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王藥又是挑著眉冷笑了半天,自己搖搖頭,仿佛對她全然不再信任。他終于執拗地揀起蓋了一個腳印的供狀,再一次把供狀捧過頭頂:“若是有那一天,王藥替晉國臣民謝過太后。但是,君子不強人所難!王藥若是仍做大夏的官,將來無顏面對江東父老。請太后依照國法,革退王藥身上官職!” 完顏綽仰著頭想了一會兒,問:“如果我革退你的所有官職,你是不是還留在我身邊陪我?” 王藥抬著眼睛望她,她洞穿似的,滿眼都是不信任,仰著頭等他的回答。王藥心里一瞬間如利箭穿過,收縮似的劇痛,而這外在的神情落在完顏綽的眼睛里,卻是他面色蒼白,襯得幾日沒刮的胡茬黢青一片,也襯得眼睛里的血絲層層密密,似乎眼睛全紅了。他喉結上下滾動了很久,目中隱隱有霧,終于緩緩說:“你應該知道的,肯定不會了。” 完顏綽被他氣得也眼睛發酸,只覺得對他千般萬般的好,都折在此刻。她冷笑道:“那么,你就是打算始亂終棄了?” 王藥覺得她這是倒打一耙,然而他們曾經有過的美好時光,還有那次在篝火中用夏國的儀式舉辦的婚禮,都是他窖藏在心底深處最美好的記憶。他深吸了一口氣,撇開這個問題,再次對她稽首:“請太后法辦我。若是氣不過,殺也可以。” 完顏綽“咯咯”地笑著,指著他說:“你膽兒包了天了!不就是仗著……”他真以為自己沒法子對付他?!她挑著眉,端詳著他的頹喪,咬著牙想了想,終于說:“王藥,莫說你沒有嫖_娼宿妓,就是有了,其實也算不上違法,不過確實叫我心里不舒服。更叫我不舒服的,是大敵當前,正需用人的時候,敢跟我撂挑子,這是恃寵而驕,是威脅我!” 她扭過頭,把外頭遠遠遣開的幾位重臣和侍從都叫進營帳,把情況簡明一講,當眾開始下旨意。 “你既然跟我說什么賞罰,說什么國法,好,我今日確實要罰你。不過,之前拿下并州應當有賞,今日無端辭職應當有罰,互相抵一抵,倒也不至于革退這樣的重罪。”完顏綽似乎望空思考,終于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對王藥說,“就當眾杖責一頓,以警示其他人吧。” 王藥瞬間面紅耳赤,捏著拳頭說:“自古刑不上大夫,若臣是樞密使,太后不覺得責罰有失國體?!” 完顏綽笑道:“對不住,‘刑不上大夫’這樣的說法,大概是你們南人獨有的,我們這里,都是rou刑,撲作教刑,我覺得挺好。之前秦王犯那么大的過錯,不也是鞭責罷了?對你,自然是一樣的。” 她非常滿意王藥此刻氣到無奈的樣子,讓她極有報復他冰冷無情話語的快意。完顏綽不等他再反駁些鬼話,搶先厲聲道:“就是這里扈從的侍衛,送樞密使王藥去帳外門,杖責三十,昭告群臣引以為戒!” “請太后賜死便了!”王藥怒不可遏,一甩手把上來拉扯他的侍衛甩開。 完顏綽挑釁地看著他:“死了還有什么用?我要你活著為我效力!給我拖出去打,重重地打!我在這里聽著動靜!” 王藥最后被氣得笑出來,拱手道:“如此,王藥自然領罰。謝太后隆恩!”昂然而去。 完顏綽又氣又不舍,等王藥出去了,才叫來身邊的親信宦官忽絡離說:“你去瞧著,叫那些侍衛不許給我弄鬼,別又搞出個受刑的坐那兒喝茶,大家伙兒出勁兒地拿竹板拍枕頭的笑話來;但也別瞎來,弄一身血,打個半殘,我可叫行刑的用命抵償!” 忽絡離哪里不明白這主子的意思,不就是既要出口氣兒,又不能打重了——太重了把情分打掉了,后手的那些在床榻上擦藥勸諫的話還怎么出口?他機靈地點點頭,低聲道:“奴明白。”一溜煙兒出去了。 