氣息一路往前行。 這件事他做了千百年,早已熟悉地如同每一次呼吸。 他撐著傘,望著溪水深處蜷縮著的盤龍,低聲喚她:“搖歡。” 那低沉清越的聲音穿過溪水落進她的耳里,搖歡睜開眼,未動。 他也不急,就站在岸邊。雨聲里,他猶自站得如同一棵挺拔的樹,一動未動地守著她。 那雨滴一滴滴打在他撐著的傘上,那聲音清脆,意外得讓他原本有些疲憊的心漸漸安寧。 整片天地都似被雨水澆透了,耳邊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他立在岸邊,隔著溪水似也能看見她那雙清澈的眼睛。 “搖歡。”他聲音低低的,叫她:“上來。” 搖歡蜷在溪底的身體動了動,她抬頭望向就站在她身前的帝君,他一身白衣,長身玉立,那五官俊朗,面若冠玉,是她見過的人里長得最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