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那邊李庚年終于呻吟一句:“要不我去吧?我腳程快。” 方知桐臉上閃過一瞬的尷尬,忙道:“不必勞煩大人,草民去去就來。”說罷一拜,又同鄉正一家示意,便走出去了。 齊昱退回坐下,拿起茶要喝,卻聽鄉正看著方知桐的背影老實嘆了口氣:“作孽哦……” “孫鄉正,方公子家中……是否,”龔致遠也坐回賬冊堆里,皺眉挑選著用詞,“有些……拮據?” 鄉正苦笑著向龔致遠拱手:“大人真會說話,哎……這知桐啊,是我打小看著長大的,從來都是好心腸,讀書也厲害,就是命苦,爹娘死得早,還攤上個好賭的哥哥……從前好早考學去了京里做官,算是出人頭地吧,也是被曉梧那孽障拖累,欠了一屁股賭債,說讓人找他弟弟還,差點將他嫂子都賣了……” “他,他有兄嫂?”溫彥之突兀問出這句,才想起方才吃飯時堂生也確然說過那曉梧哥。 此時忽然發現,他與方知桐相識快兩年,抬頭不見低頭見,志趣品味一一都知道,卻根本不知他家住何方,家中有何人,年節時候都在何處,可有人作伴。像是一張貼在墻上的工筆書畫,他從來只看見那畫得規整的正面,今日,卻有一只手將那畫的背面揭開來,此刻方知,那貼墻的襯布上都是零碎和敗落,從未拿來示人。 齊昱看了溫彥之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問:“你們不是很熟么?” 溫彥之此時心情復雜,有些事也不想提,只是低眉“嗯”了一聲。 ——嗯一聲就完了? 齊昱只覺方才胸腹里的寒意仿佛開始四下亂竄了,一口濁氣悶在里頭,咽不下吐不出。他也拉不下臉再問,不過是坐端了垂眼看茶水,吩咐鄉正道:“將方家的戶單案底交給本官看看。” 鄉正連連應了,又到后堂去為他取來,齊昱抬著手翻閱,不覺就想起一句古話來,說運道好的總是相似,可運道差的總家家不同。方家就是如此,龔致遠說拮據都是抬舉,稅賦上就瞧得出,有時候根本難以揭開鍋來,地早賣了,也不知是靠什么過活,想來有些怪。 “他家做什么營生?”齊昱問了句。 孫虎子正在幫老爹規整冊子,應了句:“曉梧哥啥也不干就知道賭錢,他婆娘有時候納鞋底兒縫被面兒啥的賣賣,沒錢了曉梧哥就把知桐從京城帶回來的物件拿去賣唄,到現在也不剩兩樣了,估摸連知桐那些厚衣裳都當了。” “方知桐就不做事?”齊昱有些不信。 “有時候曉梧哥帶他去去省城,不曉得作甚,約摸是幫人寫寫玩意兒畫畫啥的。有回我瞧見,還是能掙些錢的。”孫虎子癟了癟嘴,直言道:“可也沒用,一有錢就叫曉梧哥拿去賭沒了,沒錢就回來罵他弟弟沒用,說他沒福氣跟了個倒臺的官——” “說什么呢你!沒規矩!”鄉正一巴掌抽上兒子后腦勺,孫虎子連忙住口,同媳婦兒告了聲罪,便要去地里做事。 門簾子一拉開,卻見方知桐手里正抓著三卷圖紙,有些局促地定立在外頭,顯然是方才他說的話,都聽全了。孫虎子頓時有些尷尬,撓了后腦勺說對不住,拉著媳婦兒趕緊走了。 溫彥之不禁埋怨齊昱道:“你為何要問那些,豈不是傷人么。” 齊昱登時將手里的茶放下,哼笑了一聲:“你倒是很維護他啊,溫彥之。” ☆、第65章 【你跟我出來】 兩言說罷,溫彥之看著齊昱,臉色不見好,齊昱調開眼去看門口。 