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完顏綽本是喜歡他略帶強制、掌控自己的那種氣氛,但是今日總覺得不是尋常的滋味,腦袋左躲右閃,眉都皺了起來。王藥騰出一只手摁住她的后腦勺,狠狠地把她壓逼到椅背上退無可退,舌尖撬開她的貝齒,瘋狂似的求索起來。另一只手也不再老老實實解衣帶,直接探進她的胸懷,冷冷的指尖頓時冰得她渾身起了粟粒。 完顏綽掙不過他,只能狠狠一咬他的嘴唇,在他松勁的瞬間把他整個人一推,怒聲道:“你干什么?!” “求太后成全。” 居然叫她“太后”!完顏綽越發怒發沖冠,冷笑道:“你要‘太后’成全你什么?是想我的身子了?還是想我同意你的辭呈了?還是想我同意讓你去攻打并州了?” 他言簡意賅地答道:“并州。”又毫無廉恥地說:“臣以身相報,伺候得太后舒服,給我一個去并州的機會。如果太后不準臣建功立業,那么就批準臣的辭呈。”他像行伍布陣時的敏銳準狠,再一次逼近她身前,幾下控制住她的雙手,兩腿也橫插過來。 這是連臉都不要了,完顏綽大急,幾乎要與他廝打起來,雖然力氣不及,但勝在靈巧,在他騰出手解她汗巾的時候,她腕子一滑,從他的掌握中躲出一只右手,也不另作推拒,而是狠狠一記耳光扇在他的臉上,然后壓低聲音、咬著牙斥道:“王藥!你敢威脅我?!” 他的臉上剎那浮起幾道紅痕,在白皙的面龐上頗顯突兀。完顏綽低喝道:“放開!” 王藥似是悻悻的,但實則卻有解脫的神色出來。完顏綽整理著衣擺和裙帶,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情,直到衣衫重新又變得整齊,她才抬頭問:“你為什么一定要去并州?” “你為什么不敢讓我去并州?”他反問道,然后自己笑著回答,“是不是擔心我會重新投靠晉國?” “不擔心。”完顏綽答道,“李維勵的暴脾氣天下皆知,你要回晉國,第一個過不了他那關。螻蟻尚且惜命,你愿意掛個‘叛徒’的刺青被割腦袋?” 王藥臉色沉郁,但點點頭說:“是啊,我又不傻。那么,你是信不過我的能耐,怕我萬一會輸,你護不住我?” “只要你不是有心求敗,我們大夏的國法,也不是隨意治敗軍之將的罪過的。” 完顏綽抬眼盯著他,兩個人都是毫不畏怯對方針芒般的目光,交鋒了好一會兒,完顏綽才又說:“只是,你就那么愿意為大夏立這樣的功?當年你把文宗皇帝帶到溝里,這件往事我記著呢。” “那你還是不信我?” 完顏綽笑道:“好,這點不談。你舍得離開我那么久?” 那廂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好男兒志在四方,就算是想念,也克制得住。” “真的克制得住?” 王藥突然眼睛發紅,冷笑著說:“我想念家鄉,想念父母親人,想念同窗好友……卻在異國他鄉呆了這么多年。你說我克制不克制得住?!” 完顏綽有些害怕他這神色,只是不愿意示弱,冷冷道:“你容我再想想。” 王藥收斂地躬身道:“是。請太后慢慢想。”直起身子,等候她接下去的吩咐。完顏綽卻說不出什么來,舍不得他走,卻又害怕剛才那一幕,怕他忘棄身份尊卑和臉面之后,全然不顧的沖動模樣。她覺得自己不應該這么在乎他、擔心他,但是又控制不住自己,人生這二十年第一次感受著滿滿的愛、忠誠和呵護,卻為什么偏偏是他? 他們瞠目對視著,好一會兒才感覺呼吸漸漸平穩。完顏綽的手指一點點伸過去,在他顫抖的手上觸了一觸——還是那么冰冷冷的。她的幾根手指幾近是小心地攀上去,終于握住他的手,摩挲著他掌心握馬韁的薄繭和中指側邊握筆處的一點點粗糙皮膚,仰頭道:“卻疾,我心里亂,你給我念詩,好不好?” 王藥點點頭,很自然地跪坐在她的椅子前,仰望著她的臉,用舒緩而磅礴的平韻曲調吟唱著這支《望海潮》。