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不行,若是讓人聽了去,國公府和四meimei、五meimei的名聲就毀了!”安巧巧聽陶夢阮要派人去救人,連忙阻止。 “名聲?名聲能比四meimei和五meimei的命更重要?”陶夢阮看了安巧巧一眼,“我還沒有問,你同她們在一起,怎么四meimei、五meimei不見了,你卻好端端的站在這里?不說你有能力將她們解救回來,你長了嘴不會喊人嗎?” “怎么回事?四丫頭和五丫頭怎么了?”司老夫人從門外進來,手里的拐杖跺得咚咚作響。 安巧巧身子抖了抖,光是陶夢阮一人,她還敢同她狡辯,在司老夫人面前,便是有再多的不滿,安巧巧都不敢回嘴,連忙跪下道:“祖母、祖母,不是孫媳的錯,是、是五meimei非要摘池子里的荷花,四meimei怕她有危險,就跟了去,沒想到才靠過去,池子里便飛出兩人來,拽起四meimei和五meimei離開了。孫媳本想讓人去救,只是想到四meimei和五meimei都是未嫁的姑娘家,若是這事傳了出去,日后還怎么做人,這才回來尋大嫂做主……” “糊涂!”司老夫人看了眼小蝶手中的籃子,就知道陶夢阮去了杏子林,這明顯質問的情景,想來安巧巧一開始并沒有老實說事情真相。何況這等事情,自然是將兩個女孩子救回來要緊,至于名聲,也得人回來了再說,哪有為了名聲置人性命不顧的! “祖母,當務之急是先將四meimei和五meimei找回來,旁的事情以后再說!”陶夢阮見司老夫人擔心的模樣,連忙勸道,“祖母在這里看著珉哥兒,我帶人去找四meimei和五meimei。二弟妹,你當時就在旁邊,有沒有看到抓人的人有什么特征?” “這,他們抓人,是、是穿了黑衣,還蒙了面紗,孫媳不曾看清他們的模樣……”安巧巧眼珠子轉了轉,垂著頭低聲道。 “咚——”司老夫人拐杖重重的敲了一下,眼神越發犀利:“說實話!老身活到這個歲數,還頭一次聽說有人大白天擄人搶劫還敢穿黑衣的,說瞎話也得過過腦子!” “……”這一點問題陶夢阮還真沒注意到,畢竟擄人什么的正常都是月黑風高的夜里,自然是穿黑衣行事方便,可要是白天,明晃晃的陽光下,黑衣黑面紗確實滿扎眼的。 陶夢阮原本急著去救人,可聽到這話,剛要邁出去的步子就頓了下來。若真是意外,安巧巧只說沒看清就是,沒必要編什么黑衣面紗的話來。還加了這么一句,不是主謀就是幫兇,要洗刷嫌疑呢,既然如此,磨刀不誤砍柴工,多聽兩句大約能有些線索。 ☆、第九十四章 舊因 因為寧陽郡主曾經提過,陶夢阮一直以為安巧巧就算達不到高手,至少心機不淺,但接觸下來,陶夢阮發現,現在的安巧巧,別說心機深沉,單單缺了那份底氣,做事就全是破綻。司老夫人不是工于心計的女子,但早年上過戰場養成的氣勢哪里是安巧巧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子能承受的,讓司老夫人定定的看著,安巧巧腿抖了抖,終究忍不住交代清楚了。 陶夢阮沒有想錯,安巧巧確實是幫兇,有人找上安巧巧,叫她將陶夢阮引到荷花池那邊,再想法子讓陶夢阮去摘荷花,趁機將陶夢阮抓走。安巧巧不知道對方是誰,但想到陶夢阮若是讓人抓走一回,哪怕沒有讓外人知道,司老夫人和司連瑾對陶夢阮也會有看法,都不用人威逼利誘,安巧巧就高高興興的答應下來了。 