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王藥反駁道:“雖則有一,未必有二。就像我這一盆水,潑你第二次,就難得多了,又潑你做什么呢?不如——”他話沒說完,耶律延休餓虎撲食一樣飛撲過來,一拳頭直接就揮上來了。 王藥養了這么久,身上的鞭傷大半已經退了痂,身體也矯健靈活一如往常,但平常步幅緩慢,一步一搖的習慣也不知是什么時候養成的。此刻,他卻反應如舊,拳頭一來,伸手一帶,化解了拳風,嘴里還嘲道:“下一拳應當是攻肚腹,腳里鉤下盤——上次摔跤,就是這樣的——果然是拘泥不化。” 耶律延休的動作滯了滯,明顯是硬生生換了拳頭的方向,這下王藥更容易抵擋,兩個人就在太后的氈包里比劃開了。完顏綽先也不說話,直到扭打的兩人把戰火燒到她腳下,把那放各色東西的案幾打翻了,才板下臉來說:“出去打!” 王藥抱拳道:“不用打了,打架我認輸,畢竟我不是武將出身的,練點強健身子的五禽戲,也不是用來跟你正兒八經打架的。只不過剛剛一架,你稍被一激就怒不可遏,打開了就顧不得此處乃是太后營帳,也顧不得周圍的案桌文牘,只管出氣而后快。這樣的脾氣,統領軍隊尚且要小心為上,若是叫你統領百姓的城池,我看不是被胥吏騙倒,就是惡脾氣發作,無法安定民心。” 將軍被他說得一錢不值,胸口起伏不斷,額角暴起一道道青筋,指著帳門說:“少廢話!太后說了,‘出去打’,咱們就出去打!你要是男人,就別整這些沒用的話逃避!” 王藥道:“出去我也不一定輸。上次你贏,不過仗著我身上有傷,勝之不武。這次我也不跟你出去打,要贏你,原不在拳腳上。倒是要太后知曉耶律將軍不能節度并州的第三點:并州在兩國邊界,與晉國隔水田遙望,若不是長袖善舞的人,只怕日后也和李維勵一樣,空有抱負,卻不能守土。太后,這是大事,請太后三思。” 完顏綽冷哼一聲道:“王藥,你想說,你不拘泥,脾氣好,也長袖善舞,所以我理應讓你這個被貶為奴隸的樞密使去節度你故國的領地?你說我能信你嗎?” 王藥面色一冷,旋即笑道:“你不信我也不要緊,橫豎不宜讓耶律將軍去。” 完顏綽冷笑道:“這事不用談了,就是耶律延休去并州。你以奴隸而妄議朝政,之前的我就既往不咎了,再說廢話,我又要抽你了!” 耶律延休大聲道:“臣請求當這個行刑手!” 王藥回頭狠狠一瞥他,耶律延休亦狠狠回瞪過來。完顏綽覺得倆男人斗雞似的模樣真是有趣極了,忍住笑厲聲道:“都閉嘴!國政的事,我說了算!” 王藥胸口起伏,最后說:“還有第四點。為州郡官,要能辨識人才,知道人與人之間明的暗的關系。耶律將軍好像也懵懂得很。” 他雖然貶斥到這地步,但曾經是什么,日后又會是什么,耶律延休只知皮毛,不知內情。完顏綽見他吃醋的模樣,倒覺得好玩起來,對氣哼哼的耶律延休道:“今日不勞將軍親自動手,我帳下的奴才,我來教訓。延休,你把我的鞭子取來就行。” 耶律延休這才覺得出氣,把完顏綽的小鞭子取過來奉上,又道:“抽人是個力氣活兒,還是臣來吧。”完顏綽接過鞭子道:“對了,西邊斡魯朵拔營的時候要把駱駝身上的糧食袋子備好。那些懶貨經常丟三落四的,煩勞你去吩咐一聲。若是好容易得來的糧食都撒了,也是可惜呢。”打發走了耶律延休。 帳門閉上,外頭不相干的人也都走了。完顏綽笑著用鞭桿挑著王藥的下巴:“給你三天好臉色,都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吧?” 王藥一甩頭甩開她的鞭桿:“沒忘。你的氣還沒消,少不得我這身皮rou給你出氣。” 完顏綽點點頭:“你知道就好。