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睜開眼睛,飛機居然已經落地了,機艙里燈光大亮,霍南邶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她有一瞬間的迷糊,張了張嘴,喉嚨里發出了好像破鑼似的聲音,疼得好像要冒出火來。旁邊呂亟遞過來了一杯水,她咕嚕嚕地一口氣喝了大半杯,這才清醒了許多。 “做噩夢了?”霍南邶冷冷地問。 “不關你的事情。”簡宓輕聲道。 霍南邶輕哼了一聲,嘴角露出了嘲諷的笑:“你一直叫著我的名字,我想聽不到都難。” 簡宓愣了一下,鼻中酸澀難忍,好一會兒才說:“以后我會試著叫別人的。” 霍南邶的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再也不看她一眼,大步朝外走去。 此時外面還是黑沉沉的,唯有停車坪上有閃動的燈光。簡宓深吸了一口氣,空氣卻沒有意想中的清新,反倒有一股奇怪的感覺,好像空氣中有什么雜質。 “晉山這兩天霧霾有點嚴重,”呂亟在一旁解釋,“你要不要戴個口罩?” 簡宓搖了搖頭,她還沒這么嬌氣。 一行人上了車,使出了機場。馬路闊且直,通向暗沉沉的天際,簡宓的身體疲乏,精神卻很亢奮,目不轉睛地看著車窗外,這個據說是霍南邶從小生活的地方。 霍南邶就坐在她身旁,從上車后就一直沒說話,簡宓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的神情越來越凝重,眼神也越來越冷厲。 晨曦微露,窗外的景色漸漸清晰了起來,高速旁的村莊一個個一閃而過,前面隱隱出現了高樓大廈的輪廓。車子拐了一個彎,下了高速,開上了一條雙向四車道的馬路,兩邊都是修剪得十分整齊的綠化,中間的隔離道上種著不知名的小花,看上去整潔而美麗。 又開了一會兒,前面馬路邊出現了一條河流,河邊郁郁蔥蔥的綠樹中掩映著整齊的別墅,粉墻黛瓦,看上去是個十分高檔的別墅區。 “這里以前是城鄉結合部,全是搭建的違規房,我家以前就在這里,”霍南邶忽然開口,“我媽是我爸在北都市打工時認識的,私奔跟了我爸,后來身體不好早早地就走了,我爸一蹶不振,撐了幾年,在我初中快畢業的時候也走了。結婚時那兩個人,是我找來騙你們的,以免讓你們查到我的來歷。” 雖然已經猜到了,簡宓的心臟還是不由自主地刺痛了一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他演得真不錯,將她捧到云端,再狠狠地摔下。 “是我姐把我帶大的,”霍南邶看著窗外的眼神溫柔了起來,“她長得像我媽,很漂亮,脾氣又好,我初中畢業想要輟學,是她堅持讓我讀書。當時我們那片有好幾個追求她的,她都拒絕了,去了際安市打工,一路扶持我讀到了大學,大學的時候老家拆遷了,拿到了一筆賠償款,我本來想用它給我姐籌辦婚禮的,結果她堅持讓我先創業,我還算爭氣吧,運氣也不錯,總算有了今天的成就。” 車子在一間別墅前停了下來,這間別墅和旁邊的別墅群間隔了一段距離,占地面積有四五百平方,霍南邶徑自下了車,站在門口停了片刻,轉過頭來看著簡宓,那目光森冷中帶著厭棄,仿佛透過她在看著什么。 “我姐在里面,你確定要進去嗎?”他緩緩地吐出一句話來。 簡宓的心突突一跳,隱隱覺得這可能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她折騰了一整夜才到了這里,她的父親還在警局里羈押著,不弄清原委,就沒法想出解救的辦法。 呂亟過來開了門,目光憐憫地落在簡宓身上,低聲道:“簡小姐,里面請。” 門開了,入目之處是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兩邊是如茵的草地,有人從里面迎了出來,笑著招呼:“南邶你來啦。” “我姐她起來了嗎?”霍南邶面無表情地問。 “剛起來了,在吃早飯呢,今天天氣還行,我們打算帶她去后面的公園逛逛。” 