安巧巧并不覺得這件事情會難辦,就算陶夢阮同她關系不好,司老夫人叫陶夢阮照顧司倩然和司安然兩個,陶夢阮也肯定會跟過去。司嫣然年紀小,到了荷花池邊,只要提上一句,肯定會高高興興的去摘荷花,到時陶夢阮必定會跟過去看著,要她辦的事情也就辦到了。誰知陶夢阮聽說兩個小姑子跟她一道,反倒去了杏子林,沒有去賞花,司嫣然去摘荷花,讓人將司倩然當成陶夢阮帶了去,連帶司安然也一并抓了去。安巧巧這才害怕了,出去賞個花,將兩個小姑子弄丟了,老夫人能饒了她去?思來想去,跑去尋陶夢阮,就想表示她同陶夢阮在一處,兩個小姑子自己亂跑跑丟了去。 陶夢阮扯了扯嘴角,雖說聽著蠻蠢的,雖然她也一點都不在意司嫣然這么個庶妹,但有司老夫人的吩咐在前,若到了那個時候,還說不定還真會跟過去看著,當然,也有可能讓安巧巧跟過去看著。 司老夫人聽安巧巧老實交代了一遍,氣得握著拐杖的手抖了抖,一拐杖敲在安巧巧胳膊上。安巧巧這兩年受了不少委屈,但也沒人打她,司老夫人年紀雖然大了,力氣也不小,安巧巧一時疼的眼淚亂飛,只是在司老夫人面前不敢哭出聲來。司老夫人正在氣頭上,見狀不覺得不小心打了孫媳婦有什么不對,只遺憾著剛剛那一下敲得輕了,只可惜無意中打了一下也就罷了,總不能當真抓著孫媳婦打一頓,司老夫人只當沒看到安巧巧痛得流淚的模樣,吐了口氣,道:“你果真不知那些人是什么來頭?” 安巧巧生怕司老夫人手一抖,再來一棍子,連忙搖頭道:“孫媳真的不知,找上孫媳的只是個尋常婆子,前兩日就已經不見了人影,孫媳都不確定他們今日會不會出現,只是、只是抱著說不定回來的想法,才邀了四meimei和五meimei過去,只是沒想到大嫂不愿意同我們賞花,自己去了杏子林……” 這個時候還不忘記給她上眼色,陶夢阮淡淡的瞥了安巧巧一眼,道:“今日有些疲倦,午歇起的晚了些,原本想跟四meimei、五meimei說一聲一起去杏子林的,聽說她們跟二弟妹一道,才放心去了杏子林。何況,”陶夢阮頓了頓,“若二弟妹告訴我這回事,我今日一定跟了去!” 安巧巧讓陶夢阮一噎,再說不出話來,她設計了圈套算計陶夢阮,陶夢阮無意間避開了,難道還能責怪陶夢阮沒有去鉆這一個圈套嗎? 司老夫人臉色沉了沉,心里有了計較。安巧巧是安氏娘家的侄女,從小往靖國公府走動的機會也多,從前還覺得安巧巧乖巧懂事,有意給安巧巧和司連玨說親。靖國公府不是嫌貧愛富的,若安巧巧是個好的,便是安家落敗,他們也不會讓安巧巧受委屈,偏安巧巧不是個安分的,定親之前算計也就罷了,到底是司蒙做得不對才有了那么一回,可安巧巧進了門,做了司家媳婦,竟然伙同別人算計長嫂meimei,這事就說不過去了。這會兒司老夫人記掛著兩個孫女的安危,將安巧巧的是暫且放下,向陶夢阮道:“大郎媳婦,你這就帶人去尋,不管事情如何,先將四丫頭和五丫頭找回來!” 陶夢阮點頭,帶著人往外走,小雪和小蝶都不會功夫,陶夢阮讓她們都回屋里守著珉哥兒,只帶了紫楓,讓人找了幾個家丁來,先往荷花池那邊去,想尋到一些蹤跡。 這些天沒什么法會,司老夫人也是臨時決定過來還愿,寺里香客并不多,留宿的就更不多了,陶夢阮尋到荷花池的時候,這邊并沒有什么人,問過這邊打掃的香客,也并沒有看到什么。司倩然和司嫣然的丫頭還在池子邊,沒頭蒼蠅一般找自家主子,陶夢阮問了兩個丫頭,帶著人往外面去追。 五福寺一面是斷崖,其他都是山坡,這個季節山里草木茂盛,將人擄走的,短時間是不能走太遠,但若是藏在林子里,也并不好找。