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但沐云放的舉動似乎出乎皇上的意料,不知最后會如何。 不多時,蕭玉朵推著胡光上了御書房的臺階,然后在幾個公公幫助下,將輪椅抬進御書房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進來的胡光身上。 那錢文一看,身子不由又是一軟,直接坐在了地上,已經瞪的很大的眼睛帶著驚慌往后挪了幾步。 蕭玉朵將輪椅推到沐云放跟前。 胡光抬起那只手,看向劉莊,一字一句道:“臣胡光叩見萬歲萬歲萬萬歲,臣四肢殘缺,恕臣不能行叩拜大禮?!?/br> “胡光,真的是你,你不是已經為國捐軀了么?”劉莊的驚訝不亞于錢文,他上下打量著胡光。 當年那個宛如猛張飛的胡光已經不見了,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形容憔悴的老者,消瘦,孤單,尤其是-- 他坐在輪椅上,雙腿不見了,胳膊只露一只,另一只是空蕩蕩的袖管軟軟落在身子一側。 曾經大梁的一員猛將,如今卻慘淡到如此境地! 劉莊不由站起來,一面盯著胡光,一面緩步往下走。 胡光此時眸光深邃,別人都不看,只含著一抹堅強的淡笑望著劉莊,道:“臣也沒有想到還可以見到皇上,上天帶臣不薄……” 劉莊的心被什么刺了一下,生生疼了一下,他看著胡光,嘴唇有些哆嗦,頓了頓,緩緩道:“胡光,你怎么會這樣,這些年你去了哪里,怎么不來見朕?” 胡光的眸緩緩移到了錢文那邊。 沐云放的眸光也移到了錢文身上,仿佛要洞穿他一般。 蕭玉朵看胡光驚恐卻想要強裝鎮定,就知道他心里有鬼,胡叔的遭遇很可能和他脫不了干系,想到這里,她對錢文的痛恨程度又深了一層。 “皇上,不是臣不想回來見皇上,是有人要臣的命,臣無法回來見皇上,”胡光目光直視著錢文,迎著他的心虛的目光,繼續道,“錢國舅,干嘛躲那么遠,我們又見面了,敘敘舊吧?!?/br> “你你你回來就好,是圣恩沐浴,你才有天大的好造化……”錢文的話說的結結巴巴,還在努力強裝鎮定。 “是,是有圣上的隆恩,我就是要活著見到皇上,不然你還依然在逍遙?!焙庹f完之后,神色閃出仇恨。 “與我有何關系?……”錢文從地上爬起來,站直身子,此時他從胡光剛進來的驚慌稍稍回過神來。 胡光收回眼神,看向皇上,鄭重道:“皇上,臣只所以茍活到今日,是有深仇大恨未報!今日就請皇上給臣做主!” 劉莊看胡光無比嚴肅,點點頭:“你說。” 說完,他轉身上了臺階,坐在書案后面,龍目掃了一眼臺階下的人,將目光放在了胡光身上。 “圣上,今日臣身體殘缺不是天災,而是人禍,”胡光說到這里,用僅剩的一只手指向錢文,“臣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錢文此時正在極快地想著對策,他從看見胡光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來者不善,說的準確些,是沐云放來者不善,若應對不當,今日只怕真的難全身而退。雖說皇上之前有息事寧人,警告他的意思,但胡光一出現,整個事態就不一樣了。 “胡將軍,你莫要如此激動,見面就質問我,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胡光此時情緒極度激動,只可惜如今自己只是殘廢,不然,若是有當年的樣子,自己直接上去將這個狗東西打死! 沐云放看胡光情緒激動,忙走到他跟前扶著對方的肩膀,勸慰道:“胡叔,皇上在此為你申冤,你莫要被別人情緒牽著走,慢慢來?!?/br> 蕭玉朵在一旁看著錢文還如此若無其事,心里的俠義被成功激起,她走前一步,沖劉莊福身后,道:“皇上,胡叔如今見了皇上,驚喜萬分,當初臣婦夫君偶爾聽到胡叔的下落,飛馬前去尋找,見到胡叔時,他的境地悲慘至極,眾位無法想象。想當年英氣奮發的大梁猛將,被人害到如此地步,若沒有一個公平公正,怎不令老臣寒心?……” 劉莊的視線再次落在胡光的身上,用很溫和的語氣問道:“你和錢國舅之間到底怎么回事?你細細說來。” “皇上,他要撒謊誣陷老臣!”