霍南邶點了點頭,沿著小徑在外墻兜了一圈,站在了一扇窗戶外,隔著玻璃窗,簡宓看到了一個女人坐在餐桌旁喝粥,她的臉色呈了一種幾近透明的蒼白,五官和霍南邶有幾分相似,卻因為嬌小的骨架而顯得很是秀氣。 簡宓有些疑惑,除了瘦一點,她看不出這個女人有什么特別,會讓霍南邶做出這種事情來報復他們家。 霍南邶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了女人身上,眼神痛楚:“我姐叫寧冬茜,跟了我媽的姓,六年前她去際安市打工的時候認識了你爸,你爸一開始騙她是單身,后來害得我姐懷孕了才不得不騙她說和你媽感情破裂馬上會離婚,她傻呵呵地跟了你爸快兩年,懷孕后被你爸逼著流了產把身體徹底弄垮了,然后你爸就用了一筆錢把我姐打發了。” “你胡說!” 渾身的血液朝著腦中涌了上來,簡宓幾乎渾身顫抖了起來:“我爸根本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是嗎?”霍南邶冷笑了一聲,“當年我姐就是在你爸工作的城際大酒店打工的,和我通電話的時候張口閉口就是你爸的名字,對你爸崇拜得很,我還以為她遇到了個好人,沒想到是個衣冠禽獸!” “不可能……”簡宓喃喃地道,忽然一下抓住了他的衣袖,懇切地說,“這完全不可能,霍南邶,你和我爸媽也接觸過這么多次了,該看得出來,我爸很愛我媽的,他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的,這里面一定有誤會!” 霍南邶的臉色鐵青,一把甩開了她的手,簡宓往后踉蹌了兩步,一下子坐倒在草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霍南邶挾怒而去的身影。 沒過兩分鐘,霍南邶又回來了,把一張泛黃的紙扔在了她的身上:“我怕弄錯了,特意花了很大精力去查了當年的事情。你看看,當年流產出了意外大出血,手術單上家屬一欄簽的就是你爸的名字,那一年的□□往來賬我都查過了,打給我姐十萬塊的就是你爸的賬戶,你覺得這些有可能是誤會嗎?” 簡宓茫然看著那張紙,的確,下面簽名的是“簡沉安”三個字,筆跡瀟灑,正是簡沉安慣有的簽名。 身上一緊,她被用力地拽了起來,拉到了那扇窗戶外,他們在外面弄出了這么大動靜,里面的女人居然還是充耳不聞,自顧自一下下地舀著粥,嘴角掛著一個溫婉的淺笑。 “你看看,簡宓,你在家里享受父母的溺愛時,我姐失去了她的孩子,你不知道,她知道她有孩子的時候多高興啊,電話里我都能聽出她的笑意,她說她馬上要結婚了,我要當舅舅了;后來知道你爸有老婆時,她哭著和我說,她一個人也想把孩子生下來,我當時快要氣瘋了,問她那個男人是誰,她還想維護你爸不肯告訴我……”霍南邶的眼圈泛紅,神情可怖,“她后來就崩潰了,得了嚴重的抑郁癥,自殺了兩次,差點都死了,你知道嗎?差點都死了!現在都沒好過來,神智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涂,我請了好幾個人日夜看護著,就怕她一不留神又做傻事!” 簡宓渾身冰冷,顫聲道:“那……你現在到底想要做什么……” 霍南邶古怪地笑了笑:“還能做什么,當然是要那個衣冠禽獸身敗名裂,讓他視若珍寶的人都痛苦不堪,讓他嘗嘗萬劫不復的滋味,我可是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設好了局,慢慢來,不著急。” 簡宓定定地看著他,喃喃地問:“也包括讓我痛苦不堪嗎……” 霍南邶的眼神一滯,好一會兒從齒縫中擠出幾個字來:“誰讓你是他女兒……” 簡宓忽然神經質地笑了笑:“霍南邶,如果那個騙你姐的男人真是我爸,那你現在做的,和你痛恨的,又有什么區別?你不也是個衣冠禽獸嗎?” 霍南邶沉默不語。 空氣仿佛凝固了。 簡宓靜靜地站在那里,眼中一片茫然,良久才輕聲道:“現在我都明白了,行吧,我們回去就把婚離了。” 