臨安勝景,繁華熱鬧:煙柳畫橋,風簾翠幕,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他先是仰著臉,把漸漸涌出來的淚水灌回眼底,又閉上眼,想要遏制住思鄉的濃愁。可這些感覺抑制不住,他的眼睫本來形成著一條彎曲漂亮的弧線,但是漸漸因為睫毛被淚打濕沉重,而垂掛下來。 完顏綽的手被他反過來越握越緊,她用沒有被握住的左手去揩抹他的淚珠:“卻疾,你想家了,是不是?”他的睫毛顫動了幾下,代替了點頭,鼻子里也低低地發出了隱約的泣聲。完顏綽的手順勢落到了他的臉頰上,從光滑的臉,到挺俊的鼻,再到有些胡茬的下頜,最后又回到了他的嘴唇上。 “卻疾。如果我讓你去并州,你會一去不回嗎?” 他驀地睜開眼,堅定地沖她搖搖頭:“不會。” 隔了兩日,皇太后完顏綽的鳳印在旨意上鄭重地蓋下。王藥以南院樞密使的身份,再領并州安撫使一職,帶著五萬上京兵馬,與云州城安撫使的二十萬人馬會合,共同對抗晉國“神勇將軍”李維勵。 王藥離開上京的時候,正是春季,上京的冬日漫長,早春并不顯痕跡。但上京河畔的沙柳還是萌生了新芽,在粗硬如鐵錠一般的枝干上,竟也生出幾分溫柔新綠的柔媚來。 完顏綽是等人走后,才在御河邊的沙柳樹上折了幾枝柳條,無聊地在手里盤曲繞圈,漢人說“柳為留”,所以喜歡折柳相送,以示留戀。她卻不愿意向王藥太過顯露出自己的弱點,所以唯有這樣的自我安慰,聊解相思。 前線的戰報一張張雪片似的送到上京。完顏綽每拆開一張時手指都會微微地顫抖。好在每一張幾乎都是好消息。王藥對并州及周邊的地勢極其熟悉,對李維勵的用兵法則也極其熟悉,五萬上京兵馬被指揮得神出鬼沒,打了幾場勝仗。接下來,連同云州安撫使的二十萬人一起,加上臨時組成軍伍的契丹牧民,共同圍住了并州城,并州再次變作一座孤城,懸在晉國邊境上,周圍的晉國城池不知是因為遠水不解近渴,還是本就與李維勵不和,一副樂得看笑話的樣子,統統默然,無一援兵。 雖然知道兵貴神速,但完顏綽還是改變了注意,急令王藥他們停止攻城,而把上京的監察再次交給自己的父親,自己帶著增援的十萬禁軍,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并州與云州之間的山谷中安營扎寨。 ☆、11.11 “此處離并州城下多遠?”完顏綽問。 早有負責軍中文職的“林牙”把戰況和地形匯報給了她。完顏綽點點頭說:“好。快馬來往不過是半日功夫而已。”她又帶著三分自豪,對周圍的人說:“你們不是說王藥是南蠻子不諳兵戎?如今可是打臉了吧?征戰的事,本來就不是靠塊子rou,而是靠這里——”她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傳王藥到這里來見我。”她最后吩咐傳令的小卒, “并州克復只在數日的樣子。機會多么難得, 只盯著并州實在可惜了。接下來大夏可以大展宏圖了!” 王藥回來后,他愿意, 可以繼續為自己的出征,到時候高官厚爵,給得理直氣壯;他不愿意, 也可以見好就收, 封賞這次的大功也沒有人再敢廢話。完顏綽愉悅地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幻想著與王藥再次見面的情景。 王藥遷延了兩天才肯回來。 完顏綽遠遠地看見他, 滿心漾上歡喜來, 眾人面前,不得不擺出公事公辦的面孔, 淡淡地叫了召見,說了幾句“一向辛苦了”“等功成之后再封賞”之類的套話, 但覺王藥臉色有些灰暗,只道他連日在營帳里運籌,又要應對戰場上無數意外的情況,吃不好睡不香,自然是疲憊的了。 等人離開,她獨獨留了他下來,笑著撫慰道:“真叫辛苦你了!不過,這次的并州之戰打得極好!我們折損不過二成,卻把并州周邊掃蕩一空。雖說‘上兵伐謀,最下攻城’,不過無論人力還是器械,我們已經穩占優勢,下并州只是早晚的事。你今兒在云州這里,可以安心地睡一覺。