完顏綽手邊有奶茶,有酥酪,她拿起一盞酥酪來,端在手里,失焦地看潔白的一杯,怔怔的半天也不記得要喝。 外頭的動靜沒多久就響了起來,每個細節都聽得清清楚楚:揚起來的風聲,甩下去的脆響,沉悶的報數……唯獨沒有他的些微動靜。完顏綽側耳仔細尋找屬于他的動靜,卻失望了,腦海中隱隱生出那些粗重的呼吸,壓抑的呻喚,汗珠掉落地上的輕音,但是仔細聽,都又像幻覺一樣從沒有存在過。 她口干舌燥,心里起伏不定,說不出的難受,比自己挨打還難捱。不覺間手里的杯子舉到唇邊,想喝一口潤潤嗓子。香甜而冰涼的觸感剛到唇邊,驀然回憶起他關切而強硬的模樣,想起他對她說過:“你體寒,本來就是要慢慢調養的。再吃這些寒性的東西豈不是雪上加霜?”然后毫不客氣搶走了她心愛的酥酪。 她臉上浮上笑,把酥酪杯盞撂到一邊,靜靜地再聽外頭的動靜,卻不再是剛剛那些聲音,而是亂糟糟地響動,有人在說:“快!叫御醫給王樞密瞧瞧去。”原來行刑已畢。完顏綽萬分地焦灼起來,等著去傳她意思的忽絡離回來,把他的消息也一并帶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心翼翼問:不算虐吧? ☆、11.11 進來回話的忽絡離面色平靜,輕輕道:“沒什么大礙,太醫說,休息幾天就好了。” 完顏綽舒了一口氣, 又問:“那他情緒怎么樣?” “這……”吞吞吐吐的, 自然是情緒不好——被當眾杖責折辱,還能情緒好, 才叫見鬼呢!不過完顏綽并不擔心,情緒這東西,總好慢慢紓解, 多對他用點心, 多加些哄勸安撫,只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找個借口, 把王樞密的氈包撤了, 把太醫給的藥膏什么的,都送到我這里來。”她吩咐著, 俟忽絡離一走,便仔細地親手鋪陳床鋪, 調制茶水,也仔細地略掃娥眉,點染胭脂,在生著火盆的氈帳里,穿著輕薄的襦裙,重新像個花枝似的少婦一般打扮起來。 在隨侍大軍的太醫那里診療之后,王藥被告知自己住的地方已經被拆了,只有太后那里可去,他呼吸起伏了幾下,掙起身子說:“不必,我去住并州的客棧……”到底才挨的打,雙腿無力,傷處卻是一動就痛,身子一仄差點摔一跤。 忽絡離嚇得趕緊扶住他,埋怨道:“樞密使這是要奴的好看呀!要是您這么著摔了,得,我們沒一個逃得過責罰。您也別犟了,咱們主子的性兒你懂的,雖然軟硬都不吃,到底心里還是會疼人的,還是多順著點,什么話慢慢說,總歸能夠事緩則圓呢。” 挨打受疼丟面子,和打消她南下侵略的野心比起來,確實是小事一樁了。王藥倒也肯聽勸,默然不語,最后終于答應去完顏綽那里。 忽絡離等人都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然后張羅著小心翼翼地把王藥給送了進去。 大約是怕他尷尬,完顏綽一直在屏風后烹茶,等安頓好了,其他人都出去了,她才款款地走出來。溫柔的掌心先在王藥額頭上試了試溫度,又輕柔地滑過他的脊背,最后俯身在他耳邊說:“你看你,非跟我犟,你叫我不責處你都不行……打在你身上,疼在我心里,不過,你大概是不信的了。” 王藥抬眼看她,她打扮得也溫柔,兩鬢抱面,烏發如云,一朵汴京仕女常用的像生絹花顫巍巍插戴在靈蛇髻的一角。鵝黃色的交領襯著暖紅色的邊,低垂處露出海棠花般嬌艷的抱腹,長裙更是水泄一般散在榻上,那樣美的石榴色,怪道時人會有那樣的俗語出來。 王藥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茶,完顏綽見他聽話不別扭,不由由衷笑道:“乖乖的,御醫說,明兒淤血凝了,可以用些藥酒來活血化瘀,內服外用的都要,正好有些從并州繳獲來的好酒,讓你解解饞。