作者有話要說: 接到編輯通知,本文明天要入v了,v后第一天按照慣例萬更,接下來會保持日更,有開心的事情比如留言爆了之類的,醋哥會努力爆雙更。 碼字不易,希望能得到小天使們的支持,陪著醋哥感受簡宓的喜怒哀樂,收獲屬于她的幸福!全文看完大概幾塊錢吧,請大家支持正版,就當請醋哥喝杯飲料吃根棒冰吧!入v前三天的章節下都會有紅包贈送,以后也會不定期發送回饋大家。 如果覺得某醋的文還湊合,跪求請收藏專欄,以后開新文了可以第一時間知道,也可以幫醋哥多攢些積分爬榜tut感激不盡: ☆、第19章 手工黑芝麻糊(三) 簡宓是一個人回際安市的,來的時候睡了一覺,仿佛一瞬間就到了晉山,而去的時候卻那么漫長,長到讓人絕望。 和霍南邶結婚以后,她一直以為,她的婚姻和愛情,能和父母一樣走過幾十年的漫長歲月,最終化為相濡以沫的深情,萬萬沒想到,如此華麗浪漫的開始,卻只有短短半年的時間便以如此丑陋的方式破碎。 轉車、候機、起飛,到了家里已經是晚上七點了,她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只見簡沉安正坐在沙發上發呆,這一天沒見,簡沉安好像老了幾歲,胡渣都冒出來了,看上去精神很萎靡。 她緊走了幾步,在簡沉安面前半跪了下來,哽咽著叫了一聲:“爸……” 簡沉安倒被她嚇了一跳,連忙說:“小宓,我沒事,就是在里面呆了一天一夜沒睡好,警察都挺和氣的,也沒為難我。你怎么了?怎么都啞了?” 簡宓這一路咳嗽過來,喉嚨一吞咽就疼痛不已,剛才那一聲幾乎同破鑼沒什么兩樣。她喝了兩口水,這才稍稍好了些:“媽呢?” “出去買點吃的,她擔心了一整天都沒吃飯,我也有點餓了。”簡沉安笑著揉了揉女兒的頭發,“別愁眉苦臉的,笑一笑,讓你媽心里舒坦一點。” 簡宓靠在他的膝蓋上,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爸,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和媽好擔心……” 簡沉安猶豫了片刻說:“我經手采購的一批貨物是假貨,金額將近百萬,其中有一批過期的偽劣食品,有人食用了以后出現了食物中毒現象,被人舉報了。” 簡宓的心一凜:“怎么可能?爸你不可能會做這樣的事情啊……” 簡沉安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爸,你別瞞著我們,到底是怎么回事?”簡宓膽戰心驚。 簡沉安將手插入頭發中,神情痛苦地道:“我懷疑是你小叔……他偽造了我的筆跡簽名定了合同……他這樣是要坐牢的……他的家也要毀了……” 回想昨天倉皇逃走的簡鐸安,簡宓頓時明白了,又氣又恨:“小叔他太不像話了!爸,那現在你要怎么辦?” 簡沉安的神情愧疚,喃喃地道:“小宓,爸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小叔去坐牢啊,我想和你媽商量一下,實在沒辦法的話,先把酒店的損失賠償了,然后請求寧總撤訴。” 簡宓愣住了,幾乎不敢置信地問:“爸,這樣的話你以后怎么辦?你還怎么在這一行立足?你一輩子的心血不都毀了嗎?” 簡沉安滿臉痛苦,好一會兒才振作著道:“先別想了,幸好還有你們……有你和你媽在,要不然我真的還不如從樓頂跳下去一了百了了……” 簡宓的太陽xue突突跳得厲害,失聲叫了起來:“爸,你胡說什么!” “我胡說的,你別當真,”簡沉安連忙擠出了一絲苦笑,“放心吧,只要有你們在,我什么都不怕。” “爸,你知道就好……”簡宓又驚又怕,遲疑了一會兒問道,“爸……你有聽說過寧冬茜這個名字嗎……” 簡沉安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倉皇地往門口看著:“小宓……你問這個人干什么……”話說到一半,他陡然嚴厲起來,“以后都不許提她的名字……你媽——”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門開了,秦蘊走了進來。 