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下里一對比，這誰更值得討好還用得著明說嗎？

    青荷和青梅兩個人看著謝寧身上那件孔雀翎毛的坎肩眼睛都發(fā)直了。剛才皇上的賞賜已經(jīng)送來了，才人還沒有回來，青荷也沒敢擅動，就大概的看了看，這已經(jīng)讓她咋舌不已了。沒想到才人一回來，身上的這一件衣裳更是美的讓人心驚。

    才人能得寵是青荷日夜祈盼的事，可是這一天突然就來了，卻又讓她心里直發(fā)慌。

    等謝寧進(jìn)了屋，青荷跟前跟后的，小心翼翼的問：“才人，皇上有沒有問起那件事？”

    當(dāng)然問了啊。

    可是這會兒謝寧一點都不想提起這件事。

    這件事也算是解決了，就是解決的莫明其妙的，前因后果都讓人難以述說，甚至有種羞于啟齒的感覺。

    青荷看她的臉色就知道這事不宜再追問下去?？傊?，才人現(xiàn)在顯然更得寵了，那就說明陳婕妤那個問題已經(jīng)不是問題了。

    她聰明的轉(zhuǎn)開了話題：“才人剛才回來之前，白公公已經(jīng)打發(fā)人送來了好些東西，才人要不要先看一看？”

    青梅樂不可支，進(jìn)進(jìn)出出的把那些東西一樣一樣搬過來給謝寧過目。

    趕著這會兒事多，還有人上趕著湊熱鬧。

    梁美人打發(fā)人來，送了一盆花給謝寧。

    青荷打發(fā)了來人，面色有些復(fù)雜的捧著那盆花進(jìn)來。

    “才人，您看?！?/br>
    送來的這盆花就是賞花那天謝寧表示過喜愛的白茶花。

    謝寧就看了一眼，點頭一下頭。

    青荷沒好氣的囑咐人把那盆茶花扔到后院里去。

    “為什么??？”青梅覺得那盆花很漂亮。

    “要送早不送？看著陳婕妤也奈何不了我們才人，才想起來送花過來？”

    雖然踩高拜低是宮里頭的人的通病，但是梁美人這也做的太明顯太不招人待見了。誰希望她這么盆破花？要不是她請人賞花也不會招來陳婕妤這個麻煩?，F(xiàn)在看陳婕妤落了下風(fēng)又巴巴的送花過來。

    她要是賞花會之后立刻送這份兒禮，以才人的性子倒是會領(lǐng)她這份情。

    可惜現(xiàn)在才送，晚了。

    ☆、二十一 仲秋

    八月十五，仲秋佳節(jié)。

    這一天縈香閣里樂翻了天，當(dāng)然不是因為過節(jié)的緣故。仲秋哪一年都會有，但是晉位的好事就不是年年都能遇上的了。

    謝寧的品階晉了一階，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是五品的美人了。

    可謝寧自己總覺得不太那么高興。

    以前青荷青梅也好，來往的別人也好，稱呼她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喚一聲“謝才人”。她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差不多以為自己就是姓謝名寧字才人了，可是皇上一道旨，她的名字就換了。

    難道以后旁人都要稱她“謝美人”嗎？

    被別人美人美人的喚，怎么都覺得有點太難為情了，簡直不忍卒聽。

    她心里明白這只是一個品級稱號，就象過去的才人一樣，并非等同于“美女”的意思?？擅靼讱w明白，聽起來還是別扭啊。

    被叫做才人的時候她也曾經(jīng)想過，自己可不算有才?，F(xiàn)在要被稱為美人了，她更想捂住臉告訴所有人，自己并不美。

    能升遷是好事，品階高了，年俸長了。表面上看，好處就是這些。

    但是誰都知道好處不單單是這些。

    旨意一下，后苑里住的那些低品階的才人采女們紛紛過來道賀。

    劉才人送了一只玉鐲為賀。

    謝寧看到那份禮物的時候臉色并不好看。

    劉才人那只玉鐲她早就見過，那是剛進(jìn)宮的時候，大家還都沒有經(jīng)過最后一關(guān)皇上親選，當(dāng)然也沒有各自的封號。劉才人那時候還被大家稱為劉玉花。

    她很寶貝這玉鐲，說是因為要進(jìn)宮，祖母特意從箱底拿出來給她的，說是傳了好幾代的東西，本來只能傳給媳婦，不會給出嫁女?？蓜⒂窕ú煌梢赃M(jìn)宮，可能會成為劉家最有出息的人。

    可現(xiàn)在劉才人卻把這個鐲子當(dāng)成了恭賀她晉位的禮物送了過來。

    不知道她把這鐲子放進(jìn)禮盒的時候怎么想的，可是謝寧覺得這個鐲子太燙手了。

    她實在不愿意接。

    但是她也不能給劉才人把這個鐲子退回去。

    “主子，這個怎么處置？”

    青荷一向細(xì)心，她很快發(fā)現(xiàn)主子不習(xí)慣被稱為美人，多半還是不習(xí)慣。所以她很聰明的沒有現(xiàn)在就把美人的稱呼換過來。

    “收起來吧。”

    “是?！?/br>
    看主子的表情，這個鐲子她以后也不想再看見。

    下一份禮物讓謝寧又感到意外了。

    這也是一件飾物，是一枚鑲寶石的累絲金步搖。

    這又是誰送的呢？

    謝寧拿起壓在禮盒下面的貼子，輕輕翻開來。

    “趙苓、王默言敬賀。”

