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他正要說話,旁邊的蕭玉朵卻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國舅爺在開玩笑么?你進來皇上讓你看這個,你就一口要定是我的夫君所為?你可有什么證據,還是你--一直在心虛呢?不然,你怎么不說是鶴老?其實這些是鶴老拿給皇上的。”蕭玉朵言外之意很明白,就是想要告訴皇上,錢文心里有鬼,“那國舅爺,你來說說,你為何這樣針對我的夫君?有圣上在,你說的每一句話可要負責啊。” 錢文被蕭玉朵一說,心里忽然懊惱起來,自己怎么忘了這一點?雖然自己知道這些應該就是這個沐云放所為,可皇上都還沒有說,自己就有些著急了。 于是他立刻補充道:“皇上,在場的人都知道,這個沐云放對老臣有怨恨,當年平陽王逃跑,導致全軍覆沒,他卻一直認為是老臣沒有及時去救援導致,所以今日一定是他想出這樣的招式來對付老臣……” “看你歲數大了,腦袋也不靈光了,我也看不慣你啊,你怎么不記得了?”蕭玉朵又是冷笑一聲,打斷了錢文的話,“那日在大理寺囂張跋扈,一連藐視幾位官員,連皇上的玉佩都不放在眼里--你可不要喊冤啊,我和鶴老都看見了,劉巡按,武大人等都是證人,容不得你推托!” 錢文一連被蕭玉朵揚了兩次下巴,心里早就恨得牙癢癢了,但臉上卻不能表露多少,只狠狠剜了她一眼,警告她閉嘴。 “哎呦,你瞪我做什么,你就是把眼珠子瞪出來,手里的那信也是你寫的,你賴不掉!”蕭玉朵一面仗著鶴老這個便宜師父,一面仗著前身娘親和皇上的特殊關系,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和錢文對抗著。 現在這錢文就是要混淆試聽,將皇上的注意力往別處拉,比如平陽王的陳年舊事上。而當初的是i去哪個皇上也是參與者,所以若一直往這方面引,結果可能不利。 所以蕭玉朵一句嘲諷,又將事情拉回錢文的信箋上。她雖然不知道那欣賞是什么東西,但從錢文的表現來看,一定是可以給他定罪的證據。 鶴老現在明白,讓蕭玉朵進來是最明智的,因為有些話自己和沐云放在皇上面前說都不合適,而蕭玉朵就可以,因為她的身為很特殊。 劉莊此時在上面發話了,話題果然又回到了之前的信箋上。 “愛卿,你是說這信不是你寫的?”劉莊輕描淡寫,但每一個字都有千鈞一般,讓在場的那些站在錢文下首的官員感到了無形的壓力。 錢文立刻點頭,滿目惶恐,道:“皇上,這不是老臣寫的,老臣就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做這樣的事情。” 劉莊轉向沐云放,淡淡道:“沐將軍,你怎么解釋這些信?” 沐云放掃了錢文一眼,走前一步,抱拳道:“回皇上,三年前一次偶然伏擊,臣俘虜了一個北虜細作,此人剛從京城返回,懷里帶著錢國舅寫的信;還有一封是錢國舅在七年前寫給北虜破瓦部落頭領的信,說自己手里現有五門火炮,每門需要一萬兩銀子;還有一封信,是……” “皇上休要聽他污蔑,老臣絕對沒有做這樣的事情,求皇上治他的污蔑治罪!”錢文有些慌了,立刻阻止沐云放往下說,同時目光沒有溫度的掃了身后那一些官員。 官員一共有七位,開始一直都做木偶壁上觀,現在一看需要表明立場了,立刻有四位跟在錢文后面跪了下來。 其中一個道:“皇上,國舅爺一直忠心耿耿,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事情,勾結北虜,販賣火器可是大罪,他怎么可能做這樣的蠢事?一定是沐云放誣陷國舅爺!” “是,一定是他仇恨國舅爺才相處這樣愚蠢的辦法,來陷害國舅爺,請皇上治他的罪!” 沐云放冷笑一聲,緩緩道:“諸位沒有看一眼那信就敢妄下定論,果真是錢國舅的好門生--你們也可以看看那信上的筆記,然后再說我誣陷不遲。” 