衣裳脫了,準備受鞭。” 王藥盯視了她一會兒,“呵呵”笑了兩聲,開始解左衽的衣帶:“你應該叫耶律延休動鞭子,他力氣大,甩得開,聲音響,一定特別過癮……” 完顏綽冷冷望著他,等上衣一件件解開了,露出精悍的胸腹,一道道肌rou雖不特別凸顯,卻也紋理分明,各成塊壘,幾處和耶律延休打架時留下的青紫傷,現在也只剩一點點痕跡,大半湮沒掉了。完顏綽控制自己用力往肺里吸進空氣,以彌補呼吸頓時一滯帶來的眩暈感。 “還有褲子。”她吩咐道。 王藥給她激怒了:“阿雁,你不可以辱我!” 完顏綽見他又犯犟,手上的小皮鞭便勾了過去,在他腰上纏了一圈,眼睛閃動嫵媚,嘟著玫瑰花似的嘴唇說:“真個不脫?” 王藥報之以一聲“哼”。 完顏綽道:“那你可別后悔!”雙手一用力,拉著鞭子把他的腰帶了過來就勢一轉,王藥新舊傷痕疊加的脊背袒露在她面前。 ☆、11.11 完顏綽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脊背,心底深處發出無聲的喟嘆。王藥皮膚白皙,微帶蜜色的背細膩光致,而新傷帶著粉紅, 舊傷帶著淺褐, 縱橫交錯,卻也不覺得難看或猙獰。 王藥收緊著肌rou, 無奈地等待著這只暴戾的小母狼或會給他帶來的新的疼痛,但只感覺她溫熱的手指一點點劃過來劃過去。大約要在他放松的時候予以重重一擊?王藥暗想:耶律延休那個手勁他都挺過來了,今日總不至于更糟? 然而他想錯了。 她的手指驀然離開, 緊跟著一點熱辣襲上背上的皮膚。王藥周身一戰, 剛長出的遲鈍的新膚竟有些沒有分清這樣的熱辣來自什么。當那一點熱辣微微離開時,柔軟的觸感跟著離開, 其實也就電光火石的剎那, 但他像隔了很久才了悟過來,并且后悔不迭——她在用唇吻他。 好在并沒有等多久, 柔軟而熱辣的嘴唇又貼了上來,在新傷上格外輕柔而用心地磋磨著, 過于嬌嫩的新生皮膚其實仍有些熱辣辣的疼痛,但更多是癢酥酥的感覺往心坎里鉆,又往四肢百骸里滲,最后順著血脈集中到他小腹里,像團火焰熊熊地燃燒起來。 感覺到王藥的起伏呼吸和戰栗,完顏綽緊了緊手里的鞭子,纏勒著他腰上的汗巾。嘴唇仍舊在他背上,說話的聲音“甕甕”的,像從他的胸腔里傳出來的,然而嬌憨嫵媚,仍然是她一如既往的調調:“挨罰都不老實!”牙齒尋了一塊沒有傷痕的皮膚,輕輕咬了一小口,惹得身前那人悶悶地哼了一聲。 新的鞭痕從上橫貫到下,最后隱沒在他窄窄腰間系著的寶藍色縐紗汗巾上。而她熱辣辣濕乎乎的吻,亦是從上橫貫到下,細致而毫無缺漏地順著一道道傷痕吻下來,中途見他起伏得厲害,呼吸得急促,她停頓了片時,嘆息道:“卻疾,這次都沒有給你上藥,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好好照顧你!今日就算我補償你罷。”然后,又把熱吻貼了上去。 如果每一鞭都能換來這樣帶著些微痛楚的甜蜜親吻,王藥倒真不介意再多挨幾鞭。此刻只覺得渾身熱得幾乎爆炸,而熱源卻被汗巾子牢牢地鎖著,釋放不開。 果然所有的美好都有限。完顏綽到了他腰際,就停了下來。纏在王藥腰間的鞭子也松開了,人也慵慵地到了一旁的矮榻上臥下:“罰好了。既然你不肯解你那寶貴的汗巾,不肯為了你的尊嚴聽我的話,那就這樣吧。你可以穿上衣服走了。” 他再一次在爆炸的邊緣被她一盆冷水潑了,那兜頭的冷水簡直要在他腦袋上騰出蒸汽來。完顏綽一臉無辜地俯臥支頤,玩弄著鞭梢,仰著頭看著他深深地喘著氣,好像要過來抓住她法辦的模樣,她對外頭大喊:“忽絡離,瞧瞧耶律將軍在不在!” 王藥僵在那兒,簡直想搶過鞭子在她翹在那兒的渾圓臀上狠狠抽兩下。