方知桐走進來的時候,覺得氣氛比他走之前還尷尬了。他挑簾動作間,并沒聽見齊昱和溫彥之的兩句話,可其他人聽見了,沈游方眼觀鼻鼻觀心,李庚年正在同龔致遠使眼色,龔致遠卻搖頭不知怎么勸,總之眾人都有些怪怪的。 方知桐以為他們是為之前孫虎子的話才這般,于是心里更為自己家境感到窘迫,只好將圖紙放在桌上鋪開,強自鎮定道:“圖紙都在此處——” “你跟我出來。”溫彥之突然站起來拉起方知桐就往外走。 “溫員外!”“溫兄!”龔致遠和李庚年站了起來,緊張地看溫彥之又看看齊昱。 齊昱看了溫彥之的后背一眼,唇角冷冷勾了一下,像是苦笑,也像是認了什么不可改變的真相,自嘲道:“罷了,讓他去。”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有些累。 因為他忽而發現,仿佛無論數月來發生過什么,無論他告誡過溫彥之什么,對溫彥之來說,竟都比不上從前的工部,從前的人。一旦事情牽扯其中,溫彥之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控,從前是不在乎自己安危,宛若一根筋撞南墻到底誓死不回,到今天,他不過是想問清方家情狀,好考慮方知桐反朝做官的事,溫彥之居然這么就能翻臉。 他從來引以為傲,覺得自己與溫彥之之間并無什么不解與阻礙,在一起是如斯順利,甚至連從前冷戰數日也都是因為小誤會,大約以后也都這樣了,十年,幾十年,一直這樣平穩下去,但現在卻發現,或許他們之間的問題,并不比沈游方和李庚年簡單。 來的路上他還在心底笑李庚年不解沈游方風情,這一刻卻發現,溫彥之又何嘗解過什么風情? 明明讓方知桐反朝之事是他好心,現在倒讓他自己覺著不得趣了。想他齊昱一生沒刻意討好過誰,唯獨不過想為溫彥之好,還平白遭了白眼,沒得生出口閑氣來,冤是不冤? 罷了,他要怎樣便怎樣罷。 齊昱撩開手吩咐李庚年:“把那三卷圖紙拿來。” 李庚年抿著嘴小心翼翼地拿了,撇眼去瞧溫彥之,見溫彥之連頭都沒回。 木訥如溫彥之,豈知齊昱是作何想,不過當齊昱是瞧不慣方知桐,便也不想再說其他,就真的拉著方知桐走出了鄉正家,一路往前悶著走,一句話也不說,直到終于被前面一片種瓜的田籬擋住,他不得不停下來,好像在想什么,整個人就頓在田籬前了。 過了會兒,他身后傳來一聲嘆氣,方知桐道:“彥之,你先松開我。” 溫彥之這才一把放開他的手,恍然回頭,垂著眼訥訥道:“……對不住,方才,方才劉侍郎并非有心,他只是關心治水之事,想問清楚罷了。” “我明白。”方知桐澀澀地笑了笑,看著溫彥之愧疚的神色,竟還打趣了一句:“我這情狀,便是真有取笑,亦怪不得別人,早該習慣了。” 他說完這話,溫彥之非但沒笑,眉頭竟皺的更緊,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兩人間是一陣的沉默,更多是三年時光的陌生,田中的雀鳥叫了兩聲,風冷颼颼的,溫彥之看著他身上的舊襖子,半晌,眼眶終究是紅了,嘆口氣,抬手就要解下自己的裘袍。 “別!”方知桐忙抬手止了他,“我也不怕冷,這你知道。” 溫彥之無言地格下他的手,還是沉默地解下了灰鼠裘,揚手一抖披在他肩上,手垂下來,好一會兒才道:“三年前……御史臺,我說那些話,原是我對不住你……” 方知桐大約是猜到他要說這些,嘆了口氣:“都過去了,你又何必執著,我不過是個不相干的人。” 溫彥之抬手背蹭了蹭鼻尖,深吸了一口氣:“我一直留在京中,試著查工部舊案,最近查到,老秦……果真是冤枉,如今周林兩家落馬,老秦沉冤不日便得昭雪,知桐,此案翻過,你也可以再朝為官了,只可惜……只可惜我沒護住云珠……” 方知桐猛抬起頭:“你一直同云珠在一起?” 溫彥之點頭:“秦家罹難后,我找到云珠,在京中置辦了兩套相鄰小院,一直請人照料云珠。三月前忽有一日,云珠平白在院中失蹤,猜測是被誰擄走,我托了許多人去找,竟并無消息,怕是——” “被什么人擄走?”方知桐突然著急地抓著他問,眼神里幾乎閃過一絲厲色。 溫彥之被他此舉驚了一下,心里也覺得愧,只得由他抓著手臂道:“我……我也不知。” 有關遺詔,溫彥之同他說不得,其他的,溫彥之不知,也說不出來,故只能搖搖頭:“是我愧對老秦,若我再是上心些,云珠斷然不會遭此厄運……” 此時方知桐卻陡然松了手,沉沉后退了一步。一張帶著刀疤的臉出現在他腦海中,那人的告誡也響起:“……嘴巴干凈些,想要這女娃娃活命,一個人來,我等著。” ——怎么辦?云珠在那些人手中,要說出來么? 若只有云珠在,強行營救之事尚且是可能的,但那伙人現在已然將云珠轉去了安全之地,若非自己單獨前往,完成他們要做的事,怕是見到云珠都難——那伙人要他做的事情,卻是可怕——九龍錦,一見便知是要矯詔篡位之輩,那刀疤臉與身后壯士言行之狀刻板劃一,即是軍中出身。如此費心謀劃,甚至擄走云珠,威脅到他的頭上來,背后之人又是何等權勢?今日所見,溫彥之同行不過是侍郎與戶部主事,若說他與溫彥之與龔致遠相熟,尚可私下言說此事,可那侍郎大人…… 方知桐低眉想見,自打他一走進鄉正家中,便見那劉侍郎一身的威壓,看他的目光不可謂和善,此人究竟信不信得? 他抬頭問溫彥之:“那劉侍郎,是哪一部的侍郎?” 前一刻還在說云珠,說得溫彥之憂戚滿懷,此時他卻突然問起齊昱,溫彥之楞了一下,不過撿了劉炳榮的身份道:“劉侍郎姓劉名炳榮,西疆望族出身,才抽調到朝中為官,擔的是兵部侍郎,今次是提攜我與龔兄,奉皇命南巡治水。” “劉炳榮?……兵部?”方知桐在朝時間早過溫彥之,對朝中勢力是比溫彥之熟悉的,哪怕三年不曾入京,卻是知道望族之中的更迭扶持,是數十年都不容易生變的。 京門五族,除卻溫彥之所在的溫家,除卻落馬的周林,且還有唐家與彭家。唐家的路線是與皇族聯姻以保富貴,這并不需多管,可彭家滿門人丁興旺,多在軍中,兵部千絲萬縷,皆在彭家上下一舉一動,休戚相關,下坊間,自然是呼者百應,這西疆的望族隴右劉氏,便是彭家的臂膀之一。 彭家雖非不忠,卻也不如溫家、唐家一般站定皇族不離,多年之中,總在權利漩渦里觀望,猶如墻頭上的望風草,一見不對,立即抽身。九龍錦之事,不知彭家是否有牽扯,就算沒有牽扯,按彭家往日的作風,是必然不會攪這淌渾水。 