陶夢阮讓護衛們兩人一組分頭去找,正要帶了紫楓等人去尋人,司連玨也得了消息帶了人過來。陶夢阮將事情同他簡單解釋了一遍,兩人便分頭去找,這會兒天色有些晚了,等天黑了之后找人就更不容易了。 陶夢阮有山里行走的經驗,紫楓和青雀也緊緊將陶夢阮護在中間,大片的山林里尋兩個人跟大海摸針也差不多,好在草木太過繁茂,他們不好走的同時,旁人走過也容易留下蹤跡。陶夢阮循著一些零碎的痕跡,走了將近一炷香的功夫,終于聽到一些聲響,三人連忙追上去,沒走多遠果然見到一人扣著司倩然的下巴,將司倩然擋在面前,沉聲喝到:“別動,否則我就殺了她!” 陶夢阮沒敢往前走,眼前的男子一身青色的衣裳,濕過水還沒有干透,身上還掛了些零碎的水草,看上去有些狼狽,只是那身形和陰郁的眼神,讓陶夢阮很快認出這個人來,正是早前結過仇的唐思明。 陶夢阮嫁到靖國公府,跟皇家也多少有些往來,唐思明這位駙馬爺,陶夢阮也見過幾回,也不知道唐思明是不是認出她來了,反正每次見到她,臉色都陰沉沉的,眼里的陰郁更是讓她覺得自己幾時欠了他錢。上次唐思明跟憐雅公主的事,雖然最終以憐雅公主去廟里清修收場,但聽說靜雅公主很是不滿,至今夫妻兩個都還在鬧矛盾。 原本靜雅公主是太子的同胞jiejie,唐思明跟太子、司連瑾幾個也是自小相識的,按理來說,唐思明應該也算太子的班底才是,但以陶夢阮見到的情況來看,太子和司連瑾對唐思明都是有所保留的。而如今,唐思明親自跑來這里抓人,而且從安巧巧的話來看,唐思明的目標根本就是她,看來唐思明是打算跟司連瑾撕破臉了,只是不知他原本就是別人的人,還是中途叛變了。 “大嫂,我沒事,你不用管我,我只求你,若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求你以后替我照看琪哥兒!”司倩然被唐思明捏著下巴,臉上卻沒有多少慌亂的表情。她心里清楚,她不過是靖國公府的一個庶女,這個人不可能是沖著她來的,就算是沖著她,目的也必定死靖國公府。能讓人這么費心做了這擄人的事,所求必定不簡單,靖國公府怎么可能為了她一個庶女放棄?既然沒有及辦法活下去,若是能用她的犧牲,給弟弟換來一個前程,總比一無所有的死去強。 陶夢阮見司倩然的表情,便知道她的心意了。司倩然是庶女,生母雖然也算得寵,但安氏不是個好相與的,司倩然難免格外成熟些,這個時候,大約是想著國公府必定會放棄她,所以選擇自己放棄,有這一份愧疚之心在,國公府自然會好好養著司琪。陶夢阮感嘆的同時也有些心酸,這個世界,男子三妻四妾,納妾仿佛是身份和能力的一種象征,可另一方面,又將妾當做玩物,連生下的子女都沒有那么多分量。 “唐思明,放開倩然,我放你走!”陶夢阮不會看著司倩然出事,冷冷盯著唐思明道,“否則,你覺得你一個人,能在我們三個人手里逃走?” 唐思明藏在水里準備抓人,沒有辦法貼人皮面具,只蒙了一張青色的面紗擋臉,但也沒想到陶夢阮一眼就看破了他的身份。只是陶夢阮道破了他的身份,殺了陶夢阮滅口倒是比拿手里的小丫頭要挾重要多了,畢竟他目前至少今天還沒準備跟太子和司連瑾撕破臉。當下手縮緊,想先殺了司倩然,再殺了陶夢阮滅口,卻沒想到手背一痛,手上沒了力氣。下巴的桎梏一松,司倩然也不是傻的,猛地一推唐思明,用盡力氣往側面的草叢撲過去。 陶夢阮暗自給司倩然靈活的身手點了個贊,司倩然一躲開,連忙招呼紫楓和青雀動手,唐思明手上沒有力氣,紫楓和青雀武功都不弱,很快就被兩人按住趴在旁邊的樹干上。 “是你!”唐思明到被細針扎中手背才反應過來,上回正是在三年前正是在陶夢阮手里吃的虧,以至于至今都時不時犯病,那一針之仇他至今不敢忘記,然而三年多以來無論他如何打探,都不曾找到那個人,卻不想,竟然是司連瑾的妻子。 “你才發現!”陶夢阮有些驚訝,虧她還以為唐思明這般聰明,早就認出她的身份來了。只是,“既然你沒有認出我來,為什么每次都用我欠你銀子的眼神看我?” 唐思明默然,他原本確實跟太子和司連瑾比較熟悉,甚至他能在唐家過得風生水起,也少不了太子和司連瑾開了方便之門,原本他是站在太子一邊的,可他是聰明人,早就看出太子和司連瑾對他有所保留,尤其是唐五漸漸在唐家嶄露頭角之后。有了這一層,加上四皇子頻頻招攬于他,他又不是太子養的狗,為什么香臭都得跟在太子身后,轉向四皇子一邊他自認為沒有半點愧疚。 “因為靜雅公主?”陶夢阮微微挑眉,“我聽說當初靜雅公主不知跟什么野男人有了肌膚之親,還想讓我夫君戴這頂綠帽子,結果,是你甘愿取了公主,難道是你占了公主的便宜?還是,你就喜歡戴綠帽子?” 唐思明聞言用力掙扎了一下,惡狠狠地盯著陶夢阮,道:“不許你這么說公主!當初若非司連瑾沒有擔當,怎么會害得公主受這樣的委屈,靜雅公主那么愛他,他不過是一個世子,有什么資格拒絕公主!” 陶夢阮倒是沒想到,唐思明對靜雅公主已經中毒到這個地步,冷笑一聲,道:“你對靜雅公主這般掏心掏肺,可公主身邊養了多少男人?而你,身邊的丫頭都是公主挑的,你連跟了你的女人都沒有半分憐惜,有什么資格說擔當?靜雅公主有多少男人,可唯一不曾碰過公主身子的,不就是你嗎?你說公主為什么寧愿跟低賤的小倌往來,都不愿意沾你的身子?” 唐思明身子僵住了。他自然不知陶夢阮怎么知道的這些,可陶夢阮說的,卻都是事實。他一層層包裹起來的傷疤被陶夢阮一把扯開,那些不堪的真相血淋淋的擺到了陽光下暴曬。陶夢阮說的不錯,靜雅公主有無數男寵,就算他暗地里弄走了不少,那些人也至少受過公主的寵愛,獨獨他一個,成親幾年來,不曾沾過公主的身子。而原因,也就如陶夢阮所說,公主的清白是被他占了去的。 他一出生就身份尷尬,他從小就只有出色的天分讓唐家人看重,到唐五在唐家嶄露頭角之后,唐家還捧著他,只因為他與太子和司連瑾的情分。他一面享受著這份地位,一面憎恨著那些只憑身份就得到一切的人,比如太子、比如司連瑾、比如唐五。這一些情緒,在他愛慕靜雅公主,靜雅公主眼里卻只看得到司連瑾之后,達到了頂峰,司連瑾干脆利落的拒絕了靜雅公主,靜雅公主卻一面買醉一面喊著他的名字,所以他乘人之危,得到了靜雅公主。 事后,他一樣愛著靜雅公主,愧疚著自己對靜雅公主做的事,不管靜雅公主做什么,他都包容著,哪怕幾年來靜雅公主都不許他碰一下。可另一面,他卻憎恨著司連瑾,連帶著憎恨陶夢阮,害得靜雅公主這樣痛苦,他憑什么幸福快樂的娶妻生子! ☆、第九十五章 萬家燈火時 唐思明的事陶夢阮沒有特別打聽過,而是當初在運城時,從李娘子口中聽到的。李娘子雖然一家子都是下人,但她們那樣有家傳本事的,與普通下人自然是有些不同的,往來的也有那么一個小圈子,李娘子的一個姐妹在靜雅公主府上做事,無意中得知了唐思明在公主府的處境。主子們的事,下人不敢公然議論,但私下里議論的熱情卻從來不少,李娘子也就從中得知了唐思明其實不得公主歡心的事。 