要些什么下酒的小菜,你只管吩咐。” 王藥在枕頭上扭過頭,鄭重地望著她:“阿雁,你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乖乖的’?” 完顏綽語塞,她是從喜歡他的風流倜儻開始,再到發現他的聰慧和有力,再到彼此理解、相惜、敬重。她只能撒著嬌說:“別和我咬文嚼字嘛!這樣的時候,我心里最渴望有人和我站在一線上,尤其渴望——那個人,是你!” 她說到后來,真切得幾乎要落淚,委屈的小神色落入王藥的眼中,襯著她這身柔軟可人的打扮,真叫他一本正經的話都說不出來了。王藥搖搖頭自嘲道:“我就是一步一步中你的圈套!” 然后又說:“阿雁,其他事,我樂意與你攜手,唯有南下這件,咱們還是別談了。不僅是我的故園之思,也是為了你好。我們漢人,體力騎射或許不如契丹男人,但是有一樣東西,叫氣節,總有一天會讓你看到,這是塊會卡嗓子的硬骨頭,吞不下、吐不出,后悔都來不及。” 前幾十年,晉國一直在內亂,反倒是夏國生機勃勃可勁兒地發展,所以從南而投北的漢人不少,夏國的國策又重視漢人,不僅官制上分南院北院,而且就連上京也分南城北城——專為漢人開辟一塊地方自治。契丹人和漢人相處和睦,完全不似以往那些胡漢雜處的朝代、完顏綽確實不能理解王藥所謂的“氣節”。 她柔聲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他們以后總會知道我的好!等我攻克汴京,我就都聽你的,你說漢人怎么治理,我就怎么治理。”她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個念頭:亂世時連小有兵權、占地割據的刺史都敢過一把皇帝癮,若是將來立王藥為帝,替她打理這片土地又如何呢?不過這個念頭太冒險,她沒敢說出來,只是盯著王藥上下打量,越發覺得他這堂堂的相貌,也未必沒有極貴之容。 王藥雖不知她心思,卻也被她盯得不寒而栗,不由道:“我有我的底線!有些事不可為,你不要想了!我的話,你實在不信,我也沒有辦法。但我是肯定不會參與的。” 完顏綽嘟著嘴說:“人家只不過記掛著你說過,晉國的婚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為交拜。我們缺了一拜,我想到臨安給補上嘛。” “你還想去臨安拜我父母?!” “當媳婦的拜舅姑,不是再正常不過?”她笑嘻嘻地說,“我飲馬長江的念頭,還不是為了你?” 王藥卻覺得匪夷所思:他是什么人,能勾得她起了飲馬長江的念頭?她是敵國的太后,又能屈尊紆貴去他家行新婦之禮?他越發覺得自己這段情實在是一錯再錯,先前勸諫的心思也一并成了笑話。王藥冷笑道:“那我以什么身份回去?太后的面首?” 完顏綽急忙說:“卻疾!我可從來沒有這么看待你!” 王藥粗著喉嚨說:“可你左右不了別人的看法!就像我雖一片丹心——”也從來沒有被認可過,永遠都像貼著“風流浪蕩”“恃才傲物”“叛國貳臣”……之類的標簽。 完顏綽見他又是悲憤的模樣出來,不敢再就這條糾結下去,忙哄著說:“好好好,不談這個,與晉國交戰的事,也以后再說。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傷養好,你身子骨這樣,我也不放心帶著你到處跑。”拿起一旁的藥膏,還沒拔掉瓶塞,就被王藥擋住了,他不耐煩地說:“算不上傷,不疼,用不著。” 