錢文沒等胡光說話,立刻搶先告狀,他指著沐云放道,“皇上,沐云放對稱有仇怨,而胡光從小看著他長大,現在一定會站在他那邊來污蔑臣的!” “皇上,我覺得錢國舅是狗急跳墻亂咬人,還是不將皇上看在眼里?。噬弦鈱④娬f,錢國舅不敬大腦思考就說胡光將軍誣陷他,請問,你是胡將軍肚子里的蛔蟲么?他想什么你知道,還是你根本就是做賊心虛,擔心他說出你做過的那些事?!……” 錢文面對這個沒有禮節的蕭玉朵,肺都要氣炸了,別人不說的事情,為什么偏偏她就要不冷不熱的端上來?! 劉莊的眼底涌出了暗色,看向胡光,示意他往下說。 胡光此時也稍稍恢復了一些,他知道現在不是自己激動的時候,于是他舒口氣,緩緩道:“皇上,十三年前,平陽王率領軍隊十萬,進發北虜,在梅山被圍困,情勢緊急。平陽王派臣做左先鋒,突破包圍,向當時做總監軍的錢文求援,錢文表面答應,實際卻迂回往復,延長救援的時間,臣重新回到梅山和平陽王會和,全軍苦戰,雖然大梁將士英勇抵抗,但架不住北虜三十萬人馬的圍攻。臣身負重傷,平陽王當時也是一樣,在臣和另外一個將領的強制之下,才將平陽王送出戰場。可是,沒有想到,我們剛剛擺脫了北虜,就迎上了錢文的貼身隨從飛云騎。當時,我與平陽王都以為遇到了自己人,誰料他們看見是我們,直接拿出刀劍,向我們殺過來……” “你胡說,當著皇上的面信口雌黃,我怎能與你甘休!”錢文罵著就要朝胡光沖過來--他是真的心急之下忘記了,沐云放還在胡光身后呢。 所以還沒等他靠近胡光,沐云放直接捏住了他的手腕。 “哎呦……”錢文疼得嘴角都歪了。 “你急什么?想要殺人滅口?”沐云放嘴角輕輕抿了抿,忍住將錢文手腕捏碎的沖動,用力往后一拋。 錢文重重摔在了地上。 劉莊卻沒有去看他到底摔的重不重,只將目光放在胡光臉上。 “打斗中,臣和平陽王分開了,我們勢單力薄,最后我的手腳幾乎被砍斷,為了活命,臣用盡最后的力氣跳進了河水,而平陽王--臣看見他們將平陽王砍斷了雙腿,押走了……” 說道這里,胡光再忍不住悲慟,大哭起來。 沐云放聽到這里,雙眼猩紅,撲到錢文跟前捏住他的脖子,一字一句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我父親呢,你將他弄到了哪里?……” 錢文的呼吸有些不正常了,手腳亂動,卻不能撼動沐云放一絲,他趕忙朝劉莊求救。 “皇上,救命……” 劉莊消化完胡光的話,視線望錢文和沐云放那邊投過去。 鶴老忙示意蕭玉朵,叫他上前去阻止沐云放的沖動。 蕭玉朵知道,此時錢文不能出事,所以忙上前攔住沐云放,勸道:“爺,皇上會給我們做主的,你稍安勿躁……” 說著,將他的手慢慢從錢文脖子上試圖拿開。 沐云放心中的仇恨鋪天蓋地,恨不能現在就打死錢文來泄自己心頭仇恨。不過,蕭玉朵的勸慰仿佛一陣清風,吹醒了他。 所以,他將手從錢文脖子上拿開,只用狠戾的眸光看著他,再次問道:“我父親呢,你將他弄到哪里去了?……” “錢文,說,你是不是將平陽王抓住了?”劉莊的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錢文立刻反應過來道:“皇上,是胡光和平陽王要逃跑,不管將是的死活,臣是抓他們,沒有別的意思……” 說到這里,他忽然感覺自己哪里有些著急了,正要尋機彌補時,沐云放沒有給他機會,直接追問道:“那你當年為何說我父親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這欺君之罪你可是坐實了!你抓到我父親,帶到哪里去了?!……” 錢文看向劉莊,對方也是一臉詢問。 ☆、第118章 按時到來的麻煩 錢文現在也有些亂了,不知道該怎么彌補這個越來越大的謊話,極快的衡量之后,他咬咬牙,朝劉莊跪倒道:"皇上,當年他們要逃跑,臣的隨從抓他們,是他們心虛反抗,胡光才會被砍傷,至于平陽王,在押送的途中不幸亡故了……" "亡故了?錢文,你先是說我父親逃跑,損壞他的清譽,現在瞞不過去,就說他亡故,如此輕描淡寫,就將一代元帥的名譽玩弄于股掌?!"沐云放轉身,向皇上抱拳道,"皇上,臣要知道先父被他埋在何處。" 劉莊向鶴老看了看。 "皇上,平陽王世子的請求不過分。"鶴老面無表情,朗聲回道。 "平陽王的骸骨現在何處?"劉莊似乎對于眼前情況有些反應不過來,之前錢文說平陽王逃跑了,所以他便給平陽王定了罪;而現在胡光回來了,又說當時平陽王并沒有逃跑,而是重傷被錢文帶走了,錢文卻說平陽王要逃跑,他準備押送對方,不過在中途身亡了。 