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三人馬上整頓衣衫,依次進(jìn)去。 沐云放如松樹一般,挺立在御案下,錢文站在另一邊滿眼的打量。 劉莊坐在御案之后,重新審視所有人,他看見沐云放臉色煞白,眼底滔天的恨意,渾身煞氣濃烈。 最后面的仵作和大理寺派去與沐云放一同尋找平陽王骸骨的三位官員,恭恭敬敬垂首而立。 "可找到平陽王的骸骨?" 蕭玉朵一聽劉莊這樣問,知道他應(yīng)該是剛來,沐云放還沒有匯報。 沐云放抱拳,沉聲回道:"回皇上,已經(jīng)找到并確認(rèn)了先父的遺骨。" 蕭玉朵發(fā)現(xiàn)沐云放自從自己和鶴老進(jìn)來,他連頭都沒有回,他完全沉浸在某種濃烈的情緒中煞氣纏繞,仿佛火山,在涌動,回旋,尋找著出口。 這樣的沐云放有些陌生,難不成在戰(zhàn)場上他就是這樣? 她看了一眼鶴老,靠近低聲道:"師父,他的煞氣有些重……" "自然了,看見仇人這樣很正常啊……看見仇人誰會眉開眼笑?……"鶴老撇撇嘴,怎么聰明的弟子,現(xiàn)在犯傻了。 "不是,你看他都沒有理會我們呢,這和以前不一樣,是不是怒火沖天啊?……" 鶴老又撇嘴,不過視線卻一直在沐云放身上。 "嗯,那是。" 劉莊一眼掃到仵作以及跟去辦事的官員。 那仵作和官員很有眼色,忙前走到御案前。 "你們將檢查的過程與結(jié)果告訴朕。" 仵作看了一眼神色莫辨的錢文,回身猶豫了片刻,躬了身低聲回道:"回皇上,臣等隨著沐世子去了虎丘,在鎮(zhèn)外石橋邊找了半日,終于找到了平陽王的骸骨……" 胡光的身子晃了晃,他悲慟欲絕,情難自禁。 蕭玉朵見狀,忙走到他身邊,輕輕將手搭在扶手上,低聲道:"胡叔……" 胡光看了看蕭玉朵,倔強(qiáng)地抿了抿唇,硬是將眼淚咽了回去。 "如何證明是平陽王的骸骨?"劉莊掃了一眼錢文,繼續(xù)追問。 仵作點點頭,滿臉的躊躇,他看了看一臉冷峻的沐云放,低聲道:"皇上,骸骨上有平陽王的手牌,另外,骸骨上覆著的鎧甲就是平陽王無疑……" "皇上,那就是我的父親,"沐云放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哽咽,眼眸一片血紅,"仵作檢查過,我父親生前受過重傷,這和胡將軍說的一致,但是我父親在臨死之前卻遭到了殘忍的虐待!他被生生虐殺!" 沐云放的話語說到這里,戛然而止,可胸口卻因心情激蕩而激烈起伏。 蕭玉朵的耳朵聽到"虐殺"這次,生生被震的疼了一下!虐殺?這是什么概念?一個身受重傷很可能隨時都要死去的人,還被虐殺?! 而胡光聽到這里,痛徹心扉地喚了一聲"元帥!"便昏了過去。 幾個公公忙上前來,將他推到偏室。 蕭玉朵跟進(jìn)去,看胡光醒來,勸了幾句,便趕快出來看事情繼續(xù)發(fā)展。 不僅僅是蕭玉朵,胡光,反應(yīng)激烈,鶴老,劉莊,還有在場的幾位官員,都是一臉震驚。 屋里沉默了片刻,又想起了沐云放沉痛的聲音。 "我父親的雙腳被砍斷,腿沒有被砍去,骨頭卻被砍成十幾節(jié)!他的胳膊是被鐵錘一錘一錘砸碎,還有胸部也是,"沐云放一字一句,"頭部用鐵錘砸了十幾下,每一錘都有痕跡他的死不是因為得病,也不是因為戰(zhàn)場受傷,而是在錢文抓了他之后,被殘酷對待,他是被錢文生生打死的!" 沐云放紅著眼睛盯著錢文,緩緩道:"老賊,我父親與你不過政見不合,并無不共戴天的仇怨,你卻如此殘忍,你這個禽獸不如的畜生!" 蕭玉朵一聽,心中的憤怒如江水奔涌,立刻對劉莊道:"皇上,難道您還要姑息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站在大梁的朝堂?!