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黃鼎因之遭受了怎樣的慘毒,王藥開始并不知道。等他知曉的時候,已經是完顏綽面色凝重地跟他說:“卻疾,黃鼎那里牽出了好多事,你大概要來聽一聽。” 王藥詫異道:“他已經到上京了?你已經開始審了?”他有一瞬間的不快——為什么還要瞞著他? 完顏綽說:“是。他已經招供出,他是趙王的人,一切暗算你的法子都是老早就定好的。你當了人家的靶子,還渾然不覺。” 所以,她要單獨審理黃鼎,就是怕王藥畢竟還有故國之思,多少容易被影響。果然,王藥愣怔了一會兒,才問道:“就是為了對付我?我何德何能,縱使把我弄死了,對晉國有什么幫助?” 完顏綽幽怨地看著他: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王藥到應州投誠的時候,獻策退兵,就是拿自己當神壇上的祭品,果然逼得完顏綽心痛退兵,就這一幕,趙王這樣的人還有不明白其間的道理的?自然知道王藥一死,既可以避免了晉國的內情泄露到夏國,也可以大大地打擊夏國的主宰完顏綽,一石二鳥。 而王藥心里則蒙蒙地想:何必非要我死?若我活著,能保兩國平安,難道不是更好?一時竟然沒有想通其中的道理。他有些沉郁,也異常渴望見到黃鼎,想親口問一問他。但是完顏綽拉住他說:“卻疾,我丑話說在前頭,我對黃鼎是動用了酷刑,因為這家伙嘴相當硬,我怕鞭捶無用,反而把人弄死了。你可不許怪我。” 她居然還怕他怪?王藥覺得有些好笑,但見她認真的神色,也不忍心嘲笑她,只說:“你別聞到血腥味不舒服就好。” 完顏綽笑笑不說話。王藥只等親自看見黃鼎時,才吃了一驚。 到牢獄時,王藥還在想:黃鼎受刑受罪,總是難免的。里頭昏暗,王藥打量黃鼎時,起初并沒有發現哪里有血淋淋的傷痕,只看到他被綁在一塊長木板上,神經質地渾身哆嗦著,見到一些光亮就是渾身抽搐,嘴里喃喃自語誰都聽不懂的話。王藥還是頓了頓步子,遠遠地叫他的表字:“嘉銘……” 黃鼎神經質的顫抖并沒有停止,但是眼睛卻睜開了,很久沒有睡好的眼皮子腫脹著,眼白顯得渾濁,干裂的嘴唇蠕動了幾下,說出來的話終于聽得懂了:“王……藥……” 王藥近前兩步,苦笑了笑:“爨筒老酒、茴香豆、醉糟魚、蓑衣餅……我當真把你當做臨安鄉親,你卻把我當做仇人。” 黃鼎舔了舔嘴唇,好像在笑,但面部僵硬:“卻疾老兄,我真的是臨安人,也真的想把你當老鄉,但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對不住你了。” 這般的說話,倒還不失些君子的風度。所以他接下來請求道:“可不可以給我喝一點水?”王藥沒有猶豫,問獄卒要了一杯水,還低頭聞了聞沒有異味,才送到黃鼎的唇邊,看他貪婪地喝得下巴脖子里都是。 也是靠近了,才看到他被綁在頭頂的雙手,瞬間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那雙手顏色鮮紅,滿是碩大的燎泡,有的燎泡癟了,流出黃膿水——這是被燙出來的。王藥呼吸都滯了滯,才問道:“這是滾水燙的?” 黃鼎無力地點了點頭,渾濁的雙眸盯著王藥:“我以為自己能當英雄,結果還是和你一樣,當了狗熊。” 王藥忍住去瞥他受傷雙手的欲望,亦回盯著他的眼睛:“你是狗熊,我并不是。” ☆、11.11 黃鼎更是“呵呵”地笑起來:“事有舉之而有敗,而賢其毋舉之者。我雖不成功,好歹還是做了。” 王藥又憐他,又恨他, 負手冷笑道:“用這樣的陰微手段陷害人, 不死不休。嘉銘,你就算做成了此事, 又想過好處何在么?” 黃鼎收了笑,看著王藥,好一會兒才說:“晉國形勢, 你懂得太多了。” “可我并沒有背叛過故國, 沒有出賣過故國!”