但是外頭傳來太后帳中的貼身宦官的脆聲兒:“回太后,在西頭吩咐事情呢,可要叫耶律將軍過來聽吩咐?” 完顏綽低聲對王藥笑道:“你自己出去,還是等他來?” 這不僅是打不打得過的問題,還是能不能落下難聽話柄的問題。王藥只能仰天苦笑了兩聲,低聲罵了一句“小妖精!”,然后到一旁的地上撿起自己的衣服,慢慢一件件穿起來。完顏綽這才揚聲對外頭道:“不必叫他來了,讓他慢慢忙。不過要是離開你視線了,你就叫他一聲,說太后要他隨時伺候呢!” 她俯臥著盯著他穿衣服,時不時地偏偏頭,撐著下巴,一臉欠揍的淘氣樣子。他一件件脫下來時模樣耐看,現在一件件穿上去,動作利索灑落,也很耐看。 王藥大約還是有些生氣的,離開的時候示威般的用力甩開簾子,完顏綽只覺得好笑。 漫漫午后,既然不拔營,就不妨歇歇腳。她躺在榻上,自在地翻滾了一圈,鼻尖宛如還有他的氣息——墨香里冰片的涼冽苦香,愉悅的感覺一點點從趾尖襲上來,然后是突然又生出的不滿足,身體空落落的,眼前全是他的影子。完顏綽的一顆心在這樣微痛的甜蜜中,盡情地享受掌控的快意。 大軍開拔回上京,最后還是遣耶律延休留守并州。在氈包里沒有外人的時候,完顏綽倒過來撫慰王藥:“你放心,我已經和耶律延休說了,并州原是漢人的地界,用漢人治漢,再熟悉沒有。他當甩手掌柜,只管做好軍防和稅收,他雖然耿直,也并不笨,一來二去就熟悉了。” 王藥笑了笑:“你是太后,你都決定了,我能怎么樣?漢人治漢,原是國策,但是并州局面復雜,漢人里頭也是龍生九子,各有不同的。如今,也只希望耶律將軍能夠不遇到岔子,踏踏實實把這幾年管順了,日后也就順溜了。” 完顏綽點點頭,隨即指揮道:“我的首飾匣子,你幫我搬到御輦上去。” 她外出捺缽,一切都很樸素,所用的首飾不過幾件簡單的釵環、皮帽、小金冠,王藥檢視了一下她的妝奩箱子,獨獨拿出一個紅雕漆盒子,皺著眉說:“這個,也和你其他貴重東西擺一起?” 完顏綽伸頭一望,立刻猜明白王藥這別扭的臉色是怎么回事,她格外要逗弄他,拿過紅雕漆盒子捧住在自己懷里,珍愛地說:“這是他送給我的,怎么能擺在其他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里面?我單獨拿著。”然后瞥眼看王藥脖子上的青筋和故作平淡的臉色。 王藥不言聲,答了一聲“是”,轉頭把她其他東西一起裝好,放在車輦后面。 契丹皇室用的御輦又稱“奚車”,寬敞闊大,輪子又大又靈活,特別適宜行路。車篷也是氈制的,與漢家的御輦比起來,裝飾精簡而更實用,張開氈帳前面的簾門,便可以當做簡易的朝堂,大臣們盤坐車下,便可以問政。 小皇帝每天早晨,必被抱坐在車上,與養母完顏綽一起聽大臣講述朝政,對這輛車也相當熟悉,大家忙著收拾行裝回上京,他是萬乘之尊,又沒啥雜事,纏著王藥講故事。王藥心情不好,敷衍了他幾句,小皇帝見他又上上下下把太后帳中的重要物品往車上搬,嘟著嘴說:“仲父,這些事不能叫下頭奴才做么?” 王藥說不出口自己現在也是完顏綽帳下奴隸,只能苦笑道:“有些事情打發打發,反倒充實,不會胡思亂想。” 蕭邑灃歪著頭:“仲父會亂想什么呀?” 王藥語塞,只好撫撫蕭邑灃柔軟的頭發,笑笑道:“想上京的樣子啊。隔了那么久,思念上京南邊的漢城,里頭有小酒館、楊柳樹,還有一條彎彎的小河。” 蕭邑灃懂事似的點點頭:“哦!那朕也想上京了!”他悄悄附耳對王藥說:“我書房外頭的屋檐下,有一對燕子!我叫人不許把燕子窩捅掉,讓燕子春天還可以飛回來生蛋。都離開上京那么久啦!我的燕子該飛回來了吧?” 