明天我們一起開拔去并州城下督戰,活捉李維勵這個老賊,把他的腦袋當禮物送到晉國去。” 王藥目光一懔,左右看看,低頭說:“下并州不成問題。但李維勵拿不住。” “為何?” 王藥跪下給她磕了個頭:“臣只答應取并州,沒有答應取李維勵的人頭。所以,特特在并州南邊留出一塊薄弱的兵力,讓李維勵從并州突圍。” 完顏綽“呼”地站起來,怒道:“誰許你這樣做的?放虎歸山,你倒不想想后果?!” 王藥毫不懼怕地抬頭道:“太后若肯把并州交給臣來治理,李維勵終其一生,不要再肖想并州。但是縱虎歸山,他在并州以南、黃河四鎮的要地鎮守,也可以保住晉國門戶平安。” 他大約很久都沒有好好睡,眼睛遍布著血絲:“你想要并州,你得到了。并州的百姓可以不至于餓死,我想要的也得到了。李維勵英明赫赫,可以繼續為晉國效力,也可避免大夏得隴望蜀,橫生貪念。臣自以為這樣各得其所,兩全其美。” 算計得滴水不漏,誰也別想占便宜。他抬起臉,仿佛等她的巴掌再扇下來。但是完顏綽不停地“呵呵”冷笑著,笑得花枝亂顫,最后伸手捏著王藥的下巴,在他唇上印了一吻:“卻疾,你真是個人精!我就喜歡你這樣聰明的男人,居然能把我耍得團團轉!” “阿雁,”他被她吻得強硬的外殼也一下子碎開了,終于微笑著說,“我也怕你,所以人走光了才敢說我的想法。你若實在氣不過,我今日見你再死,也可以無悔了。” “油嘴滑舌!”完顏綽捏著他的下巴左右晃著,“我懂你的想法了!故國到底是故國,對么?好,取了并州,再讓我向晉國要點救命的糧草,不然,其他地方就以并州為榜樣準備大軍兵臨城下吧!‘民為貴’先生,這樣,你可有不同意的地方?” 乘勝而不追擊,但乘勝而加以威脅,問富庶的晉國要錢要糧,雖然也不光彩,但是倒不失是各取所需的好辦法。王藥對她的主意無言以駁。 并州城南,突然城門洞開,箭鏃鋪天蓋地,把環圍的夏國軍隊逼得倒退到箭程之外。從城門出來的是一支精悍的隊伍,雖然因為饑餓而顯得面色萎黃,但依然披精執銳,高大威猛,猛沖出來的時候氣勢十足,叫夏國兵也不由地倒退了。敗逃出來的轔轔車馬,沿著散布著枯骨、長著高高蓬草的小道,拼命地往邊境飛馳。 完顏綽自然也安排了堵截,不過小隊到底截不住李維勵的主力。欲追窮寇,倒不料之前一直作壁上觀的晉國邊城——應州,竟然轉了性一樣打開城門接納,而后烽火相連,頗有急急調兵援助的架勢。完顏綽想想還是見好就收,把并州插上了夏國的金狼旗后,又派出小隊sao擾了邊境一番,最后逼得晉國派出持節的使者,到并州城里完顏綽所在的行營求和。 完顏綽把晉使晾在外面,卻把王藥叫到了自己的氈包里。她巧笑倩兮,卻帶著洞悉的冷靜和理智,對王藥說:“你非放跑李維勵不可,想必不僅僅是因為李維勵本人,這次邊境的幾場仗,但凡圍困,他們就有求饒的態勢出來。說吧,并州之前有什么玄機?你老老實實告訴我,我反正也追不上他們了;你要和我耍花樣,或者死不張口,我也拿你沒辦法,今日就請你面見故鄉人,有什么要給父母帶的話,叫晉使給你捎信便了。”說罷,掩口葫蘆。 王藥的臉變了顏色,顯見的毫無準備,只覺得完顏綽聰明的模樣竟然極其可惡!他沉吟了一會兒,說:“我截獲了并州的軍報,得知晉國趙王這次代天巡邊,結果和李維勵一起被困在并州。后來進并州城,城中太守府邸,確有親王所用的器物,未及一道帶走。” “趙王于你有恩?” 王藥搖搖頭:“我不認識他。只不過趙王風評不錯,死于亂軍太可惜了。” “應該也是個有才干的人。”完顏綽仔細盯著王藥的臉,“否則,你也不放跑他來壓制我的大軍吧?” 被盯著的人唯余苦笑:“你拿著我的魂呢。我自作孽不可活。” 完顏綽找到了他的弱點,雖然今后或許可以把他搓圓捏扁,但她也并沒有以往產生的那種征服的成就感,拉著臉揮揮手:“行,你躲起來吧。別叫你的故鄉人看見!”王藥的背影似乎有些蕭索,完顏綽只覺得自己的心也陷入這樣的蕭索和不滿足中。