王藥道,“你若是趙王的手下, 難道不知道應州之役?”他不免有些悲憤, 沒錯,他沒想著趙王感激他, 但是,兩國都握手言和了, 還死死地盯著他,不弄死不罷休,有多大仇?! 黃鼎喉頭動了動,閉著眼睛說:“我的家人在大晉,在他們手里,我也沒有辦法……” “所以,趙王必欲除掉王卻疾,絕非因為仇恨。” 完顏綽脆朗的聲音從門口響起來。王藥回頭一看,不是她又是誰?她挺著肚子,慢慢走進來,也不嫌里頭陰暗污穢,遠遠地坐下來,抬抬下巴說:“和談時,貴國趙王倒很是副謙謙君子的模樣,但行事只怕偽善得很呢!黃鼎,你老實說,還知道多少,說得多,我讓你死得痛快些。若肯反正,留你在我朝中繼續任職也不是不可以。” 她“咯咯”地笑得毒辣:“若是不肯呢,咱們就試一試,是我的刑罰更厲害,還是你對家人的愛重更多。” 放在牢獄角落里的一口一丈徑的大鐵鍋被抬了出來,里頭很快注入熱水,又在下方燃起火來,熱水開始“咕嘟咕嘟”翻起氣泡,漸漸沸騰成一片,裊裊的水汽中,黃鼎的臉被驚恐扭曲了,喃喃地嘟囔著:“不要……不要!我知道的……都說了!都說了!” “不!”完顏綽泠然道,“你沒有!我知道你在撒謊,沒有人能夠對我撒謊!” 她勾著唇角,看了看王藥的神色,回轉眸子對一旁的獄卒道:“和上回一樣。這次,先把腳放進去,一點點放,若是嘴硬,或者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說不出什么,沒有什么價值了,就活烹了他!” 幾個人去抬捆縛黃鼎的那條木板,而上面的人也開始拼命掙扎起來,掙扎到最后,沒命地扭頭對王藥喊:“王兄!給我一個好死吧!” 王藥心里五味雜陳,但并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意,他轉向完顏綽說:“這景象,你還是別看,尤其萬一有什么味道讓你不舒服……” 完顏綽橫了他一眼,搖搖頭慵慵道:“我想了多少法子才想起一個不帶血腥味的。卻疾,你別擔心,燙熟的人rou和燙熟的豬羊牛rou并沒有區別,我無所謂。他不見棺材不掉淚,我就叫他好好享受享受赴湯蹈火的滋味。” 王藥皺著眉盯著可憐的人,滾沸的水在釜中翻騰,長條的木板讓他必得挺直著身子,毫無躲讓的能耐。騰得半天高的水汽中,他光裸的雙足慢慢隱沒了,人發出了“呼哧呼哧”無比恐懼的喘息聲,直到“哧”的一聲,才見他雙目瞪得幾近出血,撕心裂肺的慘叫穿入所有人的耳膜。 王藥喉頭“啯”的一響,而輕車熟路的獄卒把黃鼎的雙腳又從鍋里抬了起來,逼問道:“說,還是再來一次?!” 透過水霧,可以看見他的雙足被沸水煮成通紅色,而其人戰栗喘息,翻著白眼,好一會兒平息下來,帶著哭腔道:“我若說了,求一個好死,行么?我在臨安,尚有家人老小,不能讓他們知道我背叛了……” 王藥有一種兔死狐悲的辛酸,搶在完顏綽前面說:“好,我答應你!” 黃鼎幾乎是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有氣無力地說:“大晉官家身體孱弱,且無子嗣。趙王、吳王、鄭王,都名入金匱。但太后私心,不喜歡庶妃所出的趙王,趙王要得群臣擁戴,不能沒有開疆獲土的軍功……” “所以,想挑起邊釁的是他?!”王藥氣得近乎顫抖。 他已然明白過來,他心心念念追逐的和平,永遠敵不過某些人的私欲。那個會和風霽月地微笑,會在鋪天敵情面前顯得大義凜然,會友好地同他分享小團龍茶和汾州美酒的趙王,疏朗名士一樣的淡泊模樣下,有最丑陋的利欲心。 黃鼎無力地點點頭:“他說,要保住幽燕的重鎮,要卡住北線的要塞,從并州直到夏國的南京,都是至關重要的。而我方防務,到底略欠一籌,若不能劍走偏鋒,就只能坐以待斃。