完顏綽溫柔地哄勸他:“我知道你是漢子,不怕疼。但是總得叫我瞧瞧傷,看情況上藥,別落下病根,將來后悔!” 王藥白了一眼說:“你放心,已經叫御醫看過了,皮都沒破,筋骨更沒問題。” 還肯用“你”啊“我”啊隨常稱呼,雖是有氣,惱怒得還有限,并不是生分。完顏綽放下心來,格外跋扈地說:“不行,我不親眼見著,我不放心!你怕啥?你身上哪兒我沒見過?”伸手強行去解他的汗巾。王藥抵抗了兩下,到底屁股疼痛,拗不過她,又兼著完顏綽湊在他耳邊低聲說:“卻疾,你要生我的氣,一會兒我讓你打回來好不好嘛!”款款的柔情蜜意,他也沒那么小氣,干脆地雙手抽出來枕著下巴,隨她動作。 臀部腫得火燙火燙的,淤血結成了硬塊,不碰還好,一碰就鉆心的疼。王藥有些羞憤,但也有些輕松——他任性地到妓寮揮霍時間,往自己頭上潑臟水,寫辭官的供狀,原就沒指望她能同意,但用這樣激烈的方法來勸誡她開疆掠地的糊涂想法而已。現在挨頓打,痛得也還有限,她卻肯軟下來了,對他而言,未必不是施了一場苦rou計。以后慢慢再勸,諫言說不定就能起效了。 她的雙手,小心翼翼給他擦藥,幫他把硬結的地方緩緩地揉開,然后又捧珍寶似的為他提上小衣,放下長襟,最后利落地收拾好東西,悄悄躺在他的身側,眨巴著亮晶晶的眼睛問:“現在沒剛才那么疼了吧?” 確實清涼舒適了許多,但王藥瞥她一眼,只說:“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完顏綽拍了他腰一把,翻翻眼睛說:“我看還沒打夠,一副討打的模樣!我跟你說,等過幾天傷養好了,寫份請罪折子來,把這次膽敢辭官威脅我的事兒好好致歉!我就既往不咎,對付晉國時,還給你個要職。” 原來剛剛她根本沒有動搖。王藥上身一挺,仿佛連疼痛都感覺不到了:“你還要打仗?!” “本來呢,我也愿意聽你的,不打也就不打了。你不知道,晉國的那幫子無行文人,居然在應州寫檄文說什么‘牝雞司晨,娥眉弄權’之類的餿話!既然他先挑釁我,以為我是女流之輩,就可以當軟柿子捏了,我只能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了!”她撥弄著指甲,仿佛這些并不是在罵她,而是給她送來了絕佳的借口而已。 王藥提褲子起身:“恕不奉陪!你要打仗,我絕不摻和。隨你用板子打死我,還是拿五匹馬把我分五塊,還是拿刀把我一片片魚鱗碎割了——我也絕不再做夏國的官!” 完顏綽看他胡亂拾掇著衣服,氣哼哼爬下榻,真個要離開她一般,氣得一把拽住他的汗巾。他的小衣本來就沒有系牢,這下刷地一下落下來掉在膝蓋下頭,他忙著撈褲子,狼狽得不行。 “你想干嘛!”這只可惡的小母狼還火上澆油,攥著他的汗巾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仿佛拿捏住了他的把柄。 作者有話要說: 王藥摳鼻:媽蛋,一定要打回來! 作者無語:男主,家暴掉粉的耶! 各位讀者,作者菌這兩天家里老人生病住院,于是白天上班,其他所有空余時間都用來做家務和帶倆娃了。可能更新時間不能像以往那么確定。我一定會咬牙加油加油再加油。但如果實在來不及日更,也懇請大家諒解,千萬不要拋棄我!【爾康手】 收藏一下本文,可以看到更新列表,方便大家看到最新的更新情況。作者菌從來沒有體驗過收藏破千的滋味,成全我吧…… ☆、11.11 完顏綽就喜歡在這種時候作妖,一面牢牢地扯著他的汗巾不撒手,一面又眉眼生春,嫵媚而挑釁。王藥低聲喝道:“你何必這樣, 還給我!” 完顏綽脖子一扭, 斜睨著他,語氣千嬌百媚, 說出來的話卻很欠揍:“我偏不!