    這兩個名字都十分陌生，她以前應(yīng)該沒有聽說過。

    今天有許多人來道賀，有些則是送了禮物人沒有來的，或者是人來了卻沒有進(jìn)門的。

    這些事情青荷一定比謝寧要清楚。

    青荷小聲解釋：“來的那兩個人是教坊司的，送了東西就走了。奴婢也沒想收下的。就是當(dāng)時人多亂糟糟的，沒來及多說?！?/br>
    白天是夠亂的。

    “送禮的人長什么樣你記得嗎？”

    “記得，一男一女。女的臉上還有點兒傷，涂了粉也沒遮嚴(yán)實?！?/br>
    謝寧知道是誰了。

    那天的事情其實她并沒有幫上什么忙，全是小葉公公賣人情。

    結(jié)果人家還想著送禮給她。

    劉才人一直想得圣寵，四處打點人，手里就算原來還有點積蓄，現(xiàn)在也不剩什么了。如果她還有別的更好的東西，不至于拿這個鐲子當(dāng)賀禮送給她。

    而教坊司這兩個人送的禮，謝寧覺得收下來更是令人不安，尤其是她知道這兩人應(yīng)該屬于賤籍，日子過的不知道有多么艱難，這枝步搖也不知道是個什么來歷。對謝寧來說，這不過是個錦上添花的物件，可有可無。但對他們來說，也許是積攢了很久的家當(dāng)。

    收下這些讓謝寧心中很不安。

    而這兩樣禮物，她還算有些了解。另外那些禮物的背后，是不是也有著讓人難過的隱情呢？

    今天畢竟是她的好日子，也是一年一度的仲秋佳節(jié)，謝寧把這些亂紛紛的心事都拋開，跟青荷一起商量晚上怎么過節(jié)。

    仲秋節(jié)又叫做團(tuán)圓節(jié)，有詩人這樣寫，每逢佳節(jié)備思親。

    月亮每個月還有一回變得皎潔圓滿，人卻不能夠象月亮一樣。

    進(jìn)宮也算是三年了，謝寧再也沒有見過親人。

    不光是她，這宮里的其他人也都一樣。象青荷，她進(jìn)宮的時間比謝寧還要早許多，一別經(jīng)年，她見不著親人，甚至連家鄉(xiāng)的音訊都完全不知道。

    所謂的團(tuán)圓節(jié)，也許對宮墻外的人來說，的確是一個團(tuán)圓的節(jié)日。

    但對這道宮墻內(nèi)的人來說，這團(tuán)圓二字聽起來著實諷刺。

    無論是團(tuán)圓還是諷刺，日子總歸還是要過下去的。一天，一年，一輩子。

    今日過節(jié)，又趕上謝寧晉封，一院子里伺候的人集合起來，由青荷領(lǐng)頭，向謝寧行禮道賀，謝寧穿了一件顏色鮮亮的衣裳，笑著命都起身，然后個個都有賞。

    這一下自然是皆大歡喜。沒有團(tuán)圓，好歹也有些銀錢安慰。

    晚上謝寧沒赴別人的請，自己也沒打算請別人。

    雖然她是按著舊例，在節(jié)慶之時晉封一級，看來并沒有多么突兀，但是這一次只有她一個晉封，就不對味了。

    從過了年，再到現(xiàn)在仲秋，大半年間獲寵的不止她一個，沒有品階的盼著得封，有品階的也無不伸長了脖子盼著再晉升。才人想升美人，婕妤想升妃子，妃子們……也許更盼著能再進(jìn)一步。

    畢竟后宮無皇后，誰不指望自己能做躍過龍門的那條金鯉魚？

    然而這次只有謝寧一個人晉封了。

    這難道不代表著她在皇上心中獨(dú)占鰲頭？只有她一騎絕塵，后宮姐妹萬馬齊喑。

    什么叫眾矢之的，什么叫不患寡而患不均？

    謝寧現(xiàn)在最不想要的就出風(fēng)頭，最需要的就是低調(diào)行事，最好大家都能趕緊把目光從縈香閣移開。

    青荷從別的渠道得來一些消息，說是因為今年夏天的水患，皇上連秋獵都已經(jīng)取消了，后宮當(dāng)然不再有大肆封賞。

    這些謝寧都理解。但要么就都不封，單封一個算怎么回事兒？謝寧真怕被生吃活剝了。

    因為心情不好，也可能是一個人過團(tuán)圓節(jié)實在無趣，謝寧只吃了半塊月餅，菜也沒動幾口，早早上床安歇。

    第二天縈香閣仍舊是人來人往，一早周公公周稟辰來過，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縈香閣地方偏僻，宮室也有數(shù)年未曾修繕過了。后苑有不少更好的宮院，地方大，殿閣也更精雅，謝美人若是有意，可以在其中選一座遷過去住。

    周稟辰是后苑副總掌事，好不容易逮著個得寵的苗子，自然不愿意松手讓她跑了?；噬先绻幸饨o謝美人換個地方住，那周稟辰當(dāng)然什么也不敢多說了。但謝美人如果自己對現(xiàn)在的居處不滿意，那就是他周稟辰伺候的不周到。

    “多謝周公公想著，可是我在這兒住慣了，換了地方倒怕睡不著?！?/br>
    周稟辰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象從前那樣毫無顧忌的觀察、打量這位謝美人了。不過他還是能判斷出來謝美人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

    看來她是真不想搬，并不是等著誰來三顧茅蘆一請再請。

    出了縈香閣，周稟辰捏捏袖子里的那個荷包。

    荷包里頭裝的，和他第一次來傳報好消息的時候一樣份量。

    謝美人還真是個妙人。

    那一回他沒看上這小錢，出來之后直接就賞給小太監(jiā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