尤其叛臣王藥,深知邊界的軍伍布置和城池弱點,若不能為我所用,則是大晉最大的威脅。” 王藥死死地咬著牙,此刻卻突露出一個微笑來:“他是以你的家人,以及所謂的家國大義,來脅迫你的么?” “也不算脅迫……”黃鼎茫茫然說了半句,自己笑了,“也算是脅迫。不過,我也是愿意的。” “烹殺他!”完顏綽用力一拍椅子的扶手,咬牙切齒道。 王藥擺擺手,倒似這里的主宰:“他只是一個嘍啰,所知道的無外乎是趙王肯告訴他的。余外若還有信息,無非是趙王另有想刺殺我的人——惜乎很難到得上京,無非是趙王也在追查我的家人——惜乎我已經被父親在祠堂昭告出籍。”他空落落地笑了幾聲:“他大概也不知道,我王藥什么都沒有,國家的罪人,家族的逆子;流民一個,棄子一顆,滾刀rou一塊。” 黃鼎大概真的很怕釜里的滾水,竟然主動說:“對。不過令兄王茼,乾寧二年進士及第,授兵部員外郎的,好像升遷為壺關刺史,以文轉武。” 壺關遙對并州。王藥覺得胸口像被悶擊了一樣,無法說話良久。黃鼎虛弱得說不動話一樣,渾濁的眼睛里滴下淚水,猶自努力地懇求:“王兄啊,上京漢城里與你喝的酒,至今難忘。你是君子,我也不是小人,各自為各自的內心,也為各自的難辦。你剛剛答應我的……” 他在求死。王藥回頭對完顏綽道:“答應他吧,一個好死。” 完顏綽看著王藥強忍驚懼的神色,只覺得既憐憫他,又有些擔心和害怕。黃鼎還懂多少,已經不那么重要,王藥是被晉國刻意栽害的、冤屈的,她明白了;王藥也許又要面臨艱難的抉擇,她也曉得了。她不知道他這次會怎么選,只是心里痛恨和委屈并存,哀傷和擔憂同在。也無心再想黃鼎的處置,吩咐道:“再著人問一問,就斬殺吧。” 半個月后,雙手雙足潰爛的黃鼎被公開處斬于上京鬧市,懸首示眾,昭告天下——對他而言,痛快一刀,求仁得仁,且不會被當做出賣晉國、出賣趙王的叛徒。 而這段日子,王藥顯得沉郁寡言,完顏綽知道他內心的不安,想勸他,但不知道怎么去勸;又擔心他會再次出逃,暗暗囑咐耶律延休等加強禁軍和城門的防務,尤其要防著的就是王藥。“除非我的手諭,否則,無論他有什么虎符、勘合、禁牌、圣諭……也都不能叫他離開上京半步!” 完顏綽再到王藥府邸時,他正蹲在后院親自執澆壺,侍弄那些芍藥花。芍藥花期長,一茬兒凋零了,及時掃掉花瓣兒,另一茬兒很快又會怒放,一點看不出衰敗之態。王藥看見完顏綽時,笑笑道:“咦,這會兒來了?他們怎么都不通報?” 完顏綽也對他甜蜜地笑:“我叫他們不要通報的。上次黃鼎他們放言陷害你,所以假作將你貶為并州牧,實際上,你還是南院夷離堇,可是已經懈怠好久沒去部院里了吧?” 王藥嘆息一聲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塵,看著完顏綽辛苦地挺著碩大的肚子,眼睛里自然的有母性的光輝,他上前愛惜地看著她:“多事之秋,我還是低調些好——已經落了趙王的眼了,再掛著夷離堇的名兒,他不知有多恨我呢。” 完顏綽楚楚地看著他,好一會兒說:“也好,我大約還有十天半個月就要生了,你干脆一門心思陪我。過了這個坎兒,一切再慢慢忖度不遲。” 王藥聽著她說起孩子,那些壓抑著的悲酸和擔憂才被拋到一邊,小心扶著她說:“你也多多休息,養好體力準備生產。畢竟是頭一胎,聽說很疼很疼,熬的時間很長很長,這是女人的鬼門關,你千千萬萬要平安順利。” 完顏綽笑道:“我才不怕,再疼,再久,想著我從此就有了自己的孩子,一條完全屬于自己的血脈,就是有盼頭的!” “但是孩子,也只是上蒼賜給我們的禮物。”王藥看她那要掌控一切的神態又出來,不由勸道,“所以我們南人的土話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不勞做父母太過cao心,有時硬要為他們爭福祉,非但爭不到,可能還會福兮禍所伏。” 