你要有種,就這么光著出去,反正大伙兒也知道你今天挨了我的板子, 嘲笑你光屁股兩句也不算冤屈了你。要么, 就乖乖留下了陪我。你剛才有一句說對了,我現在倒就喜歡你乖乖的樣子, 別天天跟我對著干。” 王藥終于忍無可忍, 心里邪火頓生:她既然這樣挑唆著自己留下,那對她太客氣了豈不是犯傻?他轉身進逼過去, 咬牙笑道:“太后說得是。臣沒膽量光屁股出門,只能乖乖聽話。剛剛太后下的旨, 臣一句句都聽仔細了,就打算遵旨呢!” 難道突然轉了性,答應和自己共奪天下? 他的執拗性子,只怕沒這樣的好事吧? 完顏綽還在眨巴著眼睛一句句擼著她剛剛說了什么話,下了什么旨,沒來得及想出來,已經被他抱起來又翻身摁在榻上。她屁股上挨了他狠狠兩巴掌,疼得她淚花都迸出來了——原來遵的是“打回來”這條“旨”——她隨口哄他的,他還拿著雞毛當令箭了! 完顏綽又羞又憤,又有說不出來的竊喜和適意,掙扎了一下,罵了句“混蛋!”就正好挨第三下,真是下狠手,聲音又脆又響,帶著男人家霸道的力氣,疼痛直往心窩子里鉆。完顏綽卻不想罵了,反倒想著他剛剛挨竹板子時一定更痛,一道道紫紅的淤血印子都寫著呢。 她放棄了掙扎,伏在枕頭上哭出聲兒來:“卻疾,求求你,停停手,我疼死了!” 示弱果然有用。她分明聽見他憐惜的嘆息聲,扭頭悄悄一看,巴掌揚在半空中,久久沒有落下來。 見她還在偷窺,王藥沒好氣地呵斥:“看什么!”他樣子狼狽,長袍下頭兩條光溜溜的腿;不過太后也好不到哪兒去,宣德殿上堂皇尊貴的人兒,現在被按在榻上打得哭。既然都狼狽,也算平等了。王藥俯下身,在她耳邊低聲叱道:“別以為這就完了啊……” 完顏綽原本不怎么怕疼痛的人,不知怎么竟然有點怕他,想向前躲一躲,才挪了三寸,就又被按住了,他粗魯地伸手解她的衣帶,解她的汗巾,胡亂地剝她的衣物,卻也沒有剝光。然后體恤地探手看看她會不會太干燥——探看完了,正正好好就湊上來。 他懷著懲罰的惡意,一下下從背后頂得格外用力,完顏綽被他卡著腰,完全無力掙脫,身體里頭又酸又脹,兩條腿都繃得快抽筋了。她帶著一些哭腔叫了兩聲,王藥的動作停頓了片刻,探手揭開她的石榴紅裙子,尋著她熱辣辣疼的肌膚上撫摸了兩把,感覺她略略平靜些,便又動作起來。 男人禽獸起來,感覺比較異樣。開始難受,但很快就像從另一條通路到了峰頂。她臣服著他的節奏,臣服著他的掌控,哭著喊著也得不到憐惜——但他其實卻敏銳地觀察著她,并不施與過分的訓誡。等她渾身乏力,兩條腿打顫兒,他才終于完事了。這時候還算溫柔,給她擦眼淚,給她整理衣服,但是大約還在生氣,一句軟話都不肯說。 完顏綽抹掉眼淚,瞪了王藥一眼,理好衣物坐下來,順手抹平了榻上的墊褥,做些事情,心情也平復了,想著他剛剛暴戾卻也體諒,又想著他再生氣,也還是喜歡自己——哪怕只是喜歡這具身子呢! 王藥有點自作自受,剛剛蠻勁來了,只覺得血脈僨張,滿滿的都是報復欲和征服欲,其他什么感覺都消失了似的;現在停下來,身上又疼起來了,強忍著還要訓她:“你這下懂了,就算是這樣的事,也可以美好,也可以不美好。強扭的瓜不甜,你強攻不是自己的地方,必然受到反抗,到時候就算懷著一顆安撫的心,也落不到一句好。” 居然行個房也要說一番道理!真討厭!完顏綽扭身不肯看他,心里卻“噗嗤”一笑,想得正好相反:怎么不好?哪里不好?剛剛一番別致的歡愛,疼是疼,不自由也是不自由,尊嚴也是蕩然無存,可是,架不住她還是享受。女人的心思,有時候就是怪!她喜歡他,他就什么都是好的! 她好一會兒才扭回頭,擦擦眼角的一滴淚花說:“我不想聽。你這個狠心賊,不知哪里學來的,盡會欺負我。