錢文支吾了起來。 "那個,畢竟時間久遠,臣一時想不起來了……" 沐云放一轉身想劉莊提議道:"皇上,飛云騎現在的老人還有健在的,不如叫他們來審問一下,一切就知道了。" 劉莊揮手正要說話,錢文立刻結結巴巴道:"臣想起來了,那時平陽病重,到了虎丘便人事不省,很快就沒了。所以就葬在了虎丘村外的石橋旁邊……" "皇上,臣現在要去虎丘迎接先父的骸骨!"沐云放胸膛起伏,情緒激蕩,眼底隱隱閃爍著晶瑩。 十三年來,他終于得知了父親的下落,這種失去太久終于有了消息的激動,一言難盡。 劉莊點點頭,一時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好,只點點頭:"好,等你回來,再討論這件事。" 胡光聽到了老平陽王的消息,難言悲慟,掃了一眼錢文,他有對皇上道:"臣懇求將錢文收監,等平陽王世子回來。" "來人,將錢文押入天牢!"劉莊這次沒有猶豫,揮手發出命令。 御前告狀到此終于有了一些結果,胡光和沐云放有和皇上說了幾句話,便及時退了出來。 現在劉莊的心情應該也比較復雜,他偏聽偏信錢文給老平陽王定了罪,可謂在今日打了臉,顧需要好好梳理一下。 一出皇宮,沐云放立刻帶胡光回了沐府,囑咐蕭玉朵好生照顧,便立刻帶幾個隨從騎馬離開。 沐云放前腳一走,蕭玉朵便對胡光道:"胡叔,今ri你辛苦了,先休息一會兒吧。" 胡光卻心事重重,嘆口氣道:"皇上一定會顧及錢家的勢力與大梁的利益,最后不知道會不會給我們一個公平。放哥兒的心思我知道,這些年他沒有暗中報仇,就是想要將老王爺的名譽恢復了,這次得知了老王爺的下落,他的心雖然悲慟,也算落下來了,剩下的就是找錢文算賬……" "我也看出一些端倪,您沒有進來的時候,幾項通敵大罪,皇上竟然都想輕描淡寫蓋過去。遇見這個樣的君主,真是讓人寒心。若是世子爺回來,他還糊弄,我看有必要和他說道說道。"蕭玉朵做出一個加油的姿勢,自己雖然算是半個局外人,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自己要發揮專長,斗斗錢文。 胡光看著蕭玉朵,點點頭:"一切看世子爺回來再說。他臨走囑咐你什么了?" "就說要我好好照顧胡叔,他好像先去找大理寺御用的仵作,還有大理寺有關官員,帶著他們前去我師父有這個薄面,就趁機用了一下,這個皇上想必也知道的。" 蕭玉朵看沐云放在極其悲慟憤怒的情況下,做事有條理,思維周密,心里又對他默默點了三十二個贊。 "虎丘離這里不是很遠,快馬加鞭的話,一日一夜就應該到了。"胡光開始盤算著沐云放的行程。 蕭玉朵自然不知道虎丘在哪里,但她知道沐云放回來之時,就是和錢文最后解決的時候。 轉眼三日過去了,在蕭玉朵和胡光的翹首企盼中,第四日的午后,沐云放終于回來了,不過他本人并沒有出現在沐府,而是叫雨珍回來告知自己先去進宮面圣去了。 蕭玉朵會意,立刻叫雨珍前去通知鶴老,讓他隨自己一起進宮幫助沐云放。 胡光自然也要求去,蕭玉朵便帶著胡光去到皇宮,等著鶴老前來。 沒多久,蕭玉朵看見街道盡頭飛奔過來鶴老,她吃驚了不知多少每次師父不是都坐牛車么,從來都沒遇見過他騎馬哎,現在竟然騎馬疾馳而來,夠拉風。 "走,我們進去!"鶴老身形矯健下了馬,韁繩交給雨珍,手一揮,大步往宮門而去。 蕭玉朵推著胡光,跟在鶴老身后,急匆匆往御書房趕過去。 "不知道世子爺情況如何。"鶴老一面走一面問蕭玉朵。 "事情緊急,我只聽雨珍說找到了,別的未聽說什么。"蕭玉朵心里此時也說不出是什么感覺,沐云放臉沐府都沒有回,而是直奔皇宮,擺明是要和錢文決高下。那么,他可以徹底打敗錢文那個比泥鰍還要滑的家伙么? 胡光臉上沒有一絲情緒,枯井般的眼眸閃出莫測的光芒,鶴老此時也是一臉嚴肅,胡須因走路而微微顫抖著,充滿了斗志。 三人剛走到御書房院落內,便看見錢文被幾個公公簇擁著進了御書房。 三人對視了一下,鶴老上前對御書房廊下的一位公公,道:"請公公稟告一下,就說老鶴與胡光請求覲見。" 那個公公看了看三人,微微頷首,轉身進去。 很快,便出來,道:"宣胡光,鶴老,世子妃蕭玉朵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