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秦茶這張臉有些麻煩,和自己原本的臉有七分相似,但多了三分明艷媚意,十六七歲的年紀,容色頗為張揚艷麗。 非常花瓶。 容貌太甚,標準的不安于室的狐媚長相。 這么一想,心里好過了一點,就連破落的門庭宅戶,在秦茶眼里也可愛起來。 皇帝的大選折騰了近四五個月,然而恐怖的是,皇帝整天政事不處理光坐在大殿看人,看了四五個月,最后人怎么送進來的,就全部怎么送了回去。 太后著急地問:“這么多,一個也沒瞧上?我覺得官洲刺史的嫡長女容色好得很。” 年輕的帝王眉目冷冽,眼神越發陰郁,他斜靠在冰涼的長塌上,半支著頭,墨色的發迤邐地披散,他的神情沉郁鬼魅。 但驚人的俊美。 太后看著帝王的容貌忽的覺得自己那句“容色好得很”有點虛。 “誰?” 年輕的帝王開口,聲音嘶啞,太后回過神來,重復,“官洲刺史長女。” “哦,”帝王把手里的書扔在一邊,稍直起身子來,“記不得,大概丑的很。” 太后就埋怨,“你到底要哪樣的?后宮里頭好歹還有幾個模樣俊俏身世清白的,你到底是碰都不碰!” 年輕的帝王垂眸,火光把他的臉渲染成妖冶的昏黃。 他忽的開口,“過幾天設宴,邀請百官命婦。” 太后沒反應過來,“什么?” 年輕的帝王低聲笑起來,折起的嘴角弧度卻仿同陰冷得仿同索命的鬼神,“待嫁的沒合適的,嫁了人的再挑。” 太后被帝王這番無恥的言論驚呆了,半晌一個字都說不出,許久,才抖著手指呵斥,“胡鬧!” “陛下這是要動搖國之根本!哪來這么、這么、……” 荒yin無道四個字到底是說不出口,太后只反復地強調,“絕對不行!” “所以?”年輕的帝王無動于衷,嗓音帶著笑卻越發詭異陰戾,“朕親自下旨?朕可以說的更直白一些。” 太后震驚得無言以對,最后妥協,“還是體面些……” 次日太后宣告命婦,雖然是打著為國祈福的旗號,但這舉措太過奇怪,無論官職大小,京城里的命婦幾乎都在名單上。 然后再稍一聯系前些日子鬧得人仰馬翻的選秀,所有人開始浮現一種極為荒唐的猜測。 然而猜測再荒唐,皇家沒把這件事擺到明面上說,誰也不敢捅那窗戶紙,于是個個開始打起抱病的算盤。 然而太后更狠,一通懿旨下來,為國祈福這種大帽子,哪怕帶著病都得過去。 秦茶這時候已經在燕王府被立了五個月規矩了。 每天一大清早天還沒亮就必須起身給王妃請安,然后王妃總是各種避而不見罰著讓她站在外頭。 三月春寒料峭,被凍成狗的秦茶第二天遲了些出門,一到王妃那就被以“不孝”的名頭挨了手心板。 她還必須受著。 這個時代對于寡婦非常苛刻,對被掃地出門的寡婦極度苛刻,在還沒找到長羲之前,她得先穩住自己,畢竟王妃要是一個不高興,直接打死她,也不會有什么人指責王妃。 她得忍到她的外公龍城回來,大概五月底龍城就會回京述職。 再一次被罰在外頭吹風,秦茶很有小心機地在衣服里墊了厚棉花,里頭燕王妃和嬤嬤閑聊。 “王妃祈福帶著世子夫人嗎?” “帶她干嘛?”燕王妃的面相有些刻薄,容貌非常一般,歲月使她不再年輕,她冷笑的表情顯得突兀的蒼老,“寡婦這種人,哪里有資格進長生殿?” 她撿起首飾盒的玉簪有些煩躁,“王爺昨夜又歇在哪個狐媚子那里?” 嬤嬤小心翼翼地回答,“安姨娘那呢。” “一群狐媚玩意,”王妃火氣上來了,撒氣,“叫外面那個同樣狐媚玩意的,端著茶跪著!” 她早上一通脾氣,差點誤了進宮的時辰。 她品級高,一進長生殿就看見在高位上坐著的年輕帝王和慈眉善目的太后,祈福莊重,燕王妃老老實實俺程序走完,抬眼看發現帝王的神色有些恐怖。 祈福完了,燕王妃聽見年輕的帝王問近侍,“還有誰沒來?” 近侍恭敬地把名單交過去。 人并不多,年輕的帝王掃了一眼,目光卻在落向“燕王世子妃簡氏”這幾個字的時候,奇怪地停頓了。 帝王便隨口問了一句,“燕王世子妃叫什么?” 近侍在這一方面是做過功夫的,很快便回答,“閨名簡茶。” 燕王妃此時不知為何心里頭驟然一跳。 而后就聽見年輕的帝王問,“她怎么沒來?” 近侍壓低聲音了,燕王妃聽不大清,但大抵可以猜到是解釋簡茶作為寡婦,是不能進長生殿祈福的。 然后年輕帝王聲音不大不小地反問,“是嗎?” “那朕請她過來。” 燕王妃霍的抬頭,只看見帝王喜怒不辨的神色,疏懶地說—— “朕喜歡她的名字,去把人給朕風風光光地請進來。” ☆、第67章 番朝天闕(三) 所有人頓時驚呆了。 