這劉炳榮,又如何信得過? 溫彥之見他問了之后久久不說話,不禁奇怪:“為何突然問起劉侍郎?”莫非,他從前認識齊昱?認出來了? 方知桐嘆氣道:“順帶一問罷了。”抬起頭來卻見溫彥之頭上,不知何時飄了片枯葉,便也很自然地要伸手替溫彥之拿掉,可手剛抬起來,卻聽邊上忽傳來一聲沉沉的冷笑:“二位在聊本官呢?方公子好奇,不如直接來問,不必從溫員外那兒打聽。” 方知桐驚得放下手,轉眼,見齊昱竟就站在后頭的土丘上,暗繡葉紋的紫袍,黑色的貂裘襲身,目光看著方知桐身上溫彥之的裘袍,一身氣魄說不出的冷峻。此時齊昱手里正拿著一卷圖紙,邊上站著李庚年,二人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方才的話聽去了多少。 溫彥之皺眉看向齊昱:“你怎么出來了?” 齊昱哂笑了一聲,此時是連好臉也不想做,抬手便將手里的圖紙拋給溫彥之:“我不出來,你還要被這方知桐騙到何時?” 什么騙?溫彥之慌忙抬手接住他隨手扔來的圖紙,氣道:“圖紙都是知桐辛苦畫的,你這是作何!” “他辛苦?是挺辛苦!”齊昱此時也是壓不住火氣了,厲聲道:“你先開卷看看他是誰!他就是黑市那個作假畫的桐葉生!” 溫彥之身形一晃:“……誰?” 桐葉生?……作假畫? 他不是沒聽過這個名號。兩年前,這名號曾在京中尋詩作畫的人物中,傳得漫天飛花,皆因當時的禮部尚書,有一場假畫案被鬧得滿城風雨,丟盡臉面。 禮部尚書最愛古董古畫,半生藏品皆是摯愛,有一日打聽得來一副韓滉的《五牛圖》,耗價上千兩,到手中,卻覺出不對來。原來那畫任何破綻都無,從襯布落筆,到裂帛裂色之處,一一都有考量,可尚書大人何其心細,看著那尾款落印,卻是驚詫了:“傳聞韓滉落印碎角,這印怎是整的?”當即連心血都要吐出一口,連忙去大理寺報了案大理寺專人查驗,終于確信此畫是假的。凡是作假技高之人,要么秉持對真品的敬畏,要么就是自滿于手藝,皆會留下獨特標識,以作區別于真畫。那《五牛圖》的落印當中,看似皸裂的印痕,實則成了一片梧桐葉子的形狀,這被引為作假畫之人的標識。大理寺當即徹查黑市與京中古玩古畫之地,竟發現有此印痕者過百,更有王孫侯爵捧著自家的數副珍寶畫卷,要大理寺查驗,一查之下,千金所購之物,皆是假的。 大理寺隨即各方告知,千萬要識得此種桐葉落印,切勿再購假畫。一夜之間,這假畫之人因那印痕與高超技法,被傳為千古仿畫第一人,人稱“桐葉生”,成了一樁玄天大案,涉案錢財數額之大,令人咂舌,卻是遍尋無蹤。 溫彥之不置信地看了看齊昱,難道他說的,真是這個桐葉生?又看看方知桐,荒唐地笑了一聲:“這不可能!” 方知桐入朝為官六載!官至四品侍郎!人品貴重!何得可能作假畫?且他自己就是個愛畫之人,當年收藏之事也曾甚為癡迷,怎可能作出這等喪天良的事情! 李庚年摸了摸鼻頭,出聲道:“溫員外,你信信我們侍郎大人,就瞧瞧那卷上的落印罷……一瞧,甚么都清了。” 溫彥之抖著手拉開卷軸,那卷中落印上漆痕斑駁,卻依稀可見,當真是一片梧桐。他抬頭去看一臉慘白的方知桐,艱難問道:“巧合罷?這是巧合罷?知桐……?” 