陶夢阮他們當初將李娘子帶回京城來,是想著說不定哪一天用得上的心態,李娘子的家人他們沒有功夫去管,但保下李娘子還是可以的,何況李娘子本人都不在意那些人的死活。李娘子只想自己活下去,想要活下去就得讓陶夢阮看到留下她的價值,所以京城中的許多秘聞就這么落到了陶夢阮耳中。 陶夢阮聽的時候只當做八卦來聽,但她記性好,聽過一遍就能有個印象,遇到了正主兒大多還能記起人家的故事來,有時候還真有些用處,比如遇到唐思明,用來打破他的心防再合適不過了。唐思明在唐家身份尷尬,尤其是后來多了唐五這么個嫡出又聰慧的,這樣的人再是裝得謙和大度,也免不了骨子里的自卑,外表表現得多強大,內心就有多脆弱。當然,靜雅公主的清白到底給了誰她是真不知道,只是看唐思明這個表情,說不定她還真猜對了。 “我既然落到了你們手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唐思明在外人面前一向是溫和儒雅的造型,落到了陶夢阮手里,更不愿意輸了陣勢,讓陶夢阮幾句話刺激的險些破了功,自然不愿意輸得更多,垂下眸子道。 陶夢阮微微挑眉,這點就受不住了?說起來她真的很討厭唐思明這種人,一面做出一副我很可憐的樣子,一面坐著令人發指的事,若非如此,她不喜歡拖泥帶水夜長夢多,這種危險人物要么帶走要么弄死,她是不會跟人多說幾句話的。 說起夜長夢多,陶夢阮突然想起來,原本是唐思明抓走了司倩然,司倩然那會兒躲開了,怎么這會兒功夫都沒有動靜?示意紫楓和青雀按住唐思明,陶夢阮往司倩然倒下去的地方找人。 這一處草木茂盛,司倩然也是看著那一片草十分茂盛,才敢用力撲過去,否則若是撲在石頭上,也都吃一回苦頭。陶夢阮用力扒開帶著鋸齒的草葉,靠近了些就聽到些細碎的掙扎的聲音,陶夢阮連忙上前去,撥開一片草葉,便看到司倩然撲倒在地上,身下一雙手緊緊抱著司倩然的腰身,將司倩然箍在身上,司倩然的臉貼在對方的胸口,因為扣得太緊的緣故,沒有辦法喊人,用力掙扎卻哪里敵得過一個成年男子的力氣。 陶夢阮捏著針往男子手腕上一扎,趁著男子一時沒有力氣,將司倩然拽起來。司倩然掙扎了半天已經沒什么力氣,撲在陶夢阮的肩膀上大口的喘氣,一雙眼發紅,卻并沒有掉眼淚。 陶夢阮細看了一回,眼前的男子不像是唐思明一伙的,一道長長的傷口從肩膀一直到胸口,臉色通紅像是發燒的樣子,口中模模糊糊說著什么,陶夢阮湊近了些,只聽男子不住的喊著:“娘、娘,不要走、不要走……” 回頭看去,司倩然臉色通紅,她才剛剛十三歲,正在相看親事的年紀,被男子這般親近的抱了一回,心里羞惱,可聽男子昏昏沉沉的喊著娘,又不免想到了還在莊子的燕姨娘,心里多少有些惻隱之心。可她一個未出嫁的姑娘,讓一個男子抱了,雖說沒有旁人看見,心里也是羞惱又委屈的,先前還強撐著,這會兒眼淚卻是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陶夢阮輕拍著司倩然的后背,安撫著她。若是她,不會將這么一點事放在心上,放到前世,婚前同居的都不少,何況只是抱一抱。可司倩然不同,司倩然是土生土長的,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已經根深蒂固,哪怕沒有別人看到,她也不會跟旁人說這件事,司倩然也過不了自己的那一關,對于司倩然來說,唯一的出路大約也只有嫁給這個人一條。 