年輕的帝王坐在高高的案臺上,因為祈福,他穿著非常正統莊重的禮服,黑色的絲綢紅色的龍繡,頭發高束,但他的容色足以壓下這一身祭祀的端方厚重,你會覺得他每次挑眉低眼,都是逼人的驚艷。 帝王骨節分明的長指握著紅色的名單,目光里頗有興致地、疏懶地低看眾人,燕王妃此時回過神來,跪下來伏低身子行了個大禮。 “陛下,臣婦的兒媳年末新寡,怕是不吉,唯恐沖撞國運。” 燕王妃雖然是皇帝的皇嫂,但她此刻是萬萬不敢拿著“皇嫂”的身份作喬的。 太后也在一旁溫和地補充,“正是這個理,”太后作為全天下最尊貴的寡婦,對著燕王世子妃剛嫁入府就成新寡很是同情,但這并不代表太后就允許皇帝這么胡來,“若真想見見,晚些午宴的時候,哀家差人去請就是了。” 哪怕是作為太后,為國祈福的大事她也必須提前跨火盆洗艾葉,真正拜祭的時候只能在旁邊站著,是不會直接參與的。 皇帝對上太后不贊同的神色,微微頷首。 “安福,”他叫了一聲自己的貼身太監,“你去把人請到承天殿。” 燕王妃一口銀牙都要咬碎了。 安福是皇帝太監總管,這天底下能讓安福親自去請的女人簡茶那賤蹄子是第一個!這是哪里來的體面! 一時之間,其他命婦看著燕王妃的神色都不太對勁了—— 皇上這勢頭怎么看,都像是瞧上了燕王兒媳婦,但見都沒見過,又是哪里來的“瞧上”? 從祈福大殿離開,太后特意挑著沒人,皺著眉頭壓低聲音問皇帝:“皇帝這是怎么了?” 年輕的帝王心情似乎還不錯,太后再說,“對著名字好奇就罷了,其他心思皇帝可不要有,先不說這是臣妻,頭一個皇帝你自個兒要清楚,這是你侄媳婦兒。” “臣妻”和“侄媳婦兒”幾個字又讓皇帝稍稍不錯的心情再次跌倒谷底,他不咸不淡地應了一聲,回話非常欠揍: “那說不準,”他的聲音有些冷厲的陰沉,但嗓音卻又是帶笑的,讓人聽著總覺得滲人,“瞧上了,那就是朕的。” 太后:……好想打死這個荒yin敗國的主兒! 太后并沒有見過刑部侍郎家的這位嫡長女簡茶,對方成婚后因為新寡,也一直沒有被召進宮里頭請安,燕王世子下葬那天,新寡世子妃也一直按規矩面圍白巾,所以外頭也什么人見過她,就更加沒有關于這位世子妃的只言片語了。 樣貌如何?不知道。 性情如何?不知道。 提起燕王世子妃,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是個可憐的、不吉的新寡。 此刻被百官命婦惦記的秦茶在自己房間里抄寫佛經,燕王妃今天莫名其妙地罰了自己跪了近半個時辰之后,又罰她抄寫十卷佛經。 敬業如秦茶,在那一刻是都差點忍不住想一巴掌扇過去的。 媽的你兒子病死的關她毛線事!克你妹的夫!封建思想要不得! 然而此刻她還是得沉下心,這個世界的病人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女人,維護師是唐安,在自己還沒有足夠實力站住腳之前,她什么都不可以做。 沒辦法聯系唐安,因為她不知道唐安現在會是誰;更加不知道長羲會是誰,因為她根本一步都出不去。 所以在她外公龍城回來之前,她必須得忍。 蘇寧看著秦茶抄寫的一大摞佛經,甚是心疼地說,“夫人,我和云裳幫您吧?” 蘇寧和云裳和她一起長大,也是會寫字的。 云裳卻搖頭,“要是王妃發現夫人的筆跡不同,怕是更要折騰夫人的。” 秦茶“恩”了一聲,她低頭寫字的姿態頗為安寧,聽見丫頭打抱不平她稍稍笑了笑,“有這閑工夫嘴碎,不如幫我倒杯茶來。” 話音剛落,尖細的嗓音突然直直傳入,那音色有些雌雄不辨,聽得秦茶莫名心里頭一跳: “燕王世子妃簡氏,出來接旨吧——” 主仆三人頓時面面相覷。 等秦茶出來了解了是皇帝要她進宮的意思后,她頓時反應過來,這個皇帝絕對是長羲! 全天下的找美人,皇帝找的不是美人,是自己。 秦茶接了旨意后,謹慎地看了看跪在自己旁邊的“公公”燕王,燕王長得高大,但氣色非常差,之前的腳步也非常虛浮,一股子被酒色掏空了的模樣。 此刻他有些意外地瞇著眼看秦茶,顯然也是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媳婦原來這么漂亮,這一看,就透出了一點色咪咪的模樣。 安福恭敬地彎腰虛扶起燕王之后,又客氣地囑咐秦茶,“世子妃稍梳整,便和雜家進宮吧。” “還請世子妃莫讓陛下久等。” 秦茶應了聲,一進屋,就發現蘇寧和云裳眼眶都紅了。 蘇寧替秦茶找衣服,一邊哽咽地說,“這會兒陛下怎么突然召夫人進宮,怕是、怕是……” 秦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