她咬著牙想:自己有智慧,有權力,她要什么得不到?為什么要糾結在他一個人的悲喜之中?! 雙方的和談失敗了。源自于完顏綽的獅子大開口:“三十萬匹帛,十萬石糧食,雖解得一時之急,卻解不得一世之憂。久聞幽州、薊州、檀州、瀛洲都是土地肥沃,地勢險要的要塞,若是你們誠心要和解,把這些地方贈與我們,自然就是朋友了。” 她要的這四塊地方北聯朔漠,南控中原,一旦歸于夏國,那么晉國的天險盡失。來使無論如何也沒有膽量割讓土地,雙方唇槍舌劍了半天,還是以完顏綽的冷笑告結:“罷了,說什么誠意?我缺錢,也缺糧,但這些缺的,過了一夏天都可以補回來,但是我缺可以耕種的地方,沒處找補。你們要不愿意給,就看守不守得住吧!”拂袖而去。 她的心開始膨脹起來,源自王藥最愛吟的那首《望海潮》,江南臨安是什么樣子,只在畫兒上見過,只在詩歌里聽過,只在王藥沉醉的表情里推測過,卻沒有真正體驗過——那是他出生、長大、熱愛的地方,一定美不勝收,比畫兒里,比詩歌里,比想象里更美,更讓人陶醉。 完顏綽心里暗想:我要去看看! 大軍一動,身為樞密使的王藥自然知道消息,他怔怔然坐在皇帝的御帳里,聽小家伙顯擺似的對著他念書,可是聽了半日,王藥發現自己什么都沒有聽進去。只等蕭邑灃滿懷期待地等他表揚時,王藥才回神說:“陛下念得好。” 小孩子不僅僅滿足于這樣虛空空的表揚,咧嘴笑道:“哪里好?” 王藥猝不及防,胡亂指著書上一句話說:“這句‘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讀得好。” 蕭邑灃偏著頭看了一會兒,他還識不了幾個字,但是長短句讀還是認識的,生氣地說:“根本不是三個字三個字的!”小手在桌上一拍:“仲父騙人!” 王藥今日連哄他的耐心都沒有,長跪起身稽首道:“陛下恕罪!臣不堪‘仲父’的稱謂!”竟然失儀地自顧自拔腳離開了。身后傳來小皇帝“哇”的一聲大哭,隨后是宮人們哄勸他的聲音,還有那抽抽噎噎的“仲父”“仲父”的呼喚。王藥只覺得步伐沉重,一度想到太后的帳營去,但臨了腳又拐了彎。 王藥在并州城里熟悉的妓寮呆了三天三夜,才被尋找主官的樞密院眾臣找到。完顏綽得知這個消息時,氣得手足冰涼:“他在哪座妓寮呆著的,就給我把哪座妓寮砸爛!那里所有的歌舞伎全部械送有司,給我打著問!” 事情一點不復雜,很快,含著歌舞伎們血淚的口供送到了完顏綽手中,她努力地平下氣去看,心里有一點點安慰:王藥沒有喝酒,也沒有嫖宿,獨自躺在妓寮水岸邊的楊柳下,看著漫天飛舞的柳絮,聽著里頭的清音妙吟、洞簫琵琶,他手持檀板,不醉而醉,寫了很多詩詞,揮就之后,自己吟誦幾遍,又全部撕做碎片,蝴蝶一般撒落在河水里。 反正給了足夠的錢,妓寮的老鴇也任他胡為——橫豎弄臟了河水,隨著春水一漂,很快一切沉沉浮浮的字紙也就看不見了。 但當翻到最后,看到王藥的供狀時,那些安慰化作一個笑話,完顏綽氣到想笑:王藥一本正經地供述,說自己有失國體,罪在不赦,請求革職拿問,還真的列舉了若干夏國的律例,不少竟然還是他自己幫著完顏綽擬定的律條——說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他又簡直是裝的! “真好玩!”完顏綽點點頭笑了,合起了那一大疊文書,“傳王藥過來,我要親審。” 作者有話要說: 藥藥想的是冒險玩平衡 但是他的boss是多么聰明有野心的女人哈 如果覺得不虐的話我就要繼續了 還有若干作者的惡趣味,請大家忍住 ☆、11.11 在等待王藥過來的那會兒,完顏綽的心思也可以說是百轉千回。 并州收復得如此容易,勾起了她心底里勃勃的欲望。論公,哪個執政者不愿意開疆拓土, 流芳百世?在夏國遭災的時候, 她發現學習漢人農耕、儲糧、建倉的方法來防災,也是最好的解決之道。