王藥只覺得這小兒郎爛漫得可愛,心里憋悶的氣一點點散開,摸著他后腦的頭發說:“陛下仁愛,是天生的!” 難得難得! 蕭邑灃被他特別信賴的帝師夸獎,小臉上笑出兩個深深的小渦,越發猴著他不放。小皇帝見完顏綽在其他地方巡察,便對王藥擠擠眼睛說:“仲父,我上車往下跳,你接住我好不好?” 平素威嚴正經用來商討國事的奚車,此刻成了最好的玩具,一趟一趟玩得不亦樂乎。小孩子玩興奮了,有點瘋起來,上上下下在完顏綽的奚車里搗騰,車子上剛剛整理好的東西,悉數給他舞得到處都是甚至拿太后的氈毯和披帛當做捉迷藏的工具,把自己埋頭裹在氈毯里,又在頭上包上披帛,結果被王藥兜頭一抱,頓時“咯咯咯”開心地又笑又舞又蹬腿。 王藥倒有些可憐這個孩子:還沒出生就沒了父親,沒到三歲就沒了母親;完顏綽教他帝王之道也算盡心盡力,但嚴厲有余,溫情不足;身份又是皇帝,每每都端著架子,一點孩子樣都不敢有,更別說像一般孩子那樣瘋跑瘋跳了……他的小腦袋鉆在王藥懷里,笑聲銀鈴似的一串一串,小手胖嘟嘟的,到處亂甩,小腳興奮地一蹬——一個紅雕漆的盒子就給蹬掉在地上了。 王藥自然認得這是耶律延休紅著臉送給太后的“禮物”,長匣子裝著,又是覺得太后平素“樸素”,里面自然是簪環釵梳一類的首飾了。此刻在木頭落地聲中隱隱聽見一聲脆響,王藥和蕭邑灃的目光都順著聲音看著地面。 可巧正被回來的完顏綽看見,她疾步上前,蹲身揀起盒子,頓時臉都氣得通紅,上前把蕭邑灃揪到地上來。 小皇帝一直就怕母親,嚇得幾乎要哭,頭上玩出的熱汗也瞬間變成冷颼颼的。 “你瞅瞅自己哪里像個皇帝?!” 眼看皇帝就要挨打,王藥急忙攔過去,懇求道:“太后!陛下畢竟是至尊!” 完顏綽回眸瞪著他:“不是你說的嗎?教子嬰孩,越早越好!如今皇帝他全無體尊,荒嬉玩鬧,簡直就是個無知的頑童!和阡陌里巷里的野孩子又有什么區別?!”巴掌伸著,怒視王藥的攔在那里的胳膊:“你給我閃開!” 王藥越發橫擋在她面前,說的話聽起來和風霽月,實則硬邦邦全是骨頭:“教以鞭撲,本就是仗著自己的強權,何況不分青紅皂白。” 完顏綽冷笑道:“何以我不分青紅皂白?!” 王藥道:“剛剛陪陛下玩鬧,是我的主意,東西掉地上,也是我不小心。成王有過,則撻伯禽,本就是為陛下留著至尊的體面。何況這錯是我犯下的,我擔著就是。” 蕭邑灃流著淚,害怕地在身后拉王藥的衣袖:“仲父……你別說了……萬一阿娘又拿鞭子抽你怎么辦……” 王藥聽著孩子的哭腔,突然有些悲憤的感覺涌上來,冷笑道:“不就是鎮南將軍的禮物么?要是我還不值他一件禮物,身為下賤,也只好任憑高高在上的太后鞭撲處置了。” 完顏綽眼睛里突然冒出一層淚花來,她俯身撿起地上的雕漆盒子,用力往王藥懷里一塞。王藥本能地伸手捧著,聽她怒聲道:“打開!看看有沒有摔壞!摔壞了,看你……” 盒子已經從蓋子處成了兩爿,王藥緩緩打開盒子,呼吸卻是一滯,急遽抬眼看著完顏綽,她犟著臉,目光中卻少有的帶著恐懼。 王藥低頭看看盒子里那支摔成兩半的玉簪,這是他被謫貶并州時,母親送別時抹著淚送給他的。母親說話的一幕至今歷歷在目:“藥兒,天下人都誤解你,娘也明白你的心。只可惜我們女人家說話沒有人肯聽肯信。你早早去并州,好好聽話做事,爭取讓刺史給你寫一封夸贊的‘八行’,將來你父親再為你跑門路,總歸不能呆在那么遠的地方。你表妹是你姑姑家最貞靜的女孩子,將來你想通了,好好地回來,與她結發,這簪子潔白無瑕,是最好的和田美玉,或許還能當女家的聘物。” 他的內心比完顏綽有更多的恐懼,她信的是上蒼的指示,他信的是冥冥中的安排。