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暗衛立即轉臉向李庚年,搖了搖頭。 李庚年:“……?!!”媽的養了群白眼兒狼! 溫彥之正在笑,卻覺得云珠從自己手心里抽出自己的小手。他低頭,見云珠已經拉住方知桐,仰起臉來靜靜看著他,另只手指著齊昱的方向:“溫小叔,皇上叔叔也看你很久了,你們是不是也要背一下?” ☆、第72章 【便由你陪朕上馬】 猶如被此言潑了碗緋紅的花汁,溫彥之一張臉當即紅了,一邊不由地看向齊昱,一邊板著臉沖云珠道:“云珠,圣駕之前休得胡言?!?/br> 而目光與齊昱相對的時候,心里卻道豈是胡言。 齊昱這時正靠在高頭大馬邊上,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斜挑的眉眼帶著絲邪氣,可面上確然是罩著一層倦怠。 溫彥之想了想,向方知桐道:“你帶云珠騎馬罷,我……我同皇上,說兩句?!?/br> “……好?!狈街┏脸咙c了點頭,眼看山上不斷有人下來,怕是自己哥哥的尸首將被運下,也不想留在此處多作看顧,此時只想避得一時是一時,便將云珠抱上了后面一匹馬,自己也翻了上去。 溫彥之看著他們妥當地跟上了前面的人馬,嘆口氣,這才踱到齊昱旁邊。齊昱挑眉看他,神色有些不滿似的:“同我的事,你不打算告訴方知桐?” 溫彥之抿了抿嘴,支吾道:“他……遲早,也會……知道,就,不必了罷。”他沖馬背抬抬下巴:“你不上馬?” 齊昱笑盈盈地看他:“等你?!?/br> 溫彥之連忙把指頭豎在唇邊:“有人聽見了,別——” “咳,”齊昱輕咳一聲打斷他,突然正經命令道:“溫員外,朕手臂酸了,執不動韁繩,便由你陪朕上馬?!?/br> “……?”溫彥之睜大眼愣住,且驚得四周一看,果真,周圍的府兵暗衛等全都直直望了過來,看他要怎么反應,他當即羞得一張臉更紅,此時也無法再說齊昱什么,只能恭恭敬敬地跪下接旨:“……臣,謹遵皇命?!?/br> 齊昱神容威嚴:“嗯,平身?!?/br> ——臉皮真厚。溫彥之板著臉從地上爬起來。 周圍兵衛見此平常,亦不再多作窺探。府兵將一干賊子收入囚車,又將死傷的兵士放上板車,終于先行往前,同縣兵一道往回程走了,暗衛請過齊昱示下,都收拾了跟在后面。 齊昱先把溫彥之扶上了馬,自己才翻身坐在了他后頭:“走罷。” 頓時,溫彥之只覺有兩只手臂將自己的腰鎖了個死緊,身后之人的下巴也擱在了自己肩窩里,輕忽吐息就在脖頸里撩,當即有些作癢地扭了扭:“你……這樣,我有些……” “甚么?”齊昱還真抬了些頭認真地問,低沉的聲音立時鉆入溫彥之耳朵。 溫彥之訥訥地抓著韁繩,沉了氣,將心比磐石:“癢。” 耳旁傳來齊昱低低的笑聲:“你再不走,還有更癢的,要不要試試?” “……!”溫彥之當即雙腿一夾馬腹:“駕駕駕!” ——嘖,這呆子,還想同朕斗。 齊昱笑彎了眼睛,在清晨山間的薄風里,再次饜足地將下巴擱回了溫彥之頸窩,此時好似終于有了種結束的感覺。鼻尖傳來隱約的淡香,是溫彥之身上那種叫人安心的味道,小呆子靜靜坐在他懷里騎馬,他靜靜地抱著他。 想要更安穩,仿若也是再不能夠了。 溫彥之感覺環在自己腰間的雙臂更收緊了些,心里也是微微回暖,漸漸將跑馬的速度放慢了些,出聲道:“你累了,就靠著我睡會兒罷?!?/br> 齊昱偏頭在他后脖親了一下,只緊緊抱著他,卻并不出聲。 溫彥之謄出一只手來拍了拍疊在自己腰腹上的手臂,也就不再說話,目光落在道路前方一架單獨的囚車里,靖王頹敗的身影印入他眼中,就像是一捧新葉過了秋,化為枯枝,不僅顏色沒了,當中的水分亦是干了。 ——齊昱是傷心的罷。