陶夢阮抿著唇,且不說不知道此人什么來歷,人品如何,就算是再好的人,也沒有這樣草率的定下親事的,更何況這年頭的人成家早,這人看上去也是二十出頭的人了,若是已經娶妻,又該怎么辦才好?陶夢阮心里計較了一回,將司倩然拽到身后,向司倩然道:“倩然,我們先回去,其他的事,回去之后祖母自然會為你做主。” 司倩然抹了一把眼淚點點頭道:“我都聽大嫂的!” 陶夢阮沒有將昏迷的男子拉起來,她就帶了紫楓和青雀兩個,兩人得押著唐思明,沒有辦法兼顧另外一個人,雖然將人丟在這里說不準會遇到危險,但她總不能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讓司倩然惹上甩不掉的污點。司倩然還有些驚魂未定,回頭看了那男子一眼,抿著唇道:“大嫂,我們將他丟在這里,會不會……” “你是我meimei,我自然首先考慮你,我們沒有辦法帶上他一起回去,等回去之后再命人來接他就是了。”陶夢阮回頭看了那人一眼,“這會兒還有太陽,這里也不算深山當中,應當不會有危險,何況,若是讓人看到我們帶著這么個年輕男子,我還好,旁人要怎么看你?” 司倩然臉色一白,她是知道女孩子的名聲有多容易敗壞的,更何況上頭還有個隨時想看她們出丑的安氏,若是真將她和一名男子一起帶回去,哪怕陶夢阮做嫂子的出來解釋,也少不了流言蜚語。說到底,她與那名男子素不相識,她不欠那人什么,反倒無辜受了委屈,實在沒有理由為此賠上自己的名聲乃至一輩子,終究點點頭道:“多謝大嫂想的周全,只是,不知五meimei如今怎么樣了?” “已經吩咐人分頭去找了,我們先回去,看五meimei有沒有回去了,也免得錯過了。”紫楓和青雀拽著唐思明,陶夢阮就自己扶著腿腳還在發軟的司倩然往回走。 一行人沒走多遠就遇上了一組護衛,陶夢阮便讓他們去將那昏迷的男子帶到寺里,請五福寺的慈惠大師救治。慈惠大師是五福寺有名望的高僧,尤其以一手獨到的醫術著稱,也正是因為有這位大師在,陶夢阮確定了那人的傷病不要命之后,就沒有多管,畢竟她也確實沒有帶什么藥品在身上。 陶夢阮帶著司倩然等人回到五福寺時,太陽已經落山了,盛夏時節天黑得遲,山里習習的涼風吹來,很是怡人,只是這個時候誰也沒有心情欣賞這些。 陶夢阮叫青雀將唐思明帶去交給司連瑾,自己則帶了司倩然去見司老夫人。 唐思明此次到五福寺來,真正的目標是珉哥兒,只是唐思明怨恨司連瑾和陶夢阮久了,假公濟私的想要抓了陶夢阮去,至于珉哥兒,唐思明并沒有太在意,一個小嬰孩罷了,想要抓了去也不必費多少工夫。卻不想,中途出了意外,他藏在水里看不清人,抓錯了人不說,還讓陶夢阮反過來將他抓住了,聽到陶夢阮讓人將他交給司連瑾,唐思明臉上露出怨恨屈辱的表情道:“你要殺要剮就來,何必這樣折辱我!” “呵——”陶夢阮嗤笑一聲,“你一個階下囚還有資格跟我提要求?本夫人想讓你死就殺了你,想將你送人,就可以隨便送給誰!” “你……”唐思明還想說什么,陶夢阮卻沒什么耐性聽他說什么,擺擺手讓青雀將人帶走,自己帶著司倩然往暫住的小院子走去。 一進小院子,就看到安巧巧跪在門前,陶夢阮往里看,司老夫人穩穩的坐著,平時一向笑得慈祥的臉也板著,一身的氣勢壓得安巧巧半點不敢偷懶,老老實實的坐著。司老夫人這次是動了真火了,孫媳婦娶進門來,她也沒指望能將底下的弟妹們當親弟妹疼著,但明知道有危險還幫別人算計自家人就不能忍了。 陶夢阮扶著司倩然進屋,向司老夫人道:“祖母,我將四meimei帶回來了!” 