斷裂的玉簪,被搶的金簪,他們第一面時交換的信物,就這樣一番結局…… 作者有話要說: 糖和玻璃渣。。。。 ☆、11.11 車輪按計劃朝北邊的上京轆轆滾動著,大支人馬到了傍晚才在一處平坦而水草豐茂的地方安扎下來。已經養成的習慣,不論是放牧,還是打仗, 還是皇帝出巡駐蹕, 奚車和氈包都是契丹人最便捷的移動方式。 完顏綽的情緒不大好,車停之后, 倚著大開的帳門,看著忙碌著搭氈包的人們和西邊一縷縷赤紅的云霞不說話。 不覺間,王藥已經來到她身邊, 伸手道:“太后的氈包已經搭好了, 里面也鋪陳完畢,去用膳、淴浴、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完顏綽搭著他的手下了車, 卻嘟著嘴說:“不想吃飯!”王藥勸道:“怎么至于為一根斷簪就不吃飯?雖然是塊好玉, 真講起來也不過是石頭,你實在喜歡, 我以后再給你買一根。” 完顏綽的小鞭子沒舍得往他身上抽,卻用力擊在車轅上, 漆面都抽破了,駕轅的馬驚得“咴咴”嘶鳴了兩聲。她怒聲道:“又輪到你來管我了?!” 脾氣上來,蠻不講理,偏偏她是至高之位,沒有人敢怎么樣,所以釀得越來越囂張。 遠處,小皇帝一路飛奔,朝他們過來,靈巧地繞過兩座氈包,到了他估計完顏綽看得見的地方,便老老實實放慢步伐走,人精似的,踱著方步到了完顏綽跟前了,蕭邑灃才笑嘻嘻給母后問了安。 王藥蹲下身握著蕭邑灃的手說:“陛下,恭請您母后進膳吧。” 他還打算小皇帝說得不妥當時要補救,結果小家伙比他想象的還能說:“對啊阿娘!今日有前哨獵來的狍子!狍子rou烤著吃最香了!今日恰好也要燃篝火,正好烤rou吃!那么肥嫩的狍子rou,用粗湖鹽抹一抹,加上丁香、芫荽、胡椒、花椒、茴香……再抹一抹,一邊烤,那香味就一邊散發開了!”小人兒說著,忍不住用袖子抹了抹嘴角一滴口水,惹完顏綽皺眉道:“怎么回事?” 責難的話還沒出口,又聽見近在咫尺的地方傳來一聲綿長悠揚的“咕——” 兩雙眼睛一致地瞟到王藥那里,王藥尷尬地摸著肚子,尷尬地笑道:“中午一碗鹽泡炒面,沒啥味道就沒有吃飽,這會兒可后悔了。” “那我給你的……”蕭邑灃蹦蹦跳跳說了一半,突然意識到不是什么話都能在阿娘面前說的,急忙閉住口,偷瞥了完顏綽一眼。 完顏綽卻忙著心疼王藥,上次叫他脫了衣裳,看那身子還真是窄了一圈,鞭打的折磨,小黑屋的折磨,還有每日勞作卻和帳下的奴隸同吃粗糙干糧的折磨……她嘆口氣:“我也想烤狍子吃了,你去氈包里伺候切rou、倒奶茶吧。” 她叫皇帝的保母把皇帝帶走了,新搭的氈包里還帶著青草的清香,王藥掰開茶餅,研成碎末,在小爐里炙出香味,加水煮茶。草原的磚茶粗糙,濃香而澀,缺乏綿長的回甘,也沒有清冽的氣息,但搭配上nongnong的牛奶和酥油,再泡一點香噴噴的炒米,茶葉的苦澀神奇的不見了,乳褐色的茶湯香氣撲鼻,濃郁而不膩,是草原上人們最喜歡的飲品。王藥曾巧妙點茶的雙手,也很快學會了做奶茶的技藝。 他把奶茶奉上的時候,完顏綽喝了一口,皺眉道:“不好喝。” 王藥有些詫異:“我和御廚里的人專門學的,應該出師了?” 完顏綽把奶茶碗遞給他:“你嘗嘗,是不是不好喝?” 王藥喝了一口,抬頭瞥了完顏綽一眼,完顏綽道:“一口品不出滋味,大口喝,多喝兩口,你就知道哪里不好了。” 王藥不料這里也會有詐,便放開大大地喝了兩口,眼見杯子都見底了,只能說:“真喝不出哪里不好。大概我從小長在南邊兒,其中的門道區別不開。你告訴我,我重做。或者,叫御廚的人來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