我身上到處酸疼,你管是不管?!” 王藥疼得比她還厲害,但這會兒一是無處可去,二是剛剛自己用強,把她弄得哭哭啼啼的,心里也有點過意不去。他只能拍拍床榻:“哪里酸,哪里疼,我給你揉揉捏捏,好不好?” “好!”完顏綽毫不客氣地鉆進她剛剛鋪好的被窩,眨動著睫毛猶濕的眼睛看著他。王藥艱難地爬上床,側躺在她身邊,硌著受傷的地方,自己一擰眉,卻沒說什么,伸手給她腰里捏起來。 完顏綽愜意地鉆在他懷里,先是小貓般的伏著,漸漸一雙不安分的手從他衣襟里鉆進去,攬著他勁瘦的腰。“干什么?”王藥質問。她卻不說話,腦袋在他胸口蹭了蹭,濕潤的嘴唇從他中衣的領口鉆進去,給了他軟綿綿的一吻,又像個孩子似的抱著他睡了。 那一瞬間,王藥只覺得心都要化了,好一會兒他才能收攝心神,想著古來便有的“紅顏禍水”的說法,自己也算是百花叢中過,卻還是落入這個劫數,一顆心徹底被她俘虜,怎么都走不出來。此刻看她的睡顏,好像就淡忘了她痛打羞辱自己時的可惡模樣,淡忘了她在朝堂上要攻打自己故國的殺伐果決的模樣。她真是一株妖冶卻帶毒的曼陀羅花,一旦中了她的毒,就離不開似的。 王藥的辭呈自然沒有批準,一頓羞辱的杖責作為懲戒也堵住了悠悠眾口,而王藥也可以借口養傷不再出現在朝堂上,他自己覺得,也算是因禍得福,皆大歡喜了。 和晉國的君王喜歡在京城指揮軍隊戰斗不一樣,夏國歷來作戰,就喜歡御駕親征。太后一路帶著南北院大半的官員,遙制大夏全境的兵馬,而自己和精銳部隊一起,吃苦行軍,直逼邊境——也因為自己隨軍士一道吃苦,所以把軍隊中的大小事務摸得門兒清,任誰也不要想忽悠她。 接連的行軍奔波很是辛苦,但王藥覺得完顏綽的脾氣卻比以往都好,任免謹慎,賞罰分明,還趁機要求大夏各地的藩王出兵出糧勤王,在信任宗室的同時,又把削減他們兵力的繩索又勒緊了許多。接下來在指揮戰略時,更叫王藥刮目相看。 他作為負責軍政的樞密院使,自然有機會看各種軍報。完顏綽雖然默許他不管政務,但也沒有剝奪他看一切軍報的權利。王藥看到最后,大腦幾近空白,他放下所有的文牘,慢慢踱步到外面,清冽的春季空氣,帶著淡淡的花香,讓他好好呼吸了一會兒,才重新理順了自己的思路。 他們已經從云州一路奔襲到應州,繞了幾個圈并沒有攻城。王藥站在春風里,看著年輕的太后正從遠處騎馬過來,馬前摟著一個紫袍金冠的小男孩,她風姿颯爽,一到駐蹕的營地就解開腰間的箭囊,丟了弓給忽絡離,勒了馬喊著:“今日獵獲豐富,叫人整治出些好吃食,別白瞎了這春季肥嫩的野味。”后頭幾員親隨,果然拎著滿滿當當的野味,一臉自豪的笑容。 她這張臉,真是千變萬化,床榻上跟他柔弱嬌憨,風情萬種;朝堂上疾風厲色,賞罰分明,叫人又愛又怕;這會兒卻又是一副游牧民族的女子驕悍颯爽的樣子,身上勃勃的生機幾乎要涌出來。 她目光瞥見王藥,頓時婉轉起來,沖他微微一笑,卻又吩咐著:“應州外麥子已經半熟,與其便宜他們,不如我們先收割了,包漿的麥子據說格外甜潤,人吃不了還可以喂馬。” 王藥色變——古來城防戰一定要堅壁清野,“清野”一說,便是指趕在敵人來之前收割莊稼,避免便宜了敵人。但應州大約太低估了夏軍的速度,這會兒還沒有割麥搶收,這被完顏綽一割,剛剛包漿的麥子是不怎么能食用的,喂馬真是糟蹋東西——或許這就是應州城來年的百姓口糧呢! 王藥揣測著她的思路,心頭有些發顫。她卻利索地下馬,吩咐人給小皇帝洗澡去,自己帶著一頭的細汗大方落落走過來,挽著王藥說:“卻疾,今日想吃狍子還是野雞?想吃烤的還是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