司老夫人擔心到這個時候,見到司倩然平安歸來了,板著的臉也松開了些,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四丫頭有沒有受傷,綠蘿,去請慈惠大師過來一趟!” “祖母,倩然沒事,只是受了些驚嚇,這會兒已經晚了,不好麻煩慈惠大師特意走一趟。”司倩然聽得司老夫人的話心頭一暖,平日里她們姐妹其實有些怕司老夫人,可她并沒有錯過司老夫人見到她平安歸來時的歡喜和憐愛。 司老夫人拉著司倩然的手細細看了一遍,確認司倩然確實沒有受什么傷,便也點了點頭,慈惠大師是慈悲為懷,香客有事求上門去,無論貧富他都是盡心救治的,但也正是這份慈悲,旁人也不忍慈惠大師受累,若非必要,不會上門去請,更別說天色已經晚了。 “祖母,五meimei可回來了?我帶人去尋,只尋到四meimei。”陶夢阮問道。 “五丫頭已經找回來了,她受了驚嚇,我讓綠蘿去慈惠大師那里尋了安神的湯藥,她吃了藥已經睡下了。”兩個孫女都平安回來了,司老夫人繃著的弦也松開了,臉上露出些笑意來,“四丫頭今日也受了驚嚇,等會兒讓人給你也送一碗,喝了藥好好歇一晚,什么事明日再說。” 司倩然想說什么,只是看到司老夫人疲憊的神色,還是咽了回去,道:“多謝祖母關心,倩然就先回去了。” 司老夫人讓大丫頭送了司倩然回去,瞥了眼跪在門前搖搖欲墜的安巧巧,到底是自家孫媳婦,讓人瞧見了也不好看,擺擺手讓她先回房去,才向陶夢阮道:“四丫頭今日可是還發生了什么事?我看她有話想說的樣子。” 陶夢阮不忍司老夫人勞神,但司老夫人已經看出來了,不說反倒讓司老夫人掛心,便簡單地將事情說了一遍,道:“也怪孫媳,當時光顧著抓人,竟沒有發現這事,否則,說什么也不會叫四meimei再受這么一回苦。” 司老夫人沉吟片刻,嘆了口氣道:“人能平安回來就是萬幸了,祖母怎么會挑這個理兒,四丫頭,唉,這事祖母明日去問他,若是人是好的,就結了這門親事,若是他人不好或是有了家室,咱們守口如瓶,你四meimei還小,過兩年也就好了。” 這事也只能這般,陶夢阮雖然覺得對司倩然不公平,卻也沒有法子,若是因為她的任性,反而害了司倩然,才是她的過失,聞言只得點頭,道:“有祖母為四meimei做主自然是最好的。” 司老夫人年紀大了,一下午費神,早已有些精力不濟,問過了這件事,便叫陶夢阮抱了珉哥兒回去,讓人服侍著歇下了。陶夢阮抱著珉哥兒回房,小雪給她留了晚膳,陶夢阮沒什么胃口,還是吃了一些,哄著珉哥兒睡下。 山里的夜晚格外寂靜,陶夢阮跑了一圈有些累,卻沒有半點睡意,放珉哥兒睡下,便穿了外衣,坐在屋頂上看星星。就算沒有審問,陶夢阮也看得出來,唐思明已經投向了別人,如今京城里有那野心、有那本事的,也就是四皇子了,連向婦孺伸手的法子都想出來了,想來太子和四皇子之間的爭斗也到了白熱化的地步,她其實有些擔心司連瑾。 夜風有些涼,陶夢阮遠遠望著京城的方向。不似前世燈火輝煌的城市夜景,這個時代,便是京城中也只有星星點點的燈火光,大多平民家中,到了夜里就會熄燈睡下,燈火集中的地方除了皇城,就是大戶人家的府邸,陶夢阮遠遠地看著,想著司連瑾這個時候,會在做什么。突然,京城中的一處燃起火光,濃煙直撲天際,陶夢阮猛地站起身子,遠遠地眺望,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地方,只覺得心頭有些不安。 