論私心, 她確實被王藥念詩的時候那般的陶醉模樣吸引了,“江南”“臨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都是她見所未見的美好景致。 以前夏國和晉國,雖然邊境常有沖突, 但是各人守著各人的界限, 彼此倒也不太肖想。如今卻發現,原來只要有好的將領來運籌帷幄, 她的將士比晉國強太多太多了。完顏綽派在王藥身邊的扈從和記室參軍等人是她自己的親信, 每天各種密奏都會送回到她那里,事無巨細記載著王藥行兵布陣的所有內容, 連同他鼓舞士氣時的那些話,察看地形時走的那些線路, 完顏綽都知道,都在琢磨。王藥熟悉李維勵,熟悉邊關的情況,所有戰法設計得巧妙,都是為并州和李維勵量身定做, 她好學,雖然開始看得腦仁疼,但還是強迫自己對著堪輿圖和沙盤,一點點琢磨王藥用兵的道法,慢慢地就看出門道來了。晉國的強項是城防,但夏國的強項是騎兵。晉國的將領行兵之權全賴汴京的皇帝賜予,拘泥謹慎而反應甚慢;而夏國的騎兵就是勝在靈活多變,反應速度極快。所以他們不必攻城,只消掠地,孤立大城池,趕在晉國堅壁清野之前獲得補給,層層推進,很快就能攻到汴京!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接著又極度地興奮起來。 正想著,外頭通傳,王藥帶來了。完顏綽急忙收斂心思,把剛剛浮在面上的一絲得意的笑意壓了下去,斜睨著剛剛走進來的他。 他的模樣有些頹廢,眼皮子只略抬了抬,就又垂下去了,聲音也顯得無力:“罪臣王藥,叩見太后。” 完顏綽看他干燥起皮的嘴唇,遏制著給他賜茶的沖動,任他跪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這供狀是你寫的?”她的臉板得鐵塊似的,把一張輕飄飄的紙用力摔到王藥的面前。 王藥彎腰撿起來,拂了拂上面的塵埃,雙手舉著說:“是。臣有罪,喪失國體,動蕩軍心,請太后批復辭呈,或者下旨革職拿問。國之大典在刑賞,刑不確,則……” “夠了!!”完顏綽冷冰冰打斷他,到他面前扯過那張供狀,用力在地上一踩,“我不愛聽這些話。你的心思我明白,你騙小孩子的把戲,還是不要拿來跟我開玩笑吧!既然知罪,那么,好好將功折罪才是正理。” 王藥“呵呵”笑了兩聲,嘴唇抖動了一會兒,終于說:“我只怪自己要強冒進,也怪自己行兵布陣并未敢隱瞞身邊人。不過如今也想開了,既然王藥已經是夏國的罪人,也是晉國的罪人,無力可以贖罪,只能超脫于事外,不要一錯再錯。望太后成全!” 他俯身撿起供狀,不勝心疼般拍了拍又吹了吹,不依不饒地膝行幾步擋在她面前,把供狀舉過頭頂,不卑不亢、不依不饒地說:“臣帷薄不修,行事昏聵,沒有謀國之忠,沒有立世之范,百無一用,真心實意無法擔當樞密使的重任,請太后另請高明!請準許臣辭職隱居,從此再不過問國事!” 完顏綽心里本就蹭蹭的火頭一下子竄上來老高。她劈手打落那張供狀:“你怎么想的,我還有不曉得的?不過就是要以辭職為要挾,阻撓我南進。既然要阻撓我,你身為一國樞密使,上奏諫言,無所不可,何必玩這樣的花樣?況且,國家大事當頭,身為一國樞密,豈有率先落荒而逃的?你帶這樣的頭,不怕我辦你?” “我要勸,你聽?”王藥反問道。 見完顏綽不說話,他冷笑了兩聲:“說是救災,并州已下,災情已解;說是和談,卻故意設置和談不成的條件。人心不足,得隴望蜀,我已經心寒了。我只說一句,兩國正式開戰,不會再只是小小沖突,勢必是釀成大禍,血流成河,生民流離,多少年都恢復不了元氣。這是你想見的?!” 完顏綽默然了一會兒,只道:“等我贏了,我會依然按照南院北院的做法,漢臣治漢。我保證,會對漢人好的。老百姓只要吃飽穿暖,誰做皇帝,有何要緊?” 她懂政治,但不懂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