從通敵到叛國,從買賣火炮道殘殺誣陷忠良,哪一條都夠死一百次了!" 劉莊眼底隱隱生出不可思議,視線看向喊冤的錢文,問道:"你還不承認(rèn)?你承認(rèn)抓住了平陽王,你也承認(rèn)他死了,那么他被你抓住之后和死之前你怎么就不承認(rèn)了呢?……" "皇上,臣真的不知道啊,臣只是讓他們關(guān)押,并沒有叫他們這樣對待平陽王啊……"錢文哭喊,又是痛哭流涕,坐在地上。 蕭玉朵走到沐云放身邊,輕輕抓住了他的手。 他沒有動,只是像看一個死人一般看著錢文。 "你的飛云騎是錢家的私傭,沒有你的命令,他們怎么可能去做這件事?錢文,今ri你就是渾身是嘴,也休要巧言令色當(dāng)年你做這件事的時候,就應(yīng)該知道,我沐云放終有一天會查得水落石出!"沐云放說到這里,看了看蕭玉朵,輕輕拿開她的手,一撩衣擺,跪倒在地,朝劉莊抱拳道,"臣,請求皇上將錢文斬首,以告慰在梅山之戰(zhàn)中戰(zhàn)死沙場的數(shù)萬英魂!" 就在這時,外面高公公幾步進(jìn)來,叩拜稟告道:"皇上,東陽急報!" 劉莊一頓:"呈上來。" 高公公小步上前,將奏報呈給劉莊,劉莊一看,臉色唰的變了,神色復(fù)雜看向了錢文。 此時的錢文忽然就不像剛才痛哭流涕的樣子,而是緩緩站了起來,朝劉莊道:"皇上,都是殲佞小人陷害老臣,皇上可不能姑息,要給臣一個交代……" 劉莊定定看著錢文,片刻后,緩緩道:"先將錢國舅請到天字牢。" 進(jìn)來幾個公公,帶著錢文要往出走。 錢文臨走朝沐云放笑了笑,充滿了鄙視與囂張。 沐云放的手緊緊攥了起來,只冷漠地看著錢文甩了甩衣袖走了出去。 蕭玉朵一看,一下火了,這是幾個意思?!她立刻上前,看向劉莊,直接問道:"皇上,這什么意思?" 劉莊沉默的看著蕭玉朵和沐云放,片刻后,緩緩道:"東陽兵馬元帥三日前舉旗兵諫,口號是'清君側(cè)',不知你們可滿意?" "錢存仁?他反了?!"鶴老從劉莊看見那奏報就感覺有些事情可能要發(fā)生,果然。 沐云放此時聽到這個消息,簡直是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心頭! 劉莊此時目光看著沐云放,直直望進(jìn)他的眼底。 沐云放黑眸此時也閃動著精光,迎著他的視線,毫不退縮。 "三十萬大軍直逼京城,沐世子,你覺得如何?"劉莊并不說平陽王的事情要如何處置,而是直接將目前的危險形勢告訴沐云放,眼神冷得厲害。他的意思也很明顯,似乎在說若不是沐云放的一追再追,今日的形勢只怕也不會出現(xiàn)這樣的危險。 沐云放自然明白劉莊的意思,他忍住自己的情緒,回道:"皇上,錢家只怕絕不僅僅只想做臣子,太子不過是他們的擋箭牌,錢存仁手握重兵,心存野心,這樣的形勢,只怕遲早也會出現(xiàn)。臣為父申冤,為梅山十萬亡魂討公平,僅僅是讓他們將時間提前一點而已……" 鶴老此時忙上前道:"皇上,如今事態(tài)緊急,我們要趕快想對策才好,沐世子說的有道理,錢文和錢存仁狼子野心,既然已經(jīng)舉起了反旗,只怕是志在必得。" 劉莊舉了舉手中的奏報:"他說如果朕將沐云放交給他,他就立刻率兵回到東陽。" 蕭玉朵一聽,立刻急了,馬上站在沐云放前面面對劉莊道:"皇上如此英明,不會中了錢存仁的圈套吧?他已經(jīng)舉起反旗,怎么可能會退回去?他要你交出世子爺,不過是想要除掉他而已,因為他是完全可以抵抗住那毛賊的!" "你可以么?"