若是從前,陶夢阮多半要趕去親自看一眼才能放心,可想到這里住著的老的老、小的小,陶夢阮壓下心頭的不安,只默默地望著京城的方向。直到火光漸漸暗了下去,陶夢阮揉了揉吹得有些涼的手背,準備回屋歇下,才提起腳步,就聽得身后一聲輕微的咔嚓聲,一回頭,司連玨揉著后腦勺,有些不好意思的從樹干后面鉆出來,道:“大嫂,你別誤會,是大哥叫我守著這邊屋子的……” ☆、第九十六章 小意外 陶夢阮一愣,司連玨跟來自然是保護女眷們安全的,有些事情女子不便出面,有個男子陪同也能方便些,卻沒想到司連玨這么實心眼,夜里還守在這邊。看著司連玨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的頭發,陶夢阮道:“天色晚了,這邊也有家丁護衛在三弟還是回去歇著吧!” 司連玨搖搖頭,道:“大嫂回去歇息吧,我估摸著今晚京城里大約不太平,還是親自守著才能放心,我是習武之人,熬一晚沒什么的。” 陶夢阮見司連玨堅持,便不再勸他,從屋頂一躍而下,回屋里歇下。 次日,陶夢阮起的有些晚,因為找人的事,司老夫人也沒有讓人叫陶夢阮起來,只將醒得早的珉哥兒抱了過去。珉哥兒已經可以吃一些輔食,司老夫人也不叫奶娘喂他,讓人準備了些米糊喂珉哥兒吃。 陶夢阮尋過來的時候,司老夫人正抱著珉哥兒逗樂,見陶夢阮過來,讓人將珉哥兒抱了下去,向陶夢阮道:“阮丫頭過來了,我正要叫人去尋你過來呢!” 陶夢阮在司老夫人身邊坐下,道:“祖母尋我,是有什么事嗎?對了,是為了四meimei的事?” 司老夫人點點頭,放下手里的茶杯,道:“是啊,祖母一大早就去見了那后生。瞧著是個斯斯文文的少年郎,雖然還傷著,見了我也是謙和有禮的,只是身份——” “四meimei雖然是國公府的姑娘,但畢竟是庶出,咱們雖然是一樣的待著,可管不了別人怎么想。若是人是好的,家世差些,孫媳想著也無妨,有咱家幫襯著,還怕沒有出頭的機會嗎?”陶夢阮覺得司老夫人不是計較家世的人,只是他們不嫌棄,也免不了別人說嘴,聞言便開口勸道。 “倒不是因為這個,”司老夫人活到這個歲數,將別人的猜疑流言也看得淡了,“我猶疑著,是因為那個孩子,是四皇子妃娘家的弟弟。袁家也是不錯的人家,可如今的局勢不用你們說,我老婆子也能看明白幾分,袁家就算沒有那心,到底是綁在四皇子那邊的,免不了要被牽連,祖母倒是欣賞袁大人一身正氣,家風是差不了的,只是若是定下了這樁親事,日后你meimei就得跟著受苦了。” 司老夫人猶豫著,并不僅僅因為定了親可能牽連國公府,若單單是這個,就不考慮結這樁親事了,畢竟袁三郎當時神志不清,他們只需做了司倩然的工作,這事就不會有任何后續。只是袁三郎當時感激他們救命之恩,更提醒他們袁家的處境,希望老夫人盡早將他送走,免得受了牽連。司老夫人一把年紀的人,倒是對這么個后生刮目相看,除去了袁家的關系,能結成這樁親事卻是極好的。 聽了司老夫人的話,聽話里的意思,司老夫人不是要跟袁家劃清界限,而是擔心司倩然嫁過去受苦,對司老夫人的境界更有幾分敬佩。而袁家也確實是極好的人家,原本是貧寒人家,近兩代才步入官場,跟文家不同的是,袁家早先貧寒,卻并不引以為恥,是個十分坦蕩厚道的人家,而麟德帝將袁家姑娘指給四皇子,其實也是看中袁家本分厚道,恐怕也沒想到有一天會把袁家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