那幾個人面面相覷,一時說不出話來。 鶴老這時淡淡出聲道:“信的筆跡皇上已經有了定論。” 這句話就像一塊巨石投入了每個人的心湖。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高高在上卻很少說話的劉莊,他似乎是一個旁觀者一般,看著臺下兩派斗來斗去。 此時他的目光看向了錢文,淡淡問道:“錢愛卿,如今你有何話說--再不要說這筆跡不是你的,朕有眼,能看見的。” 皇上話更如洪鐘一般,在每個人心頭猛然蕩漾開去,尤其是那幾個已經跪倒的人,此時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頓時傻眼。 錢文一看皇上神色不對,忙老淚縱橫分辨道:“皇上,是沐云放誣陷老臣啊,老臣在大梁這么多年,怎么可能貪圖那幾個錢,做這樣的事情?求皇上明察……” 沐云放此時朝前一步,向皇上請求有話要說。 皇上點點頭,示意他可以說。 沐云放走前幾步,來到錢文面前,仿佛在看一個死人一般看著他,緩緩道:“是啊,你的一切都是大梁給的,你的家族榮耀也是來自皇上的恩寵,誰會想到你要做這樣的事情。只怕連你自己都不相信,有朝一ri你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你知道這個罪有多重,你也知道賣給敵人火器意味著什么?那你為何還要做?如今我能想到的只有一個解釋,你可以從中得到好處,我說的好處不是指你獲得的銀兩,而是別的……” 錢文此時恨意滔天,老羞成怒,等著沐云放,冷笑道:“笑話,我可以得到什么好處,皇上面前容不得你胡言亂語!” “如果你沒有更特別的好處,你應該不會這樣做,畢竟風險太大,可是這個風險和那個好處相比,顯然你覺得劃算--用你的優勢,三番五次將我軍的計劃暗暗通知給北虜,使得我大梁在幾次關鍵戰役中泄露消息,損失重大……” “血口噴人,你血口噴人!”錢文上前就要拳打沐云放。 沐云放何時將他看在眼里,直接將對方的手腕握住,用力捏了一下。 “哎呦……”錢文哪里受過這樣的疼痛,立刻疼得臉抽了起來。 不過沐云放及時松開了,并沒有讓他為難--畢竟皇上還在上面坐著。 劉莊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此時看錢文的表現,立刻一拍桌子道:“錢文,你還有何話說?!” 錢文一聽,忙哭喪著臉回道:“皇上,老臣委實沒有……” “到了這個地步,你竟然還要死磕到底,怎么,朕說的話,你也懷疑?如今證據確鑿,你還給我狡辯!”劉莊立刻對那幾個官員道,“今日叫你們來,就是要看看這件事的始末!錢文,我自認待你不薄,你卻恩將仇報,一面扶植你的黨羽,一面阻礙朕的目光。若不是沐云放出現在朕眼前,朕竟然不知道大梁北地還有這么出色優秀的人才,你這些年來一直把持著地方與軍隊官員的調遣升降,你說,你為何要如此打壓這么優秀的將領?!” 錢文此時,面色有些發揮,聽了劉莊的質問,結結巴巴回道:“皇上,老臣覺得平陽王那件事已經世人皆知,老臣擔心您看見沐云放會不高興,所以才沒有在您面前提起,不過他如今已是副指揮使了……” 意思是他并沒有刻意打壓沐云放。 蕭玉朵看到這里,悄悄靠近鶴老,低聲道:“師父這個錢文死不認賬怎辦?” “莫急……” “信是不是你寫的?”皇上再次問了一句。 “臣冤枉……”錢文又跪在地上為自己辯解。 “來人,將察院專門鑒定筆跡的兩個人宣進來!”劉莊目光越來越冷,看著錢文閃出一抹惱怒。 錢文額頭的汗已經冒了出來,皇上所宣的人是大梁最權威的鑒定筆跡的人,到時候他根本沒有辦法抵賴。 ☆、第117章 山重水復,柳暗花明 很快,那兩個人就進來了,高公公安排他們坐下,拿過沐云放奉上的信箋,又拿過錢文平時寫的奏折,叫對方鑒定。 