劉莊將手中的奏報扔到案上,滿是問詢,頓了頓,道,"如今的形勢就是如此,朕正式說句話,你若是將錢存仁解決了,那朕就會給平陽王恢復(fù)聲譽(yù),給梅山十萬亡魂樹碑,還會叫錢文伏法。若是你敗了,那只有用你的命去補(bǔ)償兵馬元帥的憤怒了。" "臣婦勸皇上不要有這個心,因為傻子都知道,即使我夫君沒命了,錢家的野心是不會停止的。"蕭玉朵忍不住又頂了劉莊一句,看在對方是皇上的面子上,她又緩和了一下語氣,道,"皇上,您現(xiàn)在要做的是,好好調(diào)動力量打敗錢家,重樹皇家的權(quán)威!" 沐云放拉住蕭玉朵的手,神情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而望向劉莊,道:"剛才皇上的要求,臣答應(yīng)了。若臣打敗錢存仁,皇上就去做剛才答應(yīng)了臣的事情,若是臣敗了,絕不會茍活,我會自殺謝罪!" "好,京畿地區(qū)可調(diào)動的軍隊有十萬,加上御林軍兩萬人,你就要用這些人去迎敵,現(xiàn)在真封你為平逆大元帥,全權(quán)指揮這次戰(zhàn)爭!"劉莊說完,立刻寫了圣旨頒布。 時間非常緊急,大敵當(dāng)前,沐云放將所有仇恨都放進(jìn)肚子里,開始擔(dān)起平逆大元帥的擔(dān)子,叫雨珍蕭玉朵送回沐府,他立刻召集京畿地區(qū)將領(lǐng)去商討對敵策略。 蕭玉朵從皇宮出來,推著胡光,和鶴老并肩走著,滿是擔(dān)憂。 "胡叔,師父,你們說這十萬對三十萬,勝算幾率是多大?" 兩人保持沉默一炷香。 鶴老先開了口,道:"那錢存仁是大梁的一員猛將,智勇雙全,在軍隊中威望很高,他擅長進(jìn)攻,軍隊尤其騎兵厲害。" 胡光頓了頓,道:"放哥兒也不是喜歡打無把握之戰(zhàn)的主兒,他在北地面對的是北虜北虜是什么樣的人?勇猛,強(qiáng)悍,如狼一般,可在放哥跟前,就是越不過去。所以我們不要慌張,憑他錢存仁再威望高,也會有致命的弱點。" 蕭玉朵一路想著,倒沒有多講什么。 回到沐府,蕭玉朵歇了歇,便帶著春燕來到沐棠住的府邸。 沐棠正在小書房悠閑自在地和一個妾室對弈,聽丫鬟稟告說蕭玉朵來了,頓了頓,沉聲道:"叫她進(jìn)來。" 妾室聞言,很識趣地退了出去。 蕭玉朵進(jìn)來,看見沐棠悠閑自在坐在榻上,先按照輩分行禮,然后開門見山道:"二叔克制,今日我公公的事情塵埃落定了,已經(jīng)給錢文定了死罪。" "我知道了,從放兒去虎丘,我就知道錢文這個老賊死路一條了你過來是告訴我這件事的?"沐棠神色平靜,沒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仿佛這件事對他來說并不是什么大事一樣。 蕭玉朵涼涼笑了笑:"傳聞二叔鐵石心腸,今日見了,果然如此。老王爺喊冤致死,被錢文殘忍殺害,你作為弟弟,竟然表現(xiàn)這樣平靜……" "我已經(jīng)知道結(jié)果,難道非要在你面前表現(xiàn)出來才是正常,不表現(xiàn)出來就不正常?"沐棠冷冷回道,說完便起身,掃了她一眼,"如果沒事就回去吧。" 言外之意也很明確,這里不歡迎蕭玉朵。 蕭玉朵知道大房和二房關(guān)系不好,可是沐棠如此冷血真是出乎她的意外,不過想想自己的來意,她忍住了,走到沐棠對面,坐下,迎著對方的視線,緩緩道:"二叔來京城一段時間,還沒有走,是因為某些事情吧?聽說宮里趙德妃和錢貴妃不對付,二叔想必是站在趙家這一邊吧?那次你不是還去找世子爺要他站名立場么?" "如何?" "很簡單,現(xiàn)在是扳倒錢文最好的時機(jī),二叔是不是也應(yīng)該拿出誠意來了?