完顏綽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嘆口氣轉了話題問:“那么,你現在還每日課讀皇帝?” “是的。”王藥答道,“陛下聰慧健壯,孝道和仁義都是天成的,你有他這么一個兒子,真的不需再多求什么非分的東西了。”他刻意強調了“兒子”和“非分”兩個詞眼,完顏綽聽著開始有些不快起來,板著臉好半天不說話。 當她終于開口,還是問計:“那么,趙王野心總不會減少,我也不能坐以待斃,你說,接下來怎么辦才好?” ☆、11.11 王藥低頭想了半天,抬頭誠摯地說:“阿雁,兩國交戰這事,我不宜管。你交由耶律將軍, 你放心他, 也能放心我。我只有三點建議,絕對沒有私心, 希望你不管信不信,至少能考慮一下我說得對不對。” 他徑直說道: “第一,邊關要做完全準備, 但不要輕開邊釁。這幾年風調雨順, 是上蒼的賜福,還是養民為上。 “第二, 一直以來, 軍伍出征都是打草谷,并不準備隨軍的糧草, 所以夏國雖然全民皆兵,一打仗就元氣大傷, 所以,點兵之制不宜征發太廣,不宜久駐一地,免得踐踏太過。 “第三,若是開戰,不要屠城,不要殺降。把漢民納入國土,把晉兵分編到各處軍屯,海納百川,淡化矛盾,有百利而少弊。” 他說得誠懇,完顏綽聽得仔細,但抬起頭來卻已經目光盈盈:“這些你說得都對,我也信你。兩國若有紛爭,你不參與也可以。但我還要問一句:你那時候說,我不讓你走,你就不走。這句話算不算數?” 她口上說“信”,實際只怕這些滲透在骨子里的警惕和孤僻是難以根除的,因此最后一句,看似要個承諾,實際難免也帶著些威脅的意思。 王藥凝視著她好久,篤然道:“算數。” 她帶著蒙眬的淚光笑了笑,張了張嘴又閉上了。王藥知道她壓下去的話必然是“若是你說話不算,那么‘不殺降、不屠城’這樣的話也不算了”,但是她畢竟沒有說出來,肯體諒他,也算是他們倆相處中她的一點進步吧。 王藥握住她的手,注視著她的眼睛,很認真地一字一字說:“我答應你,這次你不讓我走,我就不走。” “那,我要答應你什么呢?” “不需要。”王藥說,“我信你。”說完,把她擁進了懷里。 因而,在完顏綽聽來,這句話,說得沉沉的,直接墜進了她的心底里。 按御醫和宮里有經驗的穩婆的說法,完顏綽的肚子已見胎頭下沉,肚皮墜脹,人也時感煩躁不安,生產估計也就在這幾天了。宮里自然要做好萬全的準備,宮外也由她的父親完顏速打理得一干二凈,耶律延休到南邊加強布防——至少這一時半會兒,沒有什么能夠威脅到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天天陪著她的王藥還是能夠看出她的焦灼和害怕,雖然什么都不說,但時不時會一個人坐著失神;晚上躺在被窩里,本就睡得很淺的完顏綽常常突然驚悸而醒,半夢半醒中淚流滿面,握緊身邊人的手,不加掩飾地哭泣起來。王藥抱著她,輕輕地拍,在她耳邊勸慰:“我在,我不走。” 他的眼圈也和睡不好的完顏綽一樣,帶著一圈郁青,但是毫無抱怨,白天空閑時還會對著沙盤端詳,然后一筆筆寫著什么,寫出來的字紙都坦然地放在桌上,并且告訴完顏綽:“這些都是我的想法,你都可以看,也可以叫你信得過的人看。” 里頭寫著他治國、選才、用兵、防守的各種方略,完顏綽心里暖暖的同時,又忍不住地擔憂:“不就是生個孩子,你怎么弄得像要跟我告別似的?你是什么意思?” 王藥哭笑不得:“我并沒有要跟你告別。《帝鑒》寫完了,閑得難過,再寫點東西心里安定。倒是你,我瞧著對啥都緊張得要命。”他順順她的背,哄孩子一樣哄:“別怕,別怕,千萬個女人都順順利利生了孩子,你身體這么好,力氣這么足,腰這么細,屁股又圓又翹——”他愛撫地從上到下摸了一把,又捏了一把,又說:“都是會生養的標志。” 