屋里又陷入了可怕的安靜,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等著鑒定的結果。 蕭玉朵暗中看向沐云放,只見他神色微斂,眼底的怒濤一浪接著一浪,不過隨后都被禁錮在理智的堤壩內--如今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整個形勢都在漸漸向己方有利的方向滑動,成功盡在咫尺。 他的隱忍,他的堅持,都需要在此時有個結果,他有足夠的耐心。 之前站在錢文一邊的那幾個人此時后悔的只想抽自己嘴巴,之前站隊的時候選擇錢文是沒錯,可今日豬油蒙了心,不識好歹竟然站在了皇上對面。 不多時,那鑒定的兩人走到皇上跟前,回稟道:“皇上,那信箋上的字跡卻是錢國舅無疑。” 錢文此時身子已經軟了,撲通跪倒在地,朝皇上哽咽道:“皇上,微臣是情不得已,那些人說老臣若是不按他們的做,就要貴妃娘娘的命,老臣是被逼無奈啊……” 一聲聲哭訴,那張老淚縱橫的老臉,鼻涕與淚眼齊流。 蕭玉朵看著對方那熊樣,不由更加鄙視--之前那不可一世的張狂勁兒去哪里了?這哭得傷心欲絕的,剛才不是還嘴硬不承認么?這演技簡直可以和影帝媲美了。 劉莊看著地上哭成淚人的錢文,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罵道:“逼你就可以做這樣的事情么?你真正是老糊涂了!來人,給朕押到天牢好好反省!” 錢文一愣,隨即立刻叩頭:“多謝皇上開恩……” 蕭玉朵看向沐云放,心里非常疑惑,什么叫押下去好好反省?難不成就這樣完事了? “請慢!”只見沐云放沉聲喝止一句,幾步走到御案跟前,跪倒在地,擲地有聲地說道,“皇上,臣要告御狀!狀告錢文勾結北虜,充當內應,出賣軍情機密,依次作為鏟除異己的手段,此其罪一;他買賣火炮,中飽私囊,給敵人增強裝備,是賣國大罪,此罪其二;他培植親信,遍置黨羽,囂張跋扈,在眾多工程中牟取暴利,以次充好,最終釀成了金水河決堤,成千上萬百姓被淹死,引起民怨,他不知安撫,縱容錢存義草菅人命,派兵鎮壓,此其罪四;其子在大理寺被審,他咆哮公堂,不將圣上放在眼里,此其罪五;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包藏禍心的狂妄之徒,決不可輕易放過,不然忠臣寒心,百姓民憤難平!” 此時的沐云放和平時沉默寡言截然相反,他言辭慷慨,神色激昂,思路清晰,每一件事都直指錢文。 御書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片刻錢文才反應過來,慌亂的罵道:“簡直一派胡言……” 劉莊意味深長的居高俯視沐云放,緩緩問道:“沐云放,你可知道你的每一條罪狀都要落實,不然就有誣陷之嫌。” 沐云放從衣袖間拿出張縮小版的大梁地圖,展開,仰面回道:“不敢隱瞞皇上,自從家父出事,臣便下決心將事情水落石出--這是我大梁地圖,這是先父當年作戰的地方,而這里便是當年監軍錢文帶軍隊候命的處所。當時情況緊急,如果錢文接到求助消息后,立刻出兵,從這條路走,只要一天一夜便可到達,可是他去救援卻用了三天!臣找到當年錢文的一個舊部下,證實錢文的進軍路線是這樣的,從榆林出發,往南到了忘川,又從忘川往東到了旗州,然后又往西到茂州,這之后才往北,試問哪一個帶兵的統帥會愚蠢到這種地步,明知前線被圍等待救援,他卻迂回往返,寧可繞圈,也不去救援?!” 沐云放說著話,一面修指不斷在地圖上移動,熟稔地解說著。 “還有,當時作戰計劃行軍路線,是高級機密,但看先父行軍到這里,北虜就像擁有預知能力一般,直接出重兵來梅山,別的路一點都沒有走,若不是提前掌握了情報,北虜最起碼應該走這里,因為他們會擔心斷了糧草。