你不能只要求世子爺站對立場,而你卻沒有絲毫建樹,"蕭玉朵感覺對方可能也知道一些風(fēng)聲,所以徑直道,"現(xiàn)在錢存仁舉兵進(jìn)犯,皇上派世子爺率軍迎敵,是是不也活動活動手腳,打倒了錢文,就等于打倒了太子,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沐棠笑了笑:"你是要我?guī)椭艃海瑰X存仁?" "為什么不?若是義王登上了帝位,你是不是水漲船高,好處比我們要多的多?"蕭玉朵笑意盈盈,隨即又道,"你不當(dāng)元帥,所以不必承擔(dān)任何責(zé)任,勝了,你好處多,但若是錢存仁成功了,你肯定不可能有好處,聰明人就要懂得權(quán)衡利弊……" 沐棠不說話了,只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蕭玉朵。 蕭玉朵只是含笑與他對視,不再多說。 良久,沐棠勾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侄媳說的對,現(xiàn)在大敵當(dāng)前,又是打倒太子的最好時機(jī),我答應(yīng)了,你去告訴云放,我要做他的帳前大將,跟隨他一起去打錢存仁。" "好,二叔是大梁朝的虎將,我這就去告訴世子爺還有皇上,二叔準(zhǔn)備一下吧,云朵這就告辭。"蕭玉朵看自己的目的達(dá)到,便起身告辭出來往自己府邸走。 春燕跟在后面,低聲問道:"主子,怎么會來找這個陰晴不定的家伙?" 蕭玉朵莞爾,看了春燕一眼,道:"現(xiàn)在世子爺要對戰(zhàn)錢存仁,京城錢家樹大根深,黨羽眾多,他一人在京城,我擔(dān)心他吃虧,小心被壞人出賣了,還幫他數(shù)錢呢。這個沐棠,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目前他和世子爺?shù)睦鎽?yīng)該是一體的,所以我便來請他出來,依世子爺?shù)男宰樱灰欢〞碚埶@個沐棠也不一定愿意主動去做世子爺?shù)南聦佟K晕襾韯駝袼憧矗@樣的話,爺身邊多了一個暫時可靠的將領(lǐng)。" 這邊蕭玉朵將沐棠愿意出馬做下屬的消息及時告訴了沐云放,那邊沐云放就派人通知沐棠前去會和不提。 ☆、第119章 一個畫蛇添足的動作 不說沐云放那邊緊張忙碌準(zhǔn)備,單說蕭玉朵這邊雖心里牽掛,但又無事可干,正無聊之際,蘇天寒來了。 “聽說京城危急了,似乎都是因為你的夫君?”他一見面就打量著蕭玉朵,似笑非笑問道。 蕭玉朵白了他一眼:“怎么說話呢?什么叫因為他?就是因為他嘛。不過,若是沒有他,等對方來的時候,京城只怕更危險了,你說呢?” 蘇天寒點頭,表示同意,然后笑米米地靠近蕭玉朵:“我很想以民間人士的身份摻和摻和,畢竟是天|朝一份子,所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你有沒有興趣幫助世子爺排憂解難?” 自己當(dāng)然想了,可是能做什么? “十二萬對抗三十萬,我當(dāng)然明白他的壓力大,最關(guān)鍵的是,人家是兵認(rèn)識將,將認(rèn)識兵,世子爺是兵不識將,將不識兵,調(diào)動協(xié)調(diào)都是有困難的。他對手下不了解,他了解的兵將還不能過來支援,”蕭玉朵說道這里,嘆口氣,對蘇天寒道,“你有什么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