他不由地想,于是在慢行的馬上,他輕輕用溫涼的手指握住齊昱的手指,捏了捏:“齊昱?!?/br> 齊昱還是不言,只是手指回握住了他的,就像小時候睡不著時,握住那掛在雕花床框上的穗子。 溫彥之突然迅速抓起他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 “以后……齊昱,你有我。別,別傷心了?!?/br> 吞吞吐吐的言語好似捧了溫水,悠悠淋在齊昱心尖上,暖融融的,齊昱唇角的笑意滑進心窩里:“溫呆呆,你今天真乖。” 溫彥之難得唇角抿出個笑來,可這笑還沒持續一瞬,便聽身后傳來齊昱下一句:“乖得讓我想在馬上辦了你?!?/br> “……”溫彥之雙手靜靜放開韁繩。 下一刻,跟在后面的暗衛甲忽然張望道:“哎哎,溫員外怎么下馬了???” “溫員外開始往前跑了!”暗衛乙激動道,“溫員外跑起來好可愛!好像小松鼠!他是不是要跑著回千葉啊!” 暗衛丙疑惑:“咦,皇上手不是酸嗎,怎么突然自己騎馬了!” 暗衛丁緊張:“天??!溫員外快快快!皇上騎馬要追上來了!!” “追上去了!攔腰抱起來摔馬上了!皇上好英俊好高大好威猛!!” “等等!皇上——剛才做了甚??。?!” “……皇上剛剛,居然打了,溫員外的……” “屁股?!” 瞬間,暗衛們感覺好像有什么東西,隨著山風,飄進了他們的嘴里,要是嚼一嚼,或然還是香脆可口的。 好恩愛啊嚶嚶嚶,獨來獨往真快樂!我們一點也不想成親成家!一點也不羨慕嚶嚶嚶! …… 齊昱淡定地牽著韁繩,垂眸看著橫趴在自己身前的溫彥之,抬起右手又是一巴掌扇在溫彥之臀部,清笑的眉眼里帶了絲危險:“溫彥之,你居然敢跑?” 溫彥之被當著別人的面連打了兩下屁股,簡直覺得世家公子的臉面都要丟光,羞憤欲淚,掙了掙卻是掙不動按在自己背上的那只手,玉容震怒道:“齊昱你放我下去?。 ?/br> 齊昱哼哼笑了聲,簡潔道:“我,偏,不。” 伴君如伴虎,伴虎多有誤。老虎要吃小白兔,小白兔居然在關心老虎心情好不好。 ……小白兔真是十分特別極其善良。 且還親了老虎爪,呸呸呸。 . 到千葉縣的時候,天光早已大亮,縣衙接手一干亂臣賊子的囚車,忙得不可開交。 龔致遠的車馬早到了,還捎來了方知桐的嫂子吳氏,此刻吳氏正跟了方知桐在后間仵作處辨認方曉梧的尸首,側門處不斷傳來隱隱哭聲。想來再恨,一屋子人住了十來年互相盼著死,真到了這關頭,卻也是難過的。 龔致遠牽了云珠坐著,拿了一張布巾給云珠擦好了臉,就到后堂去安慰方知桐了。大堂里,太醫在一旁挑著剪子將李庚年的褲腿和袖子剪了,露出肌rou勻稱的手臂和小腿,統共六條口子,都不深,可能是略長罷了,看起來血淋淋的,太醫一一作了清理,沈游方在旁邊看得眉頭直皺。 云珠的臉被擦干凈,白瓷似的小臉兒上,一雙眼睛水靈靈滴溜溜地看了沈游方老一會兒,抬手就拉了拉沈游方的衣擺子道:“白叔叔,你長得真好看?!?/br> 沈游方被拉回神來一愣,不由笑了笑:“云珠也長得很好看,但叔叔姓沈,不姓白?!?/br> 云珠跳下椅子抓住沈游方的手,撐了撐自己身上的衣服道:“沈叔叔,你衣服也很好看?!?/br> 沈游方低頭看了看小姑娘身上灰撲撲的破襖子,和她臉上狡黠的笑,這模樣叫他立時就想起了自己的meimei玲瓏來,每次在外面買東西花光了月銀來書房討錢的時候,就是這奉承德行。 “我也覺得我衣服很好看?!鄙蛴畏經]有接招。 云珠笑瞇瞇:“珠兒的衣裳沒有叔叔好看,一會兒溫小叔來,看了會難過的?!?/br> 沈游方點點頭:“溫員外如此疼你,那是會不開心?!?/br> 云珠抬眼望了望外頭,正是齊昱和溫彥之騎馬趕到了,兩人相繼下馬來。她指著外面道:“溫小叔不開心,坐在溫小叔后面那個叔叔,可能也會不開心?!?