方知桐卻是定然垂著眼,笑了一聲:“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你從前……不也都懷疑過我么?今日,為何卻不信了?” ☆、第66章 【景仰多年的人】 方知桐這一句默認,像是一把尖利的長矛猛地扎入了冰山—— 那座高大的,令人望而生畏的,那座溫彥之一直以來仰望著,渴望翻過的山。 ——冰面已開始從破碎處道道皸裂開來,那裂痕一直蔓延到了山尖的最頂處,幾乎只需一片葉子落上,一捧枯草蓋上,這座巨大的山就可以瞬間崩塌,灰飛煙滅。 眼前凄迷的是寒風,溫彥之覺得自己眼睛有些疼,遂抬手胡亂擦了一把,沒有淚水,只是澀痛。 ——他景仰了那么多年的人,怎會,怎會這樣! 腦中的記憶鼓噪著,他看著一臂之遙的方知桐,心臟就像是被他的這句話給戳出個窟窿來,狂風咆哮著灌進去,如同灌進一口極烈的冷酒,明明是冷的,卻灼燒得胸腔中生疼,隨即眩暈與疼痛涌上頭頂,終于踟躕著問出一句:“為何……?”然后是漸近崩潰地一推方知桐,厲喝道:“你是不是瘋了!” 圖紙卷軸落在地上散開來,方知桐毫無預兆,徑直被推倒在田籬邊上,右臂撞在竹篾上被打得鈍痛,溫彥之那件華貴的裘袍終于從他肩頭滾落在一邊。他身上褐色的舊襖子又露出來,像是個玲瓏盒子擦沒了花紋,揭開蓋子,當中盡是腐敗的灰蒙。 “為何……”他苦笑,“自然是為了錢!你溫公子又何曾在意過!” 溫彥之被這話激得,眼看著就要沖上去揍人,還好齊昱已經快步走過來,長臂格在他胸前將人架住,溫彥之被這一擋,卻止不發紅了雙眼徒勞地一掙扎:“你為何從來都不說!我們本可以幫你的!” “方公子你快起來,”李庚年跟來扶起方知桐,又撿起溫彥之的袍子。 方知桐被他拉起來,對溫彥之的話只是冷笑:“我怎么說?在你們談起鼎盛家宴的時候,說我哥哥賭錢欠了幾千兩銀子等著我去贖他?你們又怎么幫我?難道我要找你們借錢嗎?縱使借了我還得上么?我能靠誰?……不過只能靠我自己!從來都只能靠我自己!” 溫彥之艱難道:“方知桐,你一身的才學,一身的抱負,你怎么如此傻——” “那我做什么?”方知桐清凌的臉上竟然露出好笑,一點點拔高了聲音:“我一生讀書,最擅長的不過是工筆臨摹,我能做的能有什么!難道我甚么都不做,銀子就能長了腿跑來?債主就能放了我哥?” 齊昱將溫彥之擋在后頭,冷言道:“方知桐,你可知制假之罪,是剁手流放。” “知道又能怎樣?”方知桐涼涼地看著他,“難道我要看著我哥死?看著我嫂子被他賣掉?你們以為我想么?我從來只想著畫完一張就罷手,可搭線的人卻威脅說不畫下去,就要扭我去大理寺聽審!我寒窗苦讀十年書,一朝金榜題名探花郎,已官至工部侍郎!我憑什么要被打回去?憑什么!” 于是一切像是進入了無聲靜默的悲慘循環,方曉梧在絕境之中竟然真盼來弟弟來救了自己,還以為弟弟在京中已混得如魚得水,不久后愈發敢賭,債臺高筑仿若趕在方知桐身后鋪來的磚石,他要是慢一步,定然會被死死埋在其中,再也無法脫身…… 每一日都咬牙,上朝,上工,甚至要團起一張張笑臉面見百官,竟得了別人“性子溫和、處事圓融”的贊譽,諷刺像是一道道刀鋒,落在身上宛若凌遲,到最后,連老秦都說:“知桐,你脾氣真好。”