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諾微微一笑：“我有自己的理由?！鄙陨砸活D，她放緩了語氣：“趁手的劍也不只有他一把。你何必那么焦躁？”

    阿默斯倏地松開她，一轉(zhuǎn)眼又是笑吟吟的：“如果你對任何男人真的動心，你很可能犯錯失敗無法完成愿望，連累我被契約反噬，所以……如果有任何異常，我會吃了那個男人。”

    “隨你?！?/br>
    ※

    車隊趕回卡斯蒂利亞已經(jīng)是數(shù)日后。老艾德文的葬禮定在第二日，北洛林境內(nèi)的附庸、乃至近旁的領(lǐng)主紛紛遣侍者悼唁。而這些使者清一色都是領(lǐng)主本人未婚配的子息，其中意圖昭然若揭：

    坐擁北洛林實權(quán)和南烏爾姆數(shù)座莊園，如今埃莉諾是八國最理想的妻子。如果能獲得她的親睞，單身漢就能一躍成為領(lǐng)主。這些貴族青年各出奇招，竭力想博得侯爵夫人的關(guān)注。幸而他們好歹沒忘記這是老侯爵的葬禮，但即便是黑色的喪服，也被有心人玩出了領(lǐng)口花邊、罩衣下擺等新花樣。

    埃莉諾顯然對他們興致怏怏，除了在圣堂誦經(jīng)時幾乎不在人前現(xiàn)身。而卡斯蒂利亞名義上的繼承人小艾德文，也只在葬禮當(dāng)日露面，不給各位套近乎的機(jī)會。

    葬儀第三日清晨最后的儀式結(jié)束，死者的靈魂在渡靈人的引導(dǎo)下跨越冥河，在彼岸永遠(yuǎn)地休憩。繪有波浪圖案的棺木落入地窖石槨，徹底與日光訣別。放置在棺槨外的油燈共七盞，每日吹熄其一，今天是第一天。

    埃莉諾側(cè)身容渡靈人先行離開，徑自登上地窖石階，沒有回頭。

    “埃莉諾女士。”

    她立即被人攔住了。

    “羅伯特大人?！卑＠蛑Z微微頷首，向?qū)Ψ轿⑽⒁恍Α?/br>
    羅伯特·奧瓦利公爵，座下的科林西亞公國與北洛林毗鄰，是八國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強(qiáng)國。他居然會親自來到卡斯蒂利亞，實屬埃莉諾意料之外。

    “對兩位艾德文大人的不幸……”羅伯特大人嘆了口氣，真摯而坦率地相求，“能否占用您一些時間，我有事想要與您商談。”

    埃莉諾矜持地頷首：“時間還早，如果您不嫌棄，不妨到花園中散步。”

    羅伯特微笑著點頭，示意她先行。他年過四旬，身姿偉岸，皮膚微微發(fā)紅，茶色的雙眸如炬，一看就是位戰(zhàn)士。這位公爵也的確以戰(zhàn)功聞名：他率軍隊橫掃荷爾施泰因和特里托，差一點就能建起數(shù)百年未見的遼闊統(tǒng)一王國。

    “您能造訪卡斯蒂利亞是我們的榮幸，”埃莉諾客氣地寒暄，“您十多年前的雅倫堡大捷我至今還時常聽人提起?！?/br>
    “都是過去的事了，您這么夸我我可擔(dān)不起。”羅伯特的笑容里有種孩童般的生機(jī)，他毫不避諱地盯著埃莉諾，仿佛想透過面紗后看清她的面容。

    這樣的視線埃莉諾無比熟悉。她啞然失笑的同時，又警惕起來：羅伯特成婚多年，妻子希爾德加身份高貴，是名義上八國共主克洛維四世的jiejie，目前她還不想得罪尊貴的國王陛下，這位公爵行事卻如此露骨……

    卡斯蒂利亞的花園依然疏于打理。她不動聲色地稍拉開距離，引著對方向視野更為開闊的方位走，在一座古典的圓形小亭中駐足：“不知您有什么事想與我相談？”

    羅伯特來回踱了幾步步，最后抬頭直言：“請您原諒，我不會拐彎抹角地說那些漂亮話?？偠灾彼蝗晦D(zhuǎn)正身體，直視埃莉諾：“您是否愿意成為我的妻子？”

    埃莉諾呆了片刻，仔細(xì)打量對方，審慎地問：“您不在開玩笑？”