當時作戰前開了一個軍事會議,參加人有八個,除了錢文,其他將領都已經戰死--先父生不見人,死不見尸,錢文回來便說我父親棄軍逃走,其心可誅!如今就有一個人可以證明,我父親并未離開軍隊半步,而是,重傷之后被人帶走,生死不明!” 沐云放這幾句話如重磅炸彈在屋里炸開,連皇上劉莊的臉色也瞬間驚詫萬分! 蕭玉朵從來沒有聽過沐云放說這件事,原來他掌握了這么多情況,只等著合適的機會--他所說的那個可以證明的人,難不成就是胡叔? 蕭玉朵腦海里忽然閃現出胡光的模樣,原來他心懷這樣大的秘密! 錢文一聽有人可以證明,一雙鼠目轉了轉,忙也跪在皇上面前道:“皇上,休要聽他胡說八道,怎么可以有證人證明這個?多半是他現原告誣陷老臣做的手腳!” 沐云放冷笑一聲,看著錢文,緩緩道:“我有沒有誣陷你,等這個人證進來不就清楚了?” 劉莊看著沐云放和錢文,有看了看鶴老--對放沖他點點頭。 “皇上,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我們不妨看看沐世子帶來了哪個人?若是他誣陷了錢國舅,皇上也好治他的罪。”鶴老恭恭敬敬朝劉莊建議道。 劉莊猶豫了一下,看著沐云放,問道:“你可知道,若是誣陷國舅會是什么罪名?” “臣清楚,所以不敢信口開河,所言的每一件事都有理有據。”沐云放面對皇上的警告不為所動,態度堅決。 蕭玉朵雖然算是半個局外人,對于這里面的不少事情有些搞不清楚,但皇上的態度忽冷忽熱她看得出來。丫的,怎么會這樣,就跟打擺子一樣,一會兒一副嘴臉?一會兒換了十八張嘴臉,他媽知道么? 她忍不住了,上前到沐云放身后,朗聲道:“皇上,這賣火炮,不將皇上放在眼里可都是證據確鑿,我夫君沒有誣陷錢國舅呀?這不,鶴老還在這里呢,我們都是活生生的人證啊。” 錢文狠狠瞪了蕭玉朵一眼。 “你又瞪我,怎么,我說錯你了?是個人的話,你將那日在大理寺的表現再重復一下,我就算服你!”蕭玉朵怎么可能會怕錢文,將他的小動作揭露出來,低聲涼涼提示對方。 劉莊猶豫過后,手一揮,道:“沐云放,將你的人證帶上來,朕倒要看看是誰可以將朕說服。” 完后示意沐云放起身。 沐云放回身對蕭玉朵道:“玉朵,你去宮外接一下,沐西在那里等著。” 蕭玉朵點點頭,立刻告退轉身帶著皇上身邊的公公,一起往宮外快步走。 一路出去,她幾乎是小跑,等到了共門口,果然看見不遠處聽著一輛馬車,沐西坐在馬車上護著。 “世子妃,來接胡將軍的?”沐西跳下車來,確定一下。 蕭玉朵點點頭:“嗯,車子呢?我要推胡叔進去。” 她一邊說著,一邊挑起簾子,看胡光正坐在里面,一臉擔心。 “世子妃,世子他可好?”胡光此時非常擔心沐云放的安危,要知道半句如伴虎,今日對方所做的事情和捋老虎胡子差不多,稍有不慎,后果難料。 “世子目前還好,那個皇上好像彎彎繞繞比較多,現在要胡叔進去見駕。”蕭玉朵一面幫助沐西弄輪椅,一面將里面的情況大致和胡光說了一下。 將胡光放到輪椅上,蕭玉朵示意沐西待命,然后推著胡光往宮城里面而去。 “胡叔,你說世子爺他可以打敗那個錢文么?我怎么覺得皇上偏袒那個家伙呢?” 蕭玉朵很疑惑,在御書房沒有人可以替她解惑,現在忍不住問胡光。 胡光次數眸深如海,目不斜視,聽蕭玉朵問,他看了看有一段距離的公公,然后低聲道:“不過因為忌憚,所以我才替世子擔心--舍車保帥,有時候就是這樣……” “可是,若世子爺有確鑿的證據,難不成皇上還要明著庇護么?即使錢家勢力大,皇上也不能當著眾人這樣做吧?那大梁離亡國不遠了。” 蕭玉朵非常直白,她做不到完全按照古代人的思維去思考,所以也不可能認同劉莊的處理方式。可能對方想要一個既敲打了錢文,又保全他的結局吧?最起碼暫時可能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