/br> 沈游方:“……?”這個話題衍生向了一個可怕的方向…… 云珠目光清亮地轉回來看他,小臉兒上的笑特別純真:“沈叔叔,你說后面那個叔叔,會不會讓李叔叔去幫珠兒買新衣裳啊?” 沈游方:“……?。?!” ——是在下輸了。 片刻之后,溫彥之和齊昱剛剛下馬,就看見一陣白衣人影刷地沖出了縣衙大門,急匆匆往市集去了。 溫彥之愣愣道:“咦,沈公子這是怎么了?”平日里不像如此趕緊之人。 齊昱看了看堂子里被太醫折騰得滿身藥膏的李庚年,笑了一聲:“估計是擔心擔成了失心瘋,花點兒錢就好了?!?/br> 溫彥之笑著捶他肩膀:“說什么呢?!?/br> 二人笑著走進縣衙大門,見李庚年正在和云珠鬼扯什么“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還在慫恿云珠跟他一起練武功。溫彥之幾乎是瞬間就沖了過去把云珠護在身后,肅容道:“李侍衛,你還是好好養傷罷?!?/br> 李庚年嘖嘖兩聲:“我說實話么,小姑娘會兩招也可防身啊。溫員外你別瞧不起,想找本侍衛學武的王孫清貴能排出京城去呢?!彼麚P了揚頭,得意地嘿嘿一笑道:“好多好多送了禮來侍衛府,本侍衛都瞧不上,溫員外若是——” 齊昱冷冷一拳揍在他腦門上:“若是什么?” 李庚年嚶嚶抱著腦袋生生掐過話頭:“——溫員外若是需要本侍衛教導云珠,本侍衛一定責無旁貸好好傳授畢生所學絕無藏私童叟無欺騙人是小狗!” “還有呢?”齊昱挑著眉梢看他。 李庚年抖著嘴唇,一咬牙:“逢年過節師門有禮歲歲奉送小紅包!” 齊昱滿意點點頭。 “小紅包好??!”云珠眨眨眼,拉溫彥之的手搖晃:“小叔小叔,珠兒要學?!?/br> 溫彥之被這一搖,還能有什么主意,竟然楞楞地就點了頭。 李庚年:“……”那么隨便? ——溫員外,你那么愣個人,這小姑娘……真是你養大的?不大像啊。 ——為了身衣裳剛賣了本侍衛一回,現下央著皇上在場,又坑了本侍衛一道。 ——你這小姑娘,略可怕??!以后可怎么得了! ☆、第73章 【總之天家恩仇】 壽昌山帶下的賊子當中,主謀刀疤臉已死,其余的盡是些武夫,不過聽令辦事,旁的也不大清楚,齊昱便責令縣衙同府兵一道,將人先送往慶陽,報過知府錄冊,再隨同一道送入京中,留待大理寺提審。 而對靖王本人,雖齊昱自己并不想審他,可一家兄弟二十來年至今,雖不算過于親厚,打懂事起也算兄友弟恭。現下鬧出了矯詔篡位的戲碼,委實叫他不快,可自家人再丑也得丑在家里,他總不想將靖王直接交到大理寺手中,于是決定將靖王先偕到縈州去,賢王在那處,擔著皇室宗親的宗正,當可委派審問之事,于情于理于輩分,都能說過去。 總之天家恩仇,到此境地,不過為知道個余孽何在,緣由何在。 可有時,卻也怕知道個緣由。 齊昱從縣衙大牢出來,日頭爬上了衙門頂子,庭中被冬陽曬得發燥。恰路過靖王的囚車,他雖是心中再三告誡自己莫回頭,可雙足都移過了中庭,卻還是回過頭來,見了囚車里的靖王,日影昏花中,竟一瞬想起小時候來。 那時靖王缺了牙在國子監里被王孫們笑話,康王也是好作孽的,帶人將他堵在國子監奉文曲的神龕下,使了木柵擋在他面前,非要他牙齒漏風地背段兒繞口訣給文曲聽聽,才肯放人。齊昱打小跟著康王玩,對這類事情??床贿^眼,就玩笑勸康王:“二哥,他能背甚口訣兒,昨日翰林講學他都背不利索,放了罷放了罷!” 靖王鼓著腮幫子蹲在欄子后,滿臉憤懣地看著他,目光是半分感激都沒有??低醭蛑竿踹@模樣也著實心煩,又戳了一陣惡言惡語,也就由著齊昱將人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