    羅伯特窘得臉色更紅：“您覺得呢？”

    “三女神保佑，所有人都知道您已成婚多年，”埃莉諾往亭外方位踱了一步，沉了聲調(diào)，“我無法理解您的意思?！?/br>
    公爵仰頭哈哈笑了，將頭發(fā)往后一捋，漫不經(jīng)心地答：“和希爾德加成婚那么多年，她始終沒能給我個男孩，這樣下去可不行！”他向埃莉諾連進(jìn)三步，懇切道：“我會想辦法讓神殿承認(rèn)這段婚姻作廢，真要算起來，她和我是七度內(nèi)的遠(yuǎn)親，您不用擔(dān)心名分?！?/br>
    埃莉諾警覺地挺直了脊背，卻沒繼續(xù)后退：“我不能答應(yīng)您這種荒謬的請求?！?/br>
    羅伯特唇線緊繃，眼中現(xiàn)出執(zhí)拗的亮光：“您會的?！?/br>
    不愿再與他糾纏，埃莉諾一語不發(fā)，揚長而去。

    才回到主臥，阿默斯就現(xiàn)身，樂不可支地?fù)沃脒吥橆a，邊咬著指尖邊笑：“不愧是我的主人，嫁給羅伯特大人吧，再和艾德文那時候一樣除掉他，埃莉諾女士就是阿雷西亞最富有、最強(qiáng)大的領(lǐng)主了?！?/br>
    埃莉諾睨他，卻沒立刻否決這提案，語速越來越快：“羅伯特手中的一塊封地，原本是我母親的嫁妝。但如果北洛林、南烏爾姆和科林西亞都落入一家手中，近旁的領(lǐng)主還有克洛維陛下都不會坐視不理……但不需要羅伯特死，這就很可能成為我回艾斯納的契機(jī)。”

    她深深吸了口氣：“阿默斯，這次也要麻煩你了?！?/br>
    阿默斯與她親昵地貼了貼額頭，吐字輕柔：“你不妨再多依賴我一些?！?/br>
    埃莉諾從眼睫下看他，突然低低道：“你這半個月都沒……”

    黑發(fā)男人用指腹堵住她的唇，瞇著眼輕笑：“嗯？”

    她羞赧般垂下頭去，看不清神情：“下一步需要依靠你的力量?！?/br>
    “哦？我親愛的主人已經(jīng)有計劃了？”阿默斯托住她的后腦，輕吮著吻下去，“對我親愛的埃莉諾，我向來有求必應(yīng)，”

    北洛林的夏日已悄然步入尾聲，午后的室中涼而靜謐。

    第26章 論弱勝強(qiáng)

    薄暮的提洛爾城依舊熙熙攘攘，城中最富盛名的獅心酒館只剩下寥寥數(shù)個空位。一個身穿大斗篷的來客悄然步入酒館，豐滿的金發(fā)姑娘立即貼上來：“遠(yuǎn)方來的客人，要來杯雅倫堡李子酒嗎？那可是剛到港的時鮮貨！”

    “那就來一杯吧?！眮砜驮诰起^長桌一角坐下，開口就是地道的提洛爾方言。

    “好咧！”

    金發(fā)姑娘不久便端了酒過來。眼下時值盛夏，這位客人依然沒有褪下斗篷，臉被兜帽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看著便十分可疑。但提洛爾是八國最繁榮的港口，陪酒的姑娘也見慣了世面，對此只是一笑置之：“請您慢用?！?/br>
    “我的好麗茲，再來一杯！”

    另一邊的客人發(fā)話，金發(fā)的麗茲便提起裙擺離開了。

    提洛爾坊間有這么種說法：在港口你能買到任何東西，而在獅心你能打探到任何消息。今天的獅心酒館依舊充斥著離奇的流言，而只有有心人才能從這謊言的汪洋里覓得真實的那一尾魚。

    “你從哪兒來？”一個中年男人踱到來客身邊坐下。

    穿斗篷的來客抿了口酒：“北洛林?！?/br>
    “聽你的口音可不像?！?/br>
    斗篷男人笑了，聲音略有些沙啞卻極為動聽：“我只是個旅人。”

    “如果你真是從北洛林來的，那你總該知道那位侯爵夫人的新動向吧？”油頭垢面的中年男人歪著嘴笑，露出一口黃牙，“我愿意出個好價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