小母狼給他逗笑了,挺著肚子去撞他,看著他笑嘻嘻幫自己捧著肚子,然后跪坐在地上聽里面孩子的動靜。 結果真給王藥說中了,才吃了晚膳,完顏綽就感覺肚子有點隱隱作痛,她長久以來天癸腹痛慣了的,根本不覺得有什么,氣定神閑該吃吃該喝喝,還撒嬌一樣揪著王藥給她捏捏腰,捏捏腿。 伺候她的事基本天天要做,好在要捏得舒服,總要直接捏在皮rou上,衣衫半解,看著她院體畫一樣絢爛的腰背和白皙得嫩藕一樣的小腿,還可以順便探上探下吃點豆腐,所以做這樣的事總歸是男人占便宜的,王藥也就無怨無悔了。 兩人如往常一樣揉捏一陣,笑鬧一陣,親昵一陣,終于更漏聲催,困酣嬌眼,必須得睡覺了。王藥幫著完顏綽整理衣服,絮絮叨叨地說:“轉眼要入秋了,雖然這幾日白天還熱,到了晚上到底涼下來了,被子別半夜就踢掉,冰酥酪也可以停下來了……”他突然停了口,借著外頭昏暗的燭光,伸手在她褻褲上撫了一下。 完顏綽“咯咯”笑著扭身子:“夠了吧你!才摸了半天,好容易消停,又來了!不許摸人家屁股了!等生完了,再叫你摸個夠!”他一摸這些敏感的地方,她就臉熱心跳,連著有濕漉漉的感覺,真是羞死人又歡喜死人! 王藥卻嚴肅起來,一骨碌翻身起來,到床下拿了一盞琉璃燈,近前照了照自己的手指,又照了照完顏綽的褲子,聲音緊張得帶點顫音:“你……你是不是見紅了?” 真的是見紅了。完顏綽牢記著宮里伺候過皇后嬪妃生產的老嬤嬤說過的,生孩子一般就這幾個征兆:要么肚子一陣陣疼,要么腰酸得像要斷掉,要么見紅,要么破水,偶爾還有想如廁解大手卻死活解不出來的……而見紅了,一定就是要生了。她頓時呆住了,恰好此時,肚子也一陣疼上來,不劇烈,和天癸時的腹痛差不多,一陣陣帶著些收縮的感覺。 “卻疾!”她再次握著王藥的手,近乎要哭了,“怎么辦?我害怕!” 王藥穿著寢衣,撫慰著她:“沒事沒事。御醫和穩婆這一陣是天天輪班伺候在外面,一聲吩咐下去,很快就會準備好一切的。” “可是……可是……”她啜泣著,“孩子會不會有問題?會不會生不出來?” 問題問得傻,可這個時候,女人家最脆弱也最無助,王藥覺得自己的雙手被她死死捏著,都掐得發痛,卻只能用那些空洞的話來安慰她:“不會,都不會。孩子一定好好的,你也一定好好的,千百個女人都這樣生完了孩子,你又是上天賜予福祉的人,更是一定會順利的。”最后才說得稍微落地點:“我幫你叫人進來吧。你現在痛得厲害不厲害了?” 完顏綽帶著滿臉的淚水搖了搖頭:“痛能忍。可是……你是不是就要出去了?要等我生完才能再進來?” 這點,晉夏兩國的風俗是一樣的,女人家生孩子,最圣潔也最隱秘,除了穩婆和貼身的侍女,其余誰都不能進來陪伴,男人只能在外面等待消息。王藥心疼她也沒辦法,扭頭叫了阿菩等人進來準備,再三好言安慰著她。完顏綽終于平息下來,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看看王藥的手背給掐得青紫了,倒有些不好意思,抬頭說:“你到別的屋里睡吧。” 哪里睡得著!王藥在太后寢宮的外間,焦躁不安地等待,坐一陣,覺得渾身不對勁兒,又站起來走一陣,可還是渾身不對勁。他漸漸聽見里頭那個熟悉的聲音在哭,在叫,他聽人說過,女人家生孩子的疼痛,抵得上官府最厲害的刑具,而且綿長無止盡,叛變都無法擺脫這樣的苦刑。 天已經亮了,算來四個多時辰過去了,在外頭等候的御醫捧著藥箱打盹兒,里頭的宮女、嬤嬤川流不息地進去、出來、進去、出來……個個步伐急促而面色平靜。王藥終于忍不住,抓住一個端盆的嬤嬤問:“太后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