簡宓心頭殘存的一絲僥幸,在這一剎那化為烏有:她的父親,真的在那一年背叛了母親,背叛了婚姻,讓一個如花般的女孩,落到了這樣一個悲慘的境地…… 秦蘊帶回來兩碗面放在了桌上,一見簡宓也在,便把面分成了三份,招呼著一起過來吃。見霍南邶沒有一起回來,她把以前簡宓的房間稍微收拾了一下,讓她先休息了。 這幾天變故接踵而至,簡宓已經精疲力盡,腦子里亂紛紛的,一忽兒想去質問簡沉安,一忽兒想 去怎么幫簡沉安取得秦蘊的諒解……她迷糊著睡了一會兒,驟然被心悸的感覺給驚醒了。 看看時間才九點多,她半瞇著眼推開門想去上個廁所,卻見客廳里有昏黃的燈光亮著。 透過門縫朝外看去,電視機上的圖像無聲閃動著,簡沉安和秦蘊相擁著靠在沙發里,簡沉安輕撫著秦蘊的頭發,在她額頭親吻著,而秦蘊則靠在簡沉安的胸口,低低地不知道說著什么。 那場景美好而繾綣,然而簡宓卻打了個寒顫。 秦蘊雖然溫柔體貼,摯愛丈夫,骨子里卻有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傲氣,如果她知道簡沉安曾經這樣出過軌……簡宓不敢想下去了。 “當然是要那個衣冠禽獸身敗名裂,讓他視若珍寶的人都痛苦不堪,讓他嘗嘗萬劫不復的滋味……” 霍南邶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霍南邶會選個最恰當的機會,把這件事情公之于眾,看著她的家庭分崩離析,看著簡沉安徹底崩 潰。 簡沉安雖然做了錯事,可他畢竟是她的父親,而秦蘊又何其無辜,為什么要在接近半百的時候遭受這樣的痛苦呢? 做了一夜的噩夢,簡宓早上醒過來的時候覺得越發疲乏了。喉嚨的疼痛稍好了一些,胸口卻總有種沒找沒落的感覺,她把這歸結于心情。 簡沉安和秦蘊都已經出去了,給她留了張紙條,說是一起去外面處理酒店里的事情了,順便去找她小叔問清情況。 簡宓把自己的□□取了出來放在了桌上,里面還有二十來萬塊錢,給父母應急用吧。 出了門,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她一時無處可去,猶豫了好一會兒,終于掏出手機開了機。 自從出事后,她已經兩天沒有開機了,手機上各種信息接踵而至,幾個好友紛紛留言給她,詢問事情的真相,勸解安慰她。尤其是寧蘩,發來好幾條語音,聲音沮喪而懊惱,說她自己真是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 想起寧蘩從前的千叮萬囑,簡宓忍不住一陣苦笑,霍南邶處心積慮、步步為營,騙她這個涉世未深的女孩,真的是易如反掌。 “小宓!”馬路對頭有人在叫她,她回頭一看,陳年面帶憂色,疾步朝她走來。 正值周一,濱江新區的這座新型商業廣場沒什么人,陳年工作的銀行就在這附近,對這里駕輕就熟。找了一個甜品屋坐了下來,服務生遞上了一份菜單。 陳年指著上面的芝麻糊介紹著:“這里的黑芝麻糊不錯,好吃又養生,據說是老板手工做的,每天早上五點起來,開賣要到九點半,功夫都在里面了。” 簡宓盯著那黑乎乎的照片看了好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挺像煤渣的,真黑。” 陳年頓時回過味來,忿然把菜單翻了過去:“別點這個了,來碗芒果綿綿冰,不對,你還在咳嗽,還是來份芒果布丁吧。” 簡宓笑著搖了搖頭:“干嘛啊,就叫這個,把黑心煤老板吃得渣都不剩,也算是報復他一下。” 手工黑芝麻糊上來了,香氣四溢,滑爽甜糯,不愧是店家的金字招牌。簡宓一口接著一口,不一會兒就吃了一大半:“陳年哥,你怎么光看不吃啊?是不是